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情缘之前世篇 琴麻岛之 下——阿舞
阿舞  发于:2011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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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计较已定,笑天便匆匆梳洗了一番,连师兄备下的早饭都连不及吃便急吼吼地想着出门。

正在这时,彦清玥却是骑着匹白马施施然停在院子口,笑着向正在院子里打拳练功的雁洲打招呼道:“雁将军,早啊,云少起了没?”

“清玥姐!”笑天一见是她,忙笑逐颜开的奔了出来,甚是开心的问道:“可是阿远叫你来接我的么?呵呵,我正准备自个儿过去呢!”

彦清玥瞧少年这般开心模样,想起昨夜与少主谈话时,少主那冷淡绝然的话语,心里头不免有些替他难受。此时便也不说破她其实并非风少派来,只强笑着道:“云少,上马吧,我先带你过去。”

“哎!”笑天自是欢喜不尽,忙朗声应了,又向师兄告别,这才上了清玥的马儿,怀揣着一颗雀跃不已的心笑眯眯的随着清玥一起往风致远行辕而去。

到了行辕,彦清玥却带着笑天往院子东面的月洞门进去,“云少,我带你先瞧瞧翘儿去,昨儿跟她谈及你与我一同回来,她便嘱咐我把你带来与她先见上一面。”

“哎,翘儿!她已是醒过来了么?”笑天虽然心里头急着见风致远,但听得翘儿已是脱离了危险,也不由得万分关切。

“她所受的重伤经过曼华这阵子的治疗已是大有起色,听曼华说,翘儿此番能捡回性命可完全要归功于你!那个闻所未闻的补血之术瞧来真是卓有成效!”翘儿是当年与彦清玥的姐姐彦水柔一同进宫的,是以,清玥对她的感情自是非同一般。

这一回可以说是笑天救了翘儿的性命,清玥对笑天自然是感激之至。将他带来看翘儿,一方面,是翘儿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借翘儿之口,更进一步说明白那显影粉之事,也许能帮笑天与少主解除误会。

谁知,不是冤家不聚首,清玥与笑天才穿过书房前那片翠绿葱茏的竹林,不料却与迎面走来风致远撞了个正着。

“阿远!”见到半个多月来让自己想念了许久的那个身影,刹那间太多的情绪冲上少年的心头,让他不由自主的飞奔了过去。

正从书房拾级而下的风致远抬头瞧见笑天与清玥相伴而来,身形不由得微微一顿。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庞上一双星眸半眯着,眼睑下,一抹流转莫测的目光淡淡的从正向自己欢快奔来的少年身上扫过。明朗澄透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杂质,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样的目光,生生的让满怀期待迎上来的少年心凉了半截。原本伸出去想要拥抱的手臂,亦悄然垂了下来,只怯怯的拽了拽致远的衣角,一时又紧张的嗓音都有些发干发涩,吃吃的道:“阿远……我,我回来啦……你还好么,好像瘦了些呢……”

“哦,的确是瘦了些呢。”风致远低下头,轻轻的掸了掸衣裳,不动声色地便把少年的手指扫了开去,又淡淡的回道:“你初走的那几日,我总有些个不习惯……不过,现在已是习以为常了。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回来汝阳,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你了呢。”

笑天一时尴尬不已,搓着手心耷拉着小脑袋,摆出一付认罪模样,低低的道:“阿远,那天的事,是我错啦!我不该错怪了你,更不该跟了薛晴一走了之,还害得你伤心,又瘦了好多……所以,我回来向你陪不是来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

风致远静静地凝视着他,望了许久许久,久到四周的空气都几乎要凝滞,久到彼此的心跳都几乎要停止。分离的日子,大约几天?仿佛十天半月,又仿佛历久经年……也许,自己并没有逃避见他,也许,自己并非惧怕这一刻的到来。也许,自己内心里,更或是期盼着这一刻!

期盼着对他说,不!

骄傲的看着他,说,决不!

