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晋怔了三秒,看着宁小言垂下的头,显得特别卑微和渺小,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宁小言,我告诉你,我不是玩,我是真的喜欢你。”他语气不善,但字字真诚有力,敲在宁小言的心上却激不起他丝毫的动摇。
宁小言有些脱力地笑了笑:“你又不是同性恋……”
秦子晋捧起宁小言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同性恋,但我喜欢你。”
宁小言推开他,不知道看向了哪里,目光有些空洞,“你根本不了解我,我的过去我的为人我的……家庭,这些你都不知道。这样一个平凡普通、你一无所知的人,你根据什么说你真的喜欢?而且,这个人还是个人人不齿的同性恋。”
说到最后“同性恋”三个字时,宁小言目光终于落到了秦子晋身上。他清楚地看到了秦子晋脸上闪过的犹豫表情,很莫名地有些难过。
“你回去吧。真的很感谢你不歧视我,照顾我……还愿意说喜欢我,但是,我不适合你的。”宁小言说完就大步地走开了。
留下秦子晋站在路口看着他纤细的背影在忽然而至的雪中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霓虹闪耀的长街尽头。
他抬头看了看缓缓飘落的雪花,有好几片沾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融化的时候沾湿了眼角,看起来就像流泪一样。
我也差点怀疑自己只是想玩玩而已,然而看到你离开的背影却突然莫名心痛。宁小言,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对待你,不知道怎么留住你。
秦子晋从来不害怕所谓的世俗目光,也从来比任何人都勇敢。他想,既然自己已经逃无可逃地走上了这条路,那么也不会再放弃再逃走。
他扫掉风衣上积起的一层薄薄的雪,勾起嘴角转身走回了之前的咖啡厅。
宁小言醒来看到窗外白茫茫的世界,眨着眼睛发了几秒钟的呆。外面的雪地上还是完好平整的一片,连个脚印都没有。
待意识稍微清醒一些时,才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手拿起床头的闹钟看时间,居然已经快七点一刻了。便利店的兼职是从七点到十四点。
昨晚上回来之后一直睡不着,眼里脑海里都是秦子晋说“喜欢”时认真的脸。即使自我催眠强自按捺下不安定的心,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赶紧起身穿衣服,穿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今天已经请过假了。
于是慢条斯理地洗漱完,在狭小的厨房内煮了碗泡面,然后坐在窗前的一张矮几上边背单词边吃早餐。
租的房子很窄很小,除了小小的厨房和浴室,整个房间只能放下一个折叠衣柜,衣柜旁边倚在墙角的一个简易书架,上面堆了各种诗歌小说和参考资料,一张不大的床,然后就是这个对着窗户放着的可活动矮几。宁小言一个人住着甚至连凳子也不用,看书做作业时,或者直接坐在地上然后将书放在矮几上,或者直接将矮几搬到床上。
此刻他就是席地而坐,倒也不觉得多冷。碗里的方便面往外冒着白色的热气,在小小的房间里扩散开来,到处弥漫着一股方便面特有的味道。
南方很少下雪,即使下雪也很难积得这么厚。宁小言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挑面条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以为这是昨晚上留下的后遗症,但是雪地里秦子晋高挑的身影真实得不容置疑。
秦子晋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插着口袋站在雪地里,静静地仰望着宁小言房间的方向。
宁小言觉得说不出的诡异,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宁小言还在发呆的瞬间,秦子晋突然往楼内走来。
宁小言不好的预感很快应验,急促的敲门声应景地响了起来。
敲门声很大很响,但是宁小言铁了心不想理会。
就在宁小言打算继续装死的时候,秦子晋没好气的声音穿透老旧的木门直冲宁小言的耳膜:“宁小言,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在下面看到你了。”
伴随着的还有邻居不满的抱怨声。
宁小言终于坐不住,硬着头皮去开门。在邻居的怒视中将一脸得逞的秦子晋拖了进来。
秦子晋脱了鞋,好奇地看了看这个迷你的房间,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毫不客气地到处摸摸看看。
宁小言递了一杯热水给他,“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他的很想知道,莫非他昨晚还玩了跟踪?
秦子晋看着宁小言好奇的表情,奸诈地笑:“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宁小言丢给他一记白眼,好奇心耗尽,坐回矮几旁继续吃那碗已经快要凉掉的面。
秦子晋皱着眉抢过了宁小言的筷子,有些不满地说:“你就吃这个?”
宁小言敷衍地“嗯”了句,抢过来继续吃。
秦子晋直接抢过面碗走进了卫生间,将小半碗面全都倒进了下水道。“以后不许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宁小言眼睁睁看着他倒掉面,无可奈何地放下筷子,不太高兴地问:“你到底想来干什么?”
“来看你。”秦子晋答得理所当然。
“现在看到了,可以了?”
