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晋有些趄趔地拍起来，“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李筠却朝秦子晋灿烂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宁小言，就整了下衣服离开了。

宁小言此时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维，看着秦子晋脸上的淤青，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秦子晋明显受了刚刚李筠的话的影响，复杂地看了宁小言许久，突然很用力地一把拉过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将他弄上了车。

“你干什么啊？”宁小言皱着眉揉了揉手腕。

秦子晋冷着脸看着他：“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宁小言已经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却只是心虚地不敢去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宁夏的事，还是自己的事？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跟李筠在……还有，他那句话，什么意思？”秦子晋死死地盯着宁小言的眼睛，让他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我只是代替杨老师来家访……”

“家访用得着两个男人在街上缠在一起？”秦子晋冷笑，看着宁小言的目光特别伤人。

宁小言语滞，“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双手紧紧地抓着安全带，像是溺水的人牢牢抓住了一块浮木，找到了依托一般。

“那么是哪样？”秦子晋抱臂看着他，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审讯姿态。

宁小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突然表情冷下来，大声道：“对，我就是同性恋。随便你鄙视也好厌恶也罢，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同性恋。这样说你满意了？”

秦子晋看着面前漂亮但是陌生的宁小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看到宁小言眼睛里开始有透明的晶莹液体流出，他才伸出手去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放缓语气道：“我没有歧视homo，我只是觉得就算是同性恋也不应该太随便……”

宁小言不等他说完，就重重地拍开秦子晋还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冷笑道：“抱歉，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你们这些正常人还是离我越远越好，免得被传染被玷污。”

说完就推开车门下了车，挺直了背快步往前走。

秦子晋被他的话激怒，更是气他什么也不解释，索性油门一踩飞快地开着车走了。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宁小言站在寒风里苍白的脸，以及他眼中仿佛被被利器深深刻上的伤。

10.

人是很贪心的动物。

一开始即使一无所有也能安守自己那片天地。

然而一旦体会到拥有的感觉，就会想要更多，甚至全部。

我知道这是天性使然，可还是讨厌那个对你予取予求的自己。

——2007年12月24日宁小言

最后一堂英语考试一结束，所有人都难掩兴奋忙着回寝室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教室里只剩下宁小言打扫教室的忙碌身影，以及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玩着手机的秦子晋。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扫把磕到桌椅时的碰撞声。

秦子晋从手机游戏中抬起头来，看着宁小言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那天起，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过话。

就算面对面，宁小言也只是淡漠地看他一眼，然后断然离去。在寝室里也是，宁小言一回来就抱着书狂啃，根本谁也不搭理。

秦子晋好几次准备了满肚子的话都被宁小言离开的背影堵在喉间。

终于将所有的垃圾都装进了垃圾桶，宁小言摆放好工具就准备去倒垃圾。

然而，垃圾桶很大，垃圾又多，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绕过大半个校园将垃圾倒到垃圾站。

宁小言看着那一大桶垃圾，有些发愁。

此时秦子晋正愁打不开话题，很仗义地走过去说：“我跟你去吧。”

宁小言稍微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不用了”。

秦子晋倒是不强求，抱臂看着他，一副看你怎么办的样子。

宁小言受不了他那种半是无谓半是促狭的目光，最后还是道：“那……走吧。”

秦子晋马上提上垃圾桶的另一边跟宁小言去倒垃圾。

又是一路无话。

倒完垃圾回来，宁小言照旧要锁门，秦子晋很自觉地帮他关窗户。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别扭？”秦子晋一边将窗户的防盗锁锁上，一边道。

宁小言摆课桌的动作顿了下，“我没别扭。”

“那你这态度什么意思？”秦子晋看着他。

宁小言走到教室后门，去确认锁是不是锁上了，“我什么态度啊？”

“我怎么你了吗？干什么看到我就跟见到细菌一样？”

“我没有。”

秦子晋冷笑，“还没有？”

宁小言张了下嘴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出教室。

秦子晋跟在他后面看他锁上门，“宁小言，我没有因为你是同性恋而看不起你。那天的话……我有些不明状况，再说你不是也没有解释吗？”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故意疏远我？”

“我说了没有……”

“明明就有！”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宁小言皱眉，低声道。

秦子晋听了这话，却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因为讨厌。

“走吧，你还要回家吧？不早了。”宁小言看了看天色，转身下楼。

秦子晋看着宁小言细细瘦瘦的背影，发自内心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宁小言。”

