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又一次静默了,两人都各怀心事,不过好在这次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靳生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时间不早了
,我该回去了。”说着就越过苏慕坐在床边的身体准备穿好鞋子,就在这时苏慕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着急地叫道
:“生哥!”靳生愣了愣,一时间都忘记了挣脱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两人保持着暧昧的姿势对视着,许久之后才反应过
来,急忙移开视线,问:“有事么?”语气之中有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苏慕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炙热的眼神注视着他的脸
,那是个很复杂的眼神,包含着最最热烈的期盼与最最明显的脆弱,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直视入他内心的最深处,震颤了
他的心弦,要不是强烈的理智及时制止了他他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立刻就将眼前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生哥,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真的好寂寞。”
鬼迷心窍地,在苏慕用那种眼神对他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说“不行”,而是在第一时间不受控制地点了头。即使他知道父
亲再晚一点就会回家,当他一回到家就会发现自己不在家里,然后他一定会到他的学校问他的行踪,这样又会被发现他连
续逃课逃了足足有一个多学期的事实,再接下来的事他无法想象,也没有这个心思再去思考即将面对的责难,现在的他全
部的心神都已经沉醉在了面前这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如果在这两潭秋水之中是一个无底的陷阱,那就让他纵情地跳下去
吧,他是怀着多么神圣的心情期待着能够溺死在里面!
那一天,靳生留了下来。想象中更为激烈的事情没有发生,两个少年只是安静地紧紧相拥着,在一片漆黑之中,连一丝的
光明都成了奢望,荡漾在生命原罪的暗黑河流里,只有彼此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像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的浮木,贪婪地呼
吸着对方身上少年人特有的雄性气息与汗味,这个认知使他们更加明确了对方是与自己有着相同身体构造的同性,这个残
酷的认知使他们的心理充满了恐慌,在他们幼小的世界观仿佛这是多大的罪孽,他们惧怕着、焦虑着,但他们无从选择,
他们是着苍茫的浩瀚宇宙中只属于彼此的唯一可以紧紧相拥的伙伴,世界大战爆发了,人类灭绝了,地球停止运转了他们
都不会舍得放开对方的手。
靳生发现自己有什么地方变了,具体哪里改变他也说不上来,他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在意父亲的想法了。那天的事后来结
束得有点不了了之,第二天中午到家之后对父亲撒了个谎说是到同学家复习功课去了,父亲只是告戒下次要向他说一声就
也不说什么了,他表面上听话地点点头,后来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父亲说谎,并
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困难。
自从开了这一次先例以后他的行为变得有些疯狂了,他总是时时刻刻地抑制不住自己想念苏慕,想念他脸颊两边深深的酒
窝,想念他精瘦结实的身躯,想念那双如两潭湖水的明亮眼睛,想念那天晚上紧紧拥抱的温度与夹杂着汗水的味道。有时
候想着想着入了神便会整节课整节课地发呆,一整天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考试、测验全都是一团糟,成绩越来越差,甚至
连原本十分热衷的写歌词都不再有精力,整个人像着了魔一样就只盼望着一周一次的相见,每周日都早早地到那个亭子等
候,也不再看书了,就望着苏慕来的那个方向出神,一直等到心中的那抹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才又恢复正常。
第16章:
那一夜内心中明确了彼此感情之后两人的相处也有些变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坦荡,又实在不好意思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
,两人之间的氛围尴尬又拘谨。这条马路原本就很偏僻,亭子附近几乎没什么人经过,但心虚的两人仍是不敢雷池半步,
往往一整个下午就在不时的对视与沉默中度过,两人几乎不讲什么话。这在旁人看来忍耐半个钟头都是极其无聊的,但两
个人却都乐在其中,如果人生之中其余的时光都充斥着聒噪与吵闹的话,那只有每个星期的这一个静默下午才让人感觉真
正地存活在这个美好的世上,岁月静好。
很快,荷花枯萎了,树上的叶子也都黄了,落了,落叶堆积在地上,被寒风卷着打起旋,一年中最萧条的季节——深秋到
来了。
这几个礼拜因为高三第一个学期的寒假马上就要来临了,下一年就是最为关键的一年,所有的学校都在抓紧分分秒秒补习
,即将到来的寒假早已被补课排满了,就差从一年十二个月里再挤出一、两个月用来补课。苏慕的学校是重点中学,为了
在最后的阶段拼出点成绩几乎天天都在组织考试,并采取了严格的排名制度,根据每一次排名的前来调换班级里的座位,
颇有些军事化的严苛,平日里比较松散的纪律也跟着抓紧了,也连累着苏慕这几个星期无法如期赴约,都是靳生等不及了
和上次一样坐大半天的车跑到他们学校宿舍见上一面才安心。其实靳生学校里管得也不见得多松,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完
全将学校纪律抛诸脑后了,整日如同行尸走肉般仿佛只为见这一面而活。
多次违反校规私自逃课劝说未果连教导主任都已经盯上他了,多次将他叫到教导处训斥还有几次让他把父亲叫到学校来,
