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情缘之前世篇 琴麻岛之 下——阿舞
阿舞  发于:2011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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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虽是在睡梦中,小家伙的力气倒也不小,双臂紧紧护着那只在梦中化身为风致远的抱枕,嘴里头还不停的喃喃道:“阿远……抱……阿远……”

听到笑天梦中呓语的致远那一瞬间神思微一凝滞,望着小家伙睡梦中的那付娇憨之态,致远紧紧拽着抱枕一角的手掌亦松了开来。

刹那的恍忽让他悚然一惊,原来,心底思绪虽得他百般抵御,却终究不能完全操控。如果要彻底断绝与眼前少年的关系,只怕唯有做到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不思、不想、不念、不望,才能够真正静如平湖,心如止水,否则……

一阵微微的夜风透窗掠过,吹得风致远旋即便又清醒了过来。望着熟睡不醒的少年,致远咬紧牙关,略显粗鲁的强行扳开少年的双手,扣紧他纤细的手腕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并大声在他耳旁吼道:“云、笑、天!醒来!”

被震耳欲聋的声音唬了一跳的笑天这才朦朦胧胧的苏醒了过来,待揉了揉眼,瞧清眼前将他叫醒之人居然是自己刚才梦里得见的风致远,不由得大喜过望,忙一个咕碌爬起身来,拉着他的手臂欢欣跃然道:“阿远,你可回来啦!”

“雁洲那日出发之前不是说他已经安排了车马送你离开汝阳了么?怎么你还没走?”风致远本欲拂袖起身,无奈笑天将他的手臂抓得紧紧的,一时竟是挣脱不开。

“阿远,我不想走,你别赶我走啊!”笑天盘膝坐在床沿,将致远的左臂紧紧搂在怀中,嘟着嘴求道:“你别生我气啦,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了,再也不跟你呕气!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亲亲热热的,好不?”

见小家伙皱着小脸这般低声软语相求,风致远的心却依然如石头般坚硬,未曾软下一丝半毫,只沉声道:“我以为,那天早晨,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

“你那天的话呀,我才不会往心里头去呢。”笑天见致远过了四五日回来却还是沉着张脸,不由得有些心急。便将搂怀中的胳膊轻轻摇了摇,耷拉着脸道:“阿远啊,怎么你还没消气么,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恕了我这回啊?!”

风致远并没有答话,只蹙着眉冷眼望着少年拽着自己胳膊的双手。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上依然戴着熟悉的戒指,在月色下幽幽闪着迷离的光影。致远的思绪一瞬间便回到那个夜晚,那首几乎让自己呕出血来的诀别诗,那枚被丢弃在窗外的银戒……

如是缘已尽,不若两相忘……

致远的瞳仁倏然紧缩,那般伤心的激痛,怎能忘,如何会忘?!顿时,心口上尚未痊愈的旧伤,仿佛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又有鲜血开始汩汩流淌。

“我这儿,可不是你爱来便来,爱走便走的地方。我,更不是你想爱便爱,想丢便丢的人!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风致远平静的声音中几乎不带一丝感情,而他那盯着少年拽住自己双手的眼神,却像火又像冰一样灼人。

笑天被他的眼神盯得心砰砰急跳,突然间便想起翘儿和清玥那日所说的三儿之事来。当下便顿觉一阵发寒,忙不迭的便将揪着他胳膊的两只小爪子都松了开来缩回背后,瞪大眼睛道:“阿远!难不成,你也要断了我的手指来责罚我么!那可不成啊!没了手指,我可就再不能做我喜欢的东西啦!”

风致远闻言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是这会儿,他已再没心思跟他混闹下去,只盼快快将他送离自己视线,便伸出手一边去拉笑天,一边道:“好好好,我不切你的手指,只是,明儿一早你便给我回你的琴麻岛去!”

“不要!不回去!”笑天见致远一味的只是硬着心肠要赶自己走,心头不由得一阵苦楚,酸涩的眼泪已是溢出了眼角,伤心的几乎便要哭出声来。当下便死死搂住致远的腰,一叠声儿求道:“阿远,别赶我走啊!你要实在不解气,不如,不如就切一根脚趾头代替吧!不过……”

少年瞧瞧自己的脚丫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抬首望着致远,戚戚艾艾的道:“不过,如果切了我的脚趾头,以后走起路来只怕会一瘸一拐的,那可多难看啊……要不,切点别的行不?”

