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伦身体还发着抖，刚才那一下的攻击牵动到伤口，剧痛直达心口，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他隔墙推测出的真相，安奇洛就是他与吉罗德苦寻的人。

「你是A.W.W.！」又惊又怒地喊。

「A.W.W.？」安奇洛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苦笑，低声道：「原来他们这样称呼我。」

「你既然是神御骑士团的人，为什么不把我交给维多·塞尔斯？你打什么主意？」

安奇洛不管自己胸口上的伤，却拿出手帕温柔擦拭他额头上因痛冒出的冷汗，说：「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害你。」

「我不相信，神御骑士团全是一群猪！」麦伦嫌恶地推开他。

「喔，亲爱的孩子，我无法苟同你。」安奇洛微笑说：「你污辱了猪。」

被这话一堵，麦伦骂不下去了，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反省自己污蔑了全世界的猪。

「我、我会找机会跟猪道歉。」怒气重新回来：「暗帝关在哪里？」

「他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杀人，导致遭受神御骑士团的追捕？」看了看胸口那其实浅浅的伤口：「你本性并不残忍。」

「我是血族，血族哪有不残忍的？」麦伦哼一声说。

「别的吸血鬼或许残忍，但你身体里有一半是天使，那让你软弱。」低低叹息：「对，软弱，所以会纵容别人伤害你，同时间你也伤害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那总是阴恻恻的表情添抹了些许脆弱，就像他并非对麦伦说话，而是对着自己。所以这一百年里他努力学着坚强，他不要再让别人伤害自己，他也有心爱的人需要保护。比如说……

麦伦或者也被这些话触动到了什么，没错，因为软弱，他为自己跟家人惹来很多麻烦，但目前绝对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刻。

「……既然知道我体内有天使血液，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何前来。

「你想救出父亲暗帝？」

「我想救他，真正的原因是为了我母亲。」一顿，他又问：「从你刚才跟维多·塞尔斯的谈话里，你或许知道我母亲是哪位天使？她……她还活着吗？」

话里有隐藏不住的殷殷企盼，她还活着吗？他还能再见到她一面吗？

「世上已没有该名天使的存在，她犯的罪足以让她在地狱待上千年、万年，直到世界末日。」

「我不信！我想见她，我要见到她！」麦伦再次发起抖来，几个月来他一直盼望能找到暗帝，从他口中听闻天使母亲的事，因为天使是永恒的生物，不可能轻易就死去。

「冷静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骑士总管刚走，你也听到了，他会在史东汉镇待上一段时间，你要是轻举妄动，一定会被带回骑士团。」

一席话就像冰块由麦伦头上浇下，提醒他事情的严重性，对，他要冷静，不能被维多·塞尔斯发现自己的行踪，包括吉罗德……

「求你，去找到吉罗德，告诉他维多·塞尔斯到镇上的事，他不能被神御骑士团的任何人看见！」慌张地求，眼里的黑色因为惊慌而全数退去。

「他也犯了罪？」

「他、他本来是神御骑士，因为我而背叛骑士团，所以……」

「亲爱的孩子，我目前的能力仅够保护你，顾不了他，他若犯了罪，必须自尝后果。」淡淡地说：「而我很乐意见他与骑士总管打得两败俱伤，这样你就能有更多逃走的机会。」

眼露冷光，看来他是认真这样盘算，让吉罗德担任护主的狗，与担任缉查的警犬来一段殊死斗。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办得到。」话里多了哀求，傲气的贵族为了爱人，愿意低声下气。

