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谁帮忙?我还能请谁帮助!?我在香港一穷二白,我们父子相依为命、我只有我自己而……」
「你不要说得自己有多伟大、有多可歌可泣,好像我跟阿妹是对死人!我从来没有帮过你!」
「我就是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你不懂吗?不要你替我付钱、不想从你那里得到……」
「那我借你!那算我借你好了吧?又没说过你不用还!」
就是这样!
正正就是这样常江不懂吗?他说不要这个人情,这男人就立即说那是借的、没说过不用还。
「Damn it!你能不能别对我这样好——」Agnes两手抱着头,指尖插进发间。他简直是呻吟出声了,「不要再让Gin更喜
欢你、不要再直视我、不要再碰我!你究竟想干什么?明知道我喜欢阿妹的!我明明先喜欢上阿妹的,我最喜欢阿妹了啦
!」
「那又怎样啊?我也喜欢阿妹啊!而且我比你更早喜欢他、比你更喜欢他!」
现在是怎样?有够语无伦次,这样大声地吼他凶他是想即场来情敌单挑吗?
「就是这样啊!你也喜欢阿妹、我也喜欢阿妹,我们不应该……还是说,这是你对付情敌的计划!?这半年来那些全都是
你的招数技俩!?」
「那些到底是那些?而且我看阿妹连你在追求他都不知道吧!」
「够了!你不要再给我装蒜,现在就把话都说开!我告诉你,我喜欢阿妹、我最喜欢阿妹了,比你更喜欢阿妹,爱情是没
有先到后来的!我最喜欢阿妹了……」
「住嘴,你喜欢谁不用跟我报备吧!?」
掩耳盗铃的那个好像隔开了一切的外来声音,一直在重覆坚定着自己的『志愿』,「我最喜欢阿妹了我最喜欢阿妹了我最
喜欢阿妹了我最喜欢阿妹了……」
「我叫你住嘴!」烦死了,他要喜欢谁干他屁事?
「我喜欢说什么你管得着吗?你也不要闲着!跟我一起念啊,快说你也最喜欢阿妹了!快点!」
常江朝天翻个大白眼,如果顺着这疯子的意思走可以稍为缓和一下疯劲也值得一试。
他看这只大鬼是因为阿妹完全忽视他的付出而陷入自怜自悯的疯癫状态了。
「我最喜欢阿……嗯!」
『阿妹』两个指定的名词还没说完,下一秒,常江的唇上一凉。
嘴唇就被硬性地堵住了。
……什么跟什么啊!?
明明是你要我跟你一起念以明心志的,我在说的时候却一脸凶神恶煞地扑上来封住我的嘴!?
说是『扑上来』,这一组词完全准确。
常江的警帽还掐在手中,惨沦落为泄愤的工具被掐到快变形了。
大鬼加小鬼两人份量的重量不容小看,Agnes一手抱着Gin的屁股,另一手压在常江的脑袋旁。
常江湿透的发丝散落在椅垫上,甚至被Agnes的手压得扯得生痛。
但此时此时,那微弱的痛感却无人在意。他蓦地化身为婴儿睡床,Gin整个躺在他的胸口上,像表演大石压胸口般又重又
暖,更叫他喘不过气来的却是宝宝的父亲。
先拿儿子当帮凶压得他不能动弹,再像野兽般扑上来又咬又嚼、强暴他的唇?
