什么东西,谁会真心对我好?我根本就配不上……”
傅向琰听得心里难过,却一时无语。
第一次听见大哥的心里话,却是这样让人心痛的内容。
傅向珀看着向琰为他难过的样子,先前一次次的告诫他都听不进耳里,如今落得这种下场。
“……我又给家里惹麻烦了,爹是不是觉得颜面尽失,外面是不是传得很难听呢?呵呵,我真是傅家的耻辱……莫怪
你要看不起我,我怎么配当你的大哥。我这些年万般打压你真是错了,我这样的人,竟然妄想要继承家业,竟然妄想
要追上你的才智,妄想让你看得起我,像当年那样眼里怀着敬爱,我怎么配……”
傅向珀神情转而恍惚,又开口:“向琰,是大哥对不起你,让你去不成乐笙祭,让你才华满腹却无处展现,你会原谅
我吧?你看看我,这样愚笨无用任人玩弄还不自知,你觉得很厌恶吧,和我流着一样的血,你一定觉得很恶心吧,你
别担心,很快就不会了……”
傅向珀一口咬上手腕脉门,不见血不罢休似的。
“大哥!”傅向琰被兄长自残的行为吓得心惊胆颤,扑上去将他压制在床。
傅向珀体虚,几个挣扎挣不开,于是发泄般地喊叫,激动到眼眶发热,不想哭的,却还是落下泪来。
“那些记忆还这么鲜明,你爱黏着我撒娇,老是跟在我身后,童稚的声音笑唤着我,让我有什么好的都想给你、倾尽
所能想把会的教你。然后是那个人,对我好、对我温柔,不求一点回报,陪伴着我……。
“可是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为什么要骗我,讨厌我为什么不直说,为什么要在心里嘲笑我,脸上却对我微笑?”
傅向珀神智混乱,脆弱地望着向琰。
“向琰,为什么你要那样对哥哥,哥哥对你不好吗?你嘴里亲腻地叫我,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我在你眼中竟是那么笨
拙,你为什么不告诉哥哥,为什么要在心里偷偷笑我?你早点说出来,我会躲得远远的,不会自取其辱,不会因为知
道真相而心痛难当。向琰,我那么疼你,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难过?”
“别再说了……”傅向琰再也承受不了,痛苦地望着兄长。
这就是十几年来大哥心口的伤……也是他心里的痛。
是什么让他忍受大哥多年的打压,是什么让他心里有愧?
当年他做错一件事,使两人的关系丕变,从此交恶。
“那不是假,我是真的敬爱你。你那么疼我,什么都依着我,我怎么会在心里笑你?爹要我掩饰才能,要我做一个不
出头的弟弟,我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想让你开心,不想失去你的疼爱。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我以为就算揭穿
了,你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笑着原谅我,我不知道你会恨我,会从此兄弟决裂,我好难过、好后悔。”
傅向琰字字真切,话里带着无尽的后悔。
“大哥,我从来没看低你,你对我的好,我从来没忘记。”
傅向珀愣愣听着弟弟一番话,半昏半醒间,自己听见的确实吗?
“真的吗?你不曾看轻我……你仍然是那个向琰吗?”
见大哥终于醒神,他连连点头。
傅向珀伸出手,轻轻摸弟弟的头,看着弟弟那张漂亮的脸,回想起他幼时讨糖吃的可爱模样。
他们兄弟虽然合好,却未曾回复当年情谊,全是因为心中还有疙瘩未解,见了面也没几句话好讲,如今相互剖白,才
知彼此心中都还念着童年的快乐,那份重视是真,没有半分虚假。
“……向琰,我们还能像当年那么好吗?”
