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设置吧,就用昨天的日期。”
“昨天是几号?”
“9月25号。”
“你生日?”我很自然的想到这一点。
“嗯。”
虽然这个问题是我提出的,但是得到他肯定之后,我还是感到一点儿意外,他昨天过生日,而我这个身为室友的人居然一
点儿都不知道。
“你怎么过的?”
“吃了两个鸡蛋。”
我很庸俗,当听到在别人眼中要大肆庆祝一番的生日在他这里,只能用两个鸡蛋打发,心中产生了一些同情,觉得身边之
人有些可怜。
然而对于一个自尊心过强的人来说,这点儿居高临下的同情也是不能接受的。他察觉到我瞬间的失语,就故作轻松的解释
了一下,“我从来都这么过的。生日这天母亲那么痛苦,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听到对生日的这种解释,也能猜到说话的人心情有多阴郁,我想开导他一下,“不能这么说。母亲再痛苦,看到你出生也
是开心的。”
“如果,母亲看不到自己生下的孩子呢?”
他说出这句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她的母亲,该不是——因难产而去世了吧?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触到别人这么深的伤口,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我侧过头想
道歉时,他已经坐正了姿势,样子是不想再聊了。
又是一阵子的沉默,我却不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因为他原本就话少了。我想做一点儿什么去弥补自己闯下的祸,心里不
断搜寻方法,又不断否定自己找到的方法。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他却打破了僵局,“我加你为好友了。”
“哦?”这时我的QQ也弹出提示,“四季风希望加您为好友。”
他有些得意的说:“我够聪明吧,这么快就知道怎么加好友了。”
“嗯。名字也很好听。”我点了下“同意”,当然明白他是想借此驱散我心中的不安情绪。
一起走出网吧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约9点钟,街上很热闹。
与心情闲适的路人相比,我还是没能为自己犯下的错误释怀,终于再次开口,“我会保密的。”
“我知道。”他看了我一眼,“所以才跟你说,我从没跟别人说过,但在你面前就没觉得有负担。”
闻此言,心脏像被人轻轻的扯了一下,有些微微的失控,其实直白来说就是有点儿心动。当然,我也不是多小的年纪,不
至于将一点儿心动感觉就当成是爱,在一些讨人喜欢的男生面前我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感觉,已经有了处理的经验。我明知
道自己的性取向,就更不能避讳开这种同性的玩笑,用些露骨的暧昧话语反而让人减少疑心,于是我略显轻浮的问,“我
在你眼中就这么好?”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很认真的点了一下头。我决定无赖到底,“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听我这么大胆的自我引爆,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侧过身拉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郑重的叫我,“何远。”
对上他明亮的眼眸,我有瞬间恍惚,心里暗想不好,这下把自己玩进去了,随后就听到他用真诚的口吻说出一句“嫁给我
吧。”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这下纷纷侧目,就差围观了。
我真是百年不遇的红了脸,再加上本来自己心里就有鬼,真是尴尬非常。
看到我已经成功被反攻,他松开了我的手,“开玩笑啦。”然后,爽朗的笑起来,
我开始觉得眼前的人,与自己一个月来熟悉的纪丰有了一些差别,还是那个身影,却与原来那个身影重合不到一起去。他
是太过清澈,还是太过高深,我本以为已经用三两个词语就概括的一个人,原来并不止于此。
“你没事吧?”他头靠近一点儿,想辨清我此刻的表情,“我只是开玩笑。对不起。”
我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差点儿露馅。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眼前的人无论如何都那么干净,我却去开这样的玩笑,
自己才是掩藏在大方得体外表下最见不得人的那一个。他神色中显露出担心,看来确实是很在乎我与他的友情。我已经恢
复正常了,为了给这个不知道有没有描黑的眉再描一描,我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委屈的说:“原来你是开玩笑啊,我
的心受伤了。”
听我这么说,他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笑颜,皓齿明眸,都是笑意。我刚刚平复的心又不安分的颤动了起来,如此剧
烈。
我们继续肩并着肩行走,窄小的街道还是人来人往,我却如同置身于真空,有一种感冒的错觉。
身边的人矮我一点儿,略显单薄。一些储存于头脑中的印象浮上来,刚刚他拉过我的手,好滑好凉。我想再看一眼他的手
,却没敢侧身。下棋时经常看得见他的手,比自己的小一圈,我的手一定可以完全包裹住他的拳头,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
