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ky停下来，侧身对着旻文，抬起的脸孔上有无法释怀的仇恨，“为了帮你逃脱法律的制裁，而背上杀你的罪名，让陈旻文这个名字消失，让你替郑氏犯的罪都变得无法追溯，为了向无情利用你的郑氏一族复仇，不惜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将郑氏一族全员拉下马，你自己也想不到吧，K国显赫一时的郑氏，只因为你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替死鬼，而毁在一个街头流氓出身的陈何手里！他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为了让你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就毁了你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依赖，让你恨他，用恨着他的力量，支撑着自己，活下去，他真是，把什么都替你想好了，还找了一个据说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杀手保护你，保护你一辈子，他什么都替你算好了，呵呵，还真是，还真是意外的聪明呢，看起来明明就像个白痴一样。”

旻文慢慢钻出莫相的怀，看着Jacky的眼神却仍旧带着警惕，在Jacky的目光迎上他的瞬间，赶紧避开脸。

Jacky盯着他毛茸茸的头看了一会儿，表情复杂的笑出声，“算了，我走了，我跟你不一样，就算会被警察抓住，我也不想错过跟我深爱的人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以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可以依赖的人了，好自为之吧。”

转身背对旻文，招了招手，Jacky踩着还未消失的脚印往回走，旻文从莫相怀里探出头，只露着两只眼睛看他，Jacky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仍旧没回头，“我啊，爱上那个人，开始只不过是好奇而已，他有着一双异常具有吸引力的，似乎永远也没办法获得满足的眼睛，我总是好奇，他究竟想得到什么，在他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那双眼睛是不是还依旧会那么吸引人，所以，我竭尽全力的，给他他想要的一切，可到了最后，也还是没有办法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尽头，我一直好奇，没有办法死心，想知道他渴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现在我才明白，不是权势，不是金钱，不是荣誉，其实，是更蠢，也更简单的东西，跟我没半点关系，是我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东西。”Jacky扬起头，雪片落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能让人清醒，可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注定活在梦里，“一个，叫做陈旻文的人，的幸福，是他唯一想要的，呵……我要走了，那双眼睛在获得满足之后会露出怎样的神态，我可不想错过。”

看着Jacky匆匆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莫相低头吻了吻旻文的发尖，“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再等我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再等一下下就好，我带你走。”

旻文望着天台的大门发呆，而后突然像是清醒了似的挣开莫相的怀，往前跑，跑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对着莫相深深鞠躬，“对不起，虽然一定没有办法获得你的原谅，但是，还是要说对不起，之前的许多事，我现在来不及解释，只能说对不起，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韩阳看着风雪中旻文哭肿了眼睛的脸，觉得与最初突然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那个人完全不同，这张脸他似曾相识，仔细想了想，才发觉这张脸在他最初回来李氏的时候，常在报纸上看到，年少英俊的一张脸，才气与睿智都写在眼睛里，明明白白的清爽干净背后隐约着与年龄不相仿的事故和清醒，这样的人，才能坐得上ZK最年轻总裁的位置，可这样的人，与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像孩子一样易碎的旻文，完全判若两人。

大概事情就像旻文说的那样，很多事，现在来不及解释。

“等等！”莫相叫住转身的旻文，手中执着的枪慢慢放下，“我只，问你一件事。”

旻文没回头，停住脚步安静的等，但却毫不掩饰的去看手表上的时间。

“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点也……”

韩阳转头去看旻文的脸，那孩子虽然哭红了眼睛也冻红了鼻尖，可年轻的脸上却不再有任何胆怯与犹疑，没有任何犹豫的，那孩子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晶亮的眼睛里连最后一点迷茫也失去了。

“莫相，对不起。”

咚——

莫相手里的枪掉在脚边，旻文踩着雪片消失在生锈的铁门后，等韩阳收回目送旻文的视线再转向莫相时，惊愕的发现，那孩子一双深黑的眸子里，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李氏大楼顶层赵思贤的办公室，两个男人维持着倒地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全身僵硬，被压在下面的Mickey艰难的转动脖子，发现本应瞄着赵思贤太阳穴的红点不见了，于是抬起被压到发麻的腿踢了他一脚，“快起来！那小子收手了，说不定正在装炮弹。”

思贤甩着同样发麻的手脚从地上爬起来，歪倒在办工作边，拧着眉，“应该没事了吧？”

Mickey蹲在他面前盯着窗口看了一阵，突然抬起手狠狠拍在他头顶，思贤毫不示弱的抬腿踢他，“你干什么！”

“你白痴啊！”Mickey揉着被踢疼的脚踝，“你跑过来干嘛！明知道他就瞄着我，来送死啊！”

“废话！我不过来，看着他爆你头啊！”

“他要么爆我头，要么拿火箭筒炸了你办公室，白痴也知道该选前者吧！我只是在帮你争取时间而已啊白痴！你跑过来干什么！”