周遭的风在竹林中徐徐掠过,携带着一缕淡雅的竹叶清香,悄然滑过屹立不动的风云二人身上,那轻轻摆动着的衣带袍角。

风致远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眼前自己曾那么深爱过的少年,他那双清澈却充满魅惑的眼睛,那双曾让自己痴迷沉醉的眼睛,已经不会再让自己的心隐隐作疼。

这一发现让致远很是满意,顿觉心神清明舒爽了些,便温言对笑天道:“我倒宁愿你于翘儿那事一直误会下去,而不是来向我道歉。如果你坚定的把我看作是那样一个人,离开我,回琴麻岛,也许在你心里你会更好过些!也许,会厌恶与我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续而,可以很快的把我忘记……就象很久以前的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可以不知道那些阴谋篡位的事,如果,我可以不用身负复国的使命,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过得更快乐些。”

这番话,让笑天听得似懂非懂,挠了挠头,小家伙嘟着嘴道:“阿远,我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如若你还是生我的气,那你就责罚我吧!”

“责罚?完全没有这个必要。”风致远圆润的双唇微微抿着,扬成一个诱人的弧度。而正是这两片曾让笑天倍感温柔的嘴唇却吐出了一串让笑天瞠目结舌的话来。

风致远凝神瞧着眼前的少年,神色极为认真的道:“好吧,也许这会儿你想听从我的口中听到:这不过是场误会,既然解释清楚了,那么,我原谅你,或者诸如此类的话。但是,请原谅,在我看来,对一个我曾经付出真心去爱过的人,我不该那么虚伪!”

“阿远……”笑天的心砰砰急跳,下意识间感觉到致远的神色非比寻常,正想张开嘴说些什么,却被他止住了。

“嘘,笑天,请先听我说完。”风致远伸出食指,轻轻的搁在少年的唇上,虽然,那两片粉粉嫩嫩的唇瓣依旧如往昔般的温暖柔软,却已是再不能融化他心底的坚冰。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风致远便从容的道:“是的,我请你听我说,笑天,也许你不知道,我原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在这世上,我只容自己伤害别人,却容不得别人伤害到我半分!就象以前,我年少时身边的一个书僮,我破格提拨了他,而他后来的所做所为,却几乎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煽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便曾对他说了五个字,‘你辜负了我!’,这五字,此时此刻,我也一样送给你!也许,你认为你我二人之间不过是有些小小的误会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伤害。但是,无论这伤是深是浅,总之,一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没可能,也不会再被我爱!我意思,你可明白了么?”

笑天拼命瞪大了双眼,“啊”了半天,才憋出话来:“阿远,你说的我不太明白,难道就因为我对你的误会,你就不要我了吗?可是,这对我不公平啊!以前,你不也欺负过我,可我不也从没怎么跟你认真计较过啊,到头来,还不都是原谅你的!”

“我的世界里,原本就没有公平二字!”风致远只冷冷的瞟了少年一眼,硬绷绷的丢下这一句便扬长而去。

待风致远远去,彦清玥这才从月洞门后重新转了出来,见小家伙捧着脑袋闷闷的坐在书房前的石阶上,模样儿甚是惹人怜惜,便忙上前安慰道:“云少,少主刚才说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正在气头上的话,可不能当真!”

“嗯,他刚才可真凶!”笑天扬起小脸,突然对产清玥扮了个鬼脸,道:“不过,清玥姐你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不用安慰我。我早料到阿远不会这么容易原谅我,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显见得是故意气我来着。唉,反正这回是我的错,我就让他说两句发泄一下呗,等他气消了,我再去给他赔不是。阿远还是爱我的呢,不然,也不会对我发这么大火,我心里明白着呢!”

说罢,笑天便掸掸衣裳站起身来,强笑道:“好啦,我们先去看翘儿吧,再瞧瞧小宁儿去,我可还没吃早饭呢,这会儿被阿远训斥了一通,饿得慌!”