眼里的脆弱或许打动了安奇洛，他问：「你爱他？」

「是，我爱他，全心全意。」

「我也爱你，比你所知的更为爱你。」

麦伦打从心底深深的一颤，望着安奇洛眼镜后那双蓝眸，与自己有着相同的色泽，那里头是温暖的海洋，望一眼就像能让人溺毙，但是……

「我不爱你，爱不能勉强。」他轻声答。

「你无法拒绝，因我对你的爱根深蒂固。」他俯身再度亲吻麦伦的额头，让步了：「我会去镇上帮你找吉罗德，但你务必要待在这里，躲避野狼与神御骑士的骚扰。」

「我会听话的，然后……」看看安奇洛胸前那一片狼藉，他低头说：「对不起。」

「我受过比这更严重几十倍的伤，跟那相比，你不过是小猫小爪子的淘气而已。」

「你也是不死种族……你到底……」

安奇洛不答，起身离开，没多久麦伦听到开关门的声音，从窗户往外看，安奇洛出门了。麦伦依旧满心疑惑，到底该不该信任他呢？

「我后悔了，我真的该办支手机，好立刻连络上你。」愤愤地说，这回愤恨的对象是自己：「我发誓，等脚能动了，就买支功能最齐全的手机，多少钱都行！」

就算因此以后会被布雷克、莱恩、凯利，甚至是吉罗德每小时查勤一次也没关系。

维多·塞尔斯离开墓园后，先往当地警局去，身为神御骑士团的高级成员，教团给予他们能出入全国警局并调阅资料的权力。

顺利拿到命案现场的照片，镇长那被残忍撕裂的死状让他忧虑，从伤口就可判断是体型高大的狼人干的。

所谓的狼人分为很多种，有可以根据自己意志化身狼形的人狼，有借助器物变成狼的狂战士，但最可怕的却是兽化狼人，是受到诅咒的恶魔，超级残暴，在月夜里有强烈的杀戮欲望。

过去神御骑土团曾围捕过数次，只成功过两次，分别是他与爱徒吉罗德，事后伤重的两人在骑士团地下医院里躺了三个月，而那两只狼人都还只是未进化完全的兽化体。

想起了吉罗德，忍不住摇头叹息，失去他是骑士团的一大损失，归根究柢都是可恨的血族害的，以媚术诱惑了心志不坚定的门徒，转而壮大恶魔的势力。

右手按上自己的左胸、心脏的部位，衣服里头有一个十字架烙印。

「要警醒祷告，免得陷入诱惑。你们的心灵固然愿意，肉体却是软弱的。」他喃喃念着圣经的句子，镇压胸口那一阵痛。

「狼的下落呢？」他接着询问接待他的警察。

「巡逻队正在巡视附近山林，镇民也自发性组织了小团队搜索。目前为止都还没找到狼。」

「那不是普通的狼，攻击性强又凶残，普通人去搜捕会有问题。让巡逻队配备枪支随行，免得有危险。」谆谆告诫：「切记，有月亮的夜晚要停止巡逻，他是特殊物种，容易在月夜里发狂。」

维多谆谆告诫，但聪明的不说出行凶者为狼人，一来为避免恐慌，二来，随口说出狼人这等名词，反而会遭到侧目，而他会立刻将兽化狼人现身的事情上告，请骑士团立刻派出人员来逮捕狼人。

警察这时对他说：「塞尔斯先生说的话跟医生一模一样，都把狼只描述成狼人。」

维多留上心，难道这里早已有人警觉了？

「医生是谁？」他试探着问。

「维因特医生，陪着年轻贵族来这里定居，喔，那位银发贵族可真漂亮……」

「银发？我想他们应该来自伦敦？知道贵族的名字？」沉声问。

「我若记的没错，应该是欧尼斯特·麦伦·特伦森……」

维多冷笑，有种中了大奖的惊喜，却又忍不住疑惑：若这两人真是他所想的那两人，他们为何来到此处？唯一的诱因当是暗帝，但A.W.W.的行踪又是怎么泄漏出去的？

看来得在史东汉镇停留更长的时间，他于是先回到下榻的人鱼旅店，因为要打听情报，找餐馆老板娘来询问，通常都能得到更多的八卦消息。

「欧尼斯特·麦伦·特伦森？我认识，漂亮有气质，听说是贵族。」老板娘维拉虽然因为情夫的死亡而心情不好，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打起精神应付客人。

「他身边还有位医生对吧，我听警察们描述了他，你跟他也熟吗？」

「医生人很好。」维拉问：「塞尔斯先生跟他是朋友？」

「很好的朋友，可惜大家工作忙碌，失联好一阵子了。」维多摆出憾恨的表情：「若是能在此地相逢，一定是上帝的旨意。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维拉报了住处，维多告辞出门，顺着镇内大街的斜坡往上走。这里平日观光客就多，多他一个陌生人也不致引起太多注意。