。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我在心里打了个冷战。两颗心离得这么近,我在想的事情他一定想不到吧,否则他还是否会说“在你
面前就没觉得有负担”。
这条在开学一个月之内走过许多遍的路,终于在这一个晚上走出了不同的感觉,来到校门口的时候,熟悉的建筑也变得像
照片里那样不真实。我迈着只有自己感觉得到其实有些机械的步子走了进去。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在接近宿舍楼的时候,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纪丰的身边。
爱上一个男生,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以接受的事实,毕竟有过经历。更何况,这也不一定是爱。今天的玩笑开的太过火了
,我可能只是心里一时搭错了线。
我在操场的跑道上散步,希望稳定自己的情绪。夜色正浓,操场里有一些亲密的情侣。一个念头忽然从头脑中闪过,我如
果交一个女朋友,那么即使偶尔失态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了。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声誉安全,
就拉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下水。虽然我会加入到男生关于女生的各种讨论中,还会偶尔不太过分的与女生开一点儿暧昧的玩
笑,但自己对女孩子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是真真切切的事实。我还是在掩饰上多下一些功夫吧,这样我至少对别人没有罪过
。
走了大约三圈,我就理清了头脑,或者自以为理清了头脑。我告诉自己没必要慌乱,高一那年即使在梦里失守,也从没引
起过任何人的怀疑。深吸一口气,感到信心似乎又回来了,脸上却不由苦笑一下,控制情绪这种做法,开始以为高明,慢
慢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对其产生了依赖,习惯性的带着面具,有时候真的是身心疲惫啊。
我回到寝室的时候,纪丰在和老江下棋。不出意料,老江又赢了,不禁得意。我也真是服了他了,都不知道赢了多少遍了
,还这么有感觉。韩冲看老江得瑟的样子有一点儿不爽,说要跟他来一盘。
老江一摆手,“不了。我今天要保持5连胜的战绩。”
“不会吧,我就在外面走了一会儿,你就输了五盘。”我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但他们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纪丰摇摇头说:“没有。”
我这才好受一点儿。哪知,韩冲又补了一句“他还输了我三盘。”
我承认,我听到这一句时,心里是有不爽。我也够不可理喻的,纪丰输几盘棋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也要玩一盘。”说着,我就坐在了纪丰的对面。然后,我就不幸的输掉了这盘棋。
纪丰高兴得不得了,难得的在众人面前炫耀一回,“谁笑到最后才最强。”
看到他开心,我刚才的一点儿没来头的憋闷也一扫而空。
好吧,看来今天是难免被他左右情绪了。
第四章 安全的爱恋
有人说梦是预示未来,我倒是觉得梦像回忆过去。常常有这样的梦境,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如同生命里已然经历过却没记
牢的片段。
我偶尔会梦到自己化身为一个小孩子站在一个院落里,梦的画面不甚清晰,篱笆、房子都没有全景,仿佛蒙着一层雾气。
有时,梦到自己走到了院子的这一处,有时却又是立在另一处,梦里的小孩子在思考,思考的结果是有些什么想不通。很
奇怪的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叙述。如果我直接说梦里的感觉是孤独,你相信吗?梦里的自己明明化身为一个小屁孩,但
感觉就是一些与孤独相似的东西。
经历了这个有些特别的一天之后,我又梦到了这个院落。这一次,我的梦里终于不再只有我自己,我看到篱笆外还有一个
小男孩,而且向我一步一步走来,直到有些开心的挂在了篱笆上。他在篱笆上不安分的晃来晃去,开口问我:“一起出去
玩好吗?” 我犹豫了,因为我不能走出院子。我来到篱笆近前,看着这个有些熟悉感的身躯,伸出手想碰一下他扶着篱
笆的小手,然后,就醒了。
天已大亮。我的对角是纪丰的床铺,此时已经没人,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床头。我一直起的不算晚,经验告诉我纪丰应
该在洗漱间。
果然,我刚走下床,门在身后轻轻开启。听着门发出的轻微声响,我想起一点儿寝室的小插曲:老江每天最后起,那时纪
丰早已离开寝室,他就纳闷的跟我说过几次“纪丰怎么起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你也是。”
纪丰用口型向我表达着“早上好。”
看到他神清气爽的脸颊,我就真的感觉到早上时光真是美妙,同时也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这些
改变并没有随着昨天的过去而过去,即使不确定是爱,那也一定是一些涉及到情感的东西了。当然,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情。