常江唯一踩在座位外的大腿抖了抖。
他一手抓着椅背、另一手按在Agnes的肩膀上。
他的身高体格无论那一方面都应该比红发青年优秀,此刻却连挣都挣不起来……
五指在皮椅背上嘶啦、嘶啦的刮下好多道白痕。
活像在计程车厢内直接被强上。
「嗯……嗯、嗯你……」
常江觉得自己快被那土匪式的横抢豪夺、半路截劫弄得快窒息时……
一直在震动的座椅停了。
他们显然已到达目的地。
司机的脸红得像关公,连后视镜都不敢多瞄,只能直视着前方的诊所,嗫嚅地说一句:
「……常、常sir,你们到了。我当然不会收钱!警民合作是我应、应该做的……」
只是『合作』到这样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识,看来他的合作算是最低级别的了。
谢天谢地,只是他的计程车被徵用,而不是他被徵用。「如果常sir还要继续徵用这辆车的话,大可慢慢用、慢慢用,我
可以先走开一下……」
常江眼前黑了一黑。
……妈的,为什么连这个素昧平生的司机都认出他姓常!?
* 小巴:小巴(公共小型巴士)为载客量16人的载客车辆,作为巴士与铁路的辅助与接驳交通工具。
第八章、寂寞是病(上)
如果我选择阿妹,那是天意安排,衪想我这样做。
如果我选择你,常江……
那才是选择。
你不懂吗?
***
「好、好痛……你究竟懂不……」
明明后一句想要怒吼,音阶却硬生生地掉了下去,气势没了八成,「懂不懂啊?……嗯!」
男子有泪不轻弹,无论如何死咬下唇,却无法抑止生理反应而红透的眼眶。
本来只是难以忍受的异物感,却在那根肉棒又硬生生塞入了一指节的深度,变成小拳头般的涨痛卡得半上不下……他堂堂
一个大男人不想喊痛。
何况现在进退维谷的情况,又岂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的?
逐渐渗汗(不知道是热汗还冷汗)的额头贴在床铺上。
除了床褥那陈旧却让人感到安心的气味、徘徊在鼻间的还有药油的气味,甚至青年指头上残存的药膏味……为了对抗外来
『入侵』而自卫感官超展开吧,常江一一清晰嗅到。
但他却怎样也记不清楚……为什么他跟大鬼会发展到双双倒在床上。
「嗯!」
常江瘦窄的臀部一紧,身后人的一双手搓揉着他的臂瓣,但指头上残留着的药膏磨擦上他的皮肤,带来薄荷般的凉快感,
让常江一阵哆嗦、挺直了背。
药膏……没错,他跟大鬼抱着小鬼冲进去诊所,这过程中两人不发一言、但也没有直视对方。大鬼的表情显得比刚刚更为
懊恼,而常江不确定自己在懊恼些什么。
明明……这次并没有喝醉、明明这次很明显是袭警,是他被一对大小凶徒在计程车上被『强』了,为什么他竟然会有和奸
的感受?为什么他竟然会对阿妹感到内疚?他是受害者!
要内疚也应该是那边口口声声大叫『最喜欢阿妹』了却还乱发神经去攻击他的青年吧。
但他看袭警袭得异常爽脆俐落的青年压根儿没有做错事的认知,好像一切的错都不在自己身上。
诊所内人不多,空气也够流通,还滴着水的常江无意识地来回踏步。
外头倾盘大雨、自己也淋得连内裤都湿了,却没由来地感到躁热……
常江去自动饮水机那里按了两大杯凉水,囫囵吞枣地咽下。还得用警帽扇着凉。
……这家伙还真好狗胆,明知道他还穿着制服、腰间有配枪,竟然大刺刺在司机的眼前……
但如果计程车不是及时停在诊所前,这混蛋还想对他干什么?
常江解开一颗钮扣,觉得胡思乱想的自己真的愚蠢到家。
这样却莫名其妙被吼:「喂!在孩子面前宽衣解带、你有没有羞耻心跟良知!他还未满一岁!你这衣冠禽兽想对他干什么
!?」
诊所内虽然人不多却还是有人,零落的几个人把视线一致地投在那突兀的警察上。
常江差点把警帽盖在大鬼脸上,然后开始痛殴他。
这时候的成语就说得那样好了?就运用自如了?
