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菜你不是一向倒掉的吗?朗飞心说,“当然不介意!”
“其实也不算剩的,我一筷都没动。你知道,其实红烧肉过一夜才更入味。”方莳又解释道。
乖乖!——昨天我走的时候天都黑了,您老先生还有心情做红烧肉?!
难怪眼睛都肿起来了,难道……烹饪也是一种精神疗法?
方莳误会了对方眼中露出的探究神色,再次歉然的笑了:“等下我会把土豆放进去,喏,还有冻豆腐,味道应该会很好。
”
光这么听着朗飞的口水就在冒泡了,男人亲手做的红烧肉——不,男人亲手做的菜,不管有没有肉,他都不会嫌弃。
方莳已经把削净的土豆放进碗里,准备切块,朗飞还留在窗边望着他的身影出神,脑中不知怎的就浮上一个词:洗手作羹
汤。
原本是形容新媳妇下厨讨婆家欢心的,但用在此刻却也合适。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愿意每天为他洗手作羹汤,他会把他宠到心肝里去吧。
碗里的红烧肉已经热在锅里,方莳又依次放进土豆和冻豆腐,肉香散发出来,渐渐和配菜融汇到一起。
另外两个菜相对而言就比较素了,一个是西芹炒豆干,还有一个是……
方莳从冷冻层拎出一个袋子,又露出抱歉的神色:“豌豆和玉米你喜欢吃吗?”
“可以啊。”
对方这才松下一口气,把袋里的东西倒出一些在盘子里。
那是洋人家庭常备的冷冻包装食品,里面是剥好的豌豆和玉米粒,通常吃牛肉或其它以肉为主的食物时会顺便浇点这种东
西在旁边,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已经荤素搭配,但不知道方莳要用它们来做什么。
朗飞饶有兴致的一旁看着。
“这些加点火腿丁和辣椒一起炒,还蛮下饭的。”
朗飞的眼睛眯起来:“你自己发明的?”
“不是。”
那就是在别人那尝过了。
朗飞不再发问。
当油七成热时,男人洒下小把葱花,很快,锅子里噼噼啪啪的响起来,葱香味四溢,这时倒进解冻过的豆子和玉米粒,当
每一颗小玩意都沾上亮晶晶的油光时,洒进掰开的红辣椒,之后是火腿丁,红绿黄粉四种颜色混在一起相当好看,呛着辣
椒的香气,闻着就很开胃。
方莳挥动炒勺的动作很熟练,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该添什么,先放什么后放什么也很有秩序,完全没有手忙脚乱的情形出
现,但是他的神态却让人觉得他心里没底。
从油入锅起,他就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时不时转头向朗飞看上一眼,如果后者回给他一个赞许的微笑,他就深深吸一口
气,像受到天大的鼓励似的。
朗飞忍不住想到,也许……他没有给别人做过饭?
很有可能,他都不确定两人份是多少。
这么想着,朗飞觉得自己今晚的胃口会空前的好。
当热气缭绕在整间屋子里,连窗户都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雾时,方莳才发觉自己忘记开抽风机了。
红着脸按下开关后,方莳默不作声的从冰箱里拿出一根胡萝卜,再次站到窗前,削土豆皮的位置。
其时菜已就位,只差坐下来开吃了,怎么又要削萝卜呢?
朗飞好奇的跟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
“雕一朵花。”方莳这样答。
“啊??”朗飞以为自己听错了。
“雕一朵胡萝卜花啊。”方莳理所当然的说,手上动作不停歇,“刚好放在玉米豌豆旁边。”
“哈,家里吃饭,不用放盘边花这么讲究吧?”如果不是了解对方一向脱线,朗飞几乎以为他要问自己收饭费。
“是么?”方莳不在意的说,“我也不清楚,反正……教我做菜的那人,他每次都雕一朵花,我也雕。”
他的神思全部集中在手里的胡萝卜上,刀刃轻轻旋转着,花朵的雏形也随之显现。
每次都雕?有这么浪漫的烹饪师傅吗?
朗飞默不作声的看着,方莳的刀功并不好,雕出的花形显得笨笨的,但他却很认真。
“他还能用巧克力雕花呢,”他一面说,一面露出神往的样子:“用白巧克力雕的玫瑰花,比真的还好看……”
又是那种神色!
就像偶尔看着马灯时流露出来的,满满的温柔缱绻,和一丝虔诚。
想到上次触碰雷区的谈话,也和烹饪有关,原来……
——那个“他”是厨师么?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蹭到的手艺全部出自“那个人”的教导,酸楚的滋味顺着喉咙漫上来,刺得他牙疼。
——原来厨师的行情那么好啊?!
