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面，其实很矛盾。我既希望楚南深爱张卓，又害怕他一辈子忘不了他，看不到我；我既希望楚南不曾喜欢过张
卓，又害怕张卓那十五年来的守候只是梦一场；我既希望楚南能爱上我，又希望他能长情。
今天听到楚南所说的话，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爱情，只有完美的相守。我在心中默念，张卓，如果楚南把爱给
你了，那么请你把他人留在我身边同我相守吧。
半个小时后，我把粥端到楼上卧室内，递给正在望着窗外发呆的楚南。
楚南回头，淡淡地说，“我或许以前真的错了，今天突然发觉，这么多年来，除了照毕业照，我竟然没有单独同他合过
一次影，公开牵手散过一次步。”
我装作没听见，把粥递给他之后，望着窗外开始昏暗的天空。从这个角度望出去，越过围墙内外的郁郁葱葱的杏树，是
个繁华的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各自奔波。
而正对着的那幢新建的楼盘正挂着大幅广告。
我拉拉楚南的袖子，示意他看那幅广告，“你看那幅广告，太好笑了，是哪个傻帽竟然用这样的营销经理，把房子价钱
定成一万零一块每平米的。”
“你懂营销？”
我摇头，“我没学过，不过作为一个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定价钱不能像这个公司如此有性格。只要降两块钱，就可以
说是九千多块钱一平米，相信光顾的人肯定比听说是一万多一平米来的多。要是我是这公司的老板，我一定先把这个营
销经理给炒了。”
楚南仔细瞧了瞧，说了一句让我后悔不已的话。
“那广告是你爸的公司打的。”
“……”
********
回到家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向我爸反映他的失败，让我今天在楚南面前丢尽了面子。
我爸听过我喋喋不休的抱怨之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回答得极其淡定，“营销经理是杨彦。”
原来我爸早就是知道。
“那你怎么让他胡来？我这个学英语的都能看出来这个定价这么可笑，别家搞房地产还不把我们给嘲笑到家。”
我爸放开腿坐正身体，望着我严肃地说，“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大伯也只有杨彦一个儿子。你不喜欢商场尔虞我诈，
我可以不强迫你。但是温杨，翻过年我就五十岁了，脑袋瓜子也没有年轻的时候好使了，我得要人来帮我。杨彦资质不
好，但总好过我一个在公司里孤孤单单的守着那个位置拼死拼活。”
我爸说的并不严厉，但却像刀子一样在我心上狠狠划了一刀。我妈比我爸小十岁，每天看着我妈神气十足的教育我，我
就自我催眠，我爸还不算很老，还可以恣意妄为。却不曾想过，他们染得黑黑亮亮的头发下面，到底潜藏着多少跟数不
清的白发。
我思索半响，抬头对我爸说，“爸，我愿意进公司，但是我想让你帮一个人。”
我爸从包里抽跟雪茄点上，说，“先说说。”
我爸楚南公司里的事情仔细地同他说了一遍，同时把楚南的公司吹嘘得天花乱坠。
听完我说了之后，我爸吧嗒着烟沉默了很久，“你性子一直都那么倔，就是小时候打你打得出血也没求过我，今天居然
为了个这么不相干的人来求我。”
我听出其中的怨怼，我却无言以对。这三年所有他们满足了我所有的想要的，把他们所有的给予都当成了理所当然，却
忽略了他们作为父母也希望得到回报的。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一直不孝，惹我妈成天为我担心，惹您埋怨我不争气。我以后会担起我该负担的责任，但是这次
我真的想帮楚南，不仅是想证明我的清白，我还有我的私心。”
我爸盯着我眼睛说，“你说你们是朋友？只是普通朋友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要想瞒我，你应该明白，我想知道什
么人和事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回望我爸，老实回答，“我很喜欢他。”
我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只是又拿出一根雪茄点燃放在嘴边，“这三年，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很满意，有主见，
知道进退，比杨彦那小子强多了。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像现在这样潇潇洒洒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我和你妈不能陪
你一辈子。”
说到一半，我爸被烟呛了一下，轻咳一声，“我在商场打滚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我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
女人，但是你要记住，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都要坚持住自己的原则。”
