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生活却总是这样。像个恶趣味的善良孩子,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地想要看你们跌倒受伤遍寻不着的样子,但是所幸到最后,我们都能顺利抵达终点。而那些多花费了的时间,多走了的路,教会了我们成长,给了我们生命里很珍贵的回忆。
我们总是在生活的挫折里才真正懂得一些东西,比如说理解,包容,珍惜,和真正的爱。
时间会将我们雕琢得更完美,等到有朝一日我们都变得比当时的自己更美好,我想,那时我们再来互诉衷肠也不迟。
宁小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秦子晋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任风雪迷了眼睛,眼泪融化冰雪。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那一次是谁先离开,谁凝望谁?
宁小言蹲下来,伸出苍白的手指擦了擦宁夏青春漂亮的脸蛋儿,“妈,每次都是我先伤害他的。你说他是不是死心了,就不会再想理我了……”
冷冰冰的墓碑不会说话,回答他的只有被风雪吸附进虚无里的,低声的哽咽。
那是宁小言第一次为秦子晋流眼泪。
15.
苏克半夜被秦子晋一个电话从酒店舒服的大床上挖起来,满心埋怨和委屈。
本来还打算见了面好好打击报复一下大少爷的嚣张气焰,结果在看到秦子晋时,苏克突然就有点慌了。
秦子晋一个人坐在酒吧角落的阴影里,高纯度的威士忌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他半眯着眼睛看着舞台上表演的乐队,说不清是空洞还是忧伤的神情。才两天没见,此刻的秦子晋看起来像整整大了两三岁。
苏克整理了一下担忧的表情才走过去重重地拍了一下秦子晋的肩膀,故作平常道:“坏人,两天不见人影,大半夜才想起爷来。说吧,怎么补偿爷。”
秦子晋的眼神这时才聚焦,抬着眼皮看了一下苏克那张漂亮却欠扁的脸,失力地将头仰靠在沙发上,“我这儿正晦气呢,少来招我啊,离我远点人妖。”
“靠,那你还大半夜把人挖过来,秦子晋,你他妈故意整我呢是吧?!”苏克果然如秦子晋预料的一样,炸毛了。
秦子晋轻笑了几声,晃了晃酒杯,突然有些伤感地说:“你说宁小言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复杂呢,要是像你这样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多好……”
“喂喂,怎么说话呢?!大爷也是有脾气的。”苏克的反驳很没有气势。如他所料,秦子晋的不正常果然是因为那小孩儿。
苏克推了一动不动的推秦子晋,说:“我说,你丫莫非还真掉进那死胡同了?玩真的?”
秦子晋自嘲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沧桑,“啊,第一次这么认真。”
苏克想到秦子晋同学十三四岁就能把班上的女同学带回家搞上床,突然觉得他现在看到的满脸愁容的秦子晋只是一个幻影。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穿着工作服的秀气少年的样子,不禁道:“他看起来挺单纯简单啊,怎么把我们年轻的情圣折磨成这样儿的啊?”
“是啊。他看起来特别没用特别傻是吧?但是就是很倔,那自尊心能捧到天上,去他妈的人穷志不穷!”
秦子晋的脑子里全是宁小言那张倔强又秀气的脸。笑着的,哭着的,皱眉的,冷着脸的,无奈的,惊讶的,温和的,生气的,不好意思的……
怎么就这么多了呢?不知不觉已经收集了他这么多的表情,让自己喜爱得要死的心疼得要死的,也恨得要死的宁小言,什么时候他的每一个小细节都被清晰地收录进自己的记忆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窜出来,撞的秦子晋心口丝丝地疼。
“这世上漂亮的人又不只他一个,祖国的森林如此青葱茂密,咱就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成吗?看看,现成的不就有一个外貌人品都无可挑剔的吗~”苏克一脸语重心长的烂表情,看得秦子晋直想揉死他。
秦子晋连白眼都懒得抛,直接无视他站起身结账要走。
苏克狗腿地跟上,同时还不忘推销自己,那表情还非常认真:“我觉得我挺好的啊,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你以前是直的那就算了,可现在你弯了居然也看不上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秦子晋速度放快了,只想快点甩掉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对了,说他是东西是侮辱“东西”俩字儿。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满身酒气的高大身影,秦子晋还来不及避开,两人就撞了个满怀。
秦子晋本来也喝了不少酒,但还算清醒。就是心情不好,肚子里那把火一点就着。碍于良好的修养,他最终也只是皱着眉等着那人来道歉。
却没想到,那个人倒是先撒了火发起了酒疯,直接就重重地推了一把秦子晋,语气不善地道:“你他妈谁啊,走路也不看着点。”
很好,他算是把秦子晋那一肚子火成功地引燃了,并且还浇了油。
秦子晋借着酒劲,上来就是一拳抡过去。
那个人估计也被打得清醒了点,踉跄几步站稳终于直起身子愤怒地看着秦子晋。
这一看,秦子晋更火大了。这人他妈的是李筠。
两个人二话不说,直接拳脚交流解决。苏克试图去劝架,结果硬是不知道被谁的拳头一拳打到鼻血直流。
酒吧瞬间就热闹了。
围观的群众和劝架的保安,还有一直在旁边唧唧歪歪却没有任何建设性建议出来的苏克,再加上中间两个打得正酣的当事人,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一直到警察到来才结束了这场乌龙。
******
秦山峰实在接到警局电话之后匆匆赶过来的。他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秦子晋一眼便找警察打听过程打通关系去了。
大半夜的警局没几个人,唯一的那个值班小警察昏昏欲睡,只有被拷在椅子上的秦子晋和李筠异常清醒。
打了一架,酒也醒了大半。李筠居然还能好心情地朝秦子晋勾勾嘴角。
