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后患!
箭矢已空,弓箭手也给墨愈梵的剑风伤亡得差不多了,第二关的剑阵随即启动,四十名用剑高手藤缠树般欺身上前,四
十柄森严冷峻兵器齐齐朝墨愈梵攻击而去。
墨愈梵脚步一旋,立定不动,冷哼:“蝼蚁小儿,不自量力!”
他眼是望着那些团团包围他的剑客,言语中却另有所指。
雅重月听得一清二楚,美颜一僵,凤眸隐现怨愤。
垂放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拳,发出哢哢声响。
“皇上勿动怒,这是鼠辈的激将法,请皇上勿要与他一般见识。”锦衣卫统领注意到小皇帝步子朝前迈去半步,似有亲
自动手之意,赶忙说道,“有臣等掠阵,他逃不出生天。”
“哼。”雅重月冷道,“朕岂会如此沉不住气!”
这么说着,不由自主,又朝身后黑不见底的诏狱铁门望了一眼,寻思着仇大夫应该早就进去看诊了,为何迟迟不见出来
?
******
心知已误了时辰,比皇帝更清楚事态严重性的仇大夫进了诏狱就一路狂奔,领路的守卫气喘吁吁追在他身后,暗想这老
头体力是多好居然可以跑到这么快……绕过几个拐角,靠近最深处那间散发着熟悉酸臭、腥腐气味的牢房时,狱卒怔楞
了一下,有点迟疑。
经年不流动的空气里,居然掺杂了新鲜的、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种肉眼无法分辨的压抑低气压,自那处牢房内里蔓延
出来。
“案犯就关押在里面,他病得要死,我怕染到怪症状,你自己进去。”躲得远远的把钥匙扔给仇大夫,狱卒巴不得离柳
从眉有多远躲多远。
仇大夫无心跟他解释柳从眉患的不是异疾而是要分娩小生命,接过钥匙飞快扭开锈迹斑驳的古锁。
一抬眼,就给眼前景象吓得七魂飞了六魄。
光影黯淡的昏沈牢房中,柳从眉长发凌乱铺满一地,单薄身体倒在干枯粗糙的稻草絮中一阵阵发抖,双腿大张,自下体
断断续续涌出羊水,腹部剧烈蠕动收缩,早已痛得面无人色。两只手一会儿在身下的砖石面上乱抓,一会儿痉挛的去推
挤身前的彭隆,但手法不对,总是无法顺利引导胎儿下落,徒劳无功,反而因为毫无章法弄得自己痛上加痛。
“……呃……”腹部猛然僵硬,柳从眉嘴唇都给自己咬到血肉模糊,终是挨不过,弱弱痛吟了一声。
仇大夫放下药箱,扑过去摸他的脉,惊觉他心跳缓慢、脉息紊乱。胎心跳动虽然足够强烈,却因为整整一天滴水未进,
有了疲沓拖延之象。
他慌张去探柳从眉穴口。折磨了这一天时光,那里还只开到六指。
柳从眉平躺着,这个姿势根本不方便用力;他只是在地上胡乱挣扎,白白消耗体力。
“柳公子,能听见我说话吗?”
不能再任由他这样浪费精力下去,仇大夫握住柳从眉手,急急喊他,“柳公子,柳公子!!”
破水后一波强过一波、一阵痛过一阵的宫缩,早让柳从眉昏昏沉沉失去了清醒。他只是跟着大腹的抽动,下意识用力;
在痛楚的深渊里沉沉浮浮,眼前见不到一丝光亮。
肚子痛,腰痛,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力。喉咙里似烧着一把燎原的火,越发加剧他生产苦楚。
仇大夫叫了几声,柳从眉只是勉强睁了睁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老大夫匆忙从药箱里拿出几颗补气安元的药
丸,掰开柳从眉干裂了的唇间,一气塞进去。
柳从眉却只是含在口中,无法吞咽。
身子又一次跟着胎儿的撞击颤抖起来,不自觉扭动身体,泣喘着挣扎:“嗯嗯、嗯啊!”
