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长东 上——墨夏
墨夏  发于:2011年11月26日

关灯
护眼

进献各种奇珍异宝,挖空了心思要讨褚震岚欢心。安彤也备下了一份礼单,请褚贻潇过目,褚贻潇见那礼单上的东西虽

珍贵却也算不上有多么新奇精巧,想来褚震岚天子至尊,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于是也不再费心思准备,只挑了几样玉

佩让安彤送进内务府。

林葭萌仍然时常外出,每次都是清早出门,傍晚才从偏门回到王府。林葭萌独自住在西厢房,他不惯下人伺候,西厢房

因此没有别人,甚是清静。这一日傍晚,林葭萌回到西厢房之时,正起了一阵清风,吹得屋后栽种的一丛紫竹簌簌作响

,他极喜爱这从紫竹,也爱听竹叶摇曳之音,便站在院中仔细聆听。

过不了多时,风势渐息,房中传来一个声音说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房门被推开,褚贻潇站在门内脸颊因为天气炎热而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晚风吹得他前额的留海微微拂动。林葭萌站

在门外看着他,恍惚中回到了几年之前,他们都更年幼的时候。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晚风吹拂的细微风声。

“你……待在府里是不是不开心?”褚贻潇终于开口,声音犹如太息一般,“我原以为你出宫之后,会过得更快乐一些

。听安总管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每日去鸣泉寺。”

“不,殿下将我父亲的骨殖运回京城与我母亲合葬在一起,而且还找到了鸣泉寺这样幽静之处,我现在能经常去看看他

们,我……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激。”林葭萌说道动容处,眼圈也有些泛红。

“我也不要你感激!”褚贻潇看着林葭萌的神情,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侧身让林葭萌进屋,“你过来,给我弹一

首《良宵引》吧……我已许久不曾听过这支曲子了。”

桌上放置的,正是林葭萌自宫里带出来的那具古琴,林葭萌轻轻抚了一下琴弦,不料最末处的一根弦竟然应手而断,发

出“嗡”地一声闷响。

两人都是轻轻地惊呼了一声,林葭萌慌忙检视琴身有无损坏,再将那断弦扶正,想要将它重新归位。褚贻潇心中却涌上

一阵烦躁不安之意,挥挥手道:“罢了,不用弹了,我已经无心再听。”

026.宫宴

褚震岚的生辰日在宫内御花园举办盛大的筵席与群臣共庆千秋,文武百官皆恭贺祝词,阿谀奉承之声也不绝于耳,酒宴

上觥筹交错,只是碍于皇家威严言谈之间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筵席直至天色已晚才结束,一众臣子纷纷告退,褚震

岚唯独宣旨令静懿王留下伴驾。

这消息在众人耳中听来,无疑是静懿王仍然极为受圣上宠爱,不少人在暗自后悔,前些日子静懿王被罚闭门不出时没有

及时上门献殷勤。

褚贻潇随着内侍到了沉碧亭内,这沉碧亭有廊桥水榭暗接,在内庭之中别具一格特色。当年褚贻潇的母亲许太后最是钟

爱此处,盛夏之日时常在沉碧亭内歇息。而今许太后已去世了三年有余,回想起母亲生前音容笑貌,褚贻潇不胜感慨。

褚震岚已经先行端坐于亭内,看见褚贻潇前来,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褚贻潇落座后,褚震岚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温言道:“这是淮扬一带进贡的女儿红,当地人家生了女儿就购置新酒埋

在地下,待到女儿出嫁之日再取出酒来与亲友共享。这酒在地下埋藏多年,酒味自然馥郁芬芳,极为难得,贻潇不妨试

试口感如何,若喜欢,明日就让内侍给你送几坛去。”

褚贻潇浅尝一口杯中酒,低声道:“多谢皇兄,不过贻潇不宜饮酒过多,这些贡酒还是皇兄享用吧。”

褚震岚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笑道:“此次南下,可有见到你那位红颜知己?”

