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言因为太累懒得动弹,就摊在那里让他摸摸又捏捏,只是横着眼睛看着他,那意思是,你真幼稚。
秦子晋完全不理会宁小言无声的抱怨,捏着捏着还上了瘾,一个人很是自得其乐。
手指划过宁小言的嘴角,却突然再也移不开。秦子晋看着他淡粉的唇,一时间只觉得喉头一紧。
嗯……很想咬上去。
秦子晋向来是行动派,所以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已经将其付诸实践了。
少年特有的柔软触感,冰凉却清新。
不沾情-欲,不染尘埃。
宁小言睁大眼睛看着同自己鼻尖相抵的秦子晋,唇上奇妙的触感让他突然脑袋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双手却像是被什么困住一般,没办法使劲去推开他。
秦子晋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一个蜻蜓点水,很温柔地覆上去,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心无杂念。
当宁小言终于找回意识想要推开他时,秦子晋早已主动结束了这个虔诚而清浅的亲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吻。
短暂且奇妙。
不论以后他们有多少次的牵手拥抱亲吻,在那个隆冬的午后,秦子晋那个郑重地温柔地吻,宁小言却始终不曾忘掉。
得逞的秦子晋看着宁小言有些呆呆的样子,不禁笑出来:“只是亲一下而已,吓傻了?”
宁小言双手纠缠在一起,过了很久才在冰冷的寂静里,轻声道:“以后……别这样了。”
秦子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却很认真地点头,“要是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宁小言感激地朝他笑笑,眼里却泄露了一丝脆弱。
13.
我一直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再怎么冰冷无依,也总有那么一个人在默默地注视你,守护你,希望能带给你哪怕一丁点的温暖。所以不要再觉得自己卑微没有资格,因为对那个人来说,你是特别,也是唯一。
你知道吗?这些年里,就算面对再大的困难再辛苦再孤独,只要想起你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就能够由衷微笑,深深释然。
亲爱的,多亏了你给的勇气,让一无是处的我变得很勇敢。
也能更勇敢地爱你。
——2007年9月宁小言
菜市场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喧嚣吵闹,世间百态汇聚。
然而,这里也很脏,很市井,很生活。
特别是对于生活在社会金字塔顶层的大少爷秦子晋而言,这样的地方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宁小言一边挑着新鲜的蔬菜,一边偷偷打量大少爷越来越不耐烦的脸色,不知怎么的,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些浅浅的温柔笑意。
秦子晋无意间捕捉到这个表情,之前的不快很快没了踪影。
大概是从知道宁小言是gay那天开始,秦子晋就再也没见过宁小言的笑容。
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温柔平和,有种抚平人心浮躁的力量。只是秦子晋所见到的宁小言为数不多的笑容里,常常不是勉强就是自嘲,再或者就是有些疏离的礼貌。
像这样由衷的浅笑,却是第一次。
虽然搞不清楚原因,但足够让大少爷为这个发现兴奋不已。
他觉得,多少有自己的功劳吧。
宁小言终于买完了菜,转过身看着秦子晋洋洋得意的表情一时摸不着头脑。奇怪地看了他几眼,才说:“烦了吧?可以回去了。”
秦子晋接过他手上满满当当的袋子,点头微笑:“好,走吧。”
宁小言不自然地任他接过所有的袋子,瞬间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暖感觉悄悄蔓延至心口。
这种感觉就像是相处多年的默契,彼此心领神会的一种自然反应。
就像是,面前搀扶着一起经过的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之间那种亲密到极致反而淡到几不可见的感觉。
宁小言被这个想法弄得有些面红耳赤,被冷风吹了几下才稍稍定神跟上去。
回到家,宁小言立马熟练地奔进狭小的厨房开始做饭。
秦子晋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好奇地看着宁小言在那里洗菜切菜炒菜。
手法熟练,驾轻就熟。
宁小言有些别扭地转身,试图将他推出去,“你出去坐着吧,一下就好了。站这里小心溅到油。”
但秦子晋身形高大,宁小言根本推不动他。他痞痞地朝宁小言笑,“没事儿,我就看看小媳妇下厨房的样子。乖,别害羞,继续。”
宁小言很受不了秦子晋的笑容,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在那双弯起来的漂亮眼睛陷得很深很深,再也出不来。此刻,他只是皱着眉转身,小声咕哝:“胡说,什么小媳妇……我可是个男人。”
秦子晋看着宁小言迅速窜红的耳朵和脖子根,笑容更大了。索性直接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环住他细细的腰,头抵在宁小言肩上,轻声道:“可你是我的媳妇……”
宁小言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手一抖,差点手中的菜刀一个不稳就切到手。见到此景,秦子晋还是笑,语气轻佻:“啧啧,就算被我抱太高兴了也要注意安全……”
“秦子晋……”
秦子晋听到宁小言有些阴沉的声音立马退开一步立正站好,满脸赤诚特别老实地道:“我这不还什么都没做吗~”
宁小言其实生不起气来,瞪了他一眼马上又转过身继续切菜。
秦子晋闹够了,于是看着宁小言系着围裙的样子笑了几下就出去了。
小小的客厅里只摆了一张合照。有些泛黄的照片,在屋子里不怎么亮的灯光下看起来更显模糊。
但是秦子晋看得出来,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女子应该就是宁小言的妈妈。
别无二致的眉眼,丝毫不差的清冷笑容,宁小言真的很像他妈妈。
被宁夏抱在手中的四岁的小小的宁小言搂着妈妈的脖子,笑得很开心,天真幸福的样子。
秦子晋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照片中宁小言无邪的笑脸,眼神温柔表情安宁。
宁小言端着菜出来时,看到秦子晋的样子突然很动容。
心无端地像是被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捧住,温柔的触感让他想流泪。
“吃饭了。”宁小言放柔了声音唤道。
秦子晋放下手中的相框走过来,看到桌上简单却精致的三菜一汤,顿时一股从所未有的饥饿感涌上来。
“我媳妇真贤惠,味道很好,表扬。”吃饱喝足的秦子晋坐在沙发上大声朝厨房里洗碗的宁小言喊话。
宁小言关了水,探出头问,“你说什么?”
