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nes(青年篇)——苇阿苇
苇阿苇  发于:2011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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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当然,因为那是他的。

只是此刻看起来点熟悉又有点陌生,拨片一角被打了个洞,穿了银链。

「……这是我的吧!?」因为用得很频繁的关系有一边已经严重磨蚀,那贝壳色跟纹理他也不会认错。「我不是弄丢了很

久?我沿途来回找了好几次都找不到,你在那里找回来的?」

「那是我的。你没听过有句谚语『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拿不到』吗?」

而且这大鬼平常收拾东西时掉三漏四的,就只差没弄丢儿子而已。这半年来弄丢的吉他拨片多不胜数,他用得着找?只怕

任何一个铜锣湾居民在街上走着走着,一低头就捡到一个了。

「哇!这个我超喜欢的、虽然已经用蚀了一角可是陪我走过很多很多地方,很有纪念价值。喂,你到底是在那里找回来的

?我好想知道喔,是在电车总站附近吗……」

常江抓了抓浏海,「我就说我没有找、只是无意中捡到……既然那么重要你就收好吧,不要再掉三漏四了,常常嚷着找不

到这样、找不到那样,巡警最怕要替人找东西了,给你戴着也省了我们的麻烦。」

小时候常弄丢了东西不都会给大人戏谑说『下次就打洞穿链给你戴着』?想不到在这大家伙身上应验了,真幸好他丢的不

是一把吉他或是什么大型玩意儿。

「伙计你真有心思。」

阿妹好像被打败般,感叹地拍拍他的肩膀,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

那用不用再加一句『我输也输得心愿诚服』?现在是拍什么热血青春的江湖武侠片吗?

「都说了我没有刻意去找……」

「常江,看不出你这样聪明。」Agnes抬头,直直地看着他。微皱的眉头下一双星目,当中闪烁着感动与激动,让那眸子

看起来像现在伸手就能挖取、拿在手心中把玩的琥珀……虽然这家伙说的话一贯让人火大。但或许只因为红发青年满载真

摰感动地抬头望他,让他有瞬间的茫然、失神……好像魂魄抽离体外,被吸进电灯球罩里。

他不像个人类,他像个一片叶子所盛载的光影、或眼中六角型的光源所幻化而成。

让人目眩神迷,若直视过久,其他映进眼中的事物只会变成一片无意义、索然无味的红影。

明明只是脸蛋这边青一片、那边紫一块,让人倒尽胃口的脸……

一个月之后,在他们好不容易回复互动的这一瞬。

在这凉风送爽的标准秋夜,常江觉得……自己好像快中暑了。

* 老num:number的俗称,在这里指警员编号

* 拍拖:拍拖,含有爱情成份的约会,亦可泛指正在交往

第七章、非纯粹(下)

简直像老天爷为了消褪他的『暑气』而特别优待——

大鬼生日过后没多久,就开始连场暴雨。

是下雨的关系吧,这几天都没见到大鬼。

说起来,常江从小便像猫一样讨厌雨天。

这状况一直到遇上阿妹后才得以改善。

要问为什么嘛?理由很简单又有点难以启齿,单单是因为……

「常江,我们这样两人撑一把伞好像在拍拖喔!」

两个大男人共用一把伞,无疑是有点过于挤迫了。

让自己跟阿妹的肩膀湿掉一边绝不是什么好滋味,只可惜另一边肩膀贴肩膀的『肌肤之亲』感觉更微妙,所以……「我又

忘了带伞子了,下午的时候看到外头在下雨还想着一定要带。」

这程度的谎言显然也是架轻就熟。

「我倒是没什么关系。」撑着一把有『警POLICE察』白色标志的大黑伞,阿妹拂走溅在警服上的水珠。「不过警局内有很

多伞子,下次在briefing的时候可以拿一把……」

常江抽出一张面纸递给阿妹,阿妹接过后就擦着水迹。

他俩停在路边,同处在一片薄布所笼罩的小世界下,此情此景有点超乎拍档与老友的亲腻。

不止其他人,甚至连冷空气与倾盆而下、连绵不断的雨点都被隔阂在外,让他们显得比平常更为紧密。

阿妹一点也不矮,常江却比他还高一些。

当阿妹低头整理制服时,总能看到那吸引他伸手去摸的发旋,两人的一呼一吸似在交换。

常江伸出手背拂了一拂他沾着水珠的浏海,阿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

已是熟悉到不会别扭、亦不用言谢。

但不知怎地,无论他多想全心投入、认真地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片刻,却发觉自己并没有以前享受,或许是气温太低,冷得

让他的头脑太清醒了……常江想,其实他会想到要『认真』才能『享受』本身就很不搭调,以往也未曾如此。

「常江?」

「嗯?」俨然是个抽着『事后烟』般漫不经心,有点晕忽忽、陶陶然的慵懒应答。

「你有没有发现要跟你熟起来很难,可是只要跟你熟了之后,你就会不自觉地常触摸别人?」

阿妹倒是觉得这也满有趣的。

常江是个懒理别人瓦上霜的典型,这样的个性适不适合当巡警暂且不提,但跟常江称得上『朋友』的人大概一只手数得完

吧,至少阿妹除了自己之外就没见过第二个。

但常江意外地很脸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跟他熟了之后他还蛮爱『动手动脚』的,还要是本人毫不察觉的情况之下,常