秦子晋皱着眉用鼻子哼两声算是回应。
“怎么,这么快就玩腻了?”李筠想起之前站在秦子晋身后的漂亮苏克,不禁哑着嗓子开口问。
“什么?”秦子晋有点儿没明白过来。
“宁小言……你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李筠的口气有些不咸不淡,很八婆,但是又有点护着宁小言的意思。
联系到之前他在别墅区看到的那一幕,秦子晋终于有些后知后觉地开始好奇两人的关系。
“你知道什么呀,多管闲事。”秦子晋似乎有些明白他在说什么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真的把人揍得挺惨的。
李筠整个左脸都是淤青的,嘴角还渗着血,一只眼睛也是又青又肿。那张还算五官分明英俊儒雅的脸此刻完全破了相。
“你要真喜欢他就对他好点儿……他真的是个挺好的人,错过了挺可惜。”李筠想扯着嘴角笑一笑,不想自己整个左脸瘫痪,说话都疼。
秦子晋奇怪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李筠的表情讳莫如深,打定主意吊他口味卖关子,“都是过去的事了……见着他替我向他道个歉。”
“要道歉自己去,有我什么事啊?!”秦子晋不满地开口,好奇心却是被李筠彻底地勾起了。
“我也想自己去啊,问题是我后天就出国了,估计等我回国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李筠朝秦子晋眨眨眼睛,那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刚刚两人还往死里干架。
秦子晋没说话,李筠抬头看了看头顶不算太亮的白炽灯,缓缓道:“宁小言那个时候就是一座冰山,真的,千年不化那种。所以我转到这里看到他现在那个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被洗脑了。”
“他现在不也挺倔的吗?”秦子晋想到他眼睛也不眨一下果断地挥刀斩情丝那样子,忍不住接茬。
“不一样的。以前他那是真的冷漠,现在估计是在你面前强装出来的。”李筠想到初中生时的宁小言,微笑着摇摇头。
秦子晋其实不太懂李筠的话,但是也忍着没有继续问。
他觉得这个晚上真的很混乱,莫名其妙跑去喝酒,然后莫名其妙和人打了一架,再然后居然还能跟之前有些厌恶的李筠这么心平气和地坐着好好谈话。
真他妈乱七八糟。秦子晋在心里暗骂一句。
这时,秦山峰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同边上的警察握了手寒暄几句就过来领人了。
秦子晋看着秦山峰血压升高的表情,很识相地乖乖同他回家。这时他才想起来,苏克哪去了?
这时,值班警察翻了翻口供记录,皱眉朝一脸坦然自若的李筠走过来,问:“你爸妈呢?怎么打了电话还不过来?”
李筠笑得有点寂寞,“他们一个在瑞士,一个在墨尔本,要马上赶过来估计有点困难。”
“……”警察有点惊讶,怪不得这孩子半夜泡吧打架还没人管,“那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李筠摇摇头:“没了。”
警察无奈,看了他几眼,眼神颇为同情。然后便走进了里头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才出来解开李筠的手铐:“算了,这次就批评教育。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小小年纪别成天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今天也不早了,先回去吧,注意点安全。”
李筠很听话地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往外走。
警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
李筠走到外面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他路过天桥的时候,停了下来。冬天的晚上特别冷,风吹在身上跟刀子刮似的,但是李筠丝毫未觉。
他趴在天桥的栏杆上,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车辆,脸上的笑容露出几分落寞冷寂。
这样的表情真的不适合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中生,然而除了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表情。哭不出来也没什么气好生,想来想去也剩下笑,尽管扯得嘴角生疼。
站在高处俯瞰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时,人会产生一种很异样的情绪。
李筠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宁小言的脸会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对于宁小言,他始终觉得愧疚,而且遗憾。愧疚在那个时候那样伤害他,遗憾自己这辈子也没办法再找到像他这么一个人。
其实那个时候,李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真的喜欢上那个冷冰冰的宁小言。习惯了敷衍和声色犬马般生活的李筠,早就渐渐地不再认识自己,不再想要去明白内心最真的感受。
生活于他似乎就只有活着这一层意思,只要是早上起来心脏还在跳动,他就满意了。至于其他,李筠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早就坏死了,麻木得感知不到外界一丝的变化。
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来点燃它。最后无奈,只能将烟叼在嘴里玩。
很想见宁小言。
哪怕只是和他说句再见,也不会这么憋得难受。
他还记得那个夏天的午后,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宁小言朝他露出了第一个笑容。那个时候他身上的白衬衫特别白,被风撩起衣角,在充满栀子花香的空气里一扬一扬就让人觉得特别美好。他的眼睛笑的时候弯弯的亮亮的,配上如玉的肌肤精致的五官,竟然有种特别安宁的感觉。
大概那个时候,李筠就喜欢宁小言了。
16.
