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浩伟倒是识相，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归来对于季涵已经是个震惊到难以消化的讯息，就算有再多话要说要问也不急于一时，站起身，往门外走，“你先洗漱吧，我下楼了，一会儿再聊。保姆也不在，丁宁随便弄了点三明治，记得下来吃。”

祁浩伟走出去，季涵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到走进洗手间洗漱，随意取了西服换衣，季涵都没有理清自己像是在梦游一样的思绪。

之前像个傻子一样等他，做梦都想，可最后却是这样重逢。他像以前每次远行后归家一样，一句回来了，然后就像以前的分别都不作数了，继续不咸不淡的过生活，然后再一次远行……

换好衣服走到床边，季涵才又想起被随意放在床头的手机，翻开通话记录，突然发现那些电话不是昨晚打进的，竟然是凌晨3点多打来的。季涵心里忽悠一下，想起那天也是很晚的时候方旻打电话来说发现扬扬尿血，他握手机的手都微微发颤了。

急忙拨了电话过去，那边竟然没人接，季涵有些慌了，又继续拨过去，同时快速冲出去。从茶几上拿了车钥匙就快步出门，季涵根本无暇顾及屋里另外那两人。

急速跳动的心脏好像要冲出喉咙，季涵心里的预感很不好，虽然那边什么消息也没有，只有听筒里传来的“嘟”声。方旻那个时候打电话来，除了扬扬的事情季涵根本想不出别的理由。

离合油门契合，右手狠狠的推动挂档，轿车飞一样冲出停车位。

“接电话啊！该死！快接电话！”

电话那头又一次传来温柔的女声提示音，季涵又是急又是恼，恨不得把面前的手机直接丢出去。

不要问几乎无论何时都能保持镇定的季总为何再也无法淡定，淡定？只要事关自己最重视的人和事，任何人都无法淡定！

大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季涵只能期望方旻不过是担心自己有没有回家，虽然这个借口是这么的苍白……

随意把车停在一个车位里，季涵几乎是扯着把安全带解开，甩了车门就往住院部跑。脚下不停，一步三级台阶往上跨，只要有速度，形象什么的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当他气喘吁吁的冲进病房时，病房里的家长都看过来，刻意忽略那一双双眼睛里似乎与往日不同的神情，季涵只关心靠窗的那张床。向前走了几步，那个空荡荡的床位让季涵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往日里躺着小家伙的病床上，除了有些凌乱的被子枕头，别说扬扬了，就连方旻的影子都没有。

“请问——”

季涵的话还没说完，临床女孩的妈妈就开口了，“你别急，孩子只是暂时不知道去哪里了，医生护士都在帮忙找呢，在医院里哪能丢了呢！”

“丢了？”季涵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扬扬丢了？

季涵旋即转身，连那些孩子父母劝说他别急别担心的话都顾不上回复，径直冲进护士站。

“护士护士，请问你知道512病房三床的季思扬被他爸爸带去哪里了么？”看到护士站走出一个小护士，季涵就急切的冲上去问。

小护士很显然被他这样的阵势吓到了，摇了摇头，稳了下神才继续说，她告诉季涵别急，已经有护士在帮忙找了。

“那孩子爸爸呢，那个一直照顾小孩子的，他在哪儿？”

小护士的话在季涵那里说服力仍然不够，虽然他的心在看到护士摇头的动作时已经在急速下坠了，可他仍然只想着要找到方旻，扬扬和他最亲，说不定孩子就和他在一起呢。

柜台里面的电话突然响了，小护士摇了摇头，矮下身接电话。

季涵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不愿相信这些人说的话，他现在的唯一念头就是找到方旻。他只信他的话，他一定会给自己好的答案，他一定会抱着扬扬出现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季涵开始在走廊里寻找那人的身影。

正是探视的时间，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虽然不算多，但也足以让一心寻人的季涵心烦。

一圈又一圈的在住院部里绕圈，季涵不知道到底方旻还有可能出现在哪里，虽然扬扬不止一次住院，这次也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从来没陪儿子做过一次检查的季涵，对于他们父子可能到的地方完全没有头绪。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这大概是季涵第一次像疯了一样的乱跑，心里火烧火燎又毫无着落……

终于，当他泄气一样停在楼梯间里，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角落，终于看到了那个他一直再找的人。

方旻缩在角落里，双臂环抱着自己，头迈进胸前。

“方旻？”

听见季涵唤他，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到没有血色的脸。

只一眼，季涵的心就跌进了冰窟，好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不住了。

方旻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季涵最不愿听到的话。

“我找不到扬扬了……”

季涵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微微抬起头却没有看过来的方旻，第一次觉得他那么瘦弱，第一次知道他也会那么无助。

可这个消息，真的有如晴天霹雳，甚至比祁浩伟失踪五年离奇归来还要有冲击性，瞬时就让季涵觉得无法呼吸。

“怎么办……我把扬扬弄丢了……扬扬……我们的扬扬……”