江最初一两次自然地碰他摸他时,他还在心底狠狠吓了好大一跳呢。

「有吗?」常江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那是他指头的自主意识而不是他主使的。

「有呀。」作为他死党(也是被『非礼』次数最为壮观)的阿妹肯定应答,「我都有特别留意,别说我,就说大鬼。你一

开始连跟他说话都隔三步,现在?送礼物给他时你还亲自给他戴上呢。还有Gin,你有多讨厌小孩子啊!但前天才把他抱

在大腿上,慢慢喂他吃鸡仔饼干……」

「够了。」常江举起一手,制止阿妹连珠爆发地举出更多『非礼的罪证』。

是这样的吗?他一向自翊极度地洁身自爱(正确点来说是没人要被他爱),结果竟然只是个潜意识出手的惯性非礼犯?这

……这太打击了,他一时三刻很难接受。

「你还蛮常摸大鬼的……」

彷佛嫌他不够受打击,阿妹补上重重的大绝招把他击沈。

常江原地石化,阿妹毫无知觉地走了两步。

连带让常江整个人都被拉离在伞外,洒了满头的雨粉。

阿妹走到第四步才发现老友『隐形』了,急忙跑回去,「欸,你干嘛不……」

话说到一半,阿妹瞪大双目,好像越过他肩膀见鬼了。

「是他们!常江,是他们!」

「谁啊?」虽然阿妹如此激动,但常江转过头去,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他们』。

「他们!之前跟你提过的那群青年,我找他们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我们快追!」

「你找他们干嘛?我们是警察又不是社工!」

「能帮多少是多少嘛,再不追他们又要走了!伞……欸,我去追就好!常江你在这里等!」

「喂阿妹!喂——」常江举手想抓着阿妹的手臂,可是扑了个空,阿妹已经一马当先地跑出伞外,以手掩头、在傍沱大雨

中奔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能见度很低的雨幕之中。「伞!我去追就好,你……」

后头的音阶全部掉下去、逐渐消音,阿妹根本不会听到了。

常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手臂上沾着的水珠用力拂走。

总也不能站在人流稀疏的地方等阿妹回来,常江提步,往阿妹大约走去的方向追寻。

常江快步往前走,伞子在这时候竟变成了负担。

蓦地,他的视线被捕捉,但他寻到的并不是阿妹。

而是背着大包小包、狼狈得很的红发青年。

***

平常红发青年开摊之前、收摊之后总有点狼狈。

无他,因为后头背一把吉他、前头背一个宝宝,还拿着装尿布奶粉毛巾的大袋。

如今虽没吉他却多了把伞子,Gin雪上加霜地大哭特哭,Agnes忙着拿小手帕替他抿鼻涕……

连伞子都拿得东歪西斜的。

常江接近他。

这才看到青年整张脸也皱在一起、快跟小鬼一样哭出来了。

「拜托你了,不要再哭好不好?爸爸拜托你不要再哭了,你哭得爸爸心都乱了……还是很不舒服吗?爸爸在带你去看医生

了,很快就没事的……爸爸不是在带你去看医生了吗?」

Agnes想要拍哄宝宝又想替他抹眼泪,不时走两步又左顾右盼,好像并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常江何曾见过他如此躁动不安,想哭又哭不出来?

常江接手替他拿着伞子,Agnes一吓,还以为谁想来抢立即收紧手劲。

「是我。」他把Agnes的伞子收了,将他与宝宝纳入大黑伞下。

这才看到Gin的异样,Gin满脸满手的红斑、眼皮浮肿,完全是惨不忍目。

脸上有好几处红班还带了血丝,看来是被抓破的,难怪Agnes要抓着他两只小手。Gin疯狂地哭着,眼泪像扭开水龙头般,

小手小脚不停地踢动,看得人心都揪成一团了。

「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这样好几天了,我一开始以为那是普通的蚊叮,但之后越来越严重……他一直在哭、一直在抓,我不知道

怎么办!你知道他发生什么事了吗?嗄?」

常江看他慌乱得不成样子,也猜到这几天不见他分明就是把自己跟生病的儿子困在屋内因兽斗了,这家伙是个新手爸爸,

照顾孩子的经验少得可怜,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

他说的出事不是说Gin,而是Agnes,还真幸好他出来求救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打算带他去那里?我陪你一起去。」

「去医院!我要去前头的小巴站坐*小巴去医……」

「还去什么医院!?他都哭得快没气了你还想去等小巴然后去医院排队?他这些病动辄要排两、三小时的,我们去诊所!