夏日的阳光很明媚,也很刺眼。透过高大浓密的梧桐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一大片。
少年坐在梧桐下面冰冷的石凳上,随身听里放着英语听力。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犯困,空气里漂浮着的冰淇淋混合着栀子花的香味像是被困在炎热的分子里,久久扩散不去,有种甜到发腻的感觉。
一束光线透过树叶与树枝的空隙刚好打在少年苍白的脸上,脸颊被晒得微微发烫,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眉眼清冷,但是却少见的漂亮精致。
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下面操场上顶着烈日打篮球的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继续低下头集中到英语听力中。
篮球场上,李筠潇洒地丢进一个三分后,接过旁边女生递过来的冰水,整个从头淋到脚,惹得旁边的小女生们好一阵尖叫。
李筠笑得很帅气,很俊朗。
视线却落到了那一排高大的梧桐下面安静瘦小的身影上。
像是只应该出现在画布上的美丽情景,让李筠忽然有些恍惚。
少年表情安静,有种温柔平和的感觉。周身的斑驳光影衬得他更加不真实,像是太阳落下就会和这光线一起消失。他身后的纯白栀子正开到荼靡,繁复美丽的花朵在微风里轻轻摆动,和他洁白的衬衫衣角混合在一起,远远看去竟然一时有些分不清人和花。
“那人是?”李筠装作不经意地问旁边的男生。
男生顺着李筠的视线看过去,“哦,我们班的宁小言。”
李筠点点头,眯了眯眼睛。
李筠靠在校门口,注意着从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
这时,那个自己等待了许久的身影正徐徐往这边走。
李筠笑,走过去直接拦在少年的身前,露出迷人的笑容:“你好,我是一班的李筠。”
宁小言皱眉,不太明白这个人的意图,只是敷衍似的点头,然后直接越过他往校门外走。
李筠第一次遇到这样无视自己的人,那点好奇心和兴趣全被勾起来。站在原地看着他笔直的背影,笑得越发灿烂。
这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过身就看到隔壁班的陈晨和许一臻正好奇地顺着自己的目光搜寻。
“怎么,看上他了?”许一臻指了指不远前方的白色身影。
他们三人可谓同道中人,早早地就发现了自己不那么主流的性向,并且很幸运地找到了同盟军,于是尽管不在同一班级还是走得特别近。
“那个人……不是四班的宁小言?”陈晨问。
李筠点头,无奈道:“刚才还被无视了,呵。”
许一臻和陈晨居然很理解地拍了拍李筠,“被无视那是正常的。你不知道那个宁小言基本不拿眼睛看人吗?整天冷着脸,浪费了一副好皮相啊。”
“是吗?”
陈晨点头,然后很神秘地凑近李筠,低声道:“你知道他妈是干嘛的吗?”
李筠摇头。
许一臻冷笑一声,朝着李筠比了一个口型。
李筠看明白了,那是“鸡”的意思。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那个宁小言我看挺难搞定的。”陈晨扁扁嘴。
“要是我搞定了,怎么办?”李筠眨眨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两人。
许一臻不信,“你连人家是不是gay都不知道,万一人家喜欢女生呢?”
李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样吧,要是搞定他了,你们就……去跟李倪表白。”
李倪是李筠班上一个有些肥胖的女孩子,常常受人欺负。
两人料定李筠不会成功,一口答应下来,并且道:“要是你没有成功,也要去跟李倪表白,如何?”
李筠跨上自行车,一扬手,“当然。”
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夏天的雨水总是来得又猛又急,让人猝不及防。
宁小言从考场走出来,看着外面密集的雨帘犹豫了一下。正当他将书包遮住头顶要往外跑的时候,被人拉住。
宁小言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名字。
“和我一起走吧,雨挺大的。”李筠露出个友善的微笑,晃了晃手中的蓝色格子雨伞。
宁小言皱眉,只是看着他。
从来没有人这么平常友善地和自己说话。那一瞬间,宁小言有点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