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长东 上——墨夏
墨夏  发于:2011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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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了几分。周宜言见状心头惴惴不安。

029.伏波将军

午夜时分众人抵达长乐镇,长乐与连江历来是战略要地,闽浙总督府就建在长乐县东南,总督蓟鹏早已得知了静懿王连

夜赶来的消息,率领着下属在城门口迎接。蓟鹏在闽浙两地是威名远扬,民间将他传成了三头六臂无所不能,海盗听到

他的名字也都是胆战心惊。当年蓟鹏便是战功赫赫的伏波将军,与白云从的父亲靖海将军白维应并称为闽浙双虎将,楮

逸潇见到他之时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蓟鹏本人倒不像是传说中的虎背熊腰,他中等身材,肤色黧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态,

见之即令人肃然起敬。

蓟鹏见到周宜言时竟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周宜言被这如电目光刺得脸色变了变,褚贻潇只当没看见这一幕,向蓟鹏

问起这数日来当地的民情。蓟鹏对待褚贻潇的态度不卑不亢,恭敬中带着一份固有的骄傲,与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大相

径庭,褚贻潇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长乐县的情况比褚贻潇预想的稍好,风灾后应对及时,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瘟疫,只是粮食紧缺。蓟鹏已经两次带头捐

出财物为百姓从外地购买粮食,当地的富豪乡绅也不得不卖总督的面子,也或多或少捐赠了一些银钱。目前的余粮尚可

支撑几日,不过一旦余粮吃完,朝廷拨发的粮食又一时半会运不过来,恐怕会激起民变。连江县的情况也大抵如此。

说话间,已经到了总督府,此时夜已深,要探访民情只能等到明日,静懿王一行人就在总督府歇下。

蓟鹏一招手,他身后一名戎装打扮的青年站了出来向褚贻潇行了一礼。蓟鹏道:“这是犬子佩玮,明日下官须得去监管

运粮一事,一两日不得回,便由犬子陪同王爷探访民情吧。”

褚贻潇点头道:“好,蓟大人请去歇息。”

蓟鹏告辞离去,蓟佩玮为褚贻潇沈祁带路去客房,褚贻潇方才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这时见他身形却极是眼熟,心中

一动,低声喝道:“站住,你是谁?”

蓟佩玮退开一步,缓缓抬起头来,笑道:“船上一别已有两月,王爷别来无恙。”

原来这蓟佩玮竟然是在高致远的船上救过他们的那名水手!褚贻潇与沈祁对视一眼,心下都是不胜惊骇,没想到闽浙总

督的公子竟然孤身潜伏在海盗头目身边,那是何等的英勇机智,看来果然将门无虎子!

褚贻潇钦佩道:“蓟总督不仅镇守一方安宁,连儿子也是这般出色,实在是了得。”

蓟佩玮道:“王爷过誉了。佩玮有一事想求王爷应允。”

褚贻潇一笑:“怎么?忙着讨还人情了?说来我听听。”

蓟佩玮神色却甚是冷峻:“还请王爷下令准许外地粮商进入灾区贩卖粮食。”

“为何?外地粮商一旦进入灾区,必定哄抬物价,届时粮食必定贵如金银。”褚贻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各种缘由,“想

必是经略使周大人严令禁止外地粮商进入福建,所以粮食才会如此紧缺吧?而总督大人奈何不了周大人,只得从我这里

下手?”

“的确,外地粮商运入粮食之后会致使粮价翻倍,可是这只是暂时的情况,一旦这里面有利可图,将会有更多的外地粮

商向福建贩运粮食,物以稀为贵,反之则会物价下跌,届时朝廷的粮食也差不多能送到福建境内,受灾诸县的府治也就

得以更好地抑制市价。而如今周大人的所作所为却已经导致局面向着不可收拾的一方发展下去,为此父亲已经与周大人

争吵了数次,周大人指责父亲是为谋私利,坚决不肯开放商禁。所以,我只好来求殿下您了。”蓟佩玮停顿了一下,又

低声道,“而且,我与父亲都不信任周大人,他与不少富商巨贾往来甚密,我们担心他不准外地粮商贩卖粮食是别有用

心。”

褚贻潇略一沉吟,道:“如果依你所说,最近两天之内粮价必然飞涨,平民百姓可出不起这个钱哪!”

蓟佩玮听出他话里有活泛的意思,赶紧道:“父亲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少不得又要劳烦一些为富不仁的乡绅多出点血罢

了,若是王爷也带头捐赠银钱购买粮食,想必效果会更好。”

楮逸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点头应允。

030.刺客

第二日一早,褚贻潇便在蓟佩玮的陪同下前去视察民情,他不欲扰民,只是微服出访,身边也只带了沈祁一人。风灾过

后的长乐县满目疮痍,半数以上的百姓流离失所,其境况令人揪心。

在城东专门开设了施粥棚与施药棚,由专人分发膳食汤药,大量灾民排着队领取自己的份额,看起来倒是井然有序。不

过依据蓟佩玮的推测,城内所余药食最多只能支撑三日,三日之后就难说了。

褚贻潇走了不多时,立即就折返,令随身众侍卫贴出告示,说是静懿王要出钱三千两赈灾,让福建诸县的各位官宦乡绅

都随份,最低限额不得少于静懿王所出数目的十分之一,并且在榜单上列出了一众以豪富闻名的官绅的名字。

周宜言为官多年,如此为民赈灾的方式倒还是第一次见着,不禁问道:“王爷,这法子是不是太……太过了些?”