彦清玥凝眸默默看着笑天,突然,心里便漫漫泛起一丝酸楚。眼前的少年,在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时候,还是会为了救回少主的娘亲夜夫人而离开自己所爱的人,只身替往敌营。那么深的爱,却因为他身世的困扰,奸细的挑拨,种种阴差阳错之事,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说实在话,风致远刚才所言,在她听来,其实绝非是什么气头上的话。她彦清玥自小是跟随在夜夫人身边,所以对少主了解得够清楚。由于父亲早逝,是以,风致远的思想性格,几乎完全继承之母亲,行事风范亦很大程度上都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善谋强断,雷厉风行,外加,有一丝不近人情的冷酷。所以,少主刚才那番话,才会让自己更为心惊。

但是,眼前的少年,却仍坚信二人曾经的那份爱,也许,他会因为他执着的这份爱而受更多的苦,去求一个看不到希望的结局。而自己,却不能劝他放弃,只能在旁对他说一些苍白无力到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话语,在他面前的那个希望气泡上,添多一点虚幻的色彩,仅此而已。

这样想着,心便格外的疼了起来,为了单纯善良又时而犯傻的少年,也为了自家那个注定了要经历苦难,从而对自己太过苛刻的少主。这两个人哪……

当下,清玥与笑天相对无言,便默默的来到了翘儿房中。见翘儿虽仍半躺在床榻之上,但脸上气色瞧起来已是有了些许红润,笑天不由得心下甚慰。当下便互相寒喧了一阵,待说到翘儿随身所携的显影粉之事,笑天心下更是羞愧难当,垂着脑袋着道:“唉,我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阿远,还跟着薛晴离开,也难怪他生气。刚才我跟他道歉啦,只是,阿远他还不肯原谅我呢。”

翘儿忙笑着安慰道:“既回来了,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云少你也不必着急,我和清玥自然都会帮你说情。”

“多谢两位姐姐!不过,我也会自个儿想法子求得阿远谅解,毕竟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呢。”少年坐在椅中微微弯腰谢过两位姑娘,突然又想起一事,便向翘儿问道:“翘儿,刚才阿远跟我说话的时候,曾谈及他以前的一位书僮,不知是何事?我倒想知道!”

“书僮?哦,这只怕说的是三儿之事……”翘儿轻轻蹙着一双柳叶眉,略想了想才道:“那时候少主的年纪才满十岁,先皇已是曾被王藤那贼子毒害,我们都已是搬出了宫。有一日,少主随身匕首上的一枚玉坠子突然不见了,那是少主心爱之物,随侍之人齐齐找了一整日都没有寻回。直到了第二日,膳房内一个下等厨子偶进府来帮役的侄儿,小名叫三儿的,竟在林子里捡到这枚玉坠子并亲来向少主缴回。少主很是高兴,便要重重打赏他,然而那三儿却不肯收赏,说是奴不藏主之私,乃是他做仆役的本份,不该为了这个领赏。少主很是赏识他,见他还读过两本书,识得几个字,便破例将他收在身边作了书僮。”

听到此处,笑天忍不住插嘴道:“哎,那阿远可待这三儿很是不错啊,这三儿后来做了什么事体,竟也惹得阿远大大生气呢?”

“听下去,你便知道啦。”说到此处,翘儿脸上的神色不免凝重起来,向着笑天娓娓述道:“几个月后,府内管事的发现内府各处常有贵重之物不翼而飞,为此,府里头各处内侍都遣退了好些,又关押了好几个,日日刑讯却还是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直到有一日,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少主亲眼瞧见他那拾金不昧的书僮三儿,正偷偷摸摸的将一尊紫铜鎏金鸾鸟香炉往怀里头藏。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失窃的东西,都是被他偷了去。记得当时,少主怒气冲天,却只对他说了五个字便拂袖而去。”

那五个字必定便是……你辜负了我……笑天将这五个字在唇间反复品咂,回想致远那时心情,也不由得黯然。便叹了口气,低低的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翘儿忆起这段往事,仍不由自主的浑身寒毛直竖,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后来,少主便吩咐主管内侍,说三儿共偷了十样东西,便每日断去他一指,待十日后,他十指尽断,再将他逐出府去。”

自幼生长在海外孤岛,素来与人无争的笑天何曾听过这般惨事,唬得脸上都变以色,喃喃道:“啊!虽然那三儿确然偷了府里头的东西,但阿远竟然要断去他十根手指,这可委实太过了些!那三儿没了手指,可叫他以后还怎么过活呢?!”