他痛惨痛极,牢里也没有水,没办法捏住他下巴将药灌进去。
仇大夫急得跳脚,正满地乱转想法子的时候,忽然看见柳从眉眉峰一紧,痛得皱起脸来,给他死死咬住的下唇,再度飞
快渗出鲜红血迹。
不行,再这样拖下去柳从眉别说将胎儿顺利产出了,连他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
仇大夫自药箱中寻了块干净布条给柳从眉咬在嘴里,防止他张口时误伤到自己;又把他脚踝垫高一些,试图制止羊水过
快流干。
做完这一切,又看了眼冷汗浸湿了全身的大肚产夫一眼,抓起他身下那条浸了血迹、羊水的亵裤便冲出牢房。
******
墨愈梵与四十名用剑高手缠斗,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起初的气定神闲也已渐渐转作焦躁。
先是箭,再是剑阵,墨愈梵打退几批攻击,方惊觉雅重月没有派人一涌而上将他一举格杀,竟是想要采取车轮战方式,
生生消耗他的内力。
将他关在阵势中,如同猫戏老鼠般一点点戏耍、一点点消磨,到他给人海战术逼得力尽气穷,再抬不起剑时方给他最后
一击——
小皇帝,好阴鸷的心思,好深重的妒恨!
虽说墨愈梵深知自身修为,便是给皇帝手下这帮废物围困上三天三夜,也能在最后关头全身而退;但他可以等,不意味
着牢狱中九个月身孕的柳从眉能等。
若再不冲破这些重重防卫抵达从眉身边,万一从眉有个好歹,万一他给小皇帝折腾到早产,万一他在漆黑潮湿的牢狱中
孤身一人临盆……
墨愈梵心口一窒,再不敢往下深想。
当下当机立断,必须破了这个僵局。
心念转动间,手上一片剑光盈舞,兵器交接铿然作响。墨愈梵微一侧身,故意露出左边腋下一处空门,左右两边共七柄
剑,立刻中计,改换招数直攻而来。
墨愈梵抬手扬出剑花,一道白光闪过,瞬间封喉,七具尸首立马颓然倒地。
四十剑失其七,阵势大乱,墨愈梵抓准剑阵失控的契机,毫不手软,剑起剑落,又添十条亡魂。
一旁观望已久的军机处处长、禁卫军头领、锦衣卫统领三人见手下伤亡惨重,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拔剑跃前。
剑阵中心男人昂然一笑,硬生生接下这突如其来的另外三个劲敌,扬声长喝:“雅重月,过了成人之礼,怎还如同孩童
般缩躲在大人身后,想要的东西不敢自己来抢?无怪乎从眉总是说你童稚小儿,不足与谋!!!”
他不能再同这些人耗下去,他必须激怒雅重月出战!
皇帝眸色一变,情知又是一次激将法。
待要继续忍,又听得墨愈梵道:“知道从眉最看不起什么人吗?就是你这种自以为能力卓绝,实际上处处要人相护、要
人守着、宠着的冒失小鬼,你所拥有的一切全部是从你皇帝老子那里继承而来,你身边可有哪一样是凭借自己力量获得
的?你凭什么说你有能力爱一个人,你如何配得上从眉,你怎么可能比我有资格,站到他身边?!”
句句一针见血,句句直中雅重月最忌讳的弱点。
皇帝似被当面扇了一巴掌,俊脸顷刻变了色。
唴一声抽出身边一名侍卫的长剑,战圈中的禁卫军头领等人来不及阻止,年轻皇帝已提剑跃入战局,同墨愈梵激烈缠斗
到了一起。
“护……”
一句护驾没喊完,皇帝已冷眸厉然,吼道,“都给朕退下!”
“可是……”
“退下!!!”
