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一边说一边瞅着任致鑫，好像生怕他听到，其实以他的嗓门，想让别人不听到都难。季涵有些无奈的朝任致鑫笑笑，对方却不甚在意的样子。

不过季涵倒是觉得他话的内容更有意思，“早早怎么知道的？”

“姐姐说的。那，爸爸可不可以叫叔叔把小弟弟放出来，我和他玩？”

小孩子问得认真，两个大人却听得想笑。

季涵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儿子解释，这小家伙竟然以为叔叔把弟弟藏起来了。

“早早，小弟弟还太小，所以他还得在叔叔肚子里住一段时间。等他长大了，就能和你一起玩了。”任致鑫侧过身，刮了一下早早的小鼻头，“早早，想不想让爸爸再给你生个小弟弟啊？”

早早还有点怕他，躲在季涵怀里，眼睛盯着沙发背，小声的回答他，“不想要弟弟，我想要姐姐。像雯雯姐姐一样漂亮，扎辫子的姐姐。”

季涵哑然失笑，姐姐？这个梦想可是实现不了了。但如果是哥哥……

一想到扬扬，季涵的心情立马就晴转多云，叹了口气，把情绪调整一下。他拍拍早早的后背，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早早，如果爸爸真的给你生个小弟妹，你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小家伙揉着鼻头想了一会儿，偏着头反问季涵，“不可以两个都要么？”

这……

季涵在小家伙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贪心鬼！”

早早吐吐舌头，扭着身子躲避，“都喜欢，早早都喜欢！”

季涵和早早玩闹了一阵，又和任致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方旻那边就下课了。

雯雯先蹦跳着跑了出来，季涵走进琴房，把热水杯塞进他手里，自己弯下腰帮方旻擦琴键。冬天了，方旻的指尖总是冰凉的，老大夫说他血液循环不好。有外人在季涵不好帮他暖手，就倒了热水在杯子里给他握着。

两人回到客厅的时候，雯雯正在问早早问题。

“早早，你和老师以后都住在季伯伯家了么？”

“大大说，我和爸爸还有大大要住在一起！以后这里就是我家！”短短几天，小家伙已经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并且很高兴的认定了这就是家。

“那他们结婚了？”

“嗯？什么是结婚？”

“雯雯！”任致鑫出言打断女儿的问题，小姑娘却不服管教的朝他扮鬼脸，躲到他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就是，结了婚就可以住在一起了，一个是老公，一个是老婆。像我爸爸和爹地一样的，我爸爸就管爹地叫老婆。”雯雯为了和早早解释，无意间把自家的秘密给爆出来了。

早早还没作声，任致鑫就先红着脸吼了女儿一句，“张雯诺，乱说话！”

“才没有，昨天我还听见爸爸在浴室里这么叫你来着！”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话在什么场合不合适讲，一向喜欢和爹地对着干，这次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小孩子家，都学了点什么！”任致鑫从沙发上起身，就要过去捂女儿的嘴，再让她说下去，他们夫夫两个人的那点事就都曝光了。

季涵正想打圆场，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季涵连忙去开门，果然是那个能救场的来了。

“致鑫！你怎么过来了！”张楠一脸着急，看到任致鑫正扶着腰去抓乱跑的女儿，吓得一把揽住他的腰，“你这是干嘛！”

“干嘛？”任致鑫看到张楠，怒气立马转移的方向，“看看你干得好事，都教了女儿点什么啊！”

面对“老婆”大人的怒火，张楠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家丑不可外扬，他几句话安抚住大的，又扯着小的，和季涵简单说了几句，携家带口的走了。

送走了这一家三口，季涵笑着和方旻说，“他们小两口这样吵吵闹闹的，倒也挺有意思的。”

“你也想我和你吵？”方旻横了他一眼，转身回屋了。

季涵耸耸肩，看这脾气，离下一个任致鑫也不远了！

晚饭照例又是清淡的清粥小菜，早早嘟着小嘴很不满意的敲着勺子，被方旻养刁的小嘴哪里是季涵的厨艺伺候的了的。季涵也一直在努力，又有方旻在一旁指导着，但进步仍然很有限。其实之前方旻就受不了了要承担各项家务，可是早孕反应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一点怪味儿都受不了，戴着口罩下厨房的事情季涵听说过一次就已经心疼了，更别提看着他做。

没办法，季涵满心愧疚的想着解决方案的同时，一家三口只好暂时先忍受着。

临睡前洗漱的时候，季涵刚换的柑橘味道的牙膏惹得方旻把肚子里仅存的半个苹果送给了下水道。

季涵给方旻冲了一碗麦片，可是从来都没有挑食习惯的方旻喝了两口，就丢了勺子，摇着头说吃不下了。

其实类似的事件几乎天天上演，最后方旻都是空着肚子躺倒在床上，直到第二天早餐再进食。

回到床上，方旻躺好睡了。季涵从床头柜上拿起那本《孕夫黄金护理手册》，翻到夹着书签那页，继续认真学习。

早孕反应因人而异，短则数周，长则持续整个孕期……

孕夫身体适应性较孕妇差，孕早期应多加注意……

看着看着，季涵就有些昏昏欲睡了，神智渐渐不清楚……不知道谁把压在胸口的重物给挪走了，还抽走了自己后背的靠枕……嗯，这样睡着舒服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季涵被身边的响动吵醒，揉揉眼睛，他发现身边的方旻不停的变换姿势，好像睡得不大安稳。他打开灯，把手搭在方旻肩上，扶着他翻身面朝自己，这才看到他还睁着眼睛没睡。