我点头。“我这辈子没特别追求过什么，因为所有的都来得太容易，反而觉得没什么意义。但是楚南不一样，我喜欢他
。”
我爸沉默一下，伸手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我说，“明天你就是公司里的新任董事长，只要你拿到董事会的赞成票，你想
干什么我都没意见。”
“我明白。”
第八章：酒吧
下午五点，我像死鱼一样瘫软在豪华宽敞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脚趾头都不想动一下。
他奶奶的，一堆老狐狸，这领导的活真他妈比我翻译两本书还要让人纠结！
今天报纸一登出我爸把位传给我，公司股票就降了两点，着实给我来了一大下马威！
董事会，文件，楼盘……头一天上班，所有犄角旮旯的事好像一下子都蹦了出来，就连他妈的公司历年招新也来烦我，
还让不让人活了。
而最头疼的，还属在董事会上提出向卓卓超市投资一亿的项目被全票否决掉，连杨彦那小崽子也跟我叫板！
虽然我很不道德，刚上台就把他营销经理位置给下了，但我好歹也把他安排到了技术部门去做小组长，你说他一学工程
建设的实干家，不做这一门，不就是浪费人才嘛！那小子偏偏说我给他难堪，让他在公司里丢尽了脸面。
其实我很想送他一句，你做营销部经理已经给整个公司丢尽了脸面，那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面子问题，而是整个公司几
万人的面子问题。
不过看他恼怒成羞的样子，没敢再打击他。他知道我世上最怕的一个人就是大舅，如果他把那尊大佛给请了出来，我半
个月会睡不着觉的。
说起我的大舅，我不得不说他酒品问题。这人不爱财不爱美女，但是就是对权力情有独钟，多年来欺上瞒下蝇营狗苟，
从一小公务员奋斗到今天打个喷嚏就能在C市刮阴阵风，不可谓是有原则有目标的向上人士。
但是只要一喝酒，那个教育人的话，就是一波加上一波，跟唐僧念经文有得一拼。
每次他来我家，我爸都会理智地跟他避开酒不谈，一个劲说着C市政坛风云，经济风云，哪人有开发的前景，哪地儿有赚
钱的机会。
但是有次由于我的失策，讨好地给他拿了一瓶茅台，结果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我爸我妈很任重道远地拍拍我的肩膀，说
，“这个伟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然后两人找了个借口溜到外婆那里去大战麻将大业。
而作为倒霉鬼的我，就一直被大舅拉着讲他从二十岁考上公务员之后怎么怎么样打拼，怎么怎么样讨好领导，怎么怎么
样和我爸建立了五雷轰顶也轰不掉的深厚友谊。在我麻木着神经听他念念叨叨五个小时他的奋斗历程时候，大舅话题一
转，教育起我不思进取放着好条件而不去从政，偏偏去念没什么前景的英语，言辞之犀利，语句之冗杂，语调之缓慢，
可以参考领导人讲话时的长篇大论。
自那以后，我对大舅就是退避三尺，能不用打招呼绝对装作不认识，能找借口逃掉也绝对不跟他吃个便饭，即使没酒上
桌。
因为从他深刻教育我之后，对我评价直线上升，没少在我爸面前夸我尊重长辈，政治思想境界高，受教育觉悟先进。我
听到这话真的很想回他一句，那是你一直死抓着我的手不放，不然早跑了。不过这话在心里说说就算了，我的心灵不想
再受他摧残，以至于每次做噩梦都是梦见大舅在义正言辞教育我。
正当我回想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手机铃声猛地响了起来。
我软着手拿过电话，一看显示屏，居然是石毅。
“你好，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石毅在电话里猛笑，“温大董事长，怎么有气无力的，新官上任，感觉如何？”
“哎，噩梦啊，噩梦！！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么悲壮？”
我换只手拿电话，“何止是悲壮，整个一十八层地狱，每个人都换着法收拾我一顿，我现在被现实给伤害得体无完肤，
凄凄惨惨戚戚！”
石毅笑地更猖狂，好不容易止住，吊拉着嗓子说：“刚才我和楚南商量着，好歹同事一场，我们给你恭贺恭贺升迁之喜
，看你这样子，我看也就算了。”
“别……！”我赶紧坐正身体，“你们这么热情邀请，我怎么能不识好歹拒绝呢。就是今天天下下刀子，我也去！”
“去XX宾馆楼下喝黑啤，怎么样？”
我说，“好，我还没喝过那玩意儿，六点钟，不见不散。”
“好，等你。”
挂断电话，我把我爸给留给我的小秘叫进来，吩咐她把人事部的资料都给我搬到家里去，今天晚上我要大战三百回合，
把那堆老狐狸都给摸通彻了。
想了想，给唐小曼打了个电话。
“我是温杨。”
唐小曼在那边很惊讶，“有什么事吗？”
“不要紧张，就是想问问你，你和杨彦结婚的事怎么样了？”
唐小曼情绪陡降三十度，低落着声音说，“杨彦他爸同意了，就是他奶奶死活不同意。”
“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直接跟你说了，我帮你说服我外婆，你帮我一件事情。”
不愧是多年在商场打滚的女人，马上问道，“什么事情？”
我淡笑，“很简单，就是吹吹枕边风，敲打敲打杨彦，别让他跟我对着干。想必你也知道，最近我的日子不好过，如果
连亲人都不帮衬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唐小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尽量，但是我希望你答应的事情，也尽快办好。”
