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嫁人,十年不晚(第二卷)——鹭草以南
鹭草以南  发于:2012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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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玉染驻足打量了一圈,突然,目光不经意的被一个背影吸引了去,顷刻间,似乎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那个颀长的身影上,谭玉染垂下了胳膊,警惕端枪的姿势也变得毫无防备了。

“七彦……”谭玉染轻声呼唤,生怕那只是脑海中出现的幻影,太大声就会随风消逝。

从那场大火以后,分别了不知多少个日夜,谭玉染再也没有见过程七彦,这次重逢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漫长的令他不愿去回忆,程七彦用生死不明的谎言来欺骗他,仿佛就真的是隔世一般长久。

良久,程七彦才转过身来,澄澈的黑眸带着如水一般的清凉,却好像映不进任何事物一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他看着谭玉染的眼神,无爱亦无恨,只是单纯的看着,忽然,他无意识的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里的疼痛让他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谭玉染欣喜的走进,却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靠近后他才看见程七彦似乎不太对劲。

注射进体内的药物发挥作用之前,程七彦一直握紧拳头,上一次他记住了被控制的感觉,也记得疼痛能换来一星半点的清醒,所以直到药效已经占满了他的意识,但他仍然不肯松手,紧握的手心在滴血,疼痛越来越深刻,有关谭玉染的记忆模糊的从脑中闪过,他没有忘记,只是忘记了对此如何反应。

谭玉染从那眼底流过的悲伤认定了这就是程七彦,他没变,还是以前那样,他跨前一步,紧紧拥住了程七彦,失而复得的感觉如同拥有了全世界一样满足。

“我找得你好苦知不知道?”谭玉染不顾手臂上的疼痛,用力的感受爱人在怀中的感觉,不是梦境,不是一用力就消失的幻影,而是能令他疼痛令他时时牵挂于心的人,谭玉染轻嗅程七彦身上熟悉的清香,嗅过他的脖颈,他的耳廓,来到脸庞,然后吻住他的唇。

一瞬间明白了苦尽甘来的意义,谭玉染用情的深吻着,可渐渐的却发现程七彦并没有回应他。

“你怎么了?”谭玉染单手轻抚他的脸庞。

“把手松开。”一个魅人的嗓音毫无预兆的于身后响起。

谭玉染差异的回头去看,是一个长发男人,穿着束身的条纹西装,远远的站在雕花窗口前,他妖异的打扮与这古朴的建筑之间,出奇的没有违和感。

烁夜的命令左右了程七彦的思维,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不再用力,手便没有了疼痛,而那空白的大脑没有了疼痛也就等于完全麻木。

谭玉染习惯性的把程七彦护在身后,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严阵以待,他握紧了手中的枪,看着对面的长发男人。

而烁夜却单手负在身后,从容微笑,没有任何战斗意识,带着几分站在陷进之上的优雅与邪恶。

“杀了他!”烁夜沉声命令。

过了几秒,谭玉染才知道这是在对程七彦说话,可他已经来不及回头去看,身后已经响起了枪声——子弹穿胸而过,洞穿了谭玉染的胸膛,突如其来的疼痛如同藤蔓一样瞬间爬满谭玉染的全身。

前面那个长发男人还在笑,他不用任何武器就能令对手毙命,真是完美的一击搏杀。

谭玉染的眼神从未如此困惑,他看着自己胸膛上的血窟窿,九死一生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甘心。

他拖着快要倒下的身体转过去,看见程七彦正双手端枪,而对准的人,正是他!

“七彦……你——”谭玉染不可置信的看着程七彦,他怎么会对自己开枪?来自心爱之人的伤害,他不能否定,亦不敢认定。

他徘徊在两者之间,注定要死于不甘之中。

程七彦模糊的内心被谭玉染的眼神染上了浓墨重彩的颜色,眼神不再那么空洞漠然,他后退一步,烁夜察觉到他的感情变化,立即又开始用话语左右程七彦。

“杀了他……快,不许犹豫,我的声音,才是你的主人!瞄准他,然后开枪!”