“夸你厨艺不错。”秦子晋眨眨眼睛笑得很开心。
宁小言也牵起嘴角笑了笑,不好意思道“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我还以为你会吃不惯。”
“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他讷讷地退回厨房,面对秦子晋这么赤裸裸的表白,宁小言不知所措。
没有别的可以称之为娱乐的活动,两个人早早地就躺到了宁小言那张小床上。
本来宁小言准备去宁夏原来的房间睡,却被秦子晋阻止。他说,“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窗户还漏风被子又薄,你想冷死我?”
于是在大少爷哀怨的目光中,宁小言无奈地充当了暖床工具。
床不大,本来一个人睡还不能乱翻乱滚,现在却要挤两个一米七以上的男人,可想而知他们目前的状况。
秦子晋却丝毫不在意两人一床的拥挤,一心沉浸在此刻同宁小言同床共枕的喜悦当中。
他伸过一只手臂去圈住宁小言,宁小言不太习惯跟别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别动。我手臂太长,没地方放,这个姿势最舒服。”
黑暗中宁小言听到他的声音带了一丝狡黠一丝笑意。
宁小言没说话,只是往外边挪了挪,尽量不离秦子晋太近。
“宁小言,我什么也不做,真的。”秦子晋突然开口,语气挺认真的,宁小言也相信。
只是,他不是害怕秦子晋做什么,而是害怕自己太习惯秦子晋的味道,太习惯他的好。
很多时候习惯让生活变得容易,然而我们却也容易因过于习惯而变得懦弱,变得依赖,变得再也拿不出一个人走下去的勇气。
“白天她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宁小言突然开口。
秦子晋侧过头,试图看清宁小言的表情。但是夜色太浓重,宁小言始终隐藏在黑暗之中,不露分毫。
“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他说,语气很淡,有种麻木的感觉。
“嗯。”秦子晋不知道宁小言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但只是轻轻地回应。没有鄙夷也没有轻视,就像知道今天晚饭吃什么,那种平常。
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冬夜里总是特别的安静,安静到每一个呼吸,每一次翻身都清晰可闻。
万事泰然处之的秦子晋在这样的宁静里,却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明天是宁夏的忌日。”就在秦子晋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的时候,宁小言细细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她两年前出车祸去世的,肇事车主给了一笔不小的补偿款。”宁小言翻了个身背对着秦子晋,继续道:“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去撞车的。那个时候,她陪别人睡觉得到的钱已经越来越少了,而我还要读高中读大学。她觉得凭自己根本供不起我,所以为了留给我一笔足够上完高中大学的钱,她挑了一辆看起来很昂贵的车子撞了上去……然后……”
宁小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哽咽得说不出话。
秦子晋揽过他,将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宁小言的眼泪,在那个瞬间突然就再也忍不住。
他手指紧紧攥着床单,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只是因为太用力而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眼泪一旦开始流就再也止不住。就像积蓄了许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缺口,在一瞬间喷涌而出。
秦子晋很用力地抱着他,感受着他轻轻颤抖,感受着来自他的伤痛,来自他的悲伤。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宁小言比较好,所以只是那么抱着他,像是要融为一体,然后分担他的不幸他的痛苦,抚平他所有的伤口和不快,让他变回照片里快乐天真的样子。
平时那个老好人一样的宁小言,认真的宁小言,温和的宁小言,倔强的宁小言,冷漠的宁小言,和现在在自己怀里轻颤的宁小言脆弱的悲伤的宁小言,都是深深驻扎进自己心里的那个宁小言。
那个我爱着的,宁小言。
原来喜欢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接受你的全部,爱你的全部,然后让你成为我的全部。
十五岁的秦子晋那时很认真很郑重其事地对十五岁的宁小言说,“以后永远有我在,宁小言。”
只是,年少的我们又怎么知道永远有多远,未来又有多少变数呢?