“你tmd才白痴！”思贤扶着办公桌站起来，狠狠一脚踩在Mickey大腿上，“让我看着你在我面前被打死啊？脑浆流出来很恶心的，我会做恶梦的！”

“你滚！”

“x，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家傻Dunk说不定会找我拼命。”

“白痴，这点你放心，他鞭尸我都不会把你怎么样！”

“算了，反正都没事……啊！我K！！！！！”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绊倒在原地，脸正面跄在地板上，鼻子登时流血的思贤捂着嘴爆粗口，“你tmd想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别动！”Mickey一把按住他努力想扭过来骂人的脑袋，让他维持面朝下的姿势，就这么蹲在他身边，“你就不能，有点做老大的自觉么，不管你是李少，还是赵总裁，你都是我们的大哥，是我们没了命也要保着的人，你这样总是不顾自己来顾我们，你让我们情何以堪！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好不好！”

思贤扭着头挣扎，鼻血蹭了一地，说不出话，嘴里还胡乱的呜咽，一听就知道是在爆粗口。

“这些话，我本来跟Dunk商量好了，不想说出来，但是tmd你欺人太甚！”Mickey腾出一只手，趁着思贤没法反抗的时候连续拍他后脑，“你听着我只说一次！最初没错，我跟Dunk，还有其他的兄弟，跟着你，的确是Kim叔的交代，也的确是想报答K的救命之恩，我们都没拿你当回事，想着解决了Lee，就回去A国或者I国过我们的逍遥日子，但是到了现在，赵思贤你听好，我跟Dunk，还有我们所有的人，都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的，为你生为你死也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是谁对谁的恩情，也不是谁对谁的亏欠，单纯因为我们敬重你，单纯因为你值得，所以我们心甘情愿跟着你，所以你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考虑我们的心情和立场，我们，不是任何人的人，从这一刻开始，就只是你赵思贤的人！”

挣扎不停的思贤安静下来，安静中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

Mickey放开自己的手，提着衣领把赵思贤拎起来，表情认真的看着他苦着脸坐好，安静等着他对自己的言论发表感想，也或者赵思贤会什么都不说，只用手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这话一说出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他们跟赵思贤之间微妙的关系，也就算是有个定论，反正不管以后赵思贤决定继续做李少，还是收手只做赵总裁，他们都会死心塌地跟着，找一个好老大并不比找个好的爱人容易，抓住了就不放手，这才是出来混的真谛。

赵思贤持续安静着，时间过得越是久，Mickey的心思就越忐忑，想起以往自己对待赵思贤的种种，还真担心他在这事情结束后就把自己和Dunk赶回去，这不刚刚还把他弄到流鼻血。

正担忧着，赵思贤突然开口了，因为用手捂着嘴，所以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Mickey小心的问，“什么？”

“……&@%……&￥……”

“呃，什，么？”

“%……&&……%……%”

Mickey把耳朵凑近他嘴边，更小心的问，“什么？”

“tmd上医院，我的门牙啊啊啊啊啊！！！！！！！！！”

第14章：尘埃落定

Jacky带着旻文赶到法庭的时候，陈何的案子刚刚宣判结束，两个人带着一身融化雪水的潮湿站在走廊上，棒球帽挡住旻文窄窄的脸。

因为是结果毫无悬念的终审，所以几乎没人来旁听，连律师都觉得疲惫，宣判完毕就早早离席，陈何穿着囚衣，带着镣铐，被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察带出来，眼窝凹陷的憔悴，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旻文站在与他距离几米的位置看着，被Jacky抓住一只手臂，防止他冲动走上前，把自己的脸暴露在媒体的视线里。

陈何尽管脸色不好，神情却很泰然，心愿终了的轻松感觉让他毫无负担的四处打量，而目光在触过旻文的时候，霎时停住。

那里站着三三两两的人，隔着并不算密集的人群，看着被棒球帽挡住脸孔的人，只一眼，就知道他是谁。

陈何快步走过去，Jacky闪出身站在旻文隔壁，迎着陈何的目光，等他停在自己面前，这样在外人看来，陈何只不过是在跟他说话而已，毫无意外的，警察在那同时也发现了他，ZK出事之后一直在逃的他，今天想必再也逃不掉了，不过，这并不重要。

陈何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对他讲话，但他清楚，那些话，却并不是说给他听。

“你怎么来了？”这声音有未经修饰的责备，更多的，却是宠溺。

“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旻文低下头，侧身对着陈何，微微动了动唇，声音小的只有近距离相处的三个人才能听得到。

陈何拧着眉，沉吟了一下，“看到我这样你开心了？”

低垂的帽檐下，旻文唇角向上扬，眼泪同时划到嘴角，“我早说过，小何笨的要死，演戏什么的，根本不行！”

陈何一愣，眼神直率的向Jacky看过去，里面全是责备。

“你的宝贝那么聪明，就算我不说，他也会全部知道，但是，如果他知道的时候，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或者他已经再无法与你见面，那么，还不如让他现在知道，还能跟你见最后一面，这样对他来说比较没那么残忍，你觉得呢？”Jacky很无辜的摊开手。

