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血+番外——酱茶干
酱茶干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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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正深沉。

英辰踏月归来,为了让添叔安心,他又走了一趟祝府,告知岑进院四人外宿。英辰正幽幽出神,突然被窸窣的竹叶声带回了现实。他淡淡一笑,不知是不是随久在外奔波了太长时间,好像很久未曾如此清闲的看着竹林出神了。

想到这,他不禁羡慕起玄来,沉浸在山水自然之中的他实在太过悠闲,让忙碌的自己略感不快。倏地,他莞尔,半倚在林间大石上的人不就是玄奡?

英辰靠在玄奡身边,玄奡却还是那副合眼静思的模样,让英辰不禁产生了一丝怀念。曾经,让对他爱理不理的玄奡破功发怒,是他最大的乐趣。六个人,六种性格,相互补充,相互支持,他们是同伴,而又非同伴。因为,即使只剩一个人,他们仍会坚持下去,没有什么可以动摇职责与信念。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习惯性的无视我吗?”英辰笑道。

玄奡睁开双目,悠然道:“只是当做没看见。”

“欸?怎么好像比无视要更伤人。”英辰有些苦恼地说。

玄奡摇头,没再说下去。

每个灵魂中都铭刻着曾经拥有的一切记忆,只是经历过轮回的魂灵都会因为冲击而忘却前尘,所有人都努力活在当下不问前尘后世……而究竟什么才使人之所以为人呢?英辰自有一番计较,而玄的答案定与他不同,就算他们同样出生、同样追寻、同样等待,他们还是有所不同。造物的神奇便就在此吧。

“……很少见,刚才见你对那个孩子那些感兴趣,你眼中可是从来就唯有一人呢,有什么理由?”

“你不明白?”玄奡低语着,“自闭视听……何必?”

“你也不明白吗?”英辰勾起嘴角,与他平日的笑颜完全不同,是带着狷介与狂傲的笑法。温和的面部线条变为扭曲,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

“明白的,不是吗?”长久的相伴,不会不明白的,他们之间……尚有抹不去的记忆为伴。除了……那个人……

残者,为伤。

那个人,比他更加扭曲更加疯狂。

那个,玄奡正在等待的人。

“那个孩子,是关键,那件事的关键。”玄奡再次阖上双目,浅浅说道。

“……原来如此,”英辰斜眼去看漫天繁星,“我倒只是因为他与小远之事……才对他颇感兴趣,哈哈,果然十分有趣。”轮回因缘,万事……并非冥冥自有天定,却有逃不开的规律定则。

“他是好孩子。”

“颉……要来了吧,”不经意地,那个名字脱口而出,放弃似的,直接说出了想法,“见与不见,又能如何?”

是啊,见与不见,又能如何。厌恶、愤怒然后拼命逃离,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心力交瘁、全力以赴,有时甚至会想——何时会迎来毁灭呢?明明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玄奡只是摇头。

两人都沉默,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路边,灰色的石头夹杂着黑色的不规则纹理,凹凸粗糙的表面有米粒大小的颗粒附着,小小的一颗石头从高山上出生,不知何时成为了一个个体,或被风吹或被雨打,漂泊流零。或变得不凡或还只是一颗不起眼的石子,太多太多可能,太多太多不确定。

石尚如此,人呢?

守住年华,守住流水,但最后……为何什么都没有守住?英辰有瞬间的恍惚,一切都在改变,却又好像没有改变。

最后,连最珍贵的,都没能守住。

我倾心以待的你,可否能明白?

第五十二章

玄奡离开伫立不动的英辰,举步慢行。长长的衣袖蹭落在布满落叶的小径,窸窸窣窣,脚下传来绵密的质感。夜晚清凉冰寂的空气涌入肺叶,夜夜望天,日日沉醉,我怎么也看不厌的云卷云舒,风动叶落。

院中,旭久正托腮沉思。情感复杂的家乡,久别重逢的亲人,终得开解的小远……他并非优柔寡断之辈,此刻却也免不得踌躇。知晓有人接近,旭久抬眼,面上带着理智的冷然。一眨眼,他又是那个商场之中所向披靡的久远记大当家。

玄奡之名,第一次看见是在小远的来信中。那个时候,初次来到王都的玄奡经英辰介绍,住在了小远的小楚山别院中。旭久一直没能忘记,英辰看到玄奡之名时的表情,纵然英辰掩饰得很好,旭久却还是看懂了。那是,无尽的怀恋……

从此,“玄奡”便如一颗钉子,深深地扎进了心底。时不时便要痛上一回,他本不是多疑之人,但情感中缺乏安全感使他不由自主作此念想。所以,当英辰要来见玄奡之时,旭久毫不犹豫地提出了随行的要求。

不能否认,他对玄奡自开始时便带了戒备和敌意。明知是不必不需,但理智败给了情感,败得一塌糊涂。这就是小心眼和善妒吧……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为这样的人。面对英辰,似乎再多的没想到都不够用……

玄奡露出一贯的优柔笑容,“还不睡,是在等英吗?”