远远望见了那处小庄园，干净整洁，花园虽被细心照料过，但鉴于里头的植物都属弱株，盛开的花朵不多，也因此少了些许色彩。

等了很久又绕了庄园一圈，也没发现里头有人，他决定再往镇长陈尸的地方去看看，或者能查到兽化狼人的线索。拿着警察画给他的临时地图找到巨石阵遗迹，附近踏了踏，除了遇到几位拿着棍棒的村民经过外，没别的收获。

几个小时后回到麦伦与吉罗德居住的庄园外，天已经昏暗了，里头亮起了灯光，可见人回来了，维多低调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外，想做最后一次确认。

若里头的人真是骑士团叛徒吉罗德·维因特，以及屡因好运而躲过骑士团追捕的麦伦·特伦森，那么，他会立即连络伦敦方面缉拿两人。

就算吉罗德曾是他的昔日爱徒也一样，在神面前，罪恶不容许存在。

等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庄园主人慵懒出来，纤长的身躯裹在丝质大睡袍里，银色长发微带凌乱，看来才刚从温暖的被窝之中醒来。

维多灰蓝色的瞳孔倏地扩张，这人……

主人意态悠闲在花园里乱晃，找到几枝粉红的蓓蕾，摇了摇头放弃采摘，又伸伸懒腰，这无比平常的动作以他优雅的身躯做来，竟表现出了极致诱惑，就像在镁光灯下的模特儿，一举手一投足皆经过精密计算，务求能在镜头前呈现最完美的角度。

但在维多的眼里，这人是不折不扣的绿眼恶魔，总在夜里侵扰他的梦，他现在很有股冲动，要抽出高尔夫球杆袋里头的长剑出来消灭罪恶，但他还是忍住，因为躁进通常伴随着犯错。

屋主晃悠了好一阵后要回屋里，维多这才叫住他。「万恶的吸血鬼凯利·特伦森，我们又见面了。」维多站在木造矮门前，严肃地打招呼。

这人的确是凯利，也就是麦伦的哥哥，他的绿眼如潭水被风给掀动，露出狡黠的波纹晃荡。

「呀、这不是跟章鱼一样最擅长变色伪装的骑士团总管吗？怎么，来这里又想欺骗哪位可怜的魔物？」微笑，但笑里有千万根针在刺。

维多平日里听血族们喊骑士为猪猡听惯了，没想到现在又被加了个新绰号叫章鱼，不由得有些不悦。

「你不应该在这里，」加重了音量再一次重申：「你不应该在这里，镇民都说这里的屋主是欧尼斯特·麦伦·特伦森，怎么现在变成你了？」

凯利过来斜斜倚靠着矮门，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两人仅相隔不到一英尺。

「庄园是以我特伦森家族的名义所购置，特伦森族人爱来就来、想走就走。骑士团猪猡难不成还能管到我名下的房地产该由谁进驻？」淡眉一挑，绿眸里满是毒锈与腐败的邪意。

「别装傻，麦伦·特伦森，以及骑土团叛徒吉罗德·维因特应该在这里，把他们交出来。」

「上回接到他们的讯息，说正在西班牙看斗牛呢。」耸耸肩，却又意有所指问：「倒是你，章鱼与猪猡的混体骑士，你又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跟踪我？」

「你多心了，特伦森先生，除非你犯了圣魔白议会规章里明定的罪过，我才会天涯海角追杀你。」

「听来真让人期待啊，让伟大的骑士总管追着跑，会增加我在血族里的知名度。」笑容牵引嘴角成讥诮的弧度：「只希望你够幸运，在跟着我跑遍世界时，没遇到突来的灾殃而死于非命，因为那会让我少掉很多乐趣。」

