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这事儿天生的,改不过来了。
我很佩服我自己,竟然在熬夜到凌晨四点之后,还能精神高涨着奔公司上班,没有迟到。
通过一番唇枪舌战,加上杨彦的支持票,仍然还差两票。
正当我准备继续攻打敌人碉堡时,一位董事发话,“听说卓卓超市手里有一块空置着的地,原本是打算建商场的,但三
年过去了还没动工。如果对方同意用三年前的价格转让给我们的话,投资一亿我们也就心悦诚服了。”
那块地我曾听石毅提到过,好像是因为有些部门一直打不通关系,至今还拖拉着。这堆老狐狸心里算得真是精啊,三年
前那是什么价格,现在那地什么价格。
“如果你是他们公司老总,你会答应吗?”我忍不住讽刺。
另外一位董事搭话,“我们都商人,不是慈善家。我们也不贪心,就叫他便宜一点卖给我们,大家互惠互利嘛!”
其他几位马上随声附和。
我冷拉着脸,宣布散会。原来,他们早就打这块地的主意了。昨天先给我一个下马威,今天又威逼利诱,不愧在商场上
打滚多年,下套算计样样俱全。
中午的时候,我跟石毅打电话问到底有哪些关卡没有打通。
石毅说,只有一个关卡,就是楚南他爸,楚建业。
楚建业在C市也算响当当的名号,官不大,却握着实权。
我很疑惑,楚南也算是他独生儿子,哪有不帮忙的道理。我也不认为楚建业就真的这么大公无私。
石毅叹口气,他们两父子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楚南这人就是这样,有事都会闷在心里。虽
然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彻底看透过他。
我说,我把关系给打通,你们把商场的开发权留给我们公司。
石毅沉默一会儿,“我要同楚南商量,他对这个商场很看重。”
“好。尽快答复我。”
……
晚上的时候果然见到了楚建业。
楚建业和楚南很像,虽然头发染得黑亮,但脸上的皱纹和苍老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已经是一位快到花甲的老人。
楚建业说话还算中庸,多年当官的经历已经让他失去了该有的本性,大概也就在面对楚南时,才能倔着性子和他死杠着
。
我没有做过父亲,不知道做父亲该是怎样的心情面对父子失和。更何况楚南的母亲死得早,而继母同他的关系似乎也很
淡薄。大概楚建业现在心里也不会好过,大半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除了儿女承欢膝下,还有什么更有盼头的。
趁着大家酒醉醺醺之际,我暗示楚建业出来。
楚建业也算是人精,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溜了出来。
“温董真是好酒量,这么多杯酒下肚仍气宇轩昂。”
我心里暗笑,说这样的话你也不怕闪着舌头。我这瘦不啦肌的样子也能算是气宇轩昂了,这世界上的真材实料的人大概
灭绝了。
我笑着拉他坐到我旁边,“哪能比得上楚伯伯您老当益壮,千杯不醉啊。我也就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上不得台面。您
老还是跟我大舅一样,称呼我小杨我才受得起。”
楚建业马上心花怒放,“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年轻有为又尊敬长辈,后生可畏啊。”
我靠,这马屁拍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我靠近楚建业,在他耳边轻声说,“楚伯伯,今天请您出来主要还是想请您帮帮忙,我记得我大舅好像说他手下谁要退
休了来着,改天我去问问?”
楚建业马上拉着我的手,“你都叫我一声楚伯伯了,要帮什么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笑笑,“楚伯伯人就是对。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麻烦的事,只要需要楚伯伯点个头,盖了章就完了。我大舅一定不会
忘了您的。”
“那还不简单,我这人体力活干不了,盖章还不是小菜一碟。”楚建业两只眼睛都笑地眯了起来,皱纹沟壑纵横。
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烟,给楚建业点上。“就是我们公司准备开发一个商业楼,但是听说对方拿到批准权,一直搁置。
楚伯伯您也知道,这年头土地有多金贵,放在那里空着也就空着,还不如开发出来,对大家都好。”
楚建业深吸一口烟,笑着说,“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还不简单,明儿个我就给批下来,你们想怎么建就怎么建。”
我乐呵呵地握着楚建业的手,说,“那我可先在这里替我们公司嗷嗷待哺的员工们在这里谢谢楚伯伯了。待会儿我回去
就去问大舅那谁退休的事儿。”
“好。明天你叫人把文件给我拿来,我泡好茶候着。”楚建业摁掉烟,拍着我的手说。
我望了望时间,说,“他们大概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先把他们送回去?”