这些年,看过的美人无数,男女老少,却都不及玄奡富有神韵。旭久眯眼,“只是许久不曾至小楚山,不知不觉出了神。”

“刚刚碰到英,大概还要过会儿才能回来,”玄奡靠在篱笆上,意态轻盈优雅,“你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和旭久公子感情却很好呢。”

“兄弟如此,理所应当。”旭久心中翻涌,这个人看见过自己从未见过的英辰,无数的悲喜表情。

“呵呵,抱歉抱歉,是我问得不严谨,别生气,”玄奡还是在笑,就像英辰一样,总是在笑,“特别想了解你,不知不觉就我说了逾矩的话。”

这次,旭久愣住了,“嗯?”

“一直以来,不太有机会接触你,这次算是意外收获吧,”玄奡不紧不慢的解释,“特别,特别想知道,英认定的人会是什么样,单纯的好奇罢了。”

旭久心中的戒备放下大半,“玄公子与英甚是熟识,可知他家族父母之事……我仅知他来自秦族,别的就不大清楚了。”

“……他没对你说啊,”玄奡眨眨眼,看向旭久的目光忽地忧郁了起来,“原来,没说。”你笑我看不开,你可不也是一样……

玄奡走到旭久身前,美丽的脸庞绷起,形成凌厉的线条,目光清澈到尖利。旭久对玄奡散发出的冷漠气势吃惊不已,但他面上分毫不动,“玄公子?”

“以你们的关系,不知底细才是奇怪,你就没想过,他为何不说?”

没有笑容,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简单的发问,却刺进了旭久心中的柔软。他又怎能没想过,没猜过,没问过。旭久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不通。”

玄奡面上的线条松弛了,他忧郁地笑了,“真是,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他是,不想骗你啊,如果无论如何都只能说出谎话,那他可以毫不犹豫把谎话重复无数次。但你、是他唯一不想骗的人呀。”

旭久心中大恸。

玄奡温柔地看着旭久,“你真是表里不一,心中所想与表现完全不同……明明是那么温柔、重情的性格,为何要装得冰冷。”

旭久有种被看穿的不自在感,添叔也曾说过,他小时候很爱笑很婆妈,长大后在生意场上呆长了,就慢慢没了表情,不似小远本就不大有表情。说起来,真的是装的罢,不得不硬起心肠做出难以两全的抉择,不得不对着不想笑的人微笑……渐渐地,发现冰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玄奡踮起脚尖,在旭久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微微上抬的头颅显得十分温柔,阖上的双目似乎刻着神圣,那是一个——祈愿的姿势。

玄奡在旭久额上,印下了祈愿的吻。

因为这个吻太过轻柔,因为旭久内心微微松动,所以没能,也不想拒绝这个吻。他感受到了玄奡的祈愿,那是祝你幸福的触动……

玄奡看着旭久,亮晶晶的双眼溢满了清澄。

旭久报以微笑,那是许久不见的,真心的笑容。

两人气氛正和谐,谈论的主角却踏着悠闲的步伐走进了院子。英辰看到两人,不禁笑道:“久,你怎么也玄一样变成夜行生物了。”

“这就回去了,”旭久只是摇摇头,转身回房了,“玄公子,晚安。”

被留下的两个人站在原地,气氛陡然险恶了起来。英辰回味着旭久对玄奡道安时的柔和表情,皱眉道:“玄,你和他说了什么?”

“……只是该明白的罢了。”

“他的事,你莫插手。”

玄奡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宁可让他痛苦不安,宁可自己承受这份让他不安的痛苦,也要隐瞒于他……敢做就莫怕有人说出去。”

英辰露出危险的表情,“……”

“哼,你揭我老底的事情可没少干吧,”玄奡有些不满,随即又怀念道,“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啊。”

英辰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那样的聚首,也仅此一次。那时候的特殊条件,不可能再出现了。”

“无论何时,都与你同在。”玄奡反复吟咏着这句话,空灵的声音无处不在似的,散落在夜晚寂静的黑暗之中。

该听懂的人,却是听懂了,他不屑一顾地嗤笑,“在与不在又有何关系,哪怕只有我一人也无妨。”

玄奡只是摇头。他们的分歧是永远不能抹杀的桎梏,可终究谁也说服不了谁,“夜深了,回去陪着你心爱的久罢。”

知道玄奡是在逐客,英辰走进了房子。不知久睡了没有,若是没睡又能和他说些什么呢……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即便经过这般漫长的时光,我还是找不到答案,唯独对你……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五十三章

作为达官贵族云集的王都,各种社交性的宴会必不可少,旭远身份尴不常现身公众场合,旭久就不同了。身为祝氏小辈中最出色的一个,他的出场必不可少,特别在他并未隐瞒自己行踪的时候。今日是朝中二品大员文彰爱女的生日,文彰虽无实权,却有杨氏家主杨宇一这个老丈人做靠山,各方都会卖这个面子,宴会中酒酣耳热好不热闹。席间,更有杨宇一送给外孙女的礼物压场,让宴会的热闹程度更上一层楼。