小家伙往自个儿身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瞧了一遍,看来看去,一样都舍不得,又苦着脸道:“只是,切什么我都怕疼呢……阿远,要不,就割点头发行不……”

风致远此时已是被小家伙气得脸色发青,腾地站起身来,绕过榻前屏风,拉开房门低吼道:“云笑天,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笑天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却是攀着床头柱子犹自不肯下床,口中还嘟囔道:“这半夜三更的,不让我睡这儿,叫我睡哪儿去啊!以前我们不都是住一屋的么,就算这阵子正吵架,在一床上睡睡又怎么了,最多我挪边上些个,不吵着你也就是了。”说罢,小家伙很是幽怨的瞟了致远一眼。

风致远哪里还听他费话,见他仍赖在床上不肯下来,便索性返回身来,将小家伙一把抱起,狠狠心往门外一丢然后关门了事。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袭袭夜风从窗棂间吹拂进来,不仅散去一室的暑气,于这深夜子时之际更是倍添几分寒意。风致远被笑天搅得乏透了,连衣履都未及除下便将自个儿身子往床上一倒。怎奈越是想睡,此刻却越是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间,漫漫无尽的空虚便如同一群饥饿的虫子在一口一口啃噬着他的心发体肤。

门外传来低低的叩门声,还有少年那一声又一声楚楚可怜的“阿远……阿远……”,就象小猫爪子一遍又一遍的挠在心上,让致远心里头又是一阵烦乱,便索性拽过旁边的那只冰蚕丝莲花抱枕,紧紧蒙住了头。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不思、不想、不念、不望……忘了他,快些忘了他……

唤了许久,里头却还是一丝动静都没有,笑天咬了咬唇,转过身子倚着门缓缓跌坐在冰冷的青石阶上,心中一片酸涩难言,眼里也开始汹涌哀伤的液体。

唉,天底下哪有这么硬心肠的人啊!笑天赤着双足缩着肩蜷在门角,恨恨的叹了口气。想想也真是有些灰心了,盼了这好几天,只盼着致远回来之时已是消了气,却不料见了面依旧是那么的凶!本来还想着,若是睡一床,只怕晚上还能叙叙心里话,再不然,也能撒个娇什么的……谁知,就这么被赶了出来!真恨不得一赌气索性真的离了他回琴麻岛去!

可是,真的能离得开他么?少年长长叹了一声,抬首望着天。那广袤的夜空中,疏密不等的星辰相隔的是那么遥远,就好像自己曾经和他在一起有过的那许多欢欣愉悦的日子。只是,虽隔的遥远,却还是能够看得到,还是有着希望吧……

生命苦短,若是此时离去,他日,可否会留有遗憾?!这么想着,心里空空的,身子便也格外的冷了起来,像是在最寒冷的日子将身子坠入海底深处,那种几乎要结成冰的寒冷。绝望和不甘心同时涌上来,思来想去,笑天几乎要将唇咬出血来。也许,在中原的日子比不上从前在琴麻岛时快乐,但是,无论是欢笑还是泪水,都是那么刻骨铭心。想忘,也忘不了……他曾经待自己那么的好,那么的好……终究,还是舍不得啊!

在这一片清冷的月色中,在这一座寂寥的庭园内,那满天飞舞的萤火虫,在花树丛中撒布着星星点点的光影,在月光下泛着一种清幽的光泽,仿佛,在这片静止的空气里弥漫着暗夜的惆怅。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笑天轻轻闭上双眼,口中喃喃哼唱着这首记载着两人点滴浪漫往事的童谣,面颊上开始不断有温热的泪珠滚落。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挂着一脸湿的泪痕,笑天倚着门前的廊柱渐渐的睡了,浮云悠悠地飘过天际,几缕迷离的月光缓缓的从天边倾了下来,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照在少年的身上冰凉。

冥冥中,那满天的星辰都仿佛是天人怜悯的目光,凝眸注视在他的身上。低喃的风中,是谁在轻声的叹息,那无法抗拒的命运,那三生石上的刻印,那曾经拥有的幸福……恍如隔世。

半夜,重重的乌云堆满了天际,厚厚的云层将本就淡薄的星月光亮都尽数敛去,天地顿时陷入一片沉厚的黑暗之中,接着,便突然下起雨来。

带着寒意的夜风呼呼卷过,忽疏忽密的雨丝,被吹得斜斜飘了起来,或是击打在廊下的青石阶上,或是击打在檐下的窗棂上,发出阵阵簌簌声响。

混沌夜色中,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少年的身前,淅淅沥沥的雨丝已是打湿了少年的衣衫,而睡梦中的小家伙却犹自抱着廊柱睡得沉沉的,毫无知觉。

漆黑的夜空,色泽沉得就如同此时正凝望着少年之人的心境。刚才,是谁在自己耳畔低声吟唱着那悠扬的旋律?仿佛一颗在夜空中最耀眼闪烁的星,带走了自己的心,在浩渺银河中缓缓划过,却,不忍说再见。如果不是乌云遮住了星光,自己的心,是不是又会被照亮?难道,爱,若是恨,真的都是自己所无法把握的未知数吗?

那个身影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好似有份悲哀随着这屋檐上滴滴嗒嗒顺檐而下的雨珠缓缓流淌,悄声,轻缓,冰凉。

深刻而坚韧的脸上,那双沉重阴郁的眼眸轻轻阖上,冰冷的雨丝湃在脸庞上,留下几道细细的水痕。这是泪吗,平生,他只流过一次泪……在那个夜晚,在那个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夜晚……然而,甜蜜已然逝去,唯有苦涩,隐隐浮现。

沙沙的雨声中,没有人听见,有一声悠长的叹息如细雨般飘然而落,那幽深而低沉的声音在雨夜的空寂里四下散开,而黑暗,淹没了一切。

为何情已断,为何意流连……

一觉醒来,竟已是日上三竿,云笑天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迷迷乎乎的瞧着屋里头的摆设,却愕然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彦清玥的房中——她那把坠着青红两色丝绦的长剑,还挂在墙面儿上呢。

“唉?我昨儿明明在阿远房门外睡着了的,难道是做梦自个儿来的?”