他眼中淡淡的不安让傅向琰心里一酸。“当然可以。”
傅向琰坚定的神情使他安心,身子放松许多,好似放下了什么。
“那件事让它成为过去,好不?”傅向琰轻声问道。
他点点头。
“还有,忘记那个人的事吧,你还有家人、还有我,家才是一辈子的,那个人……就当是人生里的过客吧。”
想到那个人,心就有撕裂的感觉。
过客……似飞雁般来到他身边,时候到了,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胸口隐隐作痛。
刘熤飞留给他的,仅仅只有折辱。
心再痛,日子依然流逝。
那日街上没几人,经过一番处理,并不怎么传开,仅仅几日便已平息。
听向琰那么说,他心底了悟,当时所感众人视线其实是自己的心魔,耳边接连不断的谈话声,则是追来的向琰叫唤他
的声音。
他明白不该继续消沉,努力想回复未遇见那人之前的日子,想把记忆深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居院里每个角落都有和那人的记忆,平时还能逼自己漠视,到夜里却很难熬,睡得不安稳,甚至发恶梦。
向琰提议将院落翻修,他却无法干脆地点头说好。
这夜特别难睡,傅向珀喝点薄酒助眠,许是有些帮助让他渐渐睡去。
夜里却又发梦,梦的不是别的,竟是一个男人压在他身上,肌肤相贴,在他体内驰骋。
还能有谁,他也只有那么一个男人。
阵阵律动、声声粗喘,却又交杂一些辱骂,他听得难受,那人说过的很多话交缠在一块,那些都是谎话,只有几句是
真,却非常伤人。
心里觉得讨厌,身体却很热,挣挣扎扎的排斥着。
不想让那人碰了,不想再沉溺了,说什么也不愿缠绵到最后……
“哈……”
硬从梦里挣醒,傅向珀大口喘息,发了一身汗。
是从梦里脱身了,现实里欲望却仍炙热,男人的天性,避不了。
没什么,动手自己发泄很正常的事,是男人都有做过,等平息了,就好好再睡一觉,这次梦里绝对不要有那人。
他躺在床上,伸手为自己解决,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受欲望所控,脸色潮红。那么点酒气也让他微醺了,什么也没
法想,迷迷糊糊沉浸在那快感中。
却不满足,少了什么似的。
手指无自觉地溜到后方,插入那一刻不禁呻吟。
摸索着、抽送着,眼角看见不远地上有着什么,月光下微微银亮。眼神移不开,脑海中似乎浮现景象,耳畔仿佛响起
熟悉的低喘。
“啊、啊……”
手指加快抽送,几只修长的指模拟着炙热的什么,不断进出。
一声一声的喘息呻吟,不断索求似的。
快感渐攀高峰,几乎灭顶。
他不禁喊叫,下意识地呼喊那人的名字,而后发泄出欲望,双腿间一片白浊。
几个喘息渐渐平息,神智渐渐回复,他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
他在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
竟然这样玩弄自己,竟然喊了那人的名字!
喉头一阵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
不!不!
他跃起身,忿恨地跑去捡起角落那枚银饰,打开门狠狠丢了出去。
“哈哈,原来你留给我的不止是折辱而已,你还留给我这副身子……这副可悲下贱的身子!”
忽然想起什么,傅向珀跌跌撞撞来到柜子旁,从里头拿出一幅画,便跌坐在地。
“你都走了,我还留着做什么?你都走了……我不要再受你左右,我要忘了你、忘了你!”
那幅未完成的熤飞的画像,在他手中变成一张张碎片。
疯了似的,又揉又捶那些纸片,像要将那人抹去,抹得干干净净。
然后在暗夜里,最后一次为他可悲可笑的恋情哭泣。
他接受了向琰的提议,将院落大肆翻修,在这里的点滴回忆随之销毁。
有一种重新开始的感觉。
“大哥,你要不要回来商行,我们兄弟俩一起努力。”
傅向珀摇头:“不了,我不适合商场,傅家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努力。”
看清了,商场真的不适合他,已经够了。这么多年的执着,只是希望有人回头看他一眼,既然兄弟间的误会解开,他
又何必回去搅和。
真的累了,埋头努力了十多年,也该休息了。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话锋一转,傅向琰又说:“爹的寿宴再半个月就到了,大哥你准备好要送什么了吗?”
“寿宴……”傅向珀沉吟。
想到与那人的牵绊,正是从要送给爹的古董瓷器开始……
原来,才过了短短两个多月吗?
……可是所经历的,却足以折磨他一生。
“呵……”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里的苦涩,谁能体会。
“大哥?”
“没事,我在想要送爹什么呢?这次让他担心了,我想好好送一个能让他开心的贺礼。”
“不管你送什么爹都会开心的。”
傅向珀看得出来,弟弟近日一直陪着他,是想救他脱离痛苦的泥淖,看他眼里的担忧,真不知谁才是兄长。
伸手摸摸弟弟的头顶,像要安抚他。
向琰漂亮的面容,绽出一朵笑容,眉眼弯弯就像小时候一样。
未曾想过,他们兄弟俩还能有相知相惜的一天。家人,是上天给予他的最大恩泽。
想起自己曾想舍弃这个家,曾想与那人天涯相依,真是傻得可笑的决定。
就算他一无是处,就算人人轻视他,他也要为了家人振作起来,从此以后,不再让他们担心烦忧。
接下来的日子,是感动又带点无措的。
他出了这样大的丑事,若换来家人的冷眼也不奇怪,可是以往隔层冰墙般的家,竟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怀抱拥护着他
。
有什么被戳破了,于是了解,于是珍惜。
爹一如往常的关怀,没有半句怪罪;向琰抓到空闲便像小时候一样黏着他,黏得……连秦爷都吃味。
他经过回廊,在转弯处听见有人在对话。
“……我排在傅向珀之后吗?”
这不正是秦爷带着强烈酸味的质问。
“你跟我哥吃什么醋。”
“哼,之前还斗得找我哭诉呢,现在好得跟什么一样。我看他好端端的,吃睡都正常,你何必寸步紧跟?”
