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管理员对麦伦不安好心……不瞒你们说，麦伦因为长相好看，在伦敦常会引起变态的跟踪，所以我对奇怪的人总是特别小心，毕竟麦伦的哥哥托我照顾他……」

「噢，真是……」艾葛莎掩着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小嘴，同情地看着麦伦：「不幸。安奇洛应该不会……他对墓志铭上的文字比太阳报上的头版新闻还来得有兴趣。」

麦伦本来听了吉罗德的话要生气，因为他把自己给形容成了吸引变态的体质，可是听到艾葛莎的回答却笑了，因为太阳报是有名的八卦报纸，里头腥膻的内容很吸引中下阶层的读者购买，若以麦伦的想法而言，墓志铭的确比小报的内容好读的多。

又听吉罗德问：「他来这里好几年了吧？你知道正确的时间吗？」

艾葛莎很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三年前我父母亲葬入墓园的时候，好像他就在了……来多久？大概四年、五年……」

「感觉他不太融入这里，你也这么觉得吧？瓦格纳先生。」吉罗德点点头，顺势拍了拍艾布特的背，后者闷哼一声。

吉罗德立刻道歉：「对不起，我忘了瓦格纳先生伤过背……还是让我替你看看？」

「不用，我只是吓了一跳。」艾布特淡然拒绝了，但青白的面色显示他背上的伤比他说的还严重。

「这样啊……那么，两位请止步，趁今晚夜风清凉，我跟麦伦散步走回去好了。」

吉罗德揽了麦伦的肩膀往外走，直到穿出那包围庄园的橡树林，麦伦才轻声问：「上回我们看见的报丧女妖……原本寄宿在瓦格纳家把？」

「瓦格纳几百年来都是本地唯一的望族，是报丧女妖会选择的栖居处。只是……」吉罗德在他耳边亲昵地笑问：「你不觉得报丧女妖提到的那个狼……很诡异？」

「是很诡异没错啊，她或许察觉到有狼人侵入本镇，所以善尽职责，先通知瓦格纳家族。」

两人就着这事边走边聊，因为吃得很饱的缘故，加上夜色美，于是决定绕另一条更为偏远的乡村路走回镇上。

新路线必须穿过瓦格纳家的牧场，绕过一大片草地，以星星提供的微弱光源为指引，两人却在经过林木区时，同时间停下脚步，往林区中央看去。

乍看平平无奇的林区之中，却有几块倾圮的石块成圈状散步，奇妙的是这附近全是林区草丛，不应该有大块石头，这些石块似乎是有谁为了好玩而从远处运来的。

「你感觉到了？」吉罗德先开口问。

「嗯……很强烈的什么……」麦伦看来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却对那堆石块毛骨悚然。被石头围绕的圆圈里，有种强力的抗磨成分，足以让麦伦体内的那一半魔性畏惧。