宁小言转身，询问似的看着他。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他说，样子特别诚恳真挚，琥珀色的眼眸里有微光盈盈。

宁小言只是看着他，过了很久一个字也没说直接转身下楼。

秦子晋追上去拉住他：“你就一点反应也没有？”

宁小言抿了下唇，笑道：“不要拿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开玩笑，秦子晋，我本来以为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说完很用力的甩开他，匆匆下楼。

秦子晋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一时愣在原地。

没想到第一次真心表白却换来这样的漠视，秦子晋自嘲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又朝着宁小言下楼的地方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可是我不会放弃的，宁小言。”

＊＊＊＊＊＊

寒假的第三天，秦子晋就接到了苏克的电话。

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寒假完了。

苏克带着一身帝都的寒气，扑哧扑哧地来到了黑着脸的秦子晋面前。

他一出机场就跟秦子晋来了个亲密的拥抱，弄的秦子晋满头黑线。

一脸嫌弃地推开他，厌恶道：“少来祸害老子。”

苏克一脸看失足青年的样儿，“啧啧，才来中国多久，居然学会用‘老子’了。”

秦子晋不想理他，白了他一眼就往前走。走出了好几米远，才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

秦子晋转身，发现苏克正一脸花痴地看着自己，秦子晋无语且恶寒。

苏克眉毛拱成“八”字，内牛满面地看着秦子晋道：“别用你那双美艳的眼睛看人家，人家会精尽人亡的……”

秦子晋被“美艳”二字压得有些窒息，忍住将他丢到太平洋喂鱼的冲动，威胁道：“你最好快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克看着秦子晋铁青的脸，心里一阵恶意的快感蹭蹭地往上冒。

“亲爱的，难道你想要在这里么？还是不要了，人这么多，人家害羞……”说完还特别妩媚地眨了眨那对桃花眼。

周围纯粹抱着看美男心态的围观群众被这一番话惊得魂不附体，愣愣地看了两人许久才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离开。

秦子晋很清晰地听到那边一个正在教育孩子的声音：“你以后可千万别像那些哥哥那样，多伤风败俗啊……”

“苏！克！”秦子晋双眼快喷出火来，要是没有机场保安，他保证一定会将面前的这个人妖打得不能人道。

“啊，C城空气可比北京好多了……啊，也暖和一些……”

秦子晋看着已经先一步逃之夭夭的人妖，牙磨得咯咯作响。

＊＊＊＊＊＊

此时，秦子晋坐在咖啡厅满脸黑线地看着对面的苏克对着四面八方的偷拍相机搔首弄姿。

他很后悔，怎么自己会认识这么个东西。

不对，说东西都玷污“东西”这两个字。

“您能省省吗？”秦子晋忍无可忍，终于咬牙开口。

苏克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我怎么了吗？”

“……没有。”秦子晋觉得不搭理他显然才是明智之举。

“喂，我说，跟本美男出来有这么难受吗？看你一脸苦菜鸡冠花……”苏克擦了擦指甲，斜着眼看着失神看着窗外的秦子晋。

“……苦菜鸡冠花是什么？”

“一种花，嗯，花儿，flower～”苏克笑得特别开心。

秦子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抿了下唇，过了一下才问：“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

苏克显然因为这个问题被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好了，“你你你……啊，为什么这么问？啊啊，难道……你对人家……”说完还特别欠扁地双手捂住胸。

秦子晋冷笑，“谁会喜欢你这个死人妖？！”

苏克一脸受伤地看着秦子晋，委屈道：“不就是长得比你好看么，至于这么挤兑我啊……”

秦子晋很想扇自己两巴掌，叫你问他！

“其实吧，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喜欢的性质都是一样的，只是对象不同而已。”苏克突然正经，让秦子晋反而不能适应。

“大概吧。”

苏克眯着眼睛盯着秦子晋看了好久，“我说，丫莫非是看上咱们祖国的那个帅哥了吧？”

秦子晋危险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要是能闭嘴，他就不是苏克了：“长什么样？多大了？哪儿的？”

“没什么，你别问了。”秦子晋烦躁地搅了搅咖啡。

“切～没劲。”苏克扁扁嘴，过一会儿又凑过去，贼眉鼠眼地低声道：“莫非你被甩了？”

秦子晋一把推开他的脑袋，“滚。”