“三儿并没有捱到第十日。”一直默声坐在一旁的彦清玥突然接过话茬,转过头望着少年那无比震惊的眼眸,抿了抿唇,便静静的道:“到了第七日,三儿便咬断舌根自尽了。为了此事,我也曾问夜夫人,少主此举是否过于残忍?我记得,夜夫人是这般回答我,她说,在少主心中,三儿的欺心之罪远大于他所犯的偷窃之罪!想当初,他捡得少主匕首玉坠并未藏私而是当面上缴便是为了能够蒙得上宠,骗得少主信任从而幸进入府,其心当诛!然而盗窃之罪依律却是罪不致死,是以,少主便对三儿施以断指之刑。俗语说,十指连心,那三儿受此十指俱断之刑,便也当抵得过这诛心之刑了。所以,在夜夫人看来,少主的处置于情于理,都并无过当之处。只是,自那日起,宫中上下人等,便都知晓,少主所更为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心,而并非他的行。行有过错尚可恕,心有不纯必要诛!”

这一席话听罢,笑天已是周身僵硬动弹不得,大伏的天,却好似有一股子刺骨的寒气从足底渐渐漫延而上,直浸透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这彻骨的寒,让他不由自主的绞紧十指,心,也是纠得紧紧的,只是不知,是为了那个三儿,还是为了自己。

“哎哟,好好儿的,怎么说起这码子事来,怪寒碜人的!”说话间,众人都没察觉手中端着几碟果子的小宁儿悄悄进了屋。觑着笑天脸色,宁儿便怨道:“多年前的事了,还提来作什么!你们俩也真是的,瞧把云少给吓的!”

说罢,宁儿便又换了笑颜,将果子搁在榻前的青竹小几上,笑道:“来来来,吃果子!城郊果园子里才搞下的头一茬蜜桃儿,瞧这水灵劲儿,白生生红艳艳,皮儿又薄,汁水又多!这大热天的,正好吃了解渴!”

桃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会儿又有谁吃得下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愚形之筋

一望无际的黑幕上,云淡星疏。一月如勾弯弯的悬在天际,透过一薄层朦朦胧胧的流云偷偷窥视着这凡俗尘世。清冷的月色下,卧房内的烛火亦是忽明忽暗,衬的如小猫般蜷在床榻上静静睡着的少年更显身形单薄。

五六天前去往通州的风致远到了今夜子时这才刚刚回到行辕,虽然骑着马连着赶了几十里的路程回来汝阳,但战事的顺利却将他身上的疲乏一扫而空,使得已有一天一夜未曾休息的他依然显得神采奕奕。

但良好的心情在他踏入卧房的那瞬间却被撕开一条裂缝,望着蜷着身子抱着一只冰蚕丝莲花抱枕躺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的笑天,风致远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尖。

“喂!”脱了身上沾满尘土的蓝绸披风,致远便往床沿上一坐,轻轻推了推沉睡中的少年,“喂!你怎么会睡在这儿?起来……云笑天,起来啊!”

“嗯、嗯……”睡得正香的小家伙受到意外的打扰很是不满的嘟了嘟嘴,用鼻音哼哼了两声便扭了扭身子,往里床略挪了挪,接着,又抱着怀中那绵绵软软的冰蚕丝抱枕继续蒙头大睡。

“云笑天!”风致远拉长了脸,探过身子拉住少年手中那抱枕的一角,一边便用力拽,一边沉声道:“放手!你给我先醒醒!看清楚了,这儿可不是你该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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