杀机再也无法掩盖,雅重月周身散发出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朕亡的豁命气场。
他怒极发出的旨意,没有人敢违背,只好围着皇帝与刺客的战局,谨慎环绕监视。
“哈,小皇帝,终于有出息了一次。”
墨愈梵嘲讽道,“现在可以换我说,我也好歹有那么一点点欣赏你。”
他收敛心神,全力与雅重月周旋,一心要将雅重月生擒,逼诏狱放人。
雅重月与他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手下处处杀招,分毫不让。
他虽年轻,功力根基比不过墨愈梵;但如今暴怒之态,掺杂着嫉恨妒火,还掺杂着急于解决眼前之人去探望柳从眉情况
的焦虑,一时间拼杀勇猛,倒也没见落多少下风。
两人你来我往,剑击剑挡,谁也没明显占据优势。
正在胶着间,诏狱铁门打开,仇大夫跌跌撞撞奔出来。
一眼看见皇帝居然不在原地,亲自提剑上阵,跟劫狱之人打得如火如荼。
急于求助的仇大夫顿时急了眼,跺脚就喊:“不要打了,小皇帝,柳公子并非小产,而是真真正正要生了!!!”
一句既出,石破天惊。传到打斗正酣的两人耳中,竟是截然不同心境。
墨愈梵早知从眉身子状况,眼下坐实了他的处境,不禁又急又怒,恨雅重月恨红了眼,一剑直刺皇帝而去。
而雅重月,骤然听闻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骇人消息,心神大乱,猛地回头朝仇大夫望去:“胡说,他方7个月身子……”
“雅重月,你非得到这个时候,也不肯醒悟吗?”墨愈梵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与翻腾情绪,剑出话出,“从眉教你读书,
助你帝业,为护你帝王名声隐瞒身怀龙子的事实,却数次三番遭你折磨凌虐……雅重月,从眉腹中那个孩子早过9月,现
在即将呱呱坠地在牢狱里,它是你的种!!!”
话语在耳朵边、大脑中炸裂开来,雅重月定格住脚步,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他拉不回自己的意识,薄唇微张,来不及开口,墨愈梵的剑已穿透肩窝而过,“噗”一口鲜血急喷在地。
——雅重月,从眉腹中那个孩子,是你的种!!!
(下)
一口鲜血喷出,唇角顷刻染红。雅重月左肩中剑,殷红不断渗出肩窝,在场所有人惊呼大嚷,他却浑然不觉,茫然伫立
。
方才,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话语?
从眉不是小产,他是要生了……他腹中孩子不是个月而是月有余……他隐瞒身怀有孕的事实,那孩子……那孩子是他雅
重月的……
是他的,亲生骨肉……
“朕不信。朕不信。怎可能,怎会要生了,怎会是朕的……”再三重复不可置信的事实,雅重月目光散乱,直直盯着仇
大夫手中染血的物件,心跳一阵快过一阵,狂乱得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将柳从眉赤身裸体赶出内寝去,让他去找他的奸夫。
他将他革职,昭告天下贬他为流民,敢出手相助者同罪论处。
他找到竹林居,对他恶言相向,逼他动了胎气,逼他逃离。
他带兵杀上留海峰,将他绑至马车上,不顾他的拒绝,不顾他明显彭隆的腹部强暴他。
他将已显临产之象的他下到诏狱,抛他一人苦苦挣扎,抛他一人阵痛、抛他一人生产他的孩子……
“不会,不可能!!”
如果墨愈梵所说为真,那他一直以来对柳从眉做的、自以为爱他而妄自施加于他身上的诸般痛苦,其罪如何能赦?其伤
如何能偿?
深刺入肩窝的剑身染血急滴,雅重月单手抓牢剑刃,凤眸尽显癫狂之态。手劲一收,那吹毛即破的锋利剑身竟应声断成
两截!
墨愈梵一个错愕,旋即收剑后撤。雅重月手上再一用力,将那半截断在肩胛处的剑刃反手抽出,登时一片血色倾洒。
众人皆惊呼:
“皇上!”
“皇上!!”
充耳不闻,虎口皮开肉绽也感受不到。雅重月断剑置前,足尖一点,拼杀向墨愈梵,招式愈狂愈狠,显出不要命的架势
:“胡说,你胡说!朕不信!你以为用这等轻率言论便能诓朕信服,你当朕那般好欺!”
他不信,他不能信,他不敢信,他不可以信——!!!
