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朗飞就确立了自己以后要靠这本领讨生活的大志,但却没想到如今竟然也能用来追男人。
只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晓不晓得自己正在被人追求。
在无数个小四格之后,时间已悄悄溜到下午,朗飞估摸着现在的气氛应该适宜进行更深入的交谈了,于是便问:“呃……
对不起,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到底什么叫深入啊……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抱歉,我姓方,方莳。”
“时?”
“是草字头下面一个时间的时,是栽种的意思,这个字挺偏的。”
“……方莳,很好听啊。”
“名字是我外婆起的,她爱种花,说养活我就跟种花一样。”
像是弥补一直忘记介绍自己名字的疏忽,方莳难得一气说了这么多的话。
“你和你外婆感情真好。”
“恩。”
“这盏灯也是外婆给的?”
“不是。”
像触碰到雷区似的,方莳再次紧紧闭住嘴,朗飞也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正想再找点话题和他聊下去,只听对方问道:“你
不画了?”
“唉?画!你想看什么?”
“我是问,你不画这个了吗?”方莳指着地上的马灯。
——又是灯!
不用问,一定是那个不来吃饭的恋人送的吧!
“画,这就是我来这的目的嘛。”
唰的翻过最新的一页纸,微微负气的重新开始起形,其实临摹对他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但是如果表现得太明显,恐怕就
会失去和这个人更多相处的机会了,朗飞故意在纸上涂涂抹抹,和之前画四格讨人欢心的麻利劲大相径庭。
方莳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自言自语似的叹息道:“好像光线又变了。”
“恩?”
方莳站起来,面对阳台走过去,刚才还被阳光打亮的地毯,现在又变回死气沉沉的墨绿色了,男人赤着的双足显得更加白
腻。
“是我不好,打扰你工作了。”
朗飞咽下一口口水,盯着那双赤足,“不,不碍事。”
“你饿了吧?”方莳忽然回过头。
朗飞心房猛烈的跳动起来。
“我听到你肚子叫。”
“啊……是,中午吃太早了。”朗飞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或怎样。
男人接着说:“说起来,好像又该做饭了。”
朗飞的心跳得更快,顺理成章的,对方接下来应该邀请他留下用餐。
他已准备好既不会显得过于热切,又能表达出自己很乐意的说辞了。
但是男人只是淡淡笑了笑,自顾自下楼去了。
朗飞留在男人的卧室愣了好一会,才收起本子和铅笔追去楼下。
男人已经将食材从冰箱和冷冻室里拿出来,像拧了了定点做饭的发条一样,开始系上围裙,洗洗涮涮。
这绝对不正常,隔着五米远和两道玻璃窗看的时候,只觉得男人做饭的画面平和美好,让人由衷产生一种:“啊!这才是
生活啊!”的感叹。
但越接触越觉得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请问方先生做哪一行?还是……还在上学?”
提出问题后,朗飞兀自捏了一手心的汗,对方是个不好接触的性子,但他不知道对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像那种初次见面
就该介绍自己姓名的错误他都会犯,那么这种问起工作职业的问题,会不会遭到冷处理?
方莳一面把冻住的猪肉放进水中浸泡,一面不在意的答:“我有一家餐厅。”
“哦——难怪你厨艺这么好——”
还没说完,方莳又道:“不是,我不管理。只是交给别人去管,我收取一定的费用而已。”
“是这样啊,”朗飞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对方背对自己忙忙碌碌的身影,“这么好的手艺,不用多可惜,能尝到你做
的食物的人……一定很幸福。”
忙碌的身影突然停下来,像被按了终止键。
朗飞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夸奖不是最简单的示好方式吗?没有谁会因为被夸奖而生气的吧?