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很识时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果酒会那天她没有挽着楚南的手闪亮登场，我想我会更加欣赏
她。
*******
六点钟准时到达石毅所说的酒吧，结果不仅楚南和石毅，还有周建两口子。
楚南见我笑嘻嘻地坐在他旁边，沉着声说，“你迟到了，现在六点零一分。”
李楠楠在一旁也跟着起哄，“罚酒罚酒，自罚三杯！”
我瞅一眼面前这五百毫升的杯子，度量一下，说，“三杯就免了，我干掉这一杯，当是赔罪。”
说罢，我一口气把喝掉满满一杯黑得发亮的黑啤。
石毅拍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温大董事长身份一穿，气度果然就不可同日而语，可喜可贺！”
我白他一眼，“不用拐着弯骂我，虽然我是学英语的，语文还没忘干净。”
石毅挑眉，“怎么能曲解我的意思呢，我可是发自内心恭贺你的高升，以后我们还仰仗着你帮扶帮扶。”
李楠楠这个闹山雀搭话，“就是，你个没良心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一声，要不是周建给我说，我还瞒在鼓里。”
我鄙视，“你在多看一点时尚杂志你还会更早知道。”
“你……”
楚南突然插话，“怎么事先都没听到一点风声就马上换人，太冲动了。”
有内涵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我无奈一笑，“我爸看不贯我成天无所事事已经很久了，趁着我有事求他，他还不拿捏着我换他位置。”
“求他？”周建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在这里所有人中，周建和我相处时间最长，也是最了解我那宁死不屈的倔强性子。今天听说出这样的词语，难免觉得跟
太阳从西边一样不可思议。
我凄惨一笑，“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楚南随即说，“出什么事了？”
我摇头。虽然把事实给他说了或许能博他好感，但未免太刻意。更何况，这事儿我也太没把握，成不成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自己也深有体会，给人希望却不给实际点的果子，太没人性。
“这事儿太复杂，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等我把事情顺清楚以后才告诉你。”
楚南没在说话，低头饮酒。
可我总觉得他是失落的，会是因为我没告诉他我的为难吗？
我打心底里希望是的。
半响，楚南突然说，“以后还来我家吗？”
六只眼睛一下子全望着楚南，马上又盯着我。眼神中红果果地说着，说吧，快说，我们都很想知道。
我老脸微红，幸好在暗黑的酒吧里看不出来。“去。”
“呀呀呀，奸情，赤裸裸的奸情，你们俩是什么时候暗渡陈仓，暗结珠胎的？赶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李楠楠惟恐天下不乱，扯着嗓子大吼大叫。
我瞪她一眼，“李楠楠同学，请你回去把成语词典翻出来好好看看，注意用词正确，不然以后不要跟别人说我认识你。
”
李楠楠一屁股坐到周建身上，伸手想要扯我耳朵，幸好我闪得快，周建也反应迅速，一把抱着她挥舞的魔手。李楠楠挣
扎几下无果，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你说你找了新男人第一个告诉我，结果呢，全天下的
人都知道了我都不知道！”
我扶额，这泼妇也就周建消受得起。“楚南胃不好，我下午去给他煮粥，你们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李楠楠咬牙切齿，“你敢说你没居心不良？平时叫你出去吃个饭你都嫌麻烦，你去给一个认识只有三个月的人熬粥，那
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缩头避开李楠楠吐沫满天飞的责骂，悲叹着望着周建说，“周建，你今天怎么忘了给她吃药？”
周建立马道歉，“我的错，我的错，我是罪人。”随即又搂着李楠楠说，“不是想跳舞吗？今天我舍命陪君子，给他们
来一场轰动的？”
李楠楠横我一眼，拉着周建进舞池，留下我和楚南尴尬万分。看这事儿闹的！
好在楚南电话铃声响起，他严肃着脸出去了。只剩我和石毅面面相觑。
我讪讪笑笑，“我就这么明显？连李楠楠那根粗神经也看出来了？”
石毅放下酒杯，说，“还好，也就我们公司里的人知道，还没闹到天下皆知的地步。”
我拿着酒杯的手打抖，“我自认为我还是很低调的。”
石毅呵呵一笑，“你看楚南那眼神太高调了。”
“是吗？看来我的功力不够深厚，我还得闭关修炼修炼！”
“修炼？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说说，毕竟比你多十来年经验。”
我眨眼，“蓝颜知己？”
“本人荣幸之至。”石毅举杯。
我思索一下，觉得石毅这人还算靠谱，问问他意见也不错。“我向董事会提议向你们公司投资一亿，除了我，都否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