“怎么，不舒服了？”

“嗯……”方旻摇摇头，推了推季涵，“睡吧，这几天你挺累的，抱着书都睡着了。”

看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季涵就知道他一定哪里不舒服了，他不承认，季涵也不会放过他。终于，追问了半天之后，方旻还是坦白了。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饿了……”

看着他像犯错事一样的表情，季涵也笑了，饿了当然好，如果能吃得下东西那就更好了。

“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去。”

“买什么啊，都几点了！”方旻想了想，“给我下碗面吧，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嗯，你等着。”季涵掀开被子下床，往厨房走。

接水，开火，切西红柿，打蛋……一系列动作很是熟练，这也真是季涵少数比较拿得出手的菜了，方旻真的是从来都没为难过自己……

身后传来拖鞋的声音，季涵一扭头，恰巧一件外套搭在自己肩上。

“你怎么起来了？我做好给你端过去，你回去。”季涵正炒着菜，用手肘推了推方旻。

方旻也知道现在油烟味是自己的大敌，给季涵披了衣服就走到桌边坐下，“没事，我看着你做。”

“不放心我？”

“不是，就是想看看。”

季涵知道拗不过他，只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一碗多加了醋的西红柿鸡蛋面就出锅了。

热腾腾的面条被摆在方旻面前，他闻了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蹙眉。面条还烫着，他就拿起筷子快速的吃了起来。

他仍然吃得狼吞虎咽似的，额发垂下来，几乎要掉进汤里，季涵伸手帮他拢了拢，“慢点吃，嗯？”

看样子他是真饿了，呼噜呼噜的吸面条声音，听在季涵耳朵里，熟悉而又安心。在他心里，会这样吃面条的方旻，仍然是那个爱说爱笑，健康阳光的大男孩。

“方旻，我想……让我妈过来帮着照应一下。”

季涵的话让方旻动作稍顿，他抬头看看季涵。

“其实我是想带你去见见我父母的，可是你现在不适合长途旅行。我又这么不会照顾人，所以我想，让我妈来这儿……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

和方旻在一起，季涵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用商量的语气，不再那么强硬不容置疑。

方旻低头拨了拨碗里的面条，“会不会不太好，应该我过去的……”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其实一早他们就该面对这个问题了，却一直没有合适机会。只是白天小雯诺问早早的问题，让季涵觉得，是时候以一种方式确定下两人的关系了。

“我父母人很随和，不会介意这些的。放心，他们会喜欢你的。”

方旻默不作声，浅浅的点了下头，又继续吃面。

隔着面碗里腾起的蒸气，季涵很不合时宜似的，突然蹦出一句话。

“方旻……我爱你。”

方旻正忙着把面条送进嘴里，听到他的话，从面碗里抬起头，咧嘴一笑。

“我知道，”他用嘴咬了咬筷子，“我也是。”

63、教育

征得方旻的同意，季涵选了一天下午，给在远方的父母去了电话。

和祁浩伟结婚后的这么些年，季涵没和父母坦白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像姐姐那样在婆家一有不顺心就跑回娘家，然后被老爸骂一顿，被老妈安抚一阵，再被寻上门的姐夫带回去。他骨子里男性的尊严不允许他像个柔弱女子一样哭哭啼啼，哪怕是在和父母的交谈中透露出一丝一毫婚姻中的不幸福，也是不可以的。

逢年过节了，季涵得空就回家看看，但祁浩伟却除了婚前婚后那几次，就再没登过季家的门。大概父母猜也猜得出他们之间的婚姻是什么状况吧，季涵只是不愿明说。后来怕父母心里有疙瘩，季涵连自己怀孕生子的事情都没告知老人。

可是和方旻在一起后，季涵是真的曾经动了把他带回去见父母的心思的。方旻这样懂事的男孩，应该是很讨老人欢心的。

可就是在这样的当口，扬扬突然丢了，一切都乱了套。等到生活再次平静下来，什么都变了，儿子没了，爱人不见了，以外熟悉的所有事物都被全新的生活代替。季涵身心俱疲，也只是和父母说了一句，自己和祁浩伟离婚了。