妈的,他在诊所正中央『宽衣解带』又干小鬼什么事了?他替那小鬼『宽衣解带』才有可能构成犯罪吧?他只是脱颗钮扣
都会污梁到Gin的眼睛?(更别提那小鬼的眼睛哭肿到张不开了)
他的出生还没有天怒人怨到解颗钮扣都要被凶、都要被质问良知跟羞耻的地步好吗!
常江深吸一口气,抡起警帽……
早一秒太早、迟一秒太迟,护士唱读Gin的名字,大鬼立即抱着小鬼冲进去。
那姿势还比较像抱着手榴弹去跟医生同归于尽。常江自然地走了两步,又猛地煞车。
……等,身为警察的他已经送佛到西,没必要像对真正的家长般一起进去吧?
常江想着,负气地把自己摔进排椅上,旁边的人立即弹开两尺。
好不容易Agnes出来了,常江按捺不住问了病况,Agnes用松一口气的口吻答,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是湿疹,可是很严重,
需要吃些抗生素跟涂药膏。许是婴儿抽泣得太厉害吧,护士让他在诊所内替Gin上药。上好清凉药膏、吃了点奶跟清水的
Gin好像舒服了很多。
嘴巴啜着啜着奶咀就睡去了。
这段期间常江不下十次想着自己为什么还不走?
他还在工作中啊(虽然也不大算是旷职)、他还要去找阿妹……而且大鬼他们看起来没大碍了。
但他就是……没离开。涂完药膏就走吧、吃完奶就走吧、喝完水就走吧、吐完奶就……
周而复始,他竟然陪着Agnes搭上小巴。
可是坐上小巴之后,曾停歇的雨又下起来了,常江竟然还庆幸自己找到藉口送他们回家,因为他有伞子、而Agnes要抱着
儿子又拿着大包小包,不会疑惑于他过份热心的帮忙。
终于撑着伞子送他们到旧楼楼梯口,虽然猜得出他们不会住得起什么好地方,但这栋好像有五十年楼龄的旧楼比他想像中
更残破。不知道是不是太潮湿,楼梯间的电灯泡还在闪烁。
常江装作不经意地伸头,上下左右地瞄了瞄楼梯口,看到的地方却非常有限。
他在想要怎样简单道别,却听到自己说,「……你的手臂没事吧?」
也听到青年问,「你要不要上去擦乾头发?」
他们几乎是同时地挽留对方。
只是他给予的理由似乎牵强,令Agnes挑起了一道眉。
「你的手臂……我的意思是,刚刚拉你上车时好像太激动了,没有弄伤你吧?」
「……哦,说起来,之前阿妹给了我一樽药酒,说家中一定要有一樽看守门口。」
「所以?」
「所以……其实我不知道怎用,我想……」
「那你要我……?」常江舔舔唇,「反正我也想上个厕所……」
「我住四楼,可能走楼梯有点辛苦,如果你不……」
「不、我……那,你先走吧。」
这么一场极度快速又极度断续的对话。
他们简直像有心灵感应不需用正常语言来沟通,好好一句话被剪得七零八落。
而更神奇的是对方竟然听懂了,不想让机会溜走。
常江打睹若有人录下这场精彩的对话再播出来,他肯定听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他接手替Agnes拿其他有的没的,Agnes一开始推抗,之后就由他去了。印象之中,他们的相处从不曾有过这礼貌得近乎可
笑的时刻。这家伙刚刚还吼他没良知羞耻。
看着Agnes逆光的背影、蒙上毛茸茸白边的红发。
……他想,也许Agnes没有说错他。
常江环视一周租房,没错,他甚至不是租一个单位。
那是一栋标准的唐楼、占地面绩很广,划出了三个房间,各自租给不同的单身男女或家庭。
现在整个单位只有他们,其他人这时份应该都去上班了。
Agnes的房间看起来是最小一间,只摆放了两张床,一张单人床、一张婴儿床。角落有小圆桌、圆椅子跟电视。圆桌上全
都是奶咀、奶粉罐、尿布跟牙胶玩具。
他最为熟悉的大吉他盒横躺在床尾,墙壁用胶布很是勉强地贴了几张外国乐团海报。
把熟睡的儿子放回婴儿床上、盖上薄被。Agnes向他指出厕所的位置,同时给他一条毛巾。
