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恨自己，那扬扬呢？他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扬扬的下落？
他说他没有躲，可是五年来自己动用一切关系寻找扬扬和他，却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要不是这个偶然的机会，自己大概还要和他错过。
这五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让他不仅不再在乎自己和他之间的纠葛，连扬扬也不再上心了似的，身边还有个和扬扬至少是八分相似的儿子，还有个什么儿子的干爹……
季涵心里很乱，可是五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既然找到了人，一切就还都有希望，不是么？
42、错失
“不好意思，来晚了~”
第二天上午，当季涵已经为每周例行的工作会整理好材料做好准备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风风火火的跑进工作室。一边大喘气，一边把身上的挎包扯下丢在转椅上。
“呼~有点晚了……早上致鑫不太舒服，我把他送到电视台，才往这边赶……”他挠挠头，“不好意思，没耽误开会吧？”
季涵看着自己的合伙人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水的模样，觉得有时候真的很难把这人和扎着马尾，打扮入时的街头艺术家联系起来。
“没事，萧玫一大早去和客户见面，还没回来，等她回来再开会。”
张楠听了点点头，大大咧咧的往转椅上一坐，翻看着自己桌上的设计图。
季涵和张楠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最初见面的时候，说不上非常投机，但第一印象还不错。相处下来，觉得很多想法都有共同点，季涵从千盛离职以后，就和他一起建立了尚品。
要说这间尚品室内装修设计工作室，也并不能说是很大，不过二十几个员工，有设计师，也有负责营销的，季涵和张楠各负责一摊事，倒也井井有条。现在看来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可五年前她刚刚成立的时候，破烂的写字间里，就只有两个光杆司令。
一路走来，实属不易，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争执辩论那就是家常便饭，但每每遇到真正困难，两人又总能凑在一起想办法。
如果说起初季涵心里还有那么点自觉不自觉的从千盛带来的傲气，这五年间经受的考验也已经把他的棱角打磨得平滑了许多，或许该说，成熟了许多。
“那个，季哥，”听到张楠叫自己，季涵抬起头看向办公桌对面。设计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以后几个月，我得少接点活了……”
“嗯？”看他难为情的样子，季涵心下了然，“知道了，你不提我也准备说呢。已经确定了么？”
“呵呵，是啊。盼了这么久，终于有消息了！”
“那恭喜你们了！致鑫高兴了吧？预产期什么时候？”
“明年四月，春天的时候我家就要添新成员了。他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看得出，他挺高兴。”说到自家的主播大人，高高壮壮的设计师笑得一脸幸福，“他盼这个孩子盼了好几年了，他们电视台要生孩子还得打报告，批了以后半年怀不上就得再排队。你不知道，他就想要个男孩，前一段竟然跑出去买了什么药回来，非逼着我和他一起喝！”
“他是着急了，心理压力太大了。”
尚品成立的头一年，两个人每天忙得一个头比两个大，家里的事情张楠就管得少了，结果又要带孩子又要工作的任致鑫出了点意外，肚子里五个月大的男孩儿流产了。张楠很自责，本来就顾家的男人对家里那位更是上心了，但是之后任致鑫就怎么都怀不上了。这次算是终于如愿，任致鑫心里怎么会不激动。
“你以后多操心家里吧，工作室这边他们几个也都不是新人了，是时候让他们独立锻炼锻炼了。”
“呵呵，好的，谢了~对了，昨天雯雯还听话吧？这丫头，和致鑫简直是一个脾气，就是口是心非！”
“雯诺挺乖的，老师也表扬她呢。”说到雯雯的老师，季涵想到了自己从昨晚就一直在盘算的事情，“张楠，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老师的？”
“哦，你说方老师啊？是致鑫的医生介绍的。老师人很好，他那个小儿子也挺可爱。虽然不是什么名师，但是我和致鑫就打算让雯雯把这个当个兴趣，作为入门的启蒙老师，方老师挺不错的。哦，对了，雯雯昨天还和我说呢，季哥你认识方老师啊？”
“嗯，认识，之前……”季涵突然找不到词来形容五年前自己和方旻之间的关系，犹豫了一下，只用了两个字，“很熟……”
“是老朋友啦，呵呵，这么巧！”
“嗯，是啊……”这样说着，季涵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张楠并不知道自己之前的事情，他自然不能理解自己找寻这个“巧合”找得多艰难。清了清嗓子，季涵继续说道，“我记得雯雯学了好几年琴了吧？”
“有四年多了，那时候方老师还怀着孩子呢，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可除了早早出生那时候休息了一个月，他几乎没给雯雯缺过课，弄得我和致鑫都挺不好意思的。”
“他……怎么这么拼命……”张楠的话季涵一点都不怀疑，他只是想到昨天握住那人胳膊时，手下的硌硌的触感，然后一阵心疼。这五年，方旻一个人该有多难……
“唉，他也没别的经济来源吧，现在养孩子又这么贵，也是不得已吧！”