“皇兄见笑了。贻潇出京南下,又让皇兄担忧了,惭愧万分。”

褚震岚无奈地叹气:“你自作主张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哪里担忧得过来?!你的哮症近来可有好转?在外奔波劳累,病

情可有反复?”

“偶尔劳累过度便会发作,其余时候并不碍事。”

“父皇身后只留下你我兄弟二人,朕生平唯有你一个手足,希望贻潇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褚震岚语气中满怀

伤感,“我母妃去世尚早,我也是由母后抚养长大,三年前母后去世之后,这皇宫大内,便只有朕一人了。”

褚贻潇问道:“皇兄为何不早日大婚?如果我没记错,嘉定伯的二小姐今年也该有十六岁了,皇兄还是应当早日完婚以

定天下人心。”

先皇在世时,便指定了嘉定伯的长女为皇长子储妃,按例应在褚震岚十八岁时完婚。不料嘉定伯长女十四岁上一病夭折

,太后为了安慰痛失爱女的嘉定伯,下旨将嘉定伯的次女立为未来的皇后,只是这个女孩当年年龄太小,故此大婚一事

才延后了。

褚震岚但笑不语,片刻后又戏谑地道:“林承诏伺候得可还尽心?贻潇此番为了一名金陵女子如此兴师动众,林承诏该

不会高兴吧?”

“我待林葭萌,犹如亲弟。”

“是么?我怎么记得,林承诏曾是贻潇的心上之人?贻潇不是还为了他,将林尚书的遗骨不远万里迎回京城安葬?”

褚贻潇神色黯淡了几分:“当年之事,皇兄也不要再提起,都过了这些年了,早就该忘了。”

“贻潇府上连个服侍的姬妾也没有,从我这儿讨了个人去却又是当作摆设,朕另赐你一些娈童美姬如何?”

褚贻潇本待拒绝,但转念一想又点头答应:“多谢皇兄美意。不过,臣弟常年游历在外,恐怕也用不了这许多人,皇兄

酌情赏赐几人即可。”

褚震岚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我倒是记得,贻潇出门在外总是有一名侍卫跟在身边,形影不离,莫非……”

褚贻潇万万料不到堂堂天子竟然在此时究根寻底,还如此发挥想象随意猜测,不由哭笑不得。

“朕记得那名侍卫姓……姓沈?有一次下朝见他在东华门外侯着,眉目倒是好周正。”

褚贻潇只得尴尬地干咳几声,岔开了话题。

好在褚震岚大约是出于逗乐之心,想作弄他一番,见褚贻潇的神色也就不再提及这件事。褚震岚正色道:“贻潇刚才提

起大婚事宜,说起来,嘉定伯也已经上疏过一次了,我也着令太常寺做好相关准备,年底大概就能准备完毕,届时大婚

之期应当在明年正月间。”

“那么臣弟就在此提前恭贺皇兄了。”

褚震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谢了。有时候,朕还真是羡慕你的随性自在。”

褚贻潇心头一凛,颔首道:“皇兄是天子,威仪四海皆知,如贻潇这般行为放荡不羁的,也只能做个王爷了。”

褚震岚竟然大笑道:“你呀,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整日里只知四处游荡不理世事,却哪有个王爷的样子!”

褚贻潇也笑,背后流过一行冷汗。

027.南柯梦

千秋宴上皇上对静懿王的亲近回护,在众人看来无论静懿王如何胡作非为,圣上始终不会真正地处罚他。以江崇谏为首

的御史台言官们也纷纷上疏驳斥静懿王顽劣不堪无视君臣纲常,希望陛下不要再姑息手足之情,要重重处罚云云。这些

奏疏送上去之后犹如石沉大海,褚震岚完全不提及此事。

褚贻潇知道这些事情,是在首辅大人府上赴宴看着戏台上的傀儡戏时,李诚谦亲口告知。这些奏折在褚震岚批示之后自

然是要经过内阁处理的,自然也就经过了李诚谦的眼。褚震岚看过了这些奏折,只是在最后用朱砂批注一句已阅,其他

的什么话也没有,李诚谦也探过褚震岚身边的太监总管骆明的口风,骆公公暗示说陛下的意思是不去理会此等闲言碎语

,只当苍蝇扰人罢了。

褚贻潇听完了,面无表情,继续喝着自己手中的茶。

李诚谦颇有一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见褚贻潇这反应,忍不住道:“王爷还不明白目下的危险处境吗?御史台那帮

子言官已经不是第一次上疏攻击了,皇上一次又一次地偏袒你,朝中早已是哗然一片!”