我不是一个多乐天的人,但我总是会把事情往轻松的方面想。也许正是因为我悲观的认为许多东西终将失去,反而没有了
太多的压力吧。高中时发觉自己居然对同性产生了爱情时,我没有表现出多少不能接受,直至我开始认真为我与他做长远
打算时,心中才出现一些无法示人的苦楚。现在,发觉再一次对身边的人产生了好感,我也没去想该怎样逃避,我总不能
因为最终的分离就放弃现在的相处吧,我很可能孤老一生的结局已经够惨了,我总要为自己留一些值得怀恋的记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昨天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丝苦恼也无影无踪了,镜子里的嘴角居然还浮现浅浅的笑意。喜欢,是一件让
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即使,我的喜欢在别人眼中是不能接受的,连被我喜欢的人都不能接受,那也无法挡住我心里出于本
能而感受到的快乐。
友情与爱情,本来就不是容易区分的,更何况,我们是两个大男生,我相信我能掩饰好自己,即使有一天我会爱到不想分
开一分一秒。然而这一天存在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不知道,经过高中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我真的对自己的爱情观没有了
把握,我差不多就是一个多情又薄情的人吧。
我把自己的起床时间提早一点儿之后,我的习惯体系和纪丰的就重合了许多,一起洗漱,一起下楼,一起吃早点。虽然只
是一些简单的日常习惯,我却还是能乐此不疲的去观察,去试图总结一些他的行为方式,去探索一下他的内心。对于研究
者来说,纪丰一定算不上一个好的研究对象,因为太简单了,除了我,别人一定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纪丰的整个行为习惯。
先刷牙后洗脸,洗脸只用香皂,下楼每步一级,上楼每步两级,早饭两只鸡蛋+白粥+咸菜,鸡蛋一定放在最后吃。请你原
谅我说的这么细碎,因为我本来还可以说的更细碎。
无可救药的是,即使这么简单到链锁最后一环的举止,在我眼里也能问出问题。比如“你每天吃同样的早饭不会腻吗?”
他就认真的说,无法忽略他总是认真的语气,“会啊,我偶尔会调一下的,然后发现还是这样最好吃。”但是,我一直没
发现那个所谓的“偶尔”,想必是太过偶尔了,可能就趁我某个偷懒的早晨发生了。一想到此,心中竟然抽出丝丝缕缕的
怨悔,我希望看到偶尔在每日如一的行为体系中出轨一下的纪丰,就像想看一个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好孩子忽然某一天染了
满头金发招摇过市一样,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些找抽,唉,我也知道,但无能为力。
纪丰这种几乎小学生的习惯体系(我想能这样的小学生也不多)还能让我联想到善良一层。没想到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
什么进步。当初在高一,我会因为我的同桌热爱足球就认为他很“专一”,现在我会因为纪丰很简单就认为他很良善。只
不过,岁月还是在心里把我当初那份浑然天成的认知观给啃噬出了一些锯齿状的缺口,让我不再那么理所当然的接受自己
的想法。就像,我明明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善良这一层,但却还是要怀疑几下。
有一次其他院系好像有什么活动,本来很早的时间食堂里就排起了长龙。我不愿意排队,就在人少的窗口随便买了点什么
,然后站在纪丰旁边跟他排队,现在说起来就轻而易举的发现自己真的很傻,当时却是经纪丰点拨才发现,他难得的有点
儿坏坏的说:“你既然也跟着我排队,还去买别的干什么?”我能说什么,我就只好咬了口糕点,用讪讪的语气为自己解
围,“我就是想看看热闹,我们虽然在一样的位置,你是焦虑,我可是在观光。”然后,纪丰后面的几个男生女生就都向
我愤愤的看过来。看就看吧,我只好厚着脸皮继续咬糕点,“今天的糕点味道真是不错哦,纪丰。”
我就算再有意的慢点吃,还是在纪丰买完东西时,就吃完了那个被我凌迟的糕点,只好坐在纪丰对面看着他慢悠悠的喝粥
。
我并不急,但我总是口是心非,“你就不能快点?”
“我已经在全速了。”他绝对是无辜的表情。
就这也是全速,我们旁边那桌都换了两拨人了,但这也能让我觉得有趣,“那你要是赶上荒年一定会饿死。”
“有人这么说过我。”
“谁与我所见略同。”
“我爸。”
“哈哈,我没那么老啊。”
“别想歪了。我爸说的时候可比你凶多了。”然后,他就现场重现了一下他爸的版本,拍一下桌板,表情微怒,“都他妈
的像你这样,赶上荒年早他妈的被饿死了。”
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他妈的”,他从来不说脏话的,礼貌的让所有与他接触的人都自觉的说不出脏话。同
样略微石化的,还有我们旁边桌子的第三拨人,几个女同学,不过只是片刻就都笑了起来,开始小声交谈,不时看一下我
们这神经的一桌。
他从戏中走出神,表情就有些发窘,“对不起,我的脏话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在学样。”
“没事。看不出你挺有潜力啊。”我一看到他发窘,就想再逗逗他,但他低下头开始剥鸡蛋了。看着他把晶莹剔透的蛋白
送入口中,我本来已饱的肚子居然又有了点儿食欲,就起身去窗口,刚才那些熙攘的人群已经散去了,我没用排队就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