楚建业站起来,“应该的应该的。待会儿我就叫人把他们给送回去,温董你就放一百个心。”
“当然放心,楚伯伯办事,我放一万个心。”
……
第二天,我问小杨,楚建业是个什么脸色。
小杨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还能有什么脸色,心里再怎么窝火也得打掉大牙往里吞。
我冷笑,他那年纪了,还能捡那么大一便宜,也不算委屈他。
小杨啧啧,还真没看出来,董事长可比老董事长春风得意多了。
我抬头望着小杨微笑,直到她脸色开始尴尬。“我把这话给我爸说了,你猜他会怎么说呢?”
小杨低头,“我错了,董事长,我不该拍马屁。”
“你没错。”我望着她抬头诧异的脸,说,“拍马屁没错,只是拍错了人而已。我这人很实际,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用不着别人提醒。”
小杨又低头。“我明白了。”
“出去吧。”我挥了挥了手,“把今天上午讨论的议案整理好,下午还有一场谈判等着你鞠躬尽瘁。”
小杨出去之后,我给楚南打电话。这时候还找石毅,已经说不过去,毕竟人家公司老大是楚南。
“楚总最近怎么样了?”
楚南低沉着声音,“还好。”
要是以往,我肯定会东拉西扯同他谈天说地。但今时今日的自己,能够带着如此淡定地心态同他讲着公事,我觉得有句
话是对的,这世界上没有谁都能活。
楚南标榜自己爱张卓。然而张卓死后,他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除了不时折腾自己的胃,该干嘛干嘛,开超市,建商
场,要多意气风发有多意气风发。
“批准权我已经拿下来了,我们是否应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下合作问题。”我说。
楚南沉寂一下,开口同意。
如我所料,我继续说,“今天下午怎么样?人员和文件我都安排好了,我们早点把这事儿解决了,对大家都好。”
“好。”
“那好,下午三点XX宾馆会议室。”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我就把会议室给订好了。
“好。”
我听着语气,完全就是我说了算?我心情大好,“恩,再见。”
正当我准备把电话拿开耳边时,楚南突然说话,“温杨。”
“嗯?”
“……”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说就挂了,我很忙。”拿我当猴耍呢。
“……对不起。”
我手一抖,电话几乎都要掉落下来。
“楚总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这次我彻底履行我的诺言,说不会再缠着你就绝对不会缠着你,我们以后
就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大家互利共赢。”
说罢,我挂断电话。
李楠楠说,一个人一生中得有一次单纯的恋爱来让自己长大。
楚南,三个月来,我真的是抱着最单纯的心来恋慕你。虽然这只是一个半路夭折的单相思,连恋爱都算不上,但是足够
一个人长大。
第十一章:唐家
谈判很顺利。楚南一尝夙愿,把那块闲置已久的地利用了起来。虽然一半是贷款,但就那地段,只要经营合理,用不了
几年就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我也成功堵住了董事会那堆老头子的嘴,并抽出五千万作为商场的投资,按股份计算。
在我看来,事情算是圆满解决。
回到公司之后,大家吵着喝庆功宴。
按理说当然没问题。
但是,正当我准备答应时,杨彦接到一个电话说,唐家老爷子去世了。
昨天我以公司利益的借口,央求外婆答应这门婚事。更何况,唐小曼自己也有了杀手锏,她已经怀孕两个月。现在温杨
两家同唐氏也算是姻亲关系,人家老头子去世了,我们大摆庆功宴,太不厚道。
我向大家宣布,庆功宴先搁一搁,等把事情都料理妥当了,再做补偿。
随即,我就和杨彦向唐家奔去。
唐家老头子偏好自然风光,把家安置在郊区山顶上。我和杨彦各自开车车,兜兜转转好几圈才绕到那栋别墅前。
老爷子死在家里。死前没有任何预兆,所以灵堂还没有开始布置,只是把遗体放在客厅,旁边跪着唐小曼和唐磊。
我和杨彦走进去,各磕了一个头。这是对长辈和死者的尊敬。
随即,我把唐小曼给拉了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半留着杨家人的血,折腾不得,不然结婚铁定没戏了。
半个小时之后,灵堂布置得差不多,我爸妈和大舅也来了。
他们行了鞠躬礼,然后去后堂休息。
我拉着唐小曼,也跟了进去。
我爸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老爷子有遗嘱吗?”
唐小曼点头,“有的,在律师那里。”
我爸想了一会儿,说,“虽然唐老爷子现在还在客厅里尸骨未寒,我们就讨论遗嘱问题,似乎对他很不敬。但你们家庭
有点复杂,趁我们大家都在场,还是把这件事情先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大家都不好过。”
大舅也跟着点头。“想必过不多久,该来的也该到了。温杨,你去把律师请来,待会儿在大家面前,就把遗嘱给念了。
”
我点头。
我妈突然插话,“小曼,你继母呢?”