微薄的意识被这强势的如同带有魔性的话语击得粉碎,两种不同的感觉在程七彦的大脑里开始了混战,他极力想要摆脱,不停的后退,可是那声音却一刻也不放过他,他该听从那个声音的命令吗?

该不该……?潜意识里已经被种植了那个使命,可是他却觉得难受……为什么会这样痛苦?

程七彦使劲摇头,不……他不要!

“听话,快开枪!”

“不……”程七彦怒吼出自己的抵抗,却在混乱中扣动了扳机,打中了谭玉染的肩头。

本来是难以置信,可现在这颗子弹却给予他无情的肯定,是的,是心爱之人射出的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

谭玉染手中是有枪的,可现在却再也举不起来,枪无力的掉落在地上,谭玉染看着那个朝他开枪的身影,仿佛离他有永远不能跨越的距离,他在他的视线中逐渐重叠。

不曾想,是这样的……

第39章:糖衣毒药

程七彦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看自己前世的光景一般,疏离而淡漠,他不知道这是属于他的今生,只是带着无能为力的隐隐作痛,殊不知,哀伤已经悄悄将他淹没,但在睡梦中溺死的人没能体会到。

谭玉染倒在鲜血铺就的地毯上,头朝着程七彦的方向,眼睛始终没有闭上,只是已经失去了聚焦,像是一直在看他,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那种目光让人惶惶不安。

程七彦伸出舌头,舌尖沾掉了飞溅到他唇上的血滴,那熟悉的味道,好像是孟婆汤的解药,让时光倒流,回到那信誓旦旦说永远在一起的时刻,仿佛那就是真的永远一般。

为什么不早点想起来……剜心之痛大概就是如此,寻寻觅觅想要找回曾经,等终于找到时才知道那是心爱之人用生命为他换来的一点醒悟,原来……他就在眼前。

两行灼热的液体滑落脸庞,那是他最后的温暖,却随着眼泪流逝,程七彦身体后仰,失去支撑的他倒了下去,一只手却稳稳拦腰搂住了他。

烁夜看着怀中昏迷的程七彦,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可面庞却在一瞬间堆积了一生一世的沧桑,叫人的心为之一颤,说不清是痛还是什么样的感觉在烁夜心内蔓延,直至喉头发苦。

院落里已经站满了几个候命的属下,烁夜半响才回过神,示意他们查看谭玉染的情况。

一人伸手试了一下谭玉染的鼻息,“还有气。”

烁夜沉思了一会儿,吩咐道:“把他抬出去仍到外面的路口。”

兴许,还能活过来,谭玉染要是死了,那这个游戏可就不好玩了,那又怎能看见怀中这个男人如此有趣的反应呢?

谭玉染被抬走了,院里的属下也尽数退下,空荡荡的院落只剩下一滩映着月光的血泊,烁夜打横抱起程七彦走进了屋里。

那具快要失去生命迹象的躯体,几乎与路边的草木融为了一体,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可月光下看去,却显得那么触目惊心,生来就注定了的悲哀命运,就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么……

烁夜把程七彦放到了床上,掰开他的手心,里面的血已经凝结,烁夜为他用消毒水清洗后又仔细的上药,程七彦偶尔会有微弱的反应,他在渴望那丝疼痛为他带来清醒,如果……如果刚才再痛一点,也许他就完全清醒了,梦里,程七彦牢牢的记住了这点。

当他醒来时,药效已经淡化了,程七彦在床上坐起,莫名的,感觉像是睡了几天几夜一样,仿佛经历了生死,可脑子又混沌不清,还有些发晕,他摇了摇头,意识慢慢回到了大脑,他努力从从那堆模模糊糊的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突然,他抱住脑袋,那些画面和声音——枪响,血花,还有那人悲痛欲绝的目光,纷纷如利剑一样朝程七彦射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程七彦拼命想否认那些画面,可是看见手上的纱布时才知道,那不是梦境……现实永远比噩梦来得更残酷,令你没有逃脱的余地。

“不不不……不会的!!”