“呐，小何。”

“对不起，小文……”

“我爱你。”

“……”陈何瞪大了眼睛，看向Jacky的脸，却没将他看在眼中，泪水漫过眼眶，流到下巴上。

“我是，要小何爱着，才能活下去的，我不想死得太早，所以小何要好好活着好好爱我，这样我才能继续活着。”

“小，小文……”

“我爱你。”

“……”

“我爱你。”

“……”陈何低下头，抬起带着镣铐的手，蒙住泪水滂沱的脸，身后一片骚动，两个站在他旁边的警察皱了皱眉，走上前，一人搬住他一侧肩膀，推着他往前走，陈何赶紧抹掉泪水，执着的扭头看着戴棒球帽的人，耳边是仿佛永不停止的呢喃。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直到陈何被带出很远，才有两个警官走过来，向Jacky出示证件，说着那些不咸不淡的套词，Jacky闭了闭眼，安静的伸出手，听着金属锁套紧的哢嚓声，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而彼时，旻文早就退到人群之中，聪明的将一切隐藏的不着痕迹。

雪依旧没有停，似乎比刚刚更大，不知名大楼的天台上，莫相站在那里，许久许久却还是一动未动，韩阳走上前想带他离开这里，却被Tonny拦住，“去打电话，给赵思贤，让他随便，坐一辆什么车，去哪儿都好，别在这里待着。”

韩阳看了看莫相，又看了看Tonny，七爷拍拍他的肩，“放心吧，这里交给我。”韩阳犹豫了一下，转身跑开。

Tonny让七爷扶着走到莫相身边，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两本护照和两个终结令的金属牌，莫相仍旧僵硬的站着，连眼睛似乎都未曾眨过。

七爷挺不忍的揽住Tonny的肩膀，“这孩子，不然让他到我那里住吧，就这么一个人，我还是养得起的。”

Tonny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抱住莫相，下巴搁在他肩上，“这么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我离开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莫相不回答，冻得僵紫的唇微微张着。

“对不起，虽然现在道歉来不及，可是，对不起，把你带上这条路，让你变成今天这样，对不起……”

Tonny放开莫相，抬起一只手颤抖得盖住莫相的眼睛，另一只手摸到他的腰间，脸依旧埋在莫相的肩膀上，“对不起，来世，不要再遇上像我这样的人，做个普通人，去享受普通人该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去拥有自己的爱情，去体会幸福的滋味。”

雪片漫天飞舞，划过Tonny和莫相的肩头，发出悲伤的哭泣声音。

一滴暖热的温红自Tonny指尖坠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仿佛是伤，永不痊愈。

莫相僵硬许久的身体好像终于被暖透，软软得贴着Tonny往下滑，下巴搁在Tonny肩膀上的时候，紫色的唇微微开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低头看着蜷缩在自己脚下的孩子，Tonny终于无法忍耐的转身抱紧七爷，放纵得大哭。

雪片持续的落在莫相苍白的脸颊上，却再也不会被体温融化。

韩阳一回到李氏就听说赵思贤进了医院，于是逼着Denny把车速飙到200赶过去才知道他不过就是走路不小心跌倒，以至于流鼻血和摔疼了门牙，一颗悬在喉咙里的心终于放下，只是思贤被医生打了镇静剂，睡得正香，韩阳坐在他床边待了一会儿，连续几天的疲惫加上事情终于得到解决之后的突然放松，让睡意无法抗拒，所以就趴在他身边睡着。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韩阳惊讶的发现自己跟赵思贤调了个位置，他躺在床上，思贤趴在他身边，于是一个激灵坐起来，惊到熟睡中的思贤，那崽子一个没坐稳，掉在地上。

等韩阳完全清醒过来，才确定死神的事情终于算是解决，几个月来压抑在心里的紧张与委屈爆发，揽着赵思贤的脖子大哭起来。

思贤开始还耐着心哄他逗他，抚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后来被他边哭边断断续续念叨的话感染，也默默流起眼泪。

两个人发泄情绪完毕，已经半夜，韩阳哭够了觉得肚子饿，想去找点东西吃，思贤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一个人去，韩阳以为他还没从被狙杀的噩梦中恢复，一开口安慰他才知道，他是害怕自己单独待着的时候遇到妈妈。

无奈之下韩阳只能带着拖油瓶去办公室找医生，谁知一出门，就看见医生站在走廊里抽烟，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韩阳拍拍思贤的头，示意他乖乖听话，然后径自走到医生面前，小声问，“怎么了？”

发现是他，医生一个激灵，手里的烟掉在地上，慌乱的反身去拉一边的房门，韩阳的直觉再次发挥作用，抬手挡住关到一半的门，不顾医生的阻拦闯进去，里面不是普通的病房，急救室正中央一张孤零零的移动床，上面躺着个人，全身蒙着白色床单，只露出两只赤裸的脚，床单大约是胸口的位置蹭了一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