“有胆做就有胆认,难道我会孬种到把自己的孩子推到你身上?我巴不得从眉怀的是我的孩子!”
墨愈梵动了真怒,见这小鬼分明已信了十成,却不敢面对,死鸭子嘴硬的还要逃避现实,心里暴躁,厉喝,“我珍惜他
,我把他当至宝,所以我从来没有碰过他!只有你,才会用那种龌龊之事威逼于他,三番两次伤害他!”
“雅重月,你如果还有一点皇帝的气度,现在就给我让路!!你担不起这个责任,我肯担!”
雅重月手一抖,喉口涌上腥甜。急忙捂住唇,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在指缝间。
诏狱前的气氛万分诡异。
剑阵早已在皇帝跃入战局时散开,众人包括几名武臣均团团围站在两人的战圈之外。仇大夫冲出来,对皇帝喊的那一嗓
子,墨愈梵语出惊人的怒喝,无一不清晰传入众人耳中,一时满场哗然,乱了军心。
柳从眉,那个温文尔雅、总是含笑指点江山的前任首辅大人,竟然和皇帝当真有过云雨交欢,竟然挺着身孕逃出宫中去
,竟然现在就在他们身后的那个阴森诏狱中,如女人一般痛苦产子……?
大雅泉夜帝的嫡长子,即将诞生在这场错综复杂的爱恋当中,这内中究竟,是谁欠谁,谁负谁;皇上与臣子,学生与师
长……这、这根本是悖德逆天之举啊!!
瑟瑟夜风中,众人忽然鸦雀无声,原本助阵喊杀的喧哗声响,像顷刻间被浇了一盆凉水,死沈死沈的消停下来。
仇大夫见这两人似还有继续纠缠之意,想到狱中那人是再也等不得了,一咬牙,转身扭头就走,急匆匆又投入诏狱阴影
中去。
他推开铁门的钝响,在这一片死寂的夜里传播得既宽又远,刺到唇角染红的雅重月耳畔,把皇帝震得不假思索就掉转头
。
“从……”朝诏狱跨出一步,后心已被墨愈梵用断剑顶上,杀机顺着残破剑身浸透到心里。
“事已至此,我要带他走。”
两人距离极近,在听到柳从眉发生之事时同时失了镇定。
墨愈梵没发觉如此近的距离雅重月反掌便可击中自己要害;雅重月也没察觉只要自己提气侧身,有七成几率能将墨愈梵
击成重伤。
雅重月只是怔楞愣眼望诏狱方向,机械的迈动步伐,带着墨愈梵向柳从眉走去。
众将士面色复杂的让开一条道路,待皇帝和刺客通过后,又陆陆续续围住他俩后方,跟了一小段路。及至诏狱前,阴冷
黝黑的大门洞开,里头吹来湿冷!人的阴风,吹面冰寒入骨。
竟是谁,也不敢再跟他二人一同走落进去。
******
仇大夫跪在柳从眉身边忙碌着,他方才出去一趟,已从狱卒那里讨了足够新鲜干净的水,此时正扶起柳从眉的头,给他
饮下。
柳从眉渴到极致,就着仇大夫端水杯的手急促吞咽了两口,还想再饮,腹中又是一阵激痛。
他骤然推开水杯,两手死死攥住衣角,扭绞成一团。
唇边呛出清水,“呃……咳、咳咳……!”
孩子在腹中旋转着下坠,从高耸的腹顶落到了下腹处;柳从眉胀痛难耐,腹底似有一团深渊之火狂猛炙烧,剧痛之中奋
力挺身,豆大的冷汗沿着额际涔涔而落。
“从眉!”恍惚中有一道身影仓皇扑到自己身边,一把将他连人带腹揽入怀中。
那人一叠连声颤着音叫他,“从眉,我来救你了,从眉不要怕,我在这里,我在。”
柳从眉挣扎着睁开泪水、汗水迷蒙了视线的双眼,墨愈梵惶急失措的脸容映入眼帘。他用力攥住男人衣袖,在他怀中顶
起腰腹,又沉沉倒回男人臂弯中:“愈梵……呃、帮我……我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