程七彦翻身从床上起来,脚步有些趔趄,没走两步就撞到了烁夜的怀里,慌乱中,他用眼神向他求助,慌不择路的想得到一点安慰。

烁夜知道他为何这样,只是淡淡一笑,把他推到了床边坐下,“想起什么了?”

程七彦抬头看着烁夜,他做不到自欺欺人,却又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承认,“我……做了什么?”

他喃喃自语,而烁夜却毫不留情的告诉了他真相,“你亲手杀了谭玉染!”

“不……不是的!”程七彦大声否认,他撞开了烁夜,狂奔到前院里。

满地都是暗红的血迹,偌大的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门槛上,台阶下一路往前,全部斑斑驳驳的染上了暗红色,那样的场景,让程七彦狂乱的思维一下就沉寂了,那浓重的灰败深深的震撼了他。

需要多少人的血才能够渲染出这样惨烈的世界来?

“昨晚谭玉染为了救你,带上了许多手下来袭击中堂社,可惜……全军覆没,就连他自己,也命丧于此,哦不对……他的血在后院呢,没想到谭玉染的身手那么好,能只身闯到后面去,不过他遇到了你,他的克星,就注定了他的悲剧命运。”

程七彦回头看着烁夜,那嫣红的唇吐出带着毒刺的语言,昨晚的画面好像重新上演般,一幕幕的徘徊在程七彦的眼前,他闭上眼睛,可也没能就此摆脱那些仿佛伸手就能触摸的事实。

程七彦踉踉跄跄的来到后院里,果然,地面上只有那片红最为显眼,让人想不看见都难,好像还能从那令人心惊的轮廓看出躺在那里的人。

他一直一直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亲手做出了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情,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眨眼,上面仿佛沾满了鲜血,那是他永远也洗不掉的烙印,是他亲手,抹杀了谭玉染的生命。

他不顾生死来救自己,他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却被自己杀死。

多像上天和他们开的玩笑啊,荒谬的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谭玉染可以用死亡去否认穿胸而过的那一刻,而程七彦却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相信那是自己所为,他们在生与死的界线两端互相缅怀这个玩笑一样的结局。

还记得在北都时,谭玉染假受伤在医院躺了很久,两人编织的谎言骗过了所有人,而现在这种事情却成为了现实,世人都相信了,唯独他们自己不信。

程七彦走过去,屈膝跪在了地上,用脸庞轻轻贴上冰冷的地面,好像还能感受到上面的温度,那里有谭玉染的印记,他的生命在这里逝去,也许,还有一缕灵魂还在这里驻足停留。

天空突然响起声声闷雷,好像是有沉积的怒火要歇斯底里的发作一样,清晨的天突然像黄昏一样阴暗,铅灰色的雨云压了下来,仿佛一只只浑浊的蓄满泪水的眼睛,就快要渗出水来。

滴答滴答,大颗大颗的雨点打落在地面上,仿佛约好了般,刚刚落下的小雨慢慢转变成了瓢泼之势,天空发出一声咆哮,闪电击破了天与地的连接,划出一条狰狞的裂痕。

程七彦的黑发被淋湿,一缕一缕的搭在前额,雨很快大的让他睁不开眼睛,脸上的液体被雨水覆盖,原来眼泪竟和流到下水道里的雨水没有任何分别。

程七彦慌乱的趴伏在地上,想要护住身下的那片血迹,可是雨水却无情的冲刷殆尽。

“不……不要,不要……”程七彦伸手去捧起那泛红的雨水,可它们却纷纷从指缝中流失。

水火无情,真的是这样……连最后一点眷恋也不留给他,一起冲走,渗进泥土中,程七彦不顾形象的在地上爬行,想要追赶那一波波流走的红色雨水,可是它们却慢慢淡去,而再回头去看原处,那里已经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连那人曾躺在这里的轮廓也回忆不起来,只留一片空白。