就像王菲曾经唱过的,就算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年轻的承诺真的不容置疑的诚实真挚,他们说永远就是真的希望能够得到永远。然而,时间能够改变很多,现实,承诺,还有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我们自己。
14.
这样的天气里,墓园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宁小言和秦子晋并肩站在宁夏的墓前,一灰一白的身影,搭配上墓园林立的冰冷墓碑,看起来很萧索很凄清。
墓碑上宁夏的笑容还很年轻漂亮,不像她后来那样看尽沧桑的疲惫和冷寂。这是宁小言从宁夏的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一张很久之前的照片,那个时候宁夏才刚满十七岁,甚至还没有怀上宁小言。
宁小言始终垂着眼睛看着斜放在那里的一束白菊,侧脸看起来很坚毅很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睫毛却轻轻颤抖,嘴唇抿得很紧,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秦子晋轻轻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却没并没有看他。
感受到从掌心传来的温度,宁小言指尖抖了抖,然后回握他。
“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小言的,您放心。不再让他一个人,不再让他不快乐。谢谢您将小言带到我身边,我很高兴自己能够遇见他,喜欢上他。阿姨,希望您保佑我们今后好好的。”
秦子晋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宁小言抬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认真地说完这番话,不自觉地喉头发紧眼睛泛酸,说不出话来。
秦子晋直起身子,转身同他面对面站着。琥珀色眸子此时璀璨得如同闪烁的朗星,看着宁小言的目光很真诚很打动人。
“宁小言,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玩玩也不是一时冲动。”秦子晋说,他好听的声音很快被大风吹散,却牢牢地嵌进了宁小言的心里。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秦子晋以为他们已经这样对望着站了很多很多年。宁小言张了张嘴先是笑了,然后才说:“秦子晋,别傻了,我们真的不适合的。”
“是我们不适合,还是你不喜欢我?”秦子晋表情有些冷还有些受伤,他从来没有这么真心地想要对一个人好,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认真的一天。
只是,这份珍贵的真心却被眼前的人一而再地弃如敝履,不加珍惜。
宁小言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一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失力地推开他,笑容很苦涩:“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一定要选我呢?我们的生活千差万别,差距不只一星半点,你我的世界甚至没有任何交集……再说,你以后应该怎么面对你的家人和这个社会,你想过没有?”
秦子晋咬咬牙根,眯着眼睛看着他,“那你告诉我,你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不肯跟我在一起。”
宁小言有些意外地定定看着他,最后只是很无奈地摇摇头:“因为什么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秦子晋被宁小言的强硬弄得有些挫败,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眼前倔得跟个什么似的的宁小言接受自己。他甚至想,要是能够将心刨开摆在他面前就好了,这样宁小言看了一目了然,什么废话纠结都不用了。
冷风中夹杂着冰冷的雪花,簌簌地落下。
宁小言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有这么多的雪要下,简直像是为了烘托自己冰天雪地的心情。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空气里只有大风吹动枝桠的声音。
雪,落地无声,瞬间融化。消失和它的出现一样迅疾突然。
最后,秦子晋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然后走过去拂去宁小言头上的几片莹白,轻轻地抱了抱他,语气柔软但眼神受伤:“对不起,我说过不勉强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再怎么冰冷无依,也总有那么一个人在默默地注视你,守护你,希望能带给你哪怕一丁点的温暖。所以不要再觉得自己卑微没有资格,因为对那个人来说,你是特别,也是唯一。”
宁小言心中固若金汤的高高壁垒,因为这一个轻柔如羽毛的拥抱却突然乱七八糟地碎了一地。他突然觉得有点累,在乎那么多有的没的,总是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明明那么努力地生活,到最后却还是变得一无所有。
这种感觉让他恐慌又挫败。
宁小言抽了抽酸酸的鼻子,漂亮的眼睛里流出的晶莹泪水落在了秦子晋昂贵精致的灰色风衣上。
“秦子晋……”
“算了,我知道。”秦子晋放开他,然后直接转身走开,甚至没有看宁小言一眼。其实是没有勇气去看,他害怕看到宁小言眼里万年不化的坚冰,害怕看到倒映在宁小言黑亮的眼睛里的,那个狼狈的自己。
所以他也同样没有看到那个突然间惊慌失措的,满脸泪痕的宁小言。
后来他想,要是自己当时再勇敢一点,他们是不是就能少走一些弯路,少错过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