褚贻潇还是不说话,只盯着台上的傀儡戏看。这出戏是《南柯记》,他似乎看得饶有兴致,还令下人取了一吊钱去赏给

傀儡师。

李诚谦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道:“王爷可知皇上为何一再偏袒于你?”

褚贻潇总算将注意力转移到谈话上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别的臣子们看来,无非是皇上宠爱惟一的弟弟,以至于不忍责罚。可是皇上是何等样的人,你我也都心知肚明。这

些年来皇上手腕强硬,在政务上但凡有意见不合者轻则贬出京城,重则免官,他为何独独对你如此纵容?”

一抹笑意凝固在褚贻潇脸上,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难道首辅大人今日请我来此是为了挑拨我兄弟感情?”

李诚谦冷笑道:“王爷只怕早已是心中雪亮,不过不愿面对而已。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王爷不会不明白吧

?越是纵容,以后要除掉你越能得到朝臣的支持!”

褚贻潇站起来狠狠一拍茶几,茶杯跳了起来摔到地面,碎成几片。他瞪视着李诚谦,李诚谦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两人

僵持了片刻,褚贻潇叹口气又重新坐下。台上正精彩的傀儡戏也被这一番变故打断,褚贻潇也无心再看,挥挥手让他们

退去。

他知道,李诚谦这番话虽然极不入耳,但是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褚贻潇与褚震岚虽然并非一母所出,但是褚震岚的生母德妃去世甚早,因此两人都是跟在褚贻潇的母亲即皇后身边长大

,兄弟俩只差着三岁,自小在一同读书习武,又兼曾经共同患难流离颠沛,兄弟之间本来感情深厚,只是却有着一个致

命的间隙——庶嫡之分。

按理,褚贻潇为皇后所生,嫡子原本应当是储君,但是先帝驾崩之前,却突然指定妃子所生的庶长子即位,这未免不合

常理。当年靖梁王与景陵王挑起叛乱所用的也是这个借口,他们扬言褚震岚的帝位来路不正,是勾结顾命大臣矫旨篡位

,他们手中有太后密诏要起兵助静懿王恢复帝位。这些谣言此后随着这场叛乱被一起湮没,但是却不可避免地在褚震岚

心中留下了阴影。何况当年德妃失宠被打入冷宫一事,其实也跟皇后颇有干系,即使当时的褚震岚年岁幼小不知世事,

但后宫的流言又岂会不入他耳中?

本来褚贻潇十四岁之后就应当被分封藩王并有自己的属地,但是褚震岚却没有分封他,只说是太后不忍静懿王远离京城

,而他念及手足情亲也顺应太后的意思,特许静懿王长留京城并且可以随时进宫,褚贻潇也就成为了本朝最为特殊的一

位王爷。

褚贻潇十六岁那年,太后去世,从此两人之间的隔阂更深了一层。褚贻潇深知这一点,他虽从未对皇位有过非分之想,

但是褚震岚或许并不这样认为。褚贻潇不得不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抱负,以游历天下来消除褚震岚的戒心。

不过,或许只要他活在这个世上一天,这种如履薄冰的生活就永远不会消失。

“权利使人疯狂!我曾经为我皇子的身份骄傲,不过,我现在却宁可我不是父皇的孩子!”褚贻潇眼底的神色有三分愤

怒更有七分莫可名状的悲凉,“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我只想过得随性些,至少,我能够求得心安!正如李大人今日请

我观赏的这出《南柯记》,荣华富贵亦不过是过眼云烟,南柯一梦而已!”