第7章:
之后的几天留下来吃饭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就和画画一样。
朗飞也学会了在没有时钟的房间里按照阳光的倾斜来估算时间,当他正好合上速写本时楼下传来打开冰箱的声音。
“今天吃什么?”站在楼梯间朗飞向系着黑色围裙的男人问道。
方莳随即报出几样菜名。
朗飞发现其中一道菜正是前天自己大力褒赞过的——看,他已经知道我的口味了。
这个想法令朗飞精神大振,并更加坚定了自己抛下新季度工作而把两周的时间全耗在这里的做法是正确的。
付出总会有收获,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上,关键就在于你敢不敢去敲那扇门。
虽然每餐仍旧有一朵胡萝卜花傻傻的摆在那里碍眼,但朗飞基本上已经无视它了。
“你的胃口真好。”用餐时,方莳说。
“咦,是吗?”朗飞用勺子舀出接近乳白色的丰厚汤汁,并把它们浇在米饭上,“我觉得还好啊,每个男人都是这样。”
方莳默默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半个小时前盛的小碗米饭,现在那里还剩下一大半,“我不是男人?”
“呃……”朗飞放下碗,“我是说……我白天要画画嘛,搞艺术创作,比较费脑细胞,所以……哈哈,其实一般男人都不
像我这么能吃的!……呃?你干吗去?”
方莳端着饭碗停住:“倒剩饭啊。”
“喂,你才吃了多少啊!”那么小一只碗,还剩多半碗,还没猫吃的多。
“我又不怎么动脑子,吃的少也正常啊。”方莳理所当然的辩解道。
“你……不行,你吃的实在太少了,不许倒!”
方莳慢慢瞪起眼睛,什么时候轮到这个人来管自己剩不剩饭了?
“恩……剩也行,但至少再喝一碗汤。”朗飞很快妥协。
方莳重新坐下,默默看着对方大手伸过来捏走他的碗,把里面的米饭拨到自己碗里,然后往空下来的小碗里添上汤,白稠
的汤汁和鲜嫩的牛腩。
“好了。”
两块牛腩。
“我说好了。”
四块牛腩——他还净拣带肥的!
“喂,够了!”方莳站起来按住对方仍在往自己碗里夹牛腩的手。
“你要撑死我啊?”
朗飞讷讷的:“这个有营养嘛……”
知道他是好意,方莳不再多说什么,小口小口的喝起汤。
这锅牛腩他足足看了三个钟头,光闻味道都够了,哪里还有胃口品尝,如果不是这个家伙在的话,他可能只象征性的喝两
口汤,然后倒掉了事。
可能世上真的没有比他更会糟蹋食物的人了。
对面的男人已经是第三次添饭了,看着他满脸愉悦的大口把食物送进嘴里,方莳感到一阵满足。
对烹制菜肴的人来说,一个好胃口的食客很讨人喜欢。
朗飞好像没有不爱吃的,即使葱姜蒜这类的配料也不会特意挑出来,偶尔还会出现不小心嚼到辣椒或者花椒被刺激得满面
痛苦的情形,所以下次吃饭时方莳会特别指出来,“有花椒哦。”或者在对方加走一筷子菜时提醒他:“今天的辣椒很辣
。”
朗飞从没说过自己不喜欢吃什么,但也会对格外青睐的菜大肆表扬,有时用的形容词都令方莳感到汗颜,在对方嘴里,自
己几乎成了新一代食神。
朗飞也不嫌弃他,像今天这样吃掉他的剩饭的行为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甚至有一次直接用了他的碗。
这令方莳有点尴尬,但对方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对他来说,男人之间应该不存在间接接
吻之类的问题吧。
按理说两人应该算朋友了,饭都吃过这么多回,可对方却从没和他聊起过感情方面的事情,这也令方莳大大松了口气,他
不擅撒谎,可也无法对一个两周前还是陌生人的家伙说出自己的爱人是同性这种话。
他不确定对方在知道他目前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一个男人的话——包括所谓的认真生活,包括用心烹制每一餐饭,包括
偶然的情绪失控,包括刻意忽视时间的行为……他还会继续来这里画画,一起吃饭,聊天吗?