“在灵堂吧。”唐小曼拿手指指客厅的方向。
我妈说,“把我们刚才说的通知她和你弟,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了,也算是一家人了。”
早上上次楚南公司开酒会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唐磊并不是唐老爷子的亲生儿子,从血统上来讲,并不算得上是一家人。
但他妈在唐磊五岁起就嫁了过来,唐磊也随着姓唐。这么多年的时间,再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也在老爷子死了之后,
烟消云散了。
唐磊母子并没有什么意见,点头同意了。
晚上七点整,C市有头有脸的人大概来的差不多之后,律师开始宣布遗嘱。
出乎大家意料,老爷子遗嘱是:唐氏企业两姐弟平分江山而治。
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刚宣布完遗嘱,本该高兴的唐磊跳起来,又哭又笑,大骂报应。
唐磊母亲留着泪,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抱着儿子痛哭。
我瞅了一下四周,好像就我和杨彦像白痴一样好奇着唐磊母子怪异的行为,而在场的其他人好像都知道内幕一样,并无
任何惊讶。在向唐老爷子行礼之后,陆陆续续平静离开。
站在一旁的唐小曼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既不悲伤也不高兴,仿佛所有的一切与她无关。
晚上回家之后,我爸给我讲起了十六年前的那场变故。
原来,唐磊原本姓楚。他过世的父亲,正是楚南父亲楚建业的胞弟。只是唐磊父亲出生的时候,家里太穷,便被一个军
中的高官收养。环境的不同,造就了两兄弟截然不同的命运。
楚建业靠着自己一手一打拼,慢慢跻身政治,凭着自己擅长察言观色的本事,官路畅通,后来还迎娶了当年收养自己弟
弟的高官的女儿,更是如鱼得水。
被高官收养的弟弟更是前途光明。靠着养父的身份地位,在军中也某的一份不错的职位。
改革开放之后,弟弟毅然下海经商,没过几年,就成了C市鼎鼎有名的首富,并娶了书香世家的贤淑女子为妻,不久之后
还生下了大胖小子——楚磊。
树大招风。高官去世之后,所有的优势似乎一下子就崩溃了。以前所有有经济来往的朋友更是翻脸不认人,使劲打压弟
弟。而并不知道那是自己亲弟弟的楚建业,同唐老爷子一起勾结起来,合伙扳倒了弟弟的公司。
唐老爷子一夜之间从一名默默无闻的打工仔变身C市数一数二的商业大亨,并把跳楼自杀的弟弟的遗孀据为己有。
整理遗物时,楚建业才发现,自己费心整死的,正是苦苦寻觅多年了弟弟。
自那以后,楚建业一直官路平淡,守着油水并不多么丰厚的位置多年。
多年来,这件事情也就慢慢淡出人们视线。但是有些伤痛,一直根植在一些深受其害的人的心目中,拔都拔不掉。例如
唐磊。
第二天上午,根据风水师意见,唐家老爷子早上十点火化下葬。
我和杨彦理所应当出席。
十月的天空黑云环绕,阴沉得可怕,好像老天爷在用着他的方式述说着一场悲哀。
来送葬的除了唐磊和唐小曼,都是一些唐氏企业下的高层,同唐老爷子打了十多年交道的老搭档。
墓地是唐老爷子生前就选好了的,葬礼仪式也在遗嘱上写明,所以并不奢华,相反还很简单。
下葬看到一半,我实在没心情待下去,偷偷地溜了下山。
我和唐老爷子只有几面之缘,都是他到我们家做客时礼貌性地说过几次话。他年龄比我爸大几岁,但看起来却像是老了
十几岁一样,头发苍白,拄着拐杖走起来都显得步履蹒跚。他说话很有气势,但对我笑得挺温和,我一直对他印象不错
。
而现在知道他的一些过往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评价他。
自古商场如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能说,唐磊才是最无辜的。
刚走下山,唐磊在后面叫住我。
我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不下去了,溜了出来。”
我睁大眼睛,“这是你的责任。”
唐磊摇头,“唐小曼在,没我什么事。”
“她是你姐。”
“她从来没有拿我当过弟。”
我垂下眼神,想起大一的时候唐磊似乎和我讲过他姐经常和他作对。我没有兄弟姐妹,当时又很无知,是理解不到那种
心酸和无奈。我当时笑着对他说,以后我就是你弟弟,我们相亲相爱就好了。
“对不起,以前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你。”即使在我们相好的时候。
唐磊摇头,笑得无奈,“是我对不起你。”
“当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原因?还是我真的那么差劲?”现在才谈起来似乎有点可笑之极,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
我承受着无尽的孤单和害怕的一周,你到底在干嘛?
唐磊坐到石阶上,抬头仰望天空。
“老头子是大学里的校董之一,那件事情传开之后,马上他就得知了消息,把我关了起来。”
“他打你了?”我站着,刚好和他眼睛对视。
唐磊摇头,“他从来不会打我。他只折磨我妈。”
“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