父母一直都希望季涵再找个伴，自从季涵上次在海边打电话回去问照顾病人的事情，母亲就旁敲侧击的总是打听。不过现在，也是时候和二老坦诚相见，让他们安心了。

把方旻的事情大略的和母亲讲了，季涵颇有些惴惴不安的等着电话那头沉默着的母亲开口。

要说父母的门第观念还是很重的，当时姐姐要嫁给一个小裁缝，他们把姐姐关在家里整整三个月没让她出屋，最后还是给姐姐找了个海关的干部，拆散了小情侣。季涵没敢提方旻的家世，却把方旻独自一人生下早早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他期盼着父母能看在小孙子的面上不要为难他们。

或许也是季涵摸准了父母的脉，他们反倒把季涵教训了一顿，对未曾谋面的方旻没有过多评价，但可以听得出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不待季涵发出邀请，季妈妈就自己提出要来看看小孙孙，同时帮着照应一下家里。

挂了电话，季涵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父母是很保守的，对于男人怀孕这件事，还不清楚抱着什么态度。早早还好说，方旻肚子里的那个呢？亲眼见到大肚子的男人和抱着一个被男人生出来的孩子可完全不是一种感官冲击啊。

季涵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这件事等到母亲见过方旻以后再详细和她谈好了。

下了班，季涵拐进超市里买了一打鸡蛋和几个西红柿，又挑了些苹果。一个月的集训下来，季涵炒个家常菜也是有模有样了，可是对他厨艺不满的不再是早早，而变成了那个还没出世的小家伙。

方旻的孕期反应越来越严重了，以前他还能在饭桌上少吃一点，现在是连桌也上不了了。姜汤，苏打饼，柠檬片，书上写的所有方法季涵都给方旻试过了，最后还是老大夫开的维生素片起了点效果。每餐饭他多少还能勉强吃点，虽然经常没过多久就因为闻到特别的味道而前功尽弃，好在他还有能吃得下去的，那就是季涵亲手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为了这，季涵还专门向张楠打听了怎么做手擀面，每次方旻吐得胃里都空了，季涵就跑进厨房里给他下一碗。

总这么下去真不是事儿，所以季涵虽然拿不准母亲对方旻的态度，还是默默祈祷她快些过来。

晚饭的餐桌上，照例只有季涵和早早两个人，自从几天前季涵很认真的和早早说了他即将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事实之后，小家伙虽然似懂非懂，但是也没再问爸爸为什么不再总能陪自己玩了。

“早早，想不想去幼儿园？”季涵给儿子夹了些茄子进碗里，装作无意的问他。

“幼儿园？就是大大上次说的，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么？”早早虽然不如扬扬小时候壮实，可是吃饭却很好，完全不需要大人督促，自己抱着小碗就能抱自己喂饱。

“嗯，早早想不想去幼儿园里和小朋友玩？”

“那爸爸会一起去么？”

“不会，大大每天早上送早早去和小朋友玩，然后下午就接早早回家和爸爸玩。”

“那早早就不去了。爸爸一个人在家，也没人陪他玩，他会难过的。”早早像个小大人一样，仰着头看看季涵，拒绝了他。

“不会的，爸爸要在家教小朋友弹琴，不会一个人的。幼儿园里可以学唱歌学认字，还有好多小朋友和好多玩具，早早不想去么？”

早早不吱声，用筷子捣着碗里的米粒，和方旻想问题的时候一样的习惯。季涵看得出他心动了，可是又舍不得爸爸，小家伙还不能完全理解取舍的意义，总希望寻到折中的办法。

“早早长大了，就不能只和爸爸还有大大呆在一起了，要去认识新朋友，嗯？幼儿园里有——”

季涵的话还没说完，早早捧着小碗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孩子哪里明白这些，他只是听到了不能再和爸爸还有大大在一起，只这一点，就已经让小小的孩子害怕了。

季涵显然并没想到这一层，本来想告诉儿子要坚强，没想到把他给惹哭了，急忙放下筷子走过来。他还没开口劝慰，就听到脚步声传来，在卧室休息的方旻走了过来。

“早早？好好的吃着饭，怎么哭了？”

不顾季涵的劝阻，方旻执意把早早抱了起来，抬起手抹掉儿子脸上的泪珠。

“和爸爸说，怎么了？谁惹着我们早早了？”

“爸爸……爸爸别……别不要早早……”一见到爸爸，早早哭得更凶了。

“爸爸没有不要早早啊！”方旻一边抱着早早不停摇晃，一边扭头蹙着眉问季涵，“你和孩子说什么了？”

“我就是和他提了一下去幼儿园的事。”

“我不是说了么，他不想去就算了，你干嘛非要送他去，有我在家看着还不行么！”

方旻宠孩子，几乎已经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他以前对扬扬也不是这样一味的顺着哄着，也会适时的教育下，现在可好，早早一哭他就什么都不管了。

季涵知道，他这是把对扬扬的愧疚全部化成了对早早的溺爱，所以才会对他千依百顺。

他了解，但并不代表他赞同。

这样下去早早不是变成爱哭鬼，就是变得霸道不讲理，更重要的是，将来上了学，没有人在顺着他，他铁定要吃亏的。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就在家呆着，爸爸陪早早玩，嗯？不哭了，早早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