「这里应该曾经有座巨石阵，年久毁坏了。」吉罗德说：「自古以来，圆圈就是对付灵物与魔法力量的屏障，以宝石或石头放置于圆圈线条上能形成立场，阻挡凡间的肉体跨越。」

「包括吸血鬼？」

吉罗德点头：「也包括狼人，或一切具有肉体的魔鬼。」

「难怪我讨厌这地方。」麦伦嫌恶地说：「安奇洛那挂满标本的墙也比这里来的温暖。」

吉罗德不喜欢由小吸血鬼的口里听到安奇洛的名字，他觉得小吸血鬼提到那人时，会不自觉的微笑，那微笑好比一千根针，刺上自己心头。

「我发觉……」谨慎选择用词：「这几日你一直提到安奇洛……你很在意他？」

麦伦一愣，回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不能提他吗？」

「不是不能，只是……」爱情或许是盲目的，但是嫉妒却会让人计较太多；爱情能让懦夫变勇士，嫉妒却让人怀疑起任何一件事，将信仰一点一滴消蚀。

麦伦没注意到吉罗德扭曲的脸色，低头想了想又说：「我很喜欢他，想跟他说话……明天去拜访他吧……」

「你喜欢他，那我呢？你对我……」

「你跟他不一样。」麦伦说，一脸的理所当然。

吉罗德的心沉了下来，天啊，他对这人的信仰必须再加强些，否则嫉妒的魔鬼鬼趁隙而入，迟早毁了他。

想办法换话题转移气氛：「……我对那晚狼人追着女妖精的原因很感兴趣。你想想，报丧女妖身上根本没多少肉，狼人没理由吃她。」

麦伦讶异，他跟吉罗德明明听到看到的事情都一样多，为什么吉罗德老是一脸的胸有成竹？「你要是已经厘清了某些事情，就别卖关子，跟我说。」

「还是等我连络凯利请他确认一些事情后，再跟你说吧。现在先把重点放在A．W．W．身上，狼人跟报丧女妖的事情其实与我们无关。」

麦伦听到A．W．W．后，精神振奋了些，忙说：「没错，我希望赶紧救出暗帝，我要问他我母亲……」

「你跟暗帝似乎不亲。」吉罗德好奇地问。

「对他我没多少记忆……我小时候都是跟母亲生活。」顿了顿，麦伦用很不在乎的语气答：「我是活了很久的吸血鬼，任何记忆都模糊了，就连母亲长什么样都没印象……」

「总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什么吧？」

「嗯……她唱歌很好听……然后……」皱着眉头回想：「怀抱特别温暖，现在才发觉，她其实爱用翅膀包着我呢……你笑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吉罗德赶紧收敛笑容：「因为听你的叙述，我眼前浮现的是母鸡在孵蛋……」

「为了母亲的名誉，我非揍你不可！」

吸血鬼再也受不了啦，挥了拳头要打前骑士大人，骑士大人当然要跑啊，顺着微陡的坡路跑入小镇，镇里早已冷清一片，两旁的商店早就关门了，所以两人放心又大胆的嬉闹起来。

「喂！你给我停下来！你！」

麦伦没想到吉罗德居然大胆跑给自己追，更气了，平常跑在前头的不是自己吗？怎么这回立场互换？可恶，他今天要不狠狠揍他个几拳，太丢吸血鬼的脸。泡在前头的吉罗德猛然间停下，回头张开手臂，后面追赶的人收势不及，猛地扑入守备者的怀中。

「抓到了，抓到了坏脾气的小鸡。」胜利的微笑在骑士的嘴边浮起，由不得对方挣扎，他低下头，要吻那因为追赶之故而热呼呼的唇。

炽热的唇有红若玫瑰的艳泽，那是爱情的起始与终点，世间恋人的关系常起始于一个吻，然后陷溺于热吻之中再也不醒来。

就算小吸血鬼的心里挂着别人，至少现在他在自己怀里。

「放开我。」麦伦却说。

「为什么要放开？你明明正在诱惑我吻你。」

「那你为什么不吻？」被紧抱着的人呢垂着眼小声说：「时光与潮水从不等人，亲吻也是一样。」

吉罗德心里暖洋洋起来，原来自己太小题大做，忍不住说：「小吸血鬼的嘴终于学会了诉说爱语，是吗？我觉得今晚该好好庆祝一番……」

好色的骑士脑海里已经闪过温暖的床褥、铺满一地面的玫瑰花瓣、闪烁的蜡烛之类的东西，今晚他想咬伤彼此的唇，他也相当一回吸血鬼，尽情畅饮爱人的体液。

低头看，爱人微嘟的唇包含一则讯息，他解读，原来爱人渴求着自己要吻他吻到疼痛。不犹豫，也没时间犹豫，因为爱人暗示过了，时光与潮水从不等人。

低头，两唇辗转就要相接，几步外的商店门口突然间有人开门出来，让正要偷窃彼此印记的两人吓了一跳，立刻分开，同时朝那间店门口望去。

刚刚跑得太快，没注意到两人停步的地方就在人鱼旅店旁边，而安静从里头走出来的竟然是镇长，套着一件深色大衣，似乎打算让自己融入黑暗的街道之中。

维拉这时追出，将他遗忘的呢绒帽子给送来，却发现到麦伦跟吉罗德，她眼里闪过一丝警觉。「咦、你们……」

镇长也见到了他们，不慌不忙接过维拉手中的帽子，对两人打了招呼。

「特伦森先生、医生，晚安。」他看看两人裤脚上沾着的草叶及湿气，又问：「两位到镇外头散步了吗？镇外有狼逗留，我特意来通知维拉早点关店，她要不小心遭到狼吻，要我到哪里吃到美味的嫩烤羊腿？」