但他都置若罔闻,有一次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叫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当着面给家里打电话,他便说家里没有电话,班主
任就在旁边说要跟着他亲自到他家里和他父母面谈,于是他说出了学会撒谎以来最最离谱的一个谎话,说他一个人住,家
里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但父亲去外地做生意,每个月给他汇一次钱。听了他这话,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没声音了,只是从
此以后就将他当成空气一般的存在,看他逃课也不再管他了,只要上课不要影响其他人就行。
人生之中头一次体会到没有人管头管脚的滋味叫他飘飘然,有些轻松,也有些畏缩,他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小时候被剪到
了翅膀的鸟,过惯了笼中生活在某一天自己挣脱了枷锁却又不知该往哪飞。自由与茫然交织的矛盾让他痛苦万分,在急需
要鼓励的心境下他比以前更变本加厉地贪恋着苏慕的温暖,他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需要苏慕
,比以前更需要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伙伴。
与苏慕相处的那短短几个月的回忆是愉快的,即使事隔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仍是人生中最为宝贵的珍宝。他们通常不在学校
里,苏慕和他一起逃课到学校附近的大街,因为学校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与初中时偏僻的郊区简直是天壤之别
,宽宽的马路上大卖场很多,但大多是卖些衣服、鞋子什么的,要不就是洗浴中心或酒店,女孩子喜欢成群结伙出来淘衣
服,男孩子却没什么逛头,两个人可以肩并着肩从马路这头一直溜达到马路那头,看到什么好玩的不时交谈几句,逛到音
像店或书店就进去看看,有卖小霸王游戏机卡带的地方也会驻足停留,毕竟游戏是每个男孩子共同的爱好。
偶尔苏慕会大胆地将手攀到靳生的肩头上,像一对感情很好的好兄弟一样,也有的时候会半带点玩笑性质地将自己的手伸
到他的衣兜里,两手相握那么一会儿,看到有人经过身旁就立刻放开,对于他这有些“放肆”的行为一向谨慎的靳生却从
没拒绝,两人都乐此不疲地享受这种暧昧的玩笑。两个相依靠的影子从短慢慢变长,由地面以东一路拖到地面以西,一天
天的时光就这么简单纯粹地过去了,像花瓣落在水面上不留一丝痕迹。
极度的放浪总归会有一天露出原形,即便不在今天也会在明天、后天,对于父亲会发现他在学校里的那些事他早就有了心
理准备,也预想过很多次被训斥的情形,脑子中排练了一千、一万遍,却从没有料想过父亲会赶到苏慕的学校当面抓个现
行,如果早能预知那一天的情形,他死也不会接受那个吻。
第17章:
那天和平常一样他们两人在学校食堂买了客饭吃过之后先是去街上一家钟表店修苏慕那块电子表,然后又心血来潮地进了
一家街边的卡拉OK,靳生一开始不想去,那地方鱼龙混杂花的钱又多,一般都是成年人的乐趣所在,苏慕却笑着说:“没
关系的生哥,我一个远房表哥是这家店的老板,我进去跟他说一声全算我们免费的。”靳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但
苏慕先一步替他做了决定拉了他就往里面去了。
后来苏慕找到了那个远房表哥说了没几句那豪爽年轻男子二话不说就开了间三小时双人间给他们,还真是个很爽快的人。
一进了门苏慕就赶紧跑到机器边拉了一大串曲目菜单左点点,右点点,歌单上整整排了满满一排,这才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拍了拍靳生的肩膀笑咪咪地说:“生哥,你有得唱了,全都是为你准备的。”靳生一看,大多都是齐秦、BRYOND的歌,
都是他平时喜欢的,苏慕就坐在一边,很高兴地拍着手:“唱啊,唱啊,生哥快唱啊!”
然后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都是他在唱歌,一首接着一首,用深情的、专注的嗓音浅吟低唱,苏慕从开始到最后都只是很安静
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很用心地听他唱歌,好几次他都拿着话筒给苏慕催促道:“你也唱呀。”苏慕都只是将话筒放回他
手里,认真地看着他说:“不,我就要听生哥给我唱。”靳生推辞不过,只得又继续唱,足足唱了三个小时,苏慕也整整
听了三个小时,脸上始终带着沉思的表情。
唱到最后靳生嗓子也哑了,人也疲倦了,将话筒一丢,整个人摊在沙发里说:“还有最后一首了,你唱吧,我实在唱不动
了。”苏慕拿起话筒,想了想,走到机器前点了最后一首歌,前奏响起,是邓丽君的《在水一方》。就在前奏没结束之前
苏慕将话筒拿远了点对他说:“生哥,这几天我一直都有一个想法,我考虑着想将它告诉你,但是我又害怕你不会接受…
…生哥,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哪……”
这一番低语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自言自语,但苏慕的眼睛却又分明是凝望着沙发上的他。正当靳生坐起身,想认真地去询
问究竟是什么事时在苏慕那张上一刻还因苦恼而纠结着的小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苏慕指了指电视,示意自己
该开始唱了就握着话筒唱了起来,表情变化快到仿佛刚才那番忧郁的自语根本就是疲劳之时产生的幻觉。但靳生知道那不
是幻觉,那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因为他从苏慕的歌声中听到了不一样的情绪,悠缓的调子配上苏慕刻意轻柔的嗓音有种说
不出的淡淡忧伤,特别是“”几句,但当唱到“我愿逆流而上,”时,那轻柔的嗓音就被注进了一股无形的勇气与决心,
让人不由地产生信赖。靳生沉醉在苏慕的独特嗓音之中,他有一种预感,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
一路送到苏慕学校门口,天色已经黑了,街边的车灯将门卫室附近的一个小角落照得隐约可见。他就在这里对苏慕说:“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苏慕却看着他,怕冷的头上包着绒线织的围巾,整张脸就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漆黑的瞳仁
里倒映着靳生的身影,“生
哥,你跟我走,好不好?”