“还没完呢,第二条告示还没贴出去。”褚贻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向着周宜言摊开手,“周大人也得随一份子吧?

周宜言额前冷汗直冒,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下官这就令家人快些送钱来。不过……下官斗胆问一句,那第二条告示

……”

“开放商禁,准许外地商人进入长乐、连江诸县贩卖粮食,任何人不得阻拦,各县应对过往行商给予水陆交通之便。”

褚贻潇迅速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字,盖上朱印交给沈祁,“第二条告示,这就贴出去吧。”

这两条告示一贴出,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一片轩然大波,被勒令出资的乡绅自知躲不过,只得自认倒霉出钱讨

钦差大人欢心。百姓们虽然一时想不到捐银钱与粮价即将飞涨的联系,但有人出钱解决生计问题,也乐得拥护静懿王的

命令。

一连数日,褚贻潇处理相关事宜忙得昏天黑地,所幸,银钱已经凑齐,大量购买了外地粮商的粮食,分发到灾民手中,

两日之后朝廷的运粮车便将抵达受灾诸县,情况也在不断好转。静懿王也成为了街边坊中热议的人物,各种传闻多如过

江之鲫,褚贻潇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这日深夜,褚贻潇独自在书房中处理完事务,提笔向远在京城的褚震岚写了一封奏折,详细报告了他抵达福建以来的所

作所为以及赈灾情况。写了泰半,一时觉得有些支持不住昏昏欲睡,想来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不得好好休息的缘故。

褚贻潇从茶壶中倒了一杯茶,饮过之后略觉清爽,重又坐回桌前打算将奏折写完。忽然灯影一晃,窗格“咔”地轻轻一

响,褚贻潇瞬间警觉,等他回神之时房内已经多了一个只露出双眼的蒙面黑衣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手中飞刀的锋

芒。

偏偏沈祁被褚贻潇派去与蓟佩玮监管买粮食去了,这会还没有回来,身边的侍卫都隔得远,来不及救援,何况此人能无

声无息潜入总督府内,必定不是小角色,贸然召唤侍卫护驾恐怕只是多伤人命。

刺客并没有立刻动手,只是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褚贻潇慢慢地向着门边退去,想退出书房再做打算,刺客看出了他的

想法,一扬手向褚贻潇的左侧飞出一柄飞刀,褚贻潇只得拧身躲闪,这就被逼入了死角。

褚贻潇只觉面前那人身形一动,片刻间便欺身前来,薄如蝉翼的飞刀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这一切都是瞬间发生,楮逸

潇完全来不及呼救,心中一凉,暗道原来我竟然会死在这里。这样的念头转过,反而平静下来,便看向那名刺客的眼睛

这刺客的眼睛颜色黧黑,几乎微微有些泛着蓝光,眼角向上挑,似乎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楮逸潇立刻认出了这双眼睛,这才觉得血液又重回四肢百骸,深吸一口气,怒道:“白云从!你好大的胆子!”

031.至交

白云从扯下了蒙面黑巾,一本正经地道:“王爷受惊了,草民实在是该死。”说着语气一转,眼睛笑得弯弯如新月:“

你刚才真被我吓着了吧?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吧?”

褚贻潇确实是受惊不浅,此时手足都犹自酸软,瞪视着他道:“把你的刀子拿开!”

白云从手中握着的飞刀尚在褚贻潇颈侧,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割开褚贻潇的喉管。白云从仍然在笑着:“那可不成,我

此行的目的就是刺杀静懿王。”

褚贻潇冷冷地道:“当真?”

“绝无虚言。”白云从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褚贻潇,终于叹了口气,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声,“不过,我怎么舍

得?”

这句话里调笑的语气太过,褚贻潇变了变脸色:“放开我。”

白云从依言放开他,自己走开坐到一张椅子里。

褚贻潇深深吸了几口气,坐回书桌之前继续写奏折,写出的字迹却不如先前的稳健。

白云从这会倒安静了,坐在一边看着他。

褚贻潇心烦意乱再也写不下去,啪地一声放下笔,道:“谁派你来刺杀我?”

白云从斜眼挑眉看着他:“王爷这幅架势,是要审问我呀?”

“要杀我的人面子可真不小,居然能劳动门主亲自前来。”

白云从摇头道:“我虽身为门主,却并非莲华门中第一号杀手——认真算来,我大概得排在十名开外,所以,一般情况

下我不会亲自执行暗杀,不过这次情况不同。因为这次雇主要杀的人,是你。”

褚贻潇没接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不接这趟买卖,难保雇主不会去找别人,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我来执行暗杀比较好。”

“那你还不下手?”

