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了一下，下工。他没有等穆英瑜来接他，因为穆英瑜午间便差人过来跟他说今日要早些下工，到穆术师府帮父亲和重

父张罗年夜饭和新年的布置，让甄灿下工后回山庄将公主接了一同回穆术师府与长辈们一起吃团圆饭和守岁。

甄灿出朝天门，招了行轿回以山庄，刚进门便听得前院一阵喧闹的声音，仔细听原来是公主在训斥着什么……随她伴嫁

过来的两名侍女都跪在地上。

甄灿正要上前，凌超过来低声道：“殿下想回宫里陪太后过年，早上叫人往宫里传了话，刚才太后派了位大人来传了懿

旨，不让她回去，公主现下正在发脾气呢……”

甄灿点点头，转过前厅进到前院，刚转过廊柱便听到红贞华带着哭腔的尖叫：“……是朝烯搞的鬼！肯定的！母后怎么

可能不想见我？”

听到她直呼皇帝的名讳，边上的侍女仆从们都吓得跪了下来，两个早就跪下的伴嫁侍女脸色苍白的颤声劝道：“请……

请公主慎言！”

“慎言？什么慎言？我说错什么了？母后从来都是最疼我！怎么可能不想见我？我嫁到这家里来这么久，还一次也不曾

回宫拜见过，这是于理不合的事，我要进宫去请罪！这也不行么？来人，给我笔墨，我要再上书给太后！”公主叫道。

甄灿看着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心里不免苦笑，这女子还是太天真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公主也一

样呐！

想那太后用女儿换得了穆家的势力，现在朝纲方定，仇随青这次立的战功远胜往昔，朝中正在愁着怎么给他论功行赏，

他的官阶若再往上升，便是二品的大将军衔，直逼他的老上司大元帅了，如此一来对于大元帅一说仇随青反而成了一个

威胁了……自然便不方便在此时再表现得对穆家过于亲近，就连女儿也只好不见了。

这些是他在官场这一年多来渐渐明白的，只可惜身为女儿的公主却并不明白这些，只是一心想回去见见母亲，享受一下

昔日被疼爱的幸福……

“凌超，你去备车，少时我与公主要去术师府，今年的团圆饭在那边吃，待我们走后，让庄上的人都下工回家跟家人团

圆吧，你也是。”甄灿故意大声吩咐着。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公主的注意，扭过头来瞪着他：“什么？本宫几时说要与你去术师府的？”不待甄灿回应，又叫道，

“我不去！你给我把穆英瑜叫回来！他是我丈夫！这种大日子理应陪着我！”

甄灿叹了口气，看着她道：“公主，既然知道英瑜是你的丈夫，那么也应该知道穆学术和仇将军是你丈夫的父亲和重人

吧，公主请将一心想见太后的心情，换在英瑜身上，替他想想罢。”

红贞华一怔，随即冷冷道：“说得好听，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自然是无所谓，听说你自嫁进穆家便再没回过本家一回，

怎么？你们萧家如此刻薄你么，在穆家的日子舒服了便不舍得回去了？”

甄灿皱眉，萧家虽然家长只是个三品的侍郎，可比起一般的小官来那也是朝廷命官的级别了，不然穆家怎么可能应他这

门亲？萧兆诚可是从小被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养大的，哪里来的刻薄二字？不过被她这么一说，倒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对

不起家中的父母亲，虽然那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却是萧兆诚亲生的，他未尽的孝道自己得替他尽呐……

这么想着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笑，道：“还请公主快些换装，我在门口车上等您。”

红贞华一口恶气喷出去，却不见回应顿时觉得泄气，见萧兆诚转身又走了，自己现在就算叫人送了拜见的帖子进宫今日

也是去不了了，刚才也已听到萧兆诚的吩咐，他一走，庄上的仆佣便都放假回家了，自己总不能亲自下厨去做饭菜吃吧

……

无奈，只得穿戴一番，跟着萧兆诚上了车。

凌超带着马车将两人送到穆术师府便离开回家去了。

萧兆诚与红贞华进了穆府，穆英瑜已在门口等着，见两人进来便笑道：“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

一顿年夜饭吃下来，还算舒心，公主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到位了，毕竟她的家教不允许她在长辈面前太过放肆。穆英琅也

在座，穆天怀显得很兴奋，长子在家里住了年余，似乎渐渐的也接受了他这个父亲。

仇随青还是格外的关照穆英琅，频频往他碗中夹菜，穆英瑜则相对比较照顾公主一些，毕竟她是女性，而红贞华虽然情

绪不是很高，但也还是顺从的接受了穆英瑜的照顾。

守岁到听完新年的更鼓声，，穆英瑜带着公主住回他原来的院落，而萧兆诚则住在了客院，与平心斋只一墙之隔。

两眼一闭，穆英琅便在眼前，甄灿笑了笑，迎了过去。

天将浮白时穆英琅要撤除法术前，甄灿忽然道：“英琅，这戏我演得太失败了，我总是将自己当成戏外的人看着戏内的

人兜兜转转，今天公主把我骂醒了呢，要是不把自己放到戏里去，只怕我永远也演不好这个角色，永远也完不成我的任

务呐！”