其实常江根本不想去厕所,他丁点尿意都没有。
于是他倚在墙边,把毛巾罩在头上脸上,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毛巾无论洗多少次带着奶香跟爽身粉气味吧。他以为自己会讨厌,却没有,还蛮好闻的。
Agnes好像出去共用的药柜拿药油了。
常江眨眨眼睛,感觉自己的睫毛顶到毛巾、勉强透过奶黄色的巾面看到房间隐约的轮廓,还听到……外头客厅的吊浆风扇
在吱嘎作响,很是规律。
他这才记起要把警帽、腰间的配枪、警棍……林林总总的东西搁下,那些纯黑的、不同形状的配件夹杂在颜色粉嫩的婴儿
用品旁,显得格格不入、危险冷酷、突兀。
Agnes换好乾爽居家的T恤短裤、拿着一樽药油进来时,就看到那警察头上顶着毛巾的背影。
「常江,你的制服不能换下来吧?除了擦乾头发之外你还需要什么?吹风机?」
常江骚骚耳背,把半湿的毛巾拿下来。
他在想,我什么时候让他叫我常江了?他又是什么时候直接叫我名字的?
……第一次是擦枪走火,第二次呢?为什么他要扑过来吻我?
「……为什么对我做这样的事?」
当常江看到Agnes像中风般脸颊一僵,他才知道自己竟然问出口了。
他是Gay、而Agnes也是,都是靠下半身在思考的男人,如果这只是另一次的擦枪走火,他为什么还要问?第一次没问,这
次却要追究?也许这个为什么应该留来问自己。
青年的脸上好像写着一句『上帝,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常江以为他们会任这问题在沉默中流逝,Agnes却垂看着地板,嘀咕一句,「明明是你先对我做这样的事吧……」
这样即是那样?事又是什么事?
常江突然对他们这胶着的氛围、无形的张力感到烦躁,他将毛巾掷回给青年。
无论他跟随着上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决定自己受够了,这样拖拖拉拉、不乾不脆算怎样?
难道他以为只要有跟青年独处的空间与时间,自己就可以辨清一切吗?
他是说……他还不够清楚吗?
这不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他花了整整快四年,直到现在还未克服、直到现在还未停歇;他竟然还要在这其中开始第二次?从头再来的仅仅是
伤害,而不是其他任何美好事物、让他能躲进去歇口气,并获取力量、肯定自己价值的美好回忆。这不是渡假、不是跟兴
之所致跟法国美人来段异国旅游情缘。
因为他的伤痛也从没渡假、从未间断放他松一口气。
这算是什么他妈的体质?伤还没好就忘了痛?
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太痛了,痛太久也痛得太习惯、太累,所以饥不择食到从身边人寻找慰藉,一点光也好,只在夜间
亮起、晨早熄减的光也好,一吹即散的微弱火光也好……
只要能在他握着的时候稍稍温暖手心、只要能在他的视线之内喂食着他。
不管任何人,只要待在他身边久一点就好了吗?还是非大鬼不可?
……他当初不也是非阿妹不可吗?
是这样的吗?他是爱阿妹爱到如此癫狂的地步却不自知吗?
连这个对阿妹一见钟情,喜欢阿妹到向他宣战、喜欢阿妹到真的去追求他的人……
即使那全部是给阿妹的爱,他却连这都想偷一些?
还是只要是爱就好?
……他一直而来都如此不自量力、可悲、卑微又卑鄙的吗?
天啊,他喜欢阿妹、这个素昧平生的混血儿也喜欢阿妹,这应该是他们全部的交集、他们的关系不用过于亲密,只要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