旭久知道旭远不爱这些往来,却还是硬把他拉来了。有旭久在场旭远也会轻松很多,想通了这点,旭久才不再抗拒。

时兼自然也在。他的身份乃是仆役,只能站在一旁,时兼本人是习惯了,但旭远却不喜这样,是以很快就离场。两人坐在文彰府上后花园的长凳上,亲密地交谈着。

不远处的喧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以酒酣之声作为背景的花园格外凄清,唯有月华石灯恒久不灭……但是很快,又有两个人从宴席上退了出来,来到这后花园中。

来人是一男一女,女子是个快要成熟的少女,长相甜美清纯,衣着是时下最流行的士族服饰,看起来身份不凡。男子看起来比女子成熟许多,气质温文尔雅,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下撇略显倔强。

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两人,男子立刻道:“在下不胜酒力来此透气,并非故意打扰二位,还望海涵。”

旭远自然说无需介意,男子就趁机做了自我介绍,“在下清寻,雍泽城人氏,这边是我的未婚妻芙棠。”

“无怪乎未曾谋面。”旭远礼貌疏离的说,面上是一贯的无表情。

时兼突然想到,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旭远如此生硬的表情了,不知何时开始,旭远在时兼面前显现出了许多表情。旭远本是嫌麻烦而不愿多做表情,如此作为是否说明,在时兼面前一切表情都是自然流露,而非思考后的结果?

时兼脸红低头,幸而光线不佳旭远不曾注意到。

“说来惭愧,我二人已多年不至王都,席间有许多人俱是陌生,颇为尴尬。”

“酒席着实无趣罢了,”旭远点头表示理解,“听闻蒋氏大小姐今日赴宴,二位与她同是雍泽城人氏,未知可否相识?”

二人对望一眼,女子道:“我便是蒋芙棠。”

“原来如此,久闻大名了。”

时兼暗自惊讶。雍泽城的事件还历历在目,在他的想象中,蒋氏大小姐是一个面貌严肃的中年女子,不想却如此年轻。转念一想,他又随即明白了,既然有未婚夫那年纪自然不会太长。无论他是否了解于她,时兼希望她能为雍泽城百姓谋一方幸福,就算旭远说这些不过徒劳。

旭远与清寻相谈甚欢,分别时约定了再见。

蒋芙棠和清寻携手离开,风中隐约传来二人的声音,清寻说:“快些回去加件衣服,你的身体不大好,上次吹过夜风便病了。”

蒋芙棠语带不满,“我才没有这么弱!”与其说是任性,不如说是在撒娇。

“好、好,那我们……”

见时兼呆望二人的身影,若有所思,旭远微笑道:“无论结果如何,他们总归是在努力。”虽然他猜不透蒋氏,却可以轻易猜透时兼的心事。

时兼摇头,“是我不对,用不着那么挂心无关之事。”

两人再次参加到宴会之中,直到夜半方才得以离席。雍泽城的事情,时兼再也没开口问过。至于,那是否是无关之事,便只有天知地知了。

第二日一早,睡眠不足的时兼被小蒂硬拉到街上,随行的还有看似无所事事的毛大版。

“祭灯节真的很热闹,晚上的时候到处都是彩灯飘带,还有很多节目!”小蒂兴奋地介绍着,“今天晚上府中有聚宴,只好白天出来看看啦,不过白天也是很热闹的,特别是中央区域的街市!”

今日的王都确实格外喜庆,一路走来已然看到两队游行表演队伍了。人们尽力挥洒汗水,为今年祈福,无论他们遭受过怎样的苦难,此刻的他们都是真心的喜悦着。

时兼很快也被这份喜悦感染了,他随着小蒂游走在人群里,时而对小蒂的话语点头示意。时兼觉得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在笑着与小蒂交谈,一个沉浸在喜庆之中,一切情绪都纷远了……

小蒂突然惊喜道:“那边酒楼有都维队的表演!”都维队是王都中有名的戏班子,小蒂很爱看他们的戏,常常与时兼说起他们。

毛大版小心地推开人群,将时兼和小蒂送到戏台前方,他则站在二人背后,形成护卫的姿态。别人见了,都以为时兼和小蒂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贵族子弟,也就往一旁站着。结果,拥挤的戏台前唯有时兼和小蒂这一块地盘宽松些。

时兼和小蒂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完全被戏台上的表演吸引了。

戏台上只有一个人,那人宽衣大袍,面覆象征正义的麒麟面具,怀中抱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缓慢地做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动作,想必就是戏中主角。

幕后传来强劲的男声,“圣王时期,汶州余梓祺,强侠——”语调悠远却丝毫不曾放松其间的力道,一波三折的尾音还未结束,时兼和小蒂便被这美好的唱腔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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