穆英琅怔了怔，没有说话，默默的撤了法术，萧兆诚在客院的床上睁开眼，喃喃道：“你算是戏里的还是戏外的呢？”

初一的清晨，萧兆诚是被穆府异样的喧哗吵醒的，出客院一问才知道，早上穆英瑜和公主起身之时，公主突然晕倒了，

此际正请了医师来诊脉。

当他赶到穆英瑜所有的院子时，正巧见医师笑容满面的在向闻讯赶来的穆天怀和仇随青道喜。甄灿一怔，明白了些什么

，抬眼正见穆英瑜从屋里出来，青年脸上还残留着惊喜的痕迹，看着他笑道：“夫人……贞华她……有身孕了！我要做

爹爹了！”

甄灿突然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沉。

第四十九章：回娘家……

贞华公主的怀孕让穆家上下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穆家一向人丁单薄，穆天怀是独子，穆英琅从了仙，算是与家里脱

离了关系，穆英瑜与独子无异，现在终于要有后代了，全家都喜气洋洋地做着准备。穆英瑜也将对公主的不满暂时抛在

了脑后，万事孕妇最大，可谓言听计从。

然而甄灿看得出，公主本人对于肚子里的小孩似乎并不上心，甚至有些微厌恶的情绪，可想而知，毕竟她对孩子的父亲

并没有多少感情，而她真心喜欢的人此刻却在天牢里等候发落。

虽然原本萧兆诚就是个恃才自傲，不太搭理人的角色，但庄子里大小侍仆都还算听他的，而现在，明显老爷对夫人的态

度有了改变，侍仆们见风使舵的本领都是天生的，很快，萧兆诚在庄里就成了几乎透明的存在，除了贴身的周元，就只

有管家凌超偶尔还来问问他有什么需要。

甄灿自己觉得要是去跟个女人计较，实在是太没品了，但是萧兆诚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于是面对冷落，他给出的是反冷

落，你们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们。

过了年节开始复工后，萧兆诚便再也不要穆英瑜接送，每日自己上朝，工作，下工回家，没了家事的烦挠，他反而有更

多时间去注意朝堂上的变化。

过了十五，朝堂上的朝政差不多都恢复正常运作，这时对于瑾王的处制便被提到了台面上，诸多当年跟老瑾王关系不错

的老臣子上书求情，加上皇帝本身也有意放水，太后不知怎么忽然想通了，便改死罪为“贬为庶人，罚黥刑，发配滁州

，永不放还。”

黥刑当日百官围观，甄灿坐在最远的位置，依然能闻到烙铁灼烧着肌肤发出的焦臭味，红朝焕本生得清秀甚至有些女相

的脸，从额头到鼻梁，被烙上了一个黑红的狴犴纹，意为其自身即为牢笼，永远无法被开释直到其死亡。

少年不肯叫痛，在剧痛中猛烈的挣扎了两下，但终究还是被死死的压住，最终昏了过去。甄灿挪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虽然对红朝焕并无多少好感，但这样的酷刑，是他这个来自相对文明的社会的人所无法接受的，这一刻，他仿佛觉得被

某种看不见的被称为命运的东西所讽刺，只有他一个人自在为是的在演戏，其他所有人才都是真正活着的……谁才是戏

？

行刑后的第二天红朝焕便被押往滁州，对于一个犯人而言，是不是让他有时间去养伤的。甄灿听说那是同苍王朝最北端

的一个寒冷而荒凉的州府，不宜人居，但是却有丰富的矿产，在那里的矿工都是被处以流刑的犯人……

得知这些后，甄灿不禁想，太后此举不象是让步，反而是想留着红朝焕活活将他折腾个透才甘心的样子！是什么以至于

太后会如此憎恨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同时又不免感叹，红朝焕从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沦落到这般下场，不知道能不能熬

过去！转念又觉得，既然命数中他必然要成为同苍的帝王，那想必死是不会死的了，或许这就是他转变的伊始，莫非这

就是应了那句“天将大任于斯人……”如何如何的话？

一切纷乱在红朝焕被发配之后划上一个算是完美的句号，为了犒劳三军，皇帝在宫中设宴，红贞华这才终于有机会随丈

夫进宫，见到自己的母后和皇弟。

萧兆诚做为一介九品文官原本是没有资格坐在前三排席位的，但是他身为穆驸马重人的身份使他必须随自己的夫婿落坐

，以至于在一片大红大紫的前三排高官显贵席中就只他这么一个穿着九品浅褐色官服的扎眼人物。

甄灿能感受到周遭异样的视线，甚至偶尔在转头之际还能看到来不及装做若无其事状，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这感觉实

在是糟透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将目光投向坐在穆术师身旁的仇随青，老重人的神态比他就显得自然得多了，一身深