35、寻子

扬扬不见了。

看到方旻像是傻了一样缩在墙角，季涵就无法再继续拒绝相信这个无比离奇的事实了。

宿醉加上震惊，让季涵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像要爆裂开一样……

哪怕是得知儿子病重都没有现在这个消息让他震惊，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孩子，除了两位父亲外很少和外人接触，尚不知事的他不可能独自离开，那陌生人又会把他带到哪里，对他又会怎样？他不可能像祁浩伟那样的，失踪了五年还能完好无缺的再次出现，一旦离开双亲，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就太多了……

方旻已经慌了神了，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季涵把他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把事情的经过仔细问了一遍。从他的简单叙述中季涵知道，从昨天凌晨三点多找不到扬扬起，他已经把所有可能认识扬扬的医生护士都问过了一遍，整座医院也都找过来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季涵心里也很着急，可经历过相似的事情，他还是比方旻要冷静得多。

扬扬太小了，连床都下不去，大半夜不可能一个人跑出去，只能是被人抱走。孩子是不会和人有什么过节的，方旻也一直以来都没和过多的人有接触，那么作怪的人要不是单纯的人贩子，就是和自己有嫌隙。

医院住院部夜里是严禁外出的，上次自己都没进去，这次竟然让人把孩子给抱走了，不管怎样医院都脱不了干系。

虽然季涵不太相信电视剧里演的那些个绑架大集团下一代以敲诈勒索的剧情会在自己身边上演，可扬扬的身份之前在报纸上曝光过，千盛集团又是棵招风的大树，他不得不往这方面考虑。

况且，如果是被人绑架，至少还知道去向，那些潜进医院里伺机拐带儿童的人贩子一旦把孩子带走，大江南北哪里都有可能是他们的下一个落脚点。

季涵本是有些气恼方旻的，先不说大晚上他怎么能让孩子在眼皮底下被抱走，就是扬扬丢了这么久他一点有用处的反应都没有，也足以让季涵对他心生不满。

可现在也不是埋怨他的时候，找到孩子才更重要。

季涵打电话给刘愈，让他派人尽量掩人耳目的去调查，又去找了扬扬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长，确定了孩子没被医院带走，最后还是到派出所报了案。

从派出所走出来，两人回到医院，沿着医院门前路边的小摊一个一个问过去，希望能得到些线索。

从看车的大娘，到便利店的老伯，再到24小时药店的小医生，他们没漏掉一个可以问的人，可凌晨三四点的事情，谁会留意……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晚风清寒，季涵拉住要第三次冲进药店求小医生回忆昨晚的方旻，带着他回了车上。

“回家看看，说不定孩子被送回家了呢。”

季涵的话像是给一脸颓败的方旻提了个醒，他一下子坐直身子，声音都激动得变调了，“对对，我在扬扬的衣兜里缝了写着家里地址的布条了，快回家，快啊！”

孩子突然失踪，两个父亲都几乎忙乱到忽略了一切，当汽车飞驰进小区，方旻不待车停稳就跳下去冲上楼，季涵跑在他身后，看到房门里站着的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方旻看看祁浩伟，又回头看看季涵，一脸不可思议。

季涵知道他在等自己的解释，可他也不知如何开口，犹豫半晌，也只是告诉方旻进去再说。

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人是祁浩伟，方旻一定是看出来了，他曾经对着琴房里的照片墙看了好久。可是称谓呢？爱人？前夫？季涵自己都说不清现在在自己心里他的位置在哪里。

这样子四个人共处一室，气氛很是尴尬。

祁浩伟悠哉的样子明显就是一副主人的架势，他也没问季涵方旻是谁，只不过看方旻的眼神有些特别。而方旻也像是不愿面对这个人一样，躲闪着祁浩伟审视自己的目光。

季涵心很乱，一会儿是祁浩伟的事情，一会儿是扬扬的事情。季涵觉得呆在这个屋子里心里压抑的不行，但是除了在家里等消息，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祁浩伟没再说些什么，上了楼，过了一会儿出来，换好了衣服和丁宁一道出门了，没交代去向，一晚上也没再回来。

他们走了以后，季涵发现原来只剩下两人，气氛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不用看不用问也知道，扬扬不在家……

虽然心里有了结，可孩子总还是第一位的。

季涵索性就不解释了，既然方旻该知道的都知道，等把孩子找回来，再来解决大人的事情吧。

记不得那混乱的一夜是怎么过去的了，季涵只记得自己在书房里和刘愈一遍遍的通电话，方旻在客厅里等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除了餐桌上的简单早餐，再没有那人回来过的痕迹。

季涵也离开了家，多方联系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寻找关于儿子下落的蛛丝马迹。千盛的工作能搁置的都暂且押后了，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心头肉。