秦子晋凑近他,笑,“不可以,突然还想陪陪你。”
“……”宁小言对他的无赖总是没有办法,索性一头扎进书里,将他一个人晾在那儿。
秦子晋在小小的屋子里走了几圈,最后在宁小言旁边曲着腿坐在地上,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看着宁小言。
没什么血色的脸常年苍白,皮肤很好,找不到一丝瑕疵。半垂下眼睛,长睫轻扫,眼角微微上扬。鼻子长得最精致,又直又挺,还很秀气。嘴唇没有什么血色,但是看在秦子晋眼里就是觉得很美味。
毛衣的领子开得有些低,刚好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再往下看,腹部以下……秦子晋笑。
总觉得宁小言变漂亮了,变得越来越合自己的心意。秦子晋一边看一边想。
宁小言的眉蹙得越来越紧,在秦子晋上下其手的目光中书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转过头,“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秦子晋很迷人地笑,浅色的眸子灿若星辰,“看一下又不会怀孕。”
宁小言失言,遂不再理他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往书包里丢。
秦子晋仍然坐着不动只是转了下头,支着下巴道:“我也要去。”
宁小言回头,问:“去哪里?”
“你不是要回家吗?我陪你回去吧。”秦子晋站起来,朝宁小言笑得一脸奸诈。
宁小言这回真好奇了,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秦子晋看着他狐疑的小表情,心情大好,“我去了你打工的地方。问了下你的地址,没想到你们店长如此热情,还顺便告诉我你今天请假……”
宁小言握拳,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店长小姐那张满眼冒桃心的脸。
自己去应聘时,她那如狼似虎的目光还真是让人刻骨铭心。
再看看秦子晋这张帅脸,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店长姑娘是怎样将自己的情报双手奉上的。
“你要是不带我回去,我就去店长那儿举报你未满十八岁。”秦子晋挑眉,那张不怀好意的帅脸让宁小言很想揍上一拳。
“……你别后悔。”宁小言提着书包率先走出门,双手始终保持握拳状。如果是动画片,秦子晋一定能看到宁小言后脑勺上的“#”字。
秦子晋一脸小人得志地表情尾随其后,看着宁小言生气又强自忍着的样子,只觉得满心喜爱。
真是,太可爱了。
12.
刚走到楼道大门口,宁小言就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秦子晋走上来握住了宁小言的手,侧过头朝他眨眨眼睛:“这样比较暖和。”
宁小言使劲挣了几下没挣开,最后也不再反抗,由着他握住。
秦子晋的手掌很大,刚好能够将自己的手包裹住。宁小言其实真的觉得很温暖,不只是他的手掌。
只是他不确定,这样的温暖他能拥有多久,或者说自己是否有资格去拥有。
他抬起头看着秦子晋的侧脸,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永远高高在上,似乎生来就适合被仰望被追捧。他比电视广告上的任何一个明星都看起来更耀眼,也更有距离。
这样的秦子晋,现在却牵着自己的手,对着自己诉说喜欢。
宁小言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对他的抗拒多一点还是在意多一点。
但是只有一件事,宁小言却始终清醒明白。那就是差距,无论宁小言花上多少年,也无法追上秦子晋的那段距离,刺痛人心也让人清醒。
秦子晋看着宁小言望着自己有些发怔的眼神,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我太帅让你看傻了?”
宁小言终于从自己的世界回到现实,仿佛压根就没听到秦子晋的自恋,只是看着面前的餐厅大门皱眉。
“我要去车站,不是要来这里。”宁小言很平静地说。
秦子晋点头,“我知道。先去吃早餐,你早餐还没吃呢。
“我吃过了。”宁小言转身欲走。
“你那叫早餐?再说,我还没吃呢。”说着就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宁小言拽进了餐厅。
宁小言在秦子晋的强迫下,又吃了一个三明治一杯热巧克力还有一份意面。
看着对面宁小言面前的空盘子,秦子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真听话。”
宁小言发愁地摸了摸肚子,表情有些痛苦。
“走吧。”秦子晋买了单,走到宁小言旁边,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很自然地就牵上了宁小言的手,就像所有正常的情侣一样,理所当然温存无限。
宁小言有些尴尬,看着周围不知道是鄙夷还是诧异的目光,他不自在地垂下了头。试图让秦子晋放手,但他始终将手握得很紧很紧,就像抓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宁小言的家在离C城不算太远的小镇上,两人在大巴上颠簸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宁小言的家乡。
秦子晋好奇地跟着宁小言左拐右拐挤进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巷子。
巷子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红砖白墙,青石板路路旁还积着一层薄薄的未消的积雪,巷子对面的房子中间高高地搭着一些晾衣绳,原本应该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风一吹就不停晃动,但此刻却是光秃秃地相互交织成一张有些怪异的网,笼在深长的巷子上空,看起来压抑并且萧条。
巷子里的房子看起来都很小,大门紧挨着大门。尽管天气有些冷,但是巷子里还是有不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的妇人。
然而在看到从巷口走进来的两个漂亮少年的同时,闲聊的声音却渐渐地平息了。她们都用不知道是同情多一点还是鄙夷多一点的复杂表情看着宁小言,然后在他们年轻的背影后面低声地咬耳朵。
其实面对这些,宁小言真的已经习惯了。刚开始察觉到时是真的满心难受,难以容忍。可是时间久了,你就会渐渐明白,很多东西与其计较在意,不如顺其自然不加理会来的容易。
只是,以前是自己一个人,反正好的坏的,出了这几里见方的地界也不会有人再提起。然而,此刻他却又开始恐惧和讨厌这里。
就好像那个层层伪装保护好的自己,又不得不在人前剥落好不容易堆砌而成的保护壳,露出那个最不堪最脆弱的柔软躯体。羞耻又无可奈何。
尤其是,在最不想被看到的那个人面前。
只是,宁小言此刻却是有些恶意地想让他知道,想让他看看,那个真正宁小言。
也许秦子晋会因此退缩也不一定,这样也好吧。只是,如果真的如自己预想一般,宁小言是不是就真的开心了呢?