紫色的武将常服昭示着他目前的官职：正二品大将。

这是同苍国内重人入仕所能达到的最高官阶，正二品；但是，他舰队主舰长的职务被免去了，新的职务是巢山五十万水

兵都督，而巢山其实是一座位于同苍近海的岛，是同苍国对龙族的第一线防御关卡，说起来是国之命脉所在，但是，由

于近年来龙族不知何故少有进犯，岛上五十万水兵无所是事，加上天高皇帝远，每年下发的粮晌在层层搜刮之后，送到

水兵手里已是残渣，所以生活条件异常艰苦。

这似升实贬的举策让心高气傲的仇随青很不爽，但是又不能说，朝中对于重人入仕始终还是有着各种偏见。然而让甄灿

觉得奇怪的是，既使有这样多的偏见，下层官员中却还是有不少身份为重人的男子，这些人大多是数代之前便退仕后回

归民间的高官家族的重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家族中的男丁本身已然纨绔化了，只好靠重人入仕来混得在朝中的一席

之地，总之一般来说，夫妻都在朝为官的并不多见，丈夫在任，重人基本都不会入仕，这似乎是由于面子的问题，如穆

家这般父子为官，两代重人也都在朝为官的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

宴会之后，皇帝特意开放了皇宫的御花园准许百官入园赏花，虽是初春，但是由于御花园中有专人养护，已然是一片百

花齐放的景色。

由于太后私下召见怀孕的公主和驸马，没萧兆诚什么事，所以甄灿乐得在园子里散散步，御花园他以前在做伴读的时候

几次经过，但都不曾仔细欣赏过，此刻再看，回想当初一同在这宫中读书的人，如今的下场，不禁唏嘘。

“小诚！”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他兄长萧兆信的，甄灿扭头便见两个兄长正笑着朝他走过来。

“大哥，二哥。”他朝兄长们点头。

萧兆义往四下张望了一眼，道：“穆辅侍不在么？”

甄灿撇撇嘴：“他与公主去见太后了。”

萧兆信张了张口，又闭上，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听说公主有身子了？”

“嗯。”典型的萧兆诚式的别扭和不屑。

萧兆义叹道：“若是不方便，不如回家来住些日子，你也许久不曾回家来看看了。”

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想法。”说着，忽然想到宴会上并没见到父亲，“父亲怎么没来参加国宴？”

两个兄长相互看了一眼，低了眉眼轻声道：“大娘病重，医师说或许就这几日了……所以……”

甄灿一怔，大娘快不行了么？想来也是，照萧兆诚的记忆来看大娘的病症照现代的说法应该是糖尿病，古人没有胰岛素

，这病根本就是绝症，虽然萧家还算盈实，在饮食上注意控制，但人年纪大了终究还是会有各种这要那样的并发症，看

来这回是没法子了。

“这样么？那我过两日跟英瑜说一下，回家一趟吧，也算尽尽孝道。”他说，虽说记忆中大娘似乎一直病着，也因为病

一直没有子嗣，但是也算是个性情温和的妇人，对几个孩子也还算疼爱，于情于理应该去探望一下。

宴后，回到山庄，甄灿去找穆英瑜说起要回家探望的事。

穆英瑜似乎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却又点头同意了。由于陪太后，他们一家比旁的臣子回得都晚些，此时已是夜

深，公主已然早早睡下，按理怀孕后夫妻不能同房，但穆英瑜也没有再到甄灿那院里过夜，而是在主院的客间让人备了

铺，就睡在公主隔壁，照料得比下人还殷情。

跟穆英瑜交代完之后甄灿便准备回院去休息，回去的话还要整理些衣物，好在天气渐渐暖和了，不用带厚重的冬衣了。

正自想着走出主院，忽然听得背后穆英瑜叫他，下意识的回头应了一声：“什么事？”

穆英瑜神色有些尴尬，又似在探究他似的，犹豫了一会儿道：“近来贞华身子重要，我总得照顾她些……你……你莫介

意。”

甄灿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禁好笑，便笑了出来点点头：“嗯，没事，孕妇最大，你安心照顾她便是。

”

穆英瑜似乎脸有些红，半天又低声道：“那……若是岳母身体无甚大碍，你……早些回来。”

甄灿又愣了一下，心里叹了一声，嘴上道：“听二哥说，大娘这回怕是过不了这坎，少不得要折腾，便是早也早不到哪

里去。”

“哦，那……那明日我送你回去。”他道。

甄灿点点头道：“好。”

次日下工后，萧兆诚在出嫁两年后第一次回到娘家，穆英瑜将他送进萧府，连晚饭也没敢留下吃，立刻便赶回庄上去照

看着公主。

回到萧家，甄灿注意到家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心知因为大娘的情况不乐观，家人都崩着一颗心等着接受意料之中的噩耗

，因此对于回来的老三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萧兆信带他去见了大娘李氏一面，由于并发症，李氏的双眼已经完全失明，肾脏也已不负重荷，整个人看起来浮肿着，

甄灿不是医生，但是他看得出老妇神色中的黯然，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却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已是白费，于是只能叫了

声大娘，便闭了口。

萧佑仁看起来老了好几岁，比两年前显得憔悴了许多，看着三儿子回来，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将萧兆诚叫到门外道“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