维拉微笑答：「镇长其实是嘴馋吧？连我准备的最后一份薯球都给吃光了，请当心你日益隆起的肚子，这对健康不好。」

镇外这时突然传来凄厉诡异的狼嚎，适时替镇长的警告下了注解，麦伦跟吉罗德则忧心对望。

「我们刚从瓦格纳庄园用完餐回来，但是运气比小红帽好，因为我们与大野狼错过了。我们会听从镇长先生的忠告，这就回家去。」吉罗德说。

「瓦格纳家？嗯，可怜的家族，可怜那受诅咒的灵魂……我应该去找瓦格纳先生谈谈关于狼的事……」

镇长还想说什么，维拉从旁提醒：「镇长先生，你还是赶紧回家去，我相信贵府的夫人应当等候丈夫的回归等得心急了。」

镇长点点头，三人彼此道别后就各自往家的方向去。

第五章

吉罗德结束了与凯利的电话通联，麦伦从外头进来，刚刚好听到后头的结尾，要抢电话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不让我跟凯利说些话？」气呼呼。

「他挂断了。」吉罗德甩甩话筒，痞痞地说：「你也该随身带支手机，方便我随时找到你。」

「本来有，但是用不惯，吸血鬼身上不适合高科技物品。」

「……其实这也好，抛弃那些随时随地可被追踪到的东西，我们才能像新世纪的亚当夏娃，再也不受干扰。」吉罗德向往地说。

麦伦懒得再跟他鬼扯，根据过往经验，若在暧昧的话题上打转下去，接下来他耳朵又会饱受「爱」呀「情」的字眼困扰。

真搞不懂，以凡人的年龄来判定，吉罗德早该是抱曾孙的年纪了，怎么还一天到晚搞少女情怀？想办法把话题导往安全的方向吧。

「你跟凯利谈了什么？」

「他说剑铸好了，这几天会亲自送过来，然后我又请他调查一些事，得到很有意思的结果。」

「是什么？」麦伦好奇问。

「关于维拉。」招手要麦伦坐身边：「美丽的女人都爱说谎，这似乎是自古以来难以颠覆的定律。」

不知为何，麦伦觉得从吉罗德口里听到他赞美别的女人，心里不舒服，于是冷冷问：「她是A．W．W．本人？」

「亲爱的，给我一个吻，什么我都告诉你，把心掏出来也可以。」

麦伦恨得牙痒痒，这只骑士猪猡总知道何时该抛出肉骨头来引诱饥渴的狗儿。他闹起脾气来：「不要，我就不爱听。」

「总该给我个亲吻你的理由吧？你知道我再也无法违背你的意愿，我发过誓不做强迫你的事。」

「你总是要的太多，而且……」悠悠看着窗外：「你与我的生命长度不一样，哪天你先走了，我会吻着谁，谁又会来吻我？」

「我记得我已经对你交代过遗嘱。」

「遗嘱？在哪？」麦伦想破脑袋也没有被交付过遗言或纸面遗嘱的印象。

「我对你说过：别再爱上别人了，别让我在地狱之中，还得饱受嫉妒的折磨。」

麦伦先是愠怒、继而心动，这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爱情来引诱自己，甚至想给他套上一层枷锁，死了也不放过自己吗？

或者，过去被强夺的屈辱，其实是严寒天气里覆盖地表的一层冰霜，但是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当春天来临，谅解的心也应该成为发了芽的种子，钻出土表、穿破冰层，生机盎然朝天空伸展出两片子叶，才能拥抱天空。