“我说了,我可舍不得。”

白云从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流光溢彩,那神采几乎要摄了人的心神去,他英挺的五官轮廓在幽暗的烛光之下有种莫名的

魅惑。也不知是刚才他说的话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褚贻潇突觉脸上微微一红,转过了脸去。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此举太

过矫情做作,风月场中之事并非没有经历过,何以在白云从面前如此底气全无?

“那你的任务失败了,怎么办?雇主肯定不会就此罢手吧?”

“所以,静懿王爷必须得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白云从把玩着小巧的飞刀,“要瞒天过海,须得找沈祁和阿玮好好商

议。”

“蓟佩玮?你们果然早就认识。”褚贻潇当日认出蓟佩玮之后,回想起白云从后来说过的话,就猜到他们是旧识,而且

似乎关系密切。

“阿玮的父亲是我父亲的知己,他也是我的生死至交。”

第二日,静懿王遇刺重伤的消息就传便了长乐县,闽浙总督蓟鹏下令全城严查刺客,这一消息于当地官员无异于大祸临

头。静懿王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又是奉命出使的钦差,竟然在长乐县遇了刺,这已经是大罪了,若是再照料不

周让王爷因伤不治,那恐怕不仅乌纱帽不保,连脑袋也不稳了。

半日之后,从闽浙总督府传出消息来,说是王爷情况极其不妙,病势加重,人也昏迷过去了,看样子是快不行了。急得

官员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有那病笃乱投医的赶紧着去城东城隍庙里烧香拜神,祈求王爷万万不要薨逝在长乐县境内。

眼见着赈灾刚普有成效,灾区的粮食供应正在逐步恢复正常,原本该为官员们记上一功,却不料竟然出了这般天大的纰

漏,致使王爷性命不保,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再有十个天大的功劳恐怕也抵不过。

经略使周宜言去总督府探望静懿王,被侍卫拦了下来,说是王爷伤势太过沉重,别进进出出地让王爷见了风,就在窗外

看一眼便罢。周宜言隔着窗看见躺在床上的褚贻潇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也只得略略问了王爷的就医服药情况

便告辞。

032.雇主

静懿王遇刺伤势沉疴即将不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大小小的官员的耳中,这两日来探病的官员是络绎不绝,白云从眼见

消息已经扩散得差不多,料知雇主应当也已经得知此事,便与褚贻潇一同去约定之处见雇主。

那约定商谈之处是在一间妓院之内,房间在二楼转角的僻静所在,原是作为堆放杂物之用,经过的人极少。莲华门的规

矩是雇主事先付酬金的三成作为定金,待得事成之后再付另外七成。这次雇主约定在刺杀成功后以带来褚贻潇的随身玉

佩为证,而这趟任务是褚贻潇奉命出使后在福建交接,故此白云从判断雇主必定是熟识褚贻潇的人,白云从与褚贻潇都

戴上了斗笠,遮住了脸。

雇主已经在房中等候,这人年约四十,尖削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颔下一部胡子稀稀拉拉,他正用枯瘦的手指拂着自

己的胡子,他见两人进入房中,立即低声问道:“怎的有两人?你们派出的杀手不是只有一人吗?”

白云从道:“谨慎起见,阁下不必担忧。”

白云从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雇主接过来随手拢进袖中,道:“玉佩是拿来了,不过我听说静懿王可还没死哪!你们下

手只怕有点不太利索。这样算来,你们也没能完成我的委托!”

白云从道:“总督府护卫森严,静懿王身边的护卫更是身手了得,所以没能当场结果了他。不过请放心,静懿王现下虽

还没死,却也活不过今日了。”

雇主神色惊疑不定:“你如何能肯定?莫非总督府内有你们的内应?”

白云从道:“这就不便提起了。玉佩已经给你了,这就交付了剩下的酬金吧。”

那雇主退了一步,道:“你们根本就没有完成我的委托,酬金今日不会付给你,何时静懿王确实死了,你再到此处来找

我!告辞了。”

白云从一伸手拦住他:“你要走可以,玉佩留下。”

雇主道:“不成!我们事先谈妥,事成之后须得以玉佩为证,你们怎能反悔?!”

白云从冷笑道:“我们有言在先,交玉佩即付清酬金,是你违约在先,现在还要带走玉佩,这岂不是欺人太甚?”

雇主脸上深有忧色:“我要的是静懿王必死无疑!如今这情形,你要我回去如何交差?”

白云从心念一动,道:“哦?原来阁下亦是受人指使?”

雇主自知失言,岔开话题道:“总而言之,这玉佩今日我是一定要拿走,你们的酬金一分也不会少——不过,须得待静

懿王死讯传来再交付!”

白云从身形一动,一掌便向雇主胸前袭去,雇主全然不会武功,只道他是拿钱不成就要杀人灭口,大骇之下张口欲呼救

。白云从这一掌不过是虚招,他右手捏住了一颗药丸塞进了那雇主大张的口中,又握住他下颌一抬,强迫他将那药丸吞

了下去。

“你……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那雇主大约此前听说过种种武林奇毒的传闻,脸色大变,连说话也哆嗦了,他想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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