“我去洗碗。”
正沉思着,对面的男人已经抱着一摞空盘站起来。
“哦。”方莳点点头。
水声哗哗响起来,盘子和盘子相互摩擦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男人正在往海绵里挤洗洁精。
那个人就从不这样刷碗,他喜欢把全部餐具泡在水槽里,让水浸满它们,然后再把洗洁精倒进水里。
据说这样比较节省洗洁精。
最后再用湿润干净的海绵擦拭,才能彻底把泡沫带走。
否则的话,海绵里是满满的泡沫,刷过的盘子其实还是蒙着一层洗涤剂。
后来方莳也习惯这样洗碗。
但是他没有纠正朗飞。
每个人做事的方式不同,再说,他怎么样洗碗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在第二天用那些餐具之前他都要重新把他们冲洗一遍。
“明天,我不在家。”方莳说。
“恩?”正在卖力洗碗的男人停下动作。
“有事。”方莳认为自己没必要和他解释那么多,但还是忍不住说:“我可以把钥匙放在门外的马灯里……”
还没说完,朗飞就打断他:“啊,不用!我明天也有事。”
“哦。”
朗飞把洗好的碗晾在碗槽里,把手在裤子上抹干。
平常这个时候就该说再见或者晚安了。
但是今天……因为确定了明天彼此不会见面,朗飞觉得好像应该多说点什么。
可是方莳坐在餐椅上,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的侧对他,明显两人的思路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咳……那什么,那我回去了。”朗飞说。
“恩。”
“晚安。”
“晚安。”
朗飞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凑到工作间的窗口,隔着百叶窗的缝隙朝对面张望。
方莳已经不在厨房了。
他眯起眼睛,目光向下,盯着对方闭得紧紧的大门。
果然,门开了,方莳抱着那盏马灯,欠着脚将它挂在门下。
再过一会,灯亮了。
已经两周了,他没问过我还要画多久。
却记得傻了吧唧的把这盏灯搬上搬下。
朗飞盯着立在门外的男人,橘色的陈旧光芒里,他看上去更像一片薄薄的影子。
“他不问,并不代表他期盼我能一直来,他只是无所谓罢了。
无所谓来,也无所谓不来。就像无所谓我留不留下吃饭一样。”
第二天。
朗飞睡足了懒觉,直到马克来敲门。
“今天不用去报道吗?”马克很直接的问。
马克是他的助手,正就读于国立美术学院三年级,主修的专业和朗飞当年一样,环境艺术设计。
“用的话我会起这么晚吗?”朗飞懒洋洋的说,卧室在背光的一面,朗飞估摸不出大概的时间,“几点了亲爱的?”
“已经下午三点了!还有,不许叫我亲爱的!”
朗飞打了个哈欠,马克又问:“约克街的方案你到底打算拖到什么时候?还是月底吗?”
“啊……那个啊。”朗飞顶着蓬乱的头发站起来,一手在腰后抓痒,一手挑开百叶窗的叶扇,像观察什么有趣事务那样眯
起眼睛,不久之后才喃喃道:“真的不在家啊……”
“喂,约克街的设计方案……”马克无力的说。
“恩?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月底再说。”
说完目光滑向自己赤裸的胸膛,然后是小腹,朗飞忽然抬起头:“马克,你觉没觉得我好像胖了?”
马克抓紧这个报复的机会:“你起床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是这一天,下午六点。
口碑和人气极高的健身沙龙里。
“怎么忽然又想起做运动了?”穿着挂有银质胸牌的黑色紧身运动背心的男人问。
朗飞嘿嘿一笑,换了个坐姿:“强尼,你说得我好像很懒一样。”
强尼是混血,和朗飞一样偏爱男人,这家健身沙龙的工作对他来说可谓天造地设。
强尼瞄了他一眼,笑吟吟的:“是觉得自己最近胖了?”
朗飞僵住:“有那么明显?”说着用力吸一口气,让腹部看起来更坚挺一点。
“安啦,我随便说说的。”说着还用手刻意摸了摸朗飞的肚子,“挺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最近在忙什么?”
朗飞笑着挥开对方的爪子,缓缓环视四周:“这么多男人让你摸还不够?”
强尼嘴角一抿:“不是没碰上特别对胃口的人嘛。”看到朗飞眼里稍纵即逝的微光,立刻敏感的问:“怎么?难道你碰上
了?”
朗飞笑而不语。
“难怪想起我们这了,是为讨人家喜欢吧?说说,是什么样的人?”
“不好说,反正……是个很对胃口的人。”朗飞把目光放在大厅尽头的VIP区入口,有的人不喜欢夹在陌生人中做运动,
加上又有些闲钱,他们会选择成为VIP客户,据说那边不但健身设施和淋浴是私人专享,连教练都是一对一的。
强尼也向那边看去:“有什么好看的啊?什么都看不到。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连做运动都要背着人……”
“不过听说私人教练赚头很大哦?”朗飞说。
“那我也不要去,还是这边好,被那么多男人围着~”
朗飞露出一个你真不要脸的表情。
强尼耸耸肩,两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不要转移话题啊,说说你看上的人。”强尼不依不饶的问。
“恩……没什么可说的,我也形容不好,而且,目前我们还没……”朗飞斟酌着用词。
强尼夸张的惊叫:“不会还没上床吧?!”
朗飞不悦的瞥了他一眼,算是默认,强尼更来了兴趣:“我靠,那你岂不是禁欲很久了?记得上次叫你出来玩是……一个
月前吧?那时你说赶工作,一个月了吔!”
“喂,我怎么也算是你顾客,这样讨论客人的性行为频率不觉得很失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