季涵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他又不敢确信，只好试探着问张楠，“早早有四岁了？”
“嗯，那孩子好像是九月份生的……孩子的另一个爸爸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男人怀了孕体质就变差，要不是伍医生一直关照着，还真保不准出什么事情呢。”
孩子的爸爸，该不会，就是自己吧……方旻走的时候是那年的二月，在这之前，他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不是么？
季涵觉得自己好像很接近自己想找的真相了，紧张的心脏像打鼓一样跳动，一边是对方旻的愧疚，一边又是对这呼之欲出真相的狂喜。
如果早早真的是自己的孩子，那么自己和方旻就还有希望吧。错过了这么久，自己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把他追回来，然后好好补偿他。
“不过……”听到张楠话锋陡转，季涵看向他。
“他现在和伍医生在一起，也挺好的。伍医生人很体贴，又心细……”
张楠的第一句话太具震撼性了，他后面的话季涵就没心听了。
“他和谁在一起？”
“哦，伍旭阳，致鑫的产科医生。他一直都挺照顾方老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拖了这么久，直到前一段他们才在一起，不知……”
伍旭阳……这个名字很熟悉，季涵快速的在脑中搜寻这个名字，可就是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这号人物……方旻和他在一起了？怎么会是这样……
刚觉得有点希望了，立马就破灭了？
季涵一时沉浸在震惊之中，张楠又叨念了什么完全没有入耳。直到一本文件夹被丢到面前桌上，发出“啪”的清脆响声。
季涵抬起头，看到张楠关切的看着自己，“季哥，没事儿吧？”
季涵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声音涩涩的，“没事……”
“哦，”张楠好像有些不确信的样子，但还是没多说什么，“那开会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张楠走了出去，把门带上了。房间里只留下发呆季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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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结束了周会，又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下午，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季涵仍然没有消化掉从张楠那里得来的消息。
越想越觉得不愿相信，他甚至开始怀疑，张楠是不是了解到了五年前的事情，联合着方旻，说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让自己着急上火。这么想着想着，好像就真的是这么回事儿了。
季涵也不再多想，一分钟都等不了了，开了车就往昨天去的那个小巷走。
路过千盛主题公园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眼伫立在河边的摩天轮，季涵脑中翻滚的各种想法便全被昔日和方旻一起带扬扬去公园玩的场景取代。
那时候，方旻抱着对周遭每样事物都好奇的扬扬，带着他去看各种好玩的东西，自己跟在一旁，背着个看起来很不搭的大包，一会儿递个毛巾，一会儿送个水瓶。三个人走着同一条道路，看向同一个地方，为了同一处风景微笑，现在想来，很美好……
是啊，曾经那么美好的，怎么就全都不见了呢？
踩了一脚油门，车子更快的朝目的地进发……
越临近那个菜市场，季涵的心跳就越快，他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把车子停在昨天的那个地方，季涵迈步下车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连见到方旻该说些什么都没想好。
对了，他对自己还有误会，要把误会解释清楚的。他昨天那么激动，就说明还在意的。一定是这样的！
理了理身上的衬衣，季涵快步走进集市。
一心想要快些穿过嘈杂的市场，季涵在摊铺间左拐右绕，正有些心浮气躁，闯入眼前的一幕瞬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几步远处，那个扰乱自己心绪的人正弯着腰在蔬菜堆里挑挑拣拣，在他身后，一个斯文男人抱着一个啃饼干的小男孩，指着摊位上的各种蔬菜水果让小朋友认。待那人直起腰来，提起手里的袋子，和那斯文男人说了句话。
“买些红梨，回去炖冰糖梨，昨天听你咳嗽来着。”
听者笑着点点头，回答，“你和早早也喝点，别被我传染感冒了。”
这样的场景，好熟悉，只是从前，那个站在他身后的，该是自己……
不过隔着一条走道，行人来来往往，方旻竟然没发现不远处一直盯着自己的季涵，称了重，交了钱，三人一起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季涵站在那儿，终于想起来，那个跟在方旻身边的人，就是当年自己的主治大夫。
五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从认识，到相熟，再到，亲近……
慢慢的转身，季涵一步一步走出了市场。