孩子始终没消息，季涵也没联系方旻，他知道这家伙一定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扬扬。他很怕从方旻那里听到“没找到”这三个字，也知道方旻也同样不愿听到。

很茫然的感觉，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孩子被绑架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季涵只能安慰自己，生病的孩子是不会被人贩子看上的，那个带走扬扬的人可能还没想好如何利用这个机会狠敲自己一笔。

日历一张张翻过，季涵好像又回到祁浩伟失踪的那段时间，寝食难安的感觉是相似的，可好像又和那个时候有很多不同。比如他知道有人再和自己一起努力，他知道自己不能坐着干等，他知道儿子在等着自己。

接到方旻电话的时候，季涵刚刚和刘愈讨论过要向哪几个方向扩大范围寻找。甫一看到那个闪动的名字，季涵心里还真的燃起了些希望。可实际上，却是更残酷的消息。

医院以床位紧张为由，请家长把扬扬的床铺收拾一下……

虽然心里难以接受，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几天没见，方旻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一件，脏脏旧旧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白的很。同样是为了孩子担心，两人谁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帮着方旻把病房里扬扬的东西一样一样收拾起来，这样的场景让季涵心都要碎了。和病愈出院不同，旁边少了个蹦跳着的健康孩子，两个父亲沉默着收拾起孩子的日用品，疲惫煎熬到连舒展眉头都做不到。这样的场景，实在会让人有太多不好的联想了。

季涵到大厅里办手续，眼睛不自主的就会瞟向那一个个缩在父母怀抱里的小娃娃，只可惜，没有一个是他的小扬扬，会像他的小宝贝儿一样摇摆着胖乎乎的肉手揪自己的头发，奶声奶气的喊自己“大大”……

捏着几张单据，身心疲惫的季涵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病房。

“季涵。”

季涵抬起头，看到方旻已经把包提出来了，却只是把包丢在脚边，手上拿着几张单子，看向这边的目光有些怪异。季涵快步走过去，不知道他又拿到了什么东西，可还不等他接过那几张纸，方旻就开口了，嗓音喑哑而低沉。

“这个真的这么重要么？”

季涵蹙眉，奇怪他怎么会质疑孩子在自己心里的重要地位。

“对你来说不重要么？”

“不，从一开始就不重要，你知道我一直在意的除了你，就还是你。我可以为了你，爱他照顾他，不去在意这些东西，可是快三年了，三年都不够你忘了这些事情么！你竟然在扬扬生重病的时候还在弄这个！”

方旻很激动，手里的纸片甩得哗哗响，双唇都在颤抖。季涵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连他为什么生气都捉摸不透。

“你发什么神经？”

“我是神经了，我一直在发神经，到现在才清醒！”突然，方旻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竟然笑了起来，“也是了，那个人回来了……我怎么没想到呢，你都追了他十年了，你接受我的前提明明就是他死了，现在他回来了，什么都不算数了……扬扬是他带走的吧，然后你也会走，你们才是一家人……”

“方旻，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个样子的方旻是季涵没见过的，像是顿悟，又更像是绝望。

“那你们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啊！干嘛非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方旻突然捏住季涵的双肩，死死盯住季涵，“骗我出去，再把孩子带走，你们一家团聚的同时还得让我愧疚担心一辈子？”

季涵甩开他的钳制，心里疑惑和不满共生。原来他那天晚上出去了，把孩子一个人丢在病房里就出去了！他现在竟然还编故事，臆想着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那天晚上，你把扬扬一个人丢在病房里？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有你这么——”

季涵正打算朝方旻发火，他忽略了季涵的话，先发制人。

“季涵，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

撂下句让语意不明的话，方旻竟然错身走了。季涵本想拦下他，可人来人往的走廊里，他们的争执本就吸引了太多目光，极度讨厌被围观的季涵不想被人看戏，犹豫了一下，就让那人走远了。

不知道他受什么刺激了，大概是最近找孩子弄得心力交瘁，听他的说法，扬扬被抱走，和他也脱不了干系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瞪着方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季涵回过头，打算提包先离开，却看到刚刚被方旻握在手里的那几张纸散落在地上。

拾起一张，季涵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DNA亲子鉴定……

36、怒骂

“扬扬是不是在你那里？”

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季涵的双眼紧盯着面前随意倚靠在沙发靠背上的男人，语气是极其严肃而笃定的，可眼中跳动的火苗却暴露了他内心的镇定不能。

“扬扬？是丁宁提起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祁浩伟依旧悠哉游哉的啜饮着手里的咖啡，不大在意一般的回问。

他这样的态度让季涵有些恼火，相比刚才方旻一身疲惫忧心伤神的模样，面前这个事实上的孩子父亲事不关己的态度实在太让人失望。

似乎是季涵阴沉的面色太过明显，祁浩伟稍稍换了个坐姿，继续说道，“听丁宁说，那孩子挺可爱的，就是对他充满敌意，哈哈，他那小子可不容易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