维多不答，由上往下俯瞰，浴袍于吸血鬼的腰上交叠合拢，由宽松凌乱的V字型开口就能轻易饱览那比之常人更为妖冶的躯体，跟大理石同等白皙的胸膛上，粉色的莓果若隐若现。

他身上还有玫瑰混着血的甜香，代替女人爱用的香水，以不着痕迹的方式侵占他的嗅觉，直接侵入大脑，让他动摇意志。

由此可以验证，吸血鬼天生善于魅惑，就连维多这与妖魔对战多年的资深战士也几乎失守，他于是稍稍将上半身往后挪，减低威胁。

他早该杀了这人的，以免有一天反被这人所害。

凯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屑地一笑，又挑衅起来：「要不要进来坐一坐？我正缺说话的伴。」

「你没将晚餐随身带着？」提到晚餐的时候，维多联想到的是凯利位于伦敦宅邸里的各国美女，那些女人全都是豢养来提供血液给凯利进食用的。

「喔，昨天刚送走了维多莉亚，她跟了我一个月，再怎么美丽也都腻了；丽塔却得等到几天后才会过来……」

维多哼一声，说：「听来这几天有人会陷入断粮危机，希望你别对此地纯朴的镇民们下手，我会随时盯紧你。」

凯利双肘靠着门，故意倾身向前，重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唉，真可惜，要不是总管大人的血液对我而言是剧毒，我倒想尝尝看味道呢。」舔舔唇，却又说：「算了，你的血充满神的臭味，我还是耐心等待东方美人丽塔，她的脖子会比骑士来的香软甜嫩……」

维多盯紧着他说话的唇，开始想像起被那唇齿摩擦自己身体的感觉，然后惊觉这位可恶的吸血鬼居然又故意诱惑起他来了，他于是严正警告。

「别逼我杀你，凯利·特伦森，神的使徒不容许魔鬼的刻意试探。」

凯利拨拨银色长发，他知道这动作性感无比，就算是骑士总管也无法视而不见，没错，他就是故意在诱惑对力，他已经察觉出维多内心的天人交战。

「害怕被诱惑，证明你的信仰还不够虔诚，魔鬼或许已经钻入你心里了，对不对，骑士总管大人？」

维多等他转身回屋后，自己也将手按上心口，求神给与他抗衡魔鬼的力量，并且默念圣经中的话语。

神是我的避难所，是我所依靠的，必救我脱离捕鸟人的网罗，与毒害的瘟疫。

他会坚定信仰，他不会被诱惑，以胸口的十字烙印为鉴。

第九章

时间回到稍早，当维多·塞尔斯尚未拜访麦伦的小庄圈，却在巨石阵遗迹四周徘徊时，绿眸银发、举手投足皆盈满邪魅的凯利·特伦森正悠然进入人鱼旅店，在维拉的惊讶注视下点了一杯酒，看窗外的吉罗德跑步前来。

吉罗德匆匆跟维拉打了招呼，坐到凯利对面，接受对方疑难的注视。

「麦伦呢？」他对弟弟的缺席颇感疑惑。

「失踪了。」吉罗德拇指用力揉着眉心，以为这样可以将当中的忧愁给揉散：「有兽化狼人攻击他。他虽然被这里的墓园管理员给救了，之后却又无影无踪，我走遍镇上都没找到人。」

凯利大怒：「该死的你还不快去给我找，在这里混什么？！」

「我正要去拜访狼人，你就打电话说送剑来。」吉罗德自己也是忧心如焚，说：「你没见过那个狼人，没剑的我绝对不是他对手。现在剑来了，我正好直捣狼窟。」

凯利将身边一个长形的皮套丢给他。

「拿去，这是由火矮人族里号称艺匠第一的铸剑师打造的，完全根据你给予的尺寸与重量，取用数万年前深入地底的天铁陨石为基质，绝对不比苍天剑逊色。」

因为这里是公共场合，窗外随时有行人路过，吉罗德也就没有当场取出细看，只说：「多谢。」

「不用谢，拿这把剑去把狼人砍个十段八段就行。」恨恨说：「我还以为你能制得住他这专门找麻烦的个性，没想到……算了，我跟你去，兽化狼人可不是马戏团里耍把戏的温柔狮子。」

两人正要起身，维拉正好送茶过来，问：「这位先生跟特伦森先生很像，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