这样的情况，季涵从来没设想过。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一直以来他心里就认定了方旻的心里有自己，即使是五年后的今天，就算他对自己有怨有恨，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傻，更没有道理可言。
季涵，你自己不懂珍惜的金子，凭什么别人也该错过……
43、插足
那天之后，季涵的情绪陷入了低潮。活这么大，这是季涵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他后悔，为什么当初明明也是爱方旻的，为什么会在犹豫不决间就放他独自离开。在心里为三人规划好了未来，却忘了命运总不爱按常理出牌，也忘了一家人的未来应该要共同描画。
已经开始另一段感情的人，到底该不该追，能不能追？
每天在工作室里拼命的工作，然后浑浑噩噩的回家。五年间，季涵从没像现在这样迷茫过。一直那么笃定一定能找回方旻，找回扬扬，一切都一定能回到当初，直到现在才醒悟，时过境迁是个多残忍的词汇。
陪着客户验收三居室，季涵翻着文件夹，听自己带来的小设计师和客户讲解。男女主人在各个房间里巡视，不时讨论着家里该添置的物件，十几岁的小儿子蹦蹦哒哒的满屋子乱逛，对自己的大部分要求都被满足感到兴奋。
季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竟然连这样的画面也能让自己被刺痛。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对面房间大敞的门里传来响亮的乐音。那音乐大概是来自施工工人带的山寨手机，音质差，响动大，美感几乎被破坏殆尽了。可是从熟悉的旋律飘进耳朵的那刻起，季涵就感觉到心中有种无法把持的情感想要喷涌而出。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你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记得那年，公园的水琴旁边，那人偏着头，状若玩笑实则认真的说过。
“嗳，我要的礼物，你可能要用一生来送。”
那个时侯，如果自己应了他，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也怪不得他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不坚定，自己只一句“在一起吧”，那个“爱”字有那么多机会都没说出口，他要到哪里找证据证明自己对他有意？
很想问他一句，如果说，他要的礼物，自己已经准备好送给他了，现在的他还要不要？
自己真的甘心就这么和他错过么？
“经理？”胳膊被走在后面的小设计师推了推，季涵恍然回神，“电梯门快关了，得快走几步。”
门快关了？快走几步？
季涵愣了一下，然后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大步迈进电梯间里。
当天下午，季涵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糖果零食，一手抱着一个大号的娃娃，再次踏上了那幢破败小楼的台阶。
虽然有些不够道德，可是只要方旻和伍旭阳没踏进民政局领证，自己面前的那扇门就还不算是关上了。自己一定要抓紧最后的机会！之前自己一直都太淡定，回头一看那人就会在身后，现在换自己把他追回来。
这个第三者，他季涵是当定了！
站在那扇木门前，季涵觉得自己有点心跳加速，深呼吸了好几下，他才放下手里的提袋，内心忐忑的抬手敲门。
敲了几下，没什么动静，季涵又敲了几下。等了好一会儿，门内终于有了响动。
“谁啊？”
是方旻的声音，季涵有些激动，他现在很显然不希望听到应门的那个声音是来自自己的情敌的。
“咔哒”一声，木门应声打开，那张盘旋在季涵脑海里无数个日夜的面孔出现在门后，本是微微含笑的脸颊在看到门外客的时候瞬间僵住，然后笑意迅速褪下，不像是很吃惊，却又丝毫没有喜色。方旻双唇微颤，吐出句问话，“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你……还有早早……”
方旻蹙了蹙眉，眼睛一直盯着季涵的脸，似乎是想看出他的用意何在。
看他没有请自己进门的意思，季涵有些尴尬，但还是强迫自己厚着脸皮开口，“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用了。我已经，有伴了。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吧。”虽然季涵主动的态度让方旻微微吃了一惊，可他的决绝却让季涵大大的吃了一惊。
“不，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误会，你听我解释——”
“没必要了。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在乎了。”
“可是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是么？”看着方旻摇头，起伏的胸膛早已经把他的心情暴露无遗，季涵知道他在嘴硬，明明就是在乎的，为什么非要撒谎，“方旻，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嗯？”
季涵向前一步，用眼睛死死攫住方旻，不许他逃避。
“我说了不必了。我现在很好，也不想再回到以前了。”
你不想么？可是我很想……虽然知道晚了，可真的怀念那个时侯的幸福。
“好什么！你看你瘦得！一个人带着扬扬，很辛苦吧？”
“什么扬扬！早早不是扬扬，他和你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