「我没钱!我没有香港的身分证,你知道医药费要多贵吗?医院本来就贵了、诊所更加……」

「过来!」

「我就说我没……你想怎样?我不……我坐小巴去就好!要坐计程车的话诊金就……」

常江光用脚趾头想就知道现在的情景有多可笑愚蠢。

他穿着制服、撑着把警察标志的伞子,然后跟一个市民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常江撑着伞子走出马路外截计程车,Agnes偏偏要跟他唱反调,一直避开他的手。

Agnes想要躲开常江越远越好,却又不能让Gin再淋雨,于是二人只能你拉我撞的……

有撑伞子跟没撑没分别,常江从头到脚都湿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部计程车。

那计程车司机还以为自己撞上了警民纠斗、大气也不敢喘地想飙过去就算,若不是常江一手指着计程车,大声喝令他一定

得停下来协助警方;若不是常江火大到把帽子脱下来,然后不顾一切地掷在挡风玻璃上,那司机不会吓得立即踩油煞停。

事实上,常江死抓着Agnes的手臂时用劲得快令Agnes骨折,而且他确定自己比较想把Agnes过肩摔,而不是连人带小孩一

起抛进车厢内。

常江将挣扎个不休的红发青年『塞』进车厢内,甩上门,再去捡湿透的警帽。

他狠狠地拉开另一边车门,把自己也抛进去时还在不停爆粗话,「我去你的!为什么刚刚不停车?嗄!?你他妈的聋了吗

?连警察叫你停车都不停?你想我拉你去警局吗!?仆街,若我不把警帽掷上车头你是不是不停车了?答我啊你!」

「……老、老大,我听不到你在叫我啊,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直行直过当没事发生就可以了吗?你以为这样就会轮到下一辆车倒霉?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拒

载!你没听过警民合作吗?你没看过政府的宣传片?警察办事的时候随时可以徵用你这辆破车!你刚刚竟然无视我?」

「阿sir你不要那么火,我刚刚又不知道你在办案……」

可怜他只是阴差阳错地经过这地方,想要避开麻烦是人之常情嘛,而且那警察指着他破口大骂,他在后视镜看得胆战心惊

,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飙啊,那知道这是徵用?

常江实实在在是先被Agnes气疯了、被害得像只落汤鸡似的。

现在弄得别人车厢湿答答不止,还要无差别开炮乱轰才能消消心头之恨。「干,你还反驳!?你车牌几号?我要抄下来。

阿sir在问你车牌是什么啊!?」

「常江,我说我没钱你有没有听到!?」

常江的无间断的怒吼、司机嗫嗫嚅嚅的试图解释,加上Gin的哇哇大哭声,整个车厢一时之间像个鸡笼般吵。骑虎难下的

Agnes只能加大声量,在常江的耳朵旁吼。

常江一把将湿发耗后,水珠溅得Agnes脸上一阵冰凉。

「我付!全都我付好了没有!?你给我闭嘴坐好!」

「你付很了不起吗!?再了不起你也得告诉司机要去哪吧!!」

Agnes此言一出,车厢蓦地安静了不少,常江跟司机都没再吱声了。

就只剩下Gin藕断丝连、哭到出气多入气少的抽气声。

……也对,自他们强迫性『胁持』这部车之后他就一味炮轰、被他轰到三魂不见七魄的司机连话也不敢多说半句,只敢直

直往前开。常江抹了抹脸,晦气啐了句,「XX诊所。」

好一会儿,Agnes只是紧抿着唇、频频抹着Gin身上的水珠。

但由于刚刚这爸爸是用整个身体护着儿子的,他们两个像落汤鸡,那小鬼根本没有湿到多少。

Agnes抹来抹去不知道还想抹走什么,儿子的眼耳口鼻吗?

而且常江无论横看竖看,也看不出那大鬼脸上有半丝『感激』或是『感动』的情绪。

……干,这只鬼究竟在生气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去生气?

他生气情有可原,因为这家伙刚刚要死要活就是不接受他的帮助,现在他要进行『警察的职责』难不成还得三跪九叩迫这

『市民』接受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司机明明看见他,竟然还好狗胆到催油逃跑!直到此刻为止,他有十万八千个理由足够

生气。

而这死老外又凭什么!?

「……都说了车钱跟医药费全都我付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就说我没钱,你还死拉我去诊所、死扯我进计程车!我以为我床底下藏着十万是不是?」

「如果是你发高烧又满身红斑还没脑到把自己困在家中三天,最后才跌跌撞撞地出来说要等该死的小巴去该死的医院挂诊

,Fine!我才不会管你,这样不懂照顾自己的人我管你横尸街头,早死早投胎算了!但现在是孩子有病,你不懂照顾儿子

当初就别要死要活带他出来!」

「你说我不懂!?你凭什么这样说!眠乾睡湿地照顾婴儿的又不是你!带着儿子离乡别井的又不是你!你知道照顾一个婴

儿多难吗?你知道我没香港身分证会被人诸多挑难吗?你知道我要替Gin换尿布的时候进去婴儿隔间看见这样多婆婆妈妈

有多尴尬吗!她们老以为我是变态!你知道一个晚上被吵醒四、五次隔天还要上班的感受吗!?我又穷、Gin又体弱多病

,为了储钱给他治疗我连续吃三个星期面包,这你又知道吗!你究竟凭什么说我不会照顾他……」

「我看到的就是你一个人死撑到快崩溃了!开口请人帮忙真的有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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