“啊啊，果然被甩了。啧啧，真看不出来啊。好想见见那位啊，居然能把你甩了，不简单啊……”

这时秦子晋却突然看着前面不动了，苏克好奇，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寻找目标。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吗？”苏克一脸猥琐地看着刚换上店员服正在对面桌收拾的那个纤细的身影。

虽然有些苍白，但侧脸看起来还是很清秀很温柔的样子。虽然不高，但是两条腿又细又直又长，呃……屁股也很紧。

苏克一边在心里对人家品头论足，一边不住地点头。

秦子晋站起来，警告他：“我警告你，待会儿可别乱说话。”

苏克双手举过头顶，“我要是口不择言，就永远没人爱。”

“永远没男人爱。”秦子晋更正他。

“好，我要是乱说话，就一辈子没男人爱。”

秦子晋满意地点头，顺便帮他顺了顺毛发，然后就朝那边忙得脚不着地宁小言过去了。

＊＊＊＊＊＊

宁小言刚从便利店匆匆地赶到咖啡厅，就被周围女同事奇怪的氛围笼罩。

莫名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在意，换了衣服就上工了。

正在收拾桌上杯盘的宁小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头也不抬，摆出职业微笑：“对不起先生，这桌我现在还没收拾好，那边还有空座，麻烦……”

宁小言抬头看到挑着眉看着自己的秦子晋，差点摔了手中的托盘。

他终于找到今天店内的女店员不正常的原因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秦子晋明知故问。

“打工。”宁小言简单地答了两个字，就转身走进了厨房。

苏克坐在那里看得兴味盎然，幸灾乐祸地朝秦子晋扯了扯嘴角。

秦子晋走回来坐下，不理会苏克那张得瑟的脸，“他很忙，我等下再去找他。你自己先回酒店去吧。”

“啊，见色忘友啊，你难道想让我去跟大妈大爷挤公车吗？你这个没良心的！！”苏克装得很卖力，那表情很怨妇。

秦子晋眼睛也不眨一下地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种叫taxi的交通工具？”

苏克摊手，“对不起，刚从远古穿越回来，高科技还不太适应。”

“随便你，反正大爷不管你了，自生自灭去吧。”秦子晋目前大概已经完全适应了苏克，完全没压力。

“哼，秦子晋你给我等着。等我把那小朋友抢过来，气死你！”说完还特别长脸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才抓着包走出店门。

11.

宁小言现在看到秦子晋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那句“我喜欢你”，让宁小言突然失了分寸。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秦子晋才会使显得自己不那么奇怪，索性躲他躲得远远的。

只是没想到像秦子晋那么高傲的人，却突然像块牛皮糖一样，紧紧地黏着自己。

宁小言在秦子晋一刻也不曾移开过的目光中，终于熬到了下班。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那道侵略性极强的视线，然而结果却告诉他，显然是自己想得太乐观。

二十二点整，秦子晋守在员工通道的门口，等宁小言。过了好一会儿，宁小言终于换好衣服出来了。秦子晋立刻摆上自己最迷人的笑容走向他。

宁小言看到秦子晋时，很无奈的皱了皱眉，“你想干什么啊？”

秦子晋笑得很假：“什么也不干。”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啊。”

“……等我干什么？”

“接我回家。”秦子晋低头朝宁小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满是期待。

宁小言握拳，“你不认识回家的路？”

秦子晋嘿嘿一声，“不认识回你家的路。”

宁小言语塞，越过他快步往前走。

秦子晋抬腿追上去，和宁小言并肩往外走。

“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秦子晋问。

宁小言摇头，“我不饿。你早点回去吧，秦爷爷秦奶奶会担心的。”

“你就是不好好吃饭，才会这么矮小。走，带你去吃好吃的。”秦子晋拉住宁小言就要往外走。

宁小言本来只站着不动，看了看店内往来的客人和员工，犹豫了下还是说：“先出去吧。”然后跟着秦子晋走了出去。

“我要回去了，再见。”店外，宁小言朝他摇摇爪子，拔腿就跑。

秦子晋很快抓住他，“不是先和我去吃饭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和你去吃饭？”

“刚刚。”秦子晋挑眉，看着明显不想去的宁小言。

宁小言叹了口气，一直皱着的眉头松下来，却垂下眼睛缓缓道：“你别缠着我了秦子晋，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不一样，我是玩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