“咳,那个……”犹疑着转移话题,“不知道方先生在哪学的厨艺?你知道,我这人在这方面最笨了,只会烹饪速冻食品
,也想找机会学一学呢……”
背对自己的男人终于出声了,但身体仍然是僵硬的,虽然依然按照计划打开了柜门,去取里面的调料,但朗飞就是觉得,
在自己说出那句得罪人的“夸奖”后,两人间的气氛又停滞了,甚至有倒回到今天之前的感觉。
“没有专门去哪里学……”男人一面把解冻的肉切成片,一面慢吞吞说着,“是有人教我的,”声音干涩得可以和那不太
锋利的刀刃剁在案板上的响动有一拼,“那个人……教我,要认真生活。就一定要先照顾好肠胃,他说……在远离家乡的
地方,只有尝到家乡的味道……才是真正的幸福。
要认真生活……我一直努力这么做。”
“方,方莳……?”感觉到对方的声音不太对劲,朗飞轻轻站起来,并试图走近他。
“对不起!”男人忽然放下刀,飞一般向楼梯上跑去。
“怎,怎么了?!”朗飞也急忙跟上去,但还没跑完楼梯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是那间卧室对面的房门被狠狠关上了。
第5章:
这天晚上朗飞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工作间的窗口窥视男人。
因为在对方逃似的奔向楼梯的瞬间,朗飞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瞄错目标的混蛋猎人,正在把无辜的小羊逼去绝境。好吧,
也许没那么夸张,但总归是伤到了,在不知道自己说错哪句话的前提下。
对方需要一个安全的草垛去独自舔舐伤口,如果再没皮没脸的跟上去,也太不解风情了。
但是朗飞需要确定他的安全,在门外说了“对不起”之后便安静的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听到里面重新传出动静他才放心的
离去。
没有心情吃东西,打开冰箱里面也只有冷饮、洋酒和一些罐头或微波食品,朗飞给自己兑了杯掺了葡萄汁的伏特加,便提
着冰桶回到卧室的床上慢慢喝。
朗飞的酒量一向很好,应该是属于越喝越兴奋的那种人,但这一次,躺在床上,没有开灯,没有拉开百叶窗,在绝对的黑
暗里他却有种眩晕的感觉,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事情变化前的情节,方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说了什么,又做了什
么……但是却理不清思路,话题很安全,无非和烹饪有关。
可是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虽然没有真切看到他流泪,但之前窥视到过男人捧着围裙大哭的样子,足以证明那时他的
确是哽咽了,那么奔去楼上房间是要避开他独自哭一会?可是又没听到声音。
胡乱的想了一会,朗飞觉得自己实在有够好笑,那个人哭或没哭,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从一开始吸引他的就不是眼泪或是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辛密吧?
生活已经够复杂的了,朗飞可没兴趣当福尔摩斯。
那么明天还去不去了呢?
这是一个问题。
第二天酒醒了,朗飞又若无其事的敲响对方的门。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两人短暂相视后便微笑着打招呼。
今天温度有点低,方莳在平常穿的棉质长袖T恤外加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衫,和下身的米色宽松长裤相互辉映,显得腰身更
加婉转别致,朗飞跟在他身后摸着鼻子想:你要不是Gay,老子就去找个女人结婚!
临摹的地点依然是卧室,虽然今天的阳光不够好,但朗飞也不说破,画画什么的都在其次,他只是迷恋那段两人相对而坐
的时光,虽然中间遥遥隔着一盏该死的马灯!
方莳和他一样席地而坐,背靠床腿,没有穿袜子,脚趾和脚掌一样都属于瘦长型,朗飞早就注意到了,这人四肢修长,柔
韧性极好的感觉,心猿意马的把本子翻过一页又一页,没有通透的阳光,古老的玻璃灯罩是琥珀般的温润质感,其实这种
物件,更适合用色彩去描绘。
整整一个下午,两人没有说上什么话,昨天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倒回去了,朗飞不免有些沮丧,方莳频频打着哈欠,居
然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还不到四点呢,朗飞不甘心的想。
就在这时,却是方莳先开口了:“昨天我失态了,抱歉啊。”
“咦?”
“我那个样子,挺奇怪吧。”说完,自嘲的笑了笑,微微转开视线,又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咦咦咦——
不是朗飞自我感觉过于良好,而是他真的在对方移开视线的同时,发现一丝躲闪的神色。
可能是朗飞的惊诧太过明显,方莳又轻声解释道:“灯还没画完呢,既然答应了,我希望能帮到底。”
“啊,是吗……”朗飞耐住性子,不急不缓的说道:“其实今天的光线更适合用颜料画呢。”
“那为什么不呢?”
“那样的话,估计下次你就不让我进门了。”
“为什么?”
“记得上学那会班上有个西班牙学生,画画的时候特别热情,习惯动作是每画一笔就要甩一甩手,没有人敢坐在他旁边,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呢,不至于甩笔,但习惯是把调好的颜色先在墙上试一试。”
“画画的人都有这些怪毛病吗?”
“我的习惯可不算怪了呢,你知道那个西班牙学生吗?后来他接到学校警告了。”
“怎么?”