……

如柱的雨水席卷了地面,像是一个掠夺者一样飞快的来,又飞快的去,无人能够抗拒,更没有人能够挽留,谭凉景两指夹着一根细细长长的香烟,吐出淡淡的愁云,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渐渐弱势,窗户玻璃上蜿蜒流下的雨水扭曲了光影,让外面的世界也变得不甚真实,上面印出与谭玉染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来。

古逸拿起一条浴巾,走到窗边围在谭凉景身上,顺势抱住了他的肩膀,原来他的身体竟在不住的发抖,古逸长叹一声,抹去了玻璃上的水雾,让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难受吗?”古逸修长的手指攀上谭凉景的胸口,那里的动静逃不出对方的掌控,因为彼此都能够感应,他的心,在谭凉景的身体里疼痛……

他自己的东西,却为不相干的人而疼痛,这种感觉,就像被人侵犯了尊严一样,古逸有通天手腕,却不能阻止这件事情。

“如你所想,谭玉染最终败在了他的爱情上,你不是一直希望他在程七彦这个人上面认识到某些事吗?”古逸在他耳边徐徐回响,让谭凉景想起了他回美国的第一个晚上,他们之间的对话。

即使全副武装,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弱点本身就是个致命的伤,原来那心心念念的爱情,不过是一堆美丽的泡影,而泡影破灭……隐藏在后面的,竟是一把锋利的尖刀。

是谭玉染太信任他,还是太自负……竟能义无反顾的吞下那颗糖衣毒药,旁人笑那是痴傻,可没有品尝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第40章:腹黑本质

房间的某个角落里,程七彦正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坐在那里,那种孤单的感觉在这偌大的房间中显得很没有存在感,似乎沉寂的就像房间里的一个不起眼的摆设般,毫无生气。

他的双眼不再有神,反而是一种染上灰败的木然,直愣愣的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好像时光流逝到尽头也不会动弹似地。

“别再对他用药了,他会受不了的!!”季迟冲端着药盘进来的人大吼,并张开双臂阻拦他们的行为。

那些人停了下来,回头请示烁夜的意思。

烁夜示意他们下去,等属下鱼贯而出后,烁夜转身看着角落里那两个人。

“他不会就此消沉下去吧,传说中打败了谭凉景的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烁夜在就近的位置上坐下来,端起一杯清茶饶有兴致的看着程七彦的反应。

“死人妖,你闭嘴!”季迟射过来一记眼刀,狠狠的剜了烁夜一眼,

“就一只眼睛也还蛮有神的嘛!”烁夜挑了挑眉,过了一会儿,也自觉无趣,起身离去了。

季迟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又将目光放在了程七彦身上,他试探性的呼唤了一声,就像生怕惊到熟睡中的婴孩般轻柔……“七彦,抬头看看我……我是季迟呀!”

过了很久,程七彦也没有丁点反应,正当季迟再欲开口时,程七彦的睫毛竟颤动了一下,他慢慢抬眼去看面前的年轻人。

“季……季迟。”程七彦的神态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一样,迟钝缓慢,像是经历了一生的人般透着一种疲惫,从心而来的疲惫。

季迟重重的点头,既对程七彦的反应感到欣喜,又无比心痛,“嗯嗯,我是季迟,我们起来好不好,地下很凉的。”

又经历了许久的沉默,程七彦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泣,“季迟……他死了,是我……是我杀了他……”

程七彦的肩膀在颤抖,可任凭他用尽全力,却只能抽泣,不能掉下泪来,那种感觉就像不能呼吸一样,窒得胸口闷痛,他莫名的大口喘息着,抓住季迟的衣袖,疯狂的描述着那刻骨铭心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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