这一幕熟悉的场景一时间叫靳生愣住了神,他已经有半年没有听苏慕说过这话了,但他却知道今天着次与以往无数次都不
一样,因为他可以感觉得到今天苏慕眼睛里的期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真挚地像两团炙热的火焰,能将眼前所
有一切阻碍都烧光伐尽。这样执着的眼神几乎要将他心中的信念动摇,所幸最后一刻理智再一次挽救了他,正当他开口要
说出拒绝的话时双唇被一团火热缠住……苏慕不知什么时候扯下了围巾,忘情地将自己全部爱恋都付诸似地全倾注在这一
吻上,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被他这种执着到决绝的情绪所感染,靳生又一次将理智抛在了一边,双手紧抱住眼前这个精
瘦的身子,唇上开始给出感情的回应……就在这时,一声尖利到几乎完全失去原来面目的惊叫一瞬间震裂了他的神经。
“阿生——!!!”
一回头,正对上不远处父亲那张惊恐万分的脸。
“爸爸……”
第18章:
出口的话语是破碎的,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面孔,那真的是他的父亲吗?他那个一天到头几乎没
有交集,像是生活在两个空间里的陌生人般的父亲,他差点就快忘记父亲的面容是怎样的了,眼前这张恐怖地扭曲着的面
孔真的是他的父亲的吗?不,一定是他的幻觉,父亲的声音不是这样的,父亲也不会知道他会来这里,今天早上他还对父
亲说了谎去学校补习,父亲不会放下工作来找他的,他不相信这事那么快就会被父亲发现,他还没有作好准备,他不接受
……
“阿生……”
第二生呼唤是凄厉的,搀杂着无限的痛心,眼前那个中年男子忽然像是老了十岁,用那双灰暗的双眸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眼底蕴涵着深深的失望。如果刚才还企图让自己相信眼前这个与苏慕拥吻的男孩可能不是自己的儿子的话,那现在这男
孩望着自己的惊惧的眼神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男孩的确是他的儿子,只有他的儿子会用那样惧怕的眼神看向他,仿佛看到
地狱最严酷的判官一般畏惧,和他小时候他用暴力惩罚他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阿生,你过来。”
第三声呼唤是虚弱的,却有着不可违逆的强硬,中年男人看着靳生,眼神倏忽暗下来了,他注视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子
,他有足够的自信他不敢忤逆他的旨意。
靳生的手松开了,他僵直着身子,浑身像霜打了的茄子般不停战栗着,他低着头,躲避着父亲像要射穿他似的眼神,脚下
生了根,一步都没有力气挪动。一直僵持了许久,中年男子的眼神都没有丝毫松动,在强势气势的震慑下,靳生浑身的关
节开始松动了,一步、两步,他朝着他心目中神一般不可动摇的父亲走去,脚步踉跄着,短短十几米的路走了整整一个世
纪,像要把浑身力气都用尽了。中年男子没说什么话,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冷冷地将摩托车上的一只头盔仍到他手里,示
意他戴上,坐上摩托车后座,等一切就绪便发动引擎风一般始离了。
机车刚开动时靳生艰难地别过头想看看从方才就一直没注意过的苏慕此时是什么情形,只见一片晦明晦暗的车灯映照下那
个从他刚离开起就没移动过的身影仍是直直地立在那里,像个不会行动的木桩子,形单影只地矗立在一片喧嚣的车鸣声中
。机车渐行渐远,隔着刮花的玻璃罩子渐渐看不清楚他脸上几近绝望的表情,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吹动了他先前遗落在
地上那条裹住脑袋的围巾,靳生的心里冒出一个酸酸的想法:他会不会感到冷呢……
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过得像梦一样虚幻。他从没有想到父亲的行动力会如此迅速,载着他第一时间就到了学校的校长室,
二话不说便要办理退学手续,当时教导主任也在场,看到他后只是无奈地摇头叹着气,大概对他一系列的谎言都已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