秦子晋皱着眉看着前面将背挺得笔直,昂首快步往前走的宁小言,心中的震惊一时无法平息。
闲聊的声音是刻意放低了的,像是为了不让当时听见,却又能够刚好字字清晰句句明了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哟,我还以为这孩子出去了永远不会想回来呢。”
“可不是,有那样的妈,这孩子生活也不容易……”包含着同情,还有冷眼旁观的漠然。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能够对别人的不幸遭遇报以同情偶尔也能施以援手,却总是难免在别人不幸的遭遇中找到自己的幸福归属感。就好像,将别人的悲惨遭遇当成了放大镜,将自己目前的安稳平和放大了无数倍,然后就获得了有些病态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秦子晋回过头看了她们一眼,有些反感地蹙起眉。
然而聊得正起劲的妇人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情绪。
“这也是作孽啊。你说要不是宁夏那荡妇干的那不要脸的行当,这孩子用得着这么遭罪吗?”
“是啊是啊。长得一连狐媚样子,只怕咱们镇上一半的男人都上过她的床吧……”
“说是这么说,你就能保证你家男人没上过她的床?”
“去,怎么说话呢?我家男人,他敢?!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她都死了两年了,我看啊,咱们镇上的男人就没忘记过她……”
“呸,千人枕万人睡的贱货……”
话越到后面越粗俗越难听,秦子晋并不能字字理解得十分透彻,但是大概意思他却懂了,那种不好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前面的宁小言却只是平静的往前走,完全充耳不闻。只是那个瘦弱的身影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他突然很想上去将他揽进怀里,让他不至于倔强得这么让人心疼。
宁小言突然在一个斑驳的红漆木门面前停下来,从背后的书包里掏出钥匙,“到了。”
秦子晋只是看着他,仿佛要一眼望进他的心里。
宁小言有些不自在地移过目光,强自镇定地去开门。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比外面更甚的冷意让秦子晋也打了个冷颤。
屋子看起来很昏暗,只有几束单薄的光穿透厚重的深色窗帘打在水泥地板上,使空荡荡的房间看起来寂寥冷清。
宁小言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屋子终于有了一些亮度。
大半年没有人住过的房子有种很奇怪的腐败的味道,仿佛顺着光线看过去都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着的细小尘埃。
“房子……挺破旧的……”宁小言有些尴尬地搓搓手,看着秦子晋面无表情打量屋内的样子有些难堪。
秦子晋毫不客气地点点头,“是挺旧的。”
秦子晋手指擦了一下老式组合柜的表面,指腹上立刻沾了一层灰,立刻嫌弃地试图弄掉:“还挺脏……”
宁小言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进了厨房,拿出抹布端出一盆水开始打扫。
“我帮你吧。”秦子晋看着踩在凳子上试图去擦窗户最上面的那块玻璃,却怎么也够不着的宁小言终于好心地道。
“不用了,挺脏的……”
“你自己够得着?”秦子晋仰头看着他一脸为难的纠结样子,似笑非笑。
“……”宁小言很识相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将抹布洗净才给他,“你小心点。”
“放心。”
然后宁小言就看到秦子晋果然很轻松地就够到了,于是顺便瞻仰了一下他那两条大长腿。
终于将整个灰扑扑的屋子清理干净,宁小言整个摊在一点儿也不柔软的木质沙发上不想动弹。秦子晋因为嫌脏,整个过程就只帮宁小言擦了几块玻璃,所以他只是很悠闲地坐在宁小言身侧,看着他有些疲惫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