真的可以放手拥抱吗？他的迟疑真的太钻牛角尖吗？

「你愿不愿意？」吉罗德谦卑请求，其实他才是真正等着肉骨头赏赐的一只大狗。

「时光与潮水从不等人，吻也一样。」重复几天前的话：「那、你还等什么？」

无辜的眼里有怨怼，仿佛之前错过的亲吻，全都是骑士自己没好好把握住，才因而错失良机。吉罗德不打算将美好的时刻用来计较吸血鬼的心机，只有傻瓜才会浪费时间，生命就该花用有限的额度于信仰上头，比如说爱情。

「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温柔和气又美丽的麦伦。」

现在他要花费一上午的时间来品尝怀里蓝玫瑰的香氛甜馥，慰藉过去几日被摒拒门外的焦渴难耐。

所以，吻吧，爱人，轻轻的吻——

外头突然传来许多人奔跑并呼喊大叫的声音，听来镇里发生了异乎寻常的大事。

「怎么了？」麦伦推开黏着的人，好奇看往窗外，发现镇民边跑边交头接耳着什么。

「欸欸、我才吻了三秒钟！」吉罗德满脑子想拐人亲热，对外头扰嚷一概消音处理。

麦伦听力却很好，将微弱音纹给抓了个十之八九，他边听边复述给身边的人。

「死了……镇长……遭到野狼攻击……」说完自己也愣了，与吉罗德交换过惊疑的一眼。

吉罗德的情欲都被这消息给掩盖过去，虽然知道狼人这事跟寻找A．W．W．无关，但他身为神御骑士久了，对魔族残害人类的惨事本就会特别关心，于是拉了麦伦起身。

「去看看怎么回事。」

麦伦咬咬唇，想到另一件忧心的事：「若真是狼人……神御骑士会出动吧？早知道就先把狼人找出来杀了……」

「别担心，也许真是野狼。让我看伤口再做判定，对、只要让我看一眼。」吉罗德自信满满地说，他过去于北欧经手过疑似狼人出没的案例不下数百次，所以胸有成竹。

「你是专家，你说了算。」麦伦白他一眼：「但是亲爱的骑士大人，容我提醒你，骄矜为大罪。」

「我唯一会犯的罪是爱你太深。」

「……让我再添你一条预谋杀人罪吧，因为你正打算使用淫秽的词语恶心死可怜又无辜的吸血鬼。」麦伦说完后自己都笑了，随手拿了件外套就往外头去，边走边想：曾几何时他也可以这样与人自在的嬉笑？或许吉罗德真的很不一样，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吉罗德随后跟上，心底也拂过和风，小吸血鬼的态度比刚来小镇时更为开放了些，他相信只要再坚持久一些，吸血鬼会愿意融化坚持，完全渗入自己身上。

然后，他们会于每个爱潮的翻涌之间，咏叹出人鱼的恋调。

镇长的尸体是在镇外老遗迹上发现的，也就是那个几乎看不出是巨石阵的巨石阵。

该处土地据说属于瓦格纳家族，所以瓦格纳兄妹两人都到了现场，镇长的妻子在尸体旁嚎啕大哭，警察在一旁安抚问案。看热闹的村民于封锁线外指指点点，这其中包括了人鱼旅店的老板娘维拉。

既然围起了封锁线，当然表示闲杂人等靠近不得，但吉罗德跟警察们早已打好了交情，还说自己是医生，能判断死者究竟死于何种野兽的口中，警察们于是让他近距离观看，咨询他的意见。

吉罗德看着几日前活生生的镇长如今凄惨无比的卧于草地之上，身体被撕碎，一看就知道是被凶残的野兽攻击过，那野兽力大无穷，靠兽爪利牙破穿肉体，相信镇长在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是兽化狼人，但是吉罗德无法将事实真相公布，一般人的生活都是远离魔鬼与魔法，年轻族群受了科学教育的洗礼，更是将古老的禁忌给抛诸脑后，不可能相信这世上还有兽化人的存在。

所以他小声对警察说：「这附近有野兽出没，请你们呼吁居民晚上千万别出门。」

「医生确定镇长遭受狼只攻击？」一名警察问。

「是。」吉罗德小心含蓄地说：「应该是落单的大型犬科，比一般犬类更富攻击性……此种猛兽爱在夜晚出没，尤其是有月亮的夜晚，那会让他们变得比平常凶暴十倍，所以请呼吁镇民们，月夜千万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