028.灾患

褚贻潇从李诚谦府上回来,心绪极不宁静,这番谈话牵动了他多年的心病,竟尔夏日里害了一场风寒。病很快痊愈,他

便半刻也不想再待在京城里,无端地开始怀念与白云从流落荒岛的那些日子。

这一日辗转半夜也始终无法入眠,只得披衣起身独自散步。经过西侧沈祁所居的庭院之时,忽然改了主意,唤醒沈祁,

把府中厨子洪师父酿的一坛桂花酒从树下取出来,拍开封泥一同饮酒。

洪师父酿的酒香浓清冽,褚贻潇连饮数杯,一时心怀畅快不少。沈祁知道自家主子这数日心中郁结难解,今日是有借酒

浇愁之意,只是桂花酒虽然入口芬芳,酒劲儿却不小,担心伤了身,于是道:“殿下,我前几日听了个笑话,讲给你听

听如何?”

褚贻潇点点头。沈祁于是道:“有一人卖专杀跳蚤的药,招牌上写着‘卖上好跳蚤药’,有人问他如何用,那人回答说

;‘捉住跳蚤,把药抹在它嘴里,它必死无疑’。”说完笑话,沈祁打量着褚贻潇的神色,褚贻潇却摇头道:“这个故

事是从花匠那儿听来的吧?我昨天就听过了,不作数,重新讲一个。”

沈祁依言道:“那就再说一个。一个木匠给人装门闩,却误装在了门外。主人便骂道‘瞎贼’,木匠回答说‘你才是瞎

贼’,主人发怒说:‘我怎么反倒瞎?’,木匠说:‘你如果有眼,怎会请来我这样的匠人’?”

褚贻潇眼角眉间微微舒展开来,轻笑一声道:“我能请来你这样的侍卫,看来倒还不算走了眼吧?”

沈祁认真道:“我不是殿下请来的。我是自己愿意追随殿下。”

褚贻潇心中一阵暖流划过,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他涩声道:“你跟在我身边也快七年了吧?你的师兄都已经是名动天下

的英雄豪杰,你却名不见经传,可曾后悔?”

沈祁的语气浑然不在意:“我和殿下一样,不想追逐虚名薄利,人生在世如蜉蝣,当然得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我当初

追随殿下是有两个原因,并且确信这两点值得我付出。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哦?哪两点?”

“殿下是一个好人。我知道您身为静懿王有多么的危险与不易,但是就如渥腾河那次,宁可违背圣上旨意也要出兵一样

,您能够理解平民的痛苦与希冀,并且以自己的方式在帮助他们。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那另外一点呢?”

沈祁却调皮地笑道:“这一点,沈祁自己知道就好,就没必要告诉殿下了。”

六月中旬,福建府起了风灾,沿海数县被飙风波及,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而不少官商勾结起来牟取暴利,皇上下旨任

命静懿王为钦差大臣前往福建赈灾并彻查官商勾结之事。楮逸潇一心想离开京城,却不料是因此天灾而“机缘巧合”。

一路舟车劳顿赶至福建府,褚贻潇来不及歇息,稍事休整之后就赶赴受灾最重的连江、长乐诸县。一路上接待的一众官

员都是极尽小心,不敢怠慢了静懿王,见他竟然要连夜赶往长乐县,都是暗暗在心底顿足,生怕这位王爷出了什么闪失

担待不起。

福建经略使周宜言也不敢说不去,只得愁眉苦脸地跟着褚贻潇一行人前往长乐县。为了赶时间,楮逸潇弃车骑马,余人

见静懿王如此也都纷纷效仿,唯恐在褚贻潇心中留下坏印象。周宜言是个文弱书生,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跑,平日里总是

乘轿的时间居多,这一夜被折腾得叫苦不迭。

途中褚贻潇还不断询问此前治理水患的相关事宜,听到受灾诸县至今仍不能保证粮食供应时,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阴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