傅向琰略略停顿,继而开口:“就是太正常了。那样过分的伤害,真的是说振作就能振作的吗?大哥,是不是在勉强
自己……”
向琰担忧的声音飘进耳中。
他转身离开,心口酸涩,漫无目的在府中乱走。
稍稍被悲伤情绪缠上,就会无止境的坠落,强迫自己振作是痛苦的事,但他不想看见家人为他伤心难过。
所以忘记,所以深埋,傅向珀,别去想、别再哀伤、别再心痛,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被牵绊。
“别想了、别想了……”
睁着眼望天,胸口起伏呼吸,让窒息的喉口顺畅。
沙沙。
奇怪的声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身边的树丛沙沙作响,一阵晃动,有个什么在里面钻呀钻的。
傅向珀疑惑地伸手探去,抓到像布料的东西,提手一扯,换来一阵哇哇大叫。
“不要抓我,我不要学了!不学不学,说什么都不学!”
从草丛里竟提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那张沾满泥土的精致小脸皱成一团,但并不妨碍他认人。
“向珏?”就算不亲,自己的小弟也不至于认不出。
八岁的小向珏哇啦啦地挣扎,听到不是预想中的嗓音后歪头一看,竟是大哥耶,他没有和大哥靠这么近过。
因为不熟,小向珏竟有些怕生,大哥不像二哥和三姐会陪他玩,也不曾对他笑、和他说话。
“怎么跑到树丛里,弄得浑身是泥。”用袖子轻轻为小弟擦拭脸上的脏污。
小向珏呆呆看着他的大哥。
觉得大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耶,他有偷偷看到过,大哥和二哥常常吵架,脸都臭臭的。可是现在大哥的声音好温柔,
还对他笑耶,他第一次看到大哥笑,好好看喔。
小向珏开心地扑抱住傅向珀。
“大哥、大哥。”甜甜地叫唤,表达他的喜欢。
傅向珀一愣。
他和小弟少有交集,今日小弟亲腻的撒娇让他反应不过来。
想起当年的小向琰,也是个爱撒娇的弟弟。
心里一暖,傅向珀眼神含笑地抱起小向珏。
“向珏,这时间应该是学习的时间不是吗?”
小向珏闻言委屈地嘟起小嘴。
“娘要我学的东西我不喜欢,向珏以后不要做生意!”小向珏大声反抗。
“喔?那向珏以后想做什么?”他用哄小孩的语气询问。
“种花!向珏喜欢种花!”小向珏一张小脸闪耀着光采,笑得非常可爱。
让他一瞬失神。
不喜欢做生意。当年的自己不曾想过喜不喜欢,他是长子,理所当然的要接掌傅家。
其实,他有更喜欢的事。
呵,他的勇气还不如一个孩子。
“有喜欢的事很好,向珏要努力种出漂亮的花喔。”
听到大哥支持他,小向珏笑得更灿烂了。
“好什么好!”一道微怒的声音传来。
傅夫人快步走来,抢回向珏拉到眼前念道:“你这孩子怎么乱跑,想让你爹叹多少气呀?”
“爹不会叹气,爹也说向珏可以做喜欢的事!”小向珏鼻子抬得高高的。
傅夫人伸手弹了一下小儿子的鼻头,宠溺又无奈,转头看向傅向珀时,神色一转带点难堪和不甘。想自己之前还放话
说等向珏长大可以依靠,想不到这小儿子志气低微,一心一意只想当花匠,岂不给她难堪。
“哼,这下真是没依靠了。向珀呀,白纸黑字你可别反悔,莫不要因为那头落空,就想回这头抢东西。”发生那件事
后,大家心知肚明向珀放弃继承必与那人有关。
那头落空……
呵,是呀,点滴心意付出,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二娘放心,我……无意争了。”傅向珀笑了笑,唇畔有说不出的苦涩。
那疲倦的笑容让傅夫人一时无语。
像要让傅夫人放心,他又开口:“我威胁不了谁的,更何况我也喜欢男人,不会有后代出来争什么的。”自嘲打趣的
语气,嗓音却颤抖。
傅夫人不禁想起那日尾随夫君去探看向珀,所见那情绪崩溃求救的模样,听在耳里,是人都会觉得不忍心。
她一直看这孩子不顺眼,无才却硬要出头,扯自家兄弟后腿毫不手软,和向琰比起来何止云泥之差,光是人品就差一
大截。直到那日,她才发现向珀心里从来不好过,她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他……
眼前的向珀,其实也只是个大向琰两、三岁的孩子,她却一直把他当绊脚石看待,方才还习惯性地出言讽刺伤他,现
在想来真后悔自己口无遮拦。
“……你年纪还轻,不好的事就让它过去,凭名门傅家四字还怕讨不到媳妇吗?”傅夫人冷冷说道,不自在的表情却
透露了她真正的情绪。
二娘……是在安慰他?不等他反应,傅夫人便拉着小向珏离去。小向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离去前还笑呵呵地跟大
哥挥手。
和家里长久以来的隔阂,似乎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