“因为油画课结束后开设了雕塑课……雕塑刀比画笔短,他没拿住,甩出去了。”
“哈哈……”方莳忍不住大笑。
朗飞看到他颊边隐隐浮现出一个酒窝,他用铅笔尖顶着手心才能克制下那种想要去戳一戳的冲动。
朗飞一直坚信人进化于动物,男人尤其是。
他们总能从空气中敏感的捕捉到猎物身上散发的微妙气味,好色的男人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从眼前走过的任意一位美女,像
装了传感雷达那么敏锐,他们也善于从人海中一眼揪出同类,朗飞坚信方莳是他的同类,而且还是很匹配的那种。
但是对方传达给他的却只有一个信息,那就是:拒绝,拒绝和拒绝。
昨天晚上似醉非醉时也的确想过要放弃,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男人的笑容,朗飞深深为自己一时的退缩而感到羞愧。
就算是捕猎,连扑都没扑,就想要放弃了吗?
“原来我们学校也有艺术系的,都不知道还这么有趣……”停住笑,方莳感慨道。
“哦?你在国内上的大学?”难得他主动提起过去,朗飞自然要牢牢抓紧。
“恩。不过很快就被劝退了。”
朗飞又震惊了,据他所知国内的大学一向是严进宽出,据他在国内的朋友讲,即使一个学期都不去上课,只要考试前去露
几面都不会挂科,而眼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乖孩子那一款,竟然会被劝退?
留意到对方的好奇,方莳自己解释道:“看不出来吗?我年轻时很烂的。”
“呃,看不出来,而且你现在也不老啊……”
方莳摸摸脸,“不老吗?我怎么觉得像活了好几十年似的……”
“那你……到底有多‘烂’呢?”不怪朗飞问得暧昧,一脸淡然神情的男人对你说“我年轻时很烂的哦”换谁都会多想。
“这个啊……”方莳倒是没做那么多理会,扶着阳台的门框转过身去,颇有点缅怀旧日时光的样子,“不好好念书,很小
就学人家抽烟,喝酒,打架……不过上大学前,还是偷偷摸摸来的,后来……我奶奶去世了,就没人管得住我,我也没什
么顾忌了。劝退……因为我不上课,好像缺课超过75%吧。”
“那不叫烂,应该叫……社会逆反期吧,每个人都经历过。”
“是吗。”方莳低下头笑了笑。
“那怎么会想到来澳洲呢?”
微笑在男人脸上一瞬间凝固,这让朗飞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笑着转移话题:“哎,今天晚上在你这搭个伙,介意
吗?”
“啊……可以啊。”男人松了口气的样子让朗飞的心悄悄提起来,虽然他不想当福尔摩斯,但事实已经渐渐连成一条线,
推着他往更明确的方向走。
他对方莳的兴趣大过规避麻烦的惯性。
这可真糟糕。
第6章:
终于有幸尝到男人的手艺,朗飞的心中掀起狂喜的波澜,但外表还要镇定自如,不能被对方察觉,否则会被发现企图。
可企图……企图到底是什么呢?
明明是被对方干净温暖的生活态度所吸引,但近距离接触下却发现这些都是假象,但还是不再能满足于日常的碰面和交流
,想更深切的了解对方,像打开一个旧毛线团似的,看它能重新织出什么样的绚烂图案。
方莳已在楼下忙碌起来,忽然多了一个人吃饭,他不确定菜色够不够,或者能不能用来待客。
站在冰箱前发呆的间隙,忽然想起来,好像有很久没有和自己以外的人同桌共餐过了——没有刻意切断和周围人的交往,
但不知不觉的便发现,身边只剩下自己,和妄想中的影子。
朗飞下楼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方莳手里端着一个白瓷大碗,对着冰箱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下来,才慢慢的抬起头,歉然的说:“菜,好像不够。”
“怎么可能不够?”
朗飞看向水槽里堆积的叫不出名的蔬菜,和梳理台上袋装的干货,以及案板上被剥开备用的方腿。
“够吗?”方莳迟疑着,“今天可是两个人吃呢。”
“我觉得足够。”朗飞扯着嘴角点点头,心里在想:单你平常做的那些,四个人吃都够了。
“那好吧。”解决了烦恼,方莳从柜子里拿出洗菜用的大号塑料盆,把西芹和土豆放进去,打开水龙头。
水声冲淡了此时的静默,朗飞看着方莳把土豆一颗颗拿在手里,简单揉搓,土豆本身很干净,恨不得稍微用力就搓下一小
块皮,过了一遍水后他把土豆装进另一只大碗里,端去窗口,然后就像朗飞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开始对着窗户削土豆皮。
“真是麻烦你啦,明天我就去补充物资。”朗飞跟过去,靠在旁边说。
“不麻烦。”方莳头也不抬的说。
朗飞又问:“土豆打算做什么?”
“恩……”方莳抬起头,转过脸:“你不介意有昨天的剩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