小家伙挠了挠头,正百思不得其解,哗啦一声帘响,侍女宁儿已是端着一盆净水绕过屏风进了屋来。望着笑天微微一笑道:“云少,你可醒来啦,小半个时辰前来瞧你,还睡得沉着呢。”

“宁儿,”笑天接过宁儿绞干了水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脸,奇怪的问道:“这是清玥姐姐的屋吧,我怎么会睡在这儿呢?”

小宁儿渥着嘴只是笑,“云少,是不是昨儿晚上又和少主呕气,这才被他赶出来的?你一睡着可真是任事不知,昨儿后半夜开始下雨,你也只在少主门外睡着,不管不顾的,要不是我瞧见了,今儿起来多半便要着凉呢。”

笑天听罢,眼眸中顿时亮起一道虹彩,眼角飞扬着道:“哎,宁儿,那一定是阿远送我过来的吧?”

“少主只怕也睡得沉呢,没听见他屋子里有动静。”宁儿转到笑天身后,一边取过搭在床前几上的衣裳帮他穿上,一边柔声道:“后来呀,我瞧着你在廊下淋着了雨还不起身,也摇不醒你,便找了清玥送你来她房里头安置,清玥她便去了翘儿房里住。”

“哦……”少年不由得大失所望,晶莹的瞳眸,也瞬间黯淡了下来,叹着气道:“唉,等了这好几天,好不容易盼着阿远回来了,谁知他心里头的气还是没有消。昨儿个我连话儿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上几句呢,就被他给赶出来了,真是的,究竟要我怎样啊!小宁儿,你说,阿远他究竟要怎样才能消气呢?以前阿远要哄我开心那可真容易的紧,怎么轮上我,便是这般难啊!”

“这回呀,主怕是少主动了真气了呢。”小宁儿渐渐收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自你离开后,少主便不准任何人在他的面前提及你的名字,而且还把你的衣裳和物件都让我整理了出来,送给了城里的贫苦百姓家。”

“啊!”笑天听罢,急得直跺脚,猛得转过头忙问道:“什么?都送人了?衣裳倒也还罢了,难道连我给他做的那些东西也都送人不成?!还有,那个原本一直放在床头枕边的会弹琴的木偶人像也送人了吗?!”

“瞧把你给急的!”宁儿盈然一笑,双手按着焦燥不安的少年坐了下来,一边取过束发带帮他绾着发,一边俯身在他耳畔轻声细语的道:“云少,你放心,把东西送人那不过是少主气急之下下的令,我怕少主日后后悔,所以,就自作主张偷偷留下了,这会子一件不少可都在我屋子里藏着呢。”

笑天正待松下一口气,突而又想起昨儿晚上抓着致远手臂时好似没瞧见他手上有戴戒指,忙又急着问道:“哎呀,戒指!还有戒指!阿远手上的戒指怎么也没瞧见他戴啊!是不是又被他给丢了!”

“云少,这回可算被你猜对了。”小宁儿的手指轻轻拂过少年那丝般的银发,缓缓道:“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可是被吓得都不敢在屋子里伺候,只守在廊下听着里头动静。过了子时,少主便隔着窗子丢出一些碎纸片儿来,落到地上时却有玎啷的声响,我便知道必定有别的东西被一起丢了出来。然后,我便蹲在窗下,拨拉着草丛找了半晌,果然被我找到这个,你瞧——”

说罢,小宁儿便从怀中取出一枚银戒,递到笑天面前,莞尔一笑道:“这不就是少主的那枚戒子,我可也替他收着呢!”

笑天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扭过头望着宁儿笑道:“宁儿,你可真好!过几日待我和阿远和好了,你便把东西都拿出来,阿远一准重重赏你!”

宁儿微微笑着扳过少年的小脑袋,继续用木梳子理着他那一头柔密的长发,望着妆台铜镜中少年那忽忧忽喜的可爱脸庞,打趣儿道:“我也不要什么赏赐,只愿神佛庇佑,你和少主两个人都能好好儿的处一辈子,再不要折腾来折腾去的!若能那样,便已是我们做下人的福气了啊!”

“我从没奢望能和阿远处一辈子,也就想着能好几时便是几时罢了……只是,如今我该怎么做才好?”笑天只手支颌,靠在清玥的梳妆台上,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眸滴溜溜的一转,顿时已是想到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会儿正蹲在小厨房里头的笑天已是眼巴巴的等了整整一天,直到日晡时分,才见风致远被侍卫们簇拥着回了行辕。正趴在窗台上瞧着直乐,却又见致远又和年永赐脚不沾地的直接进了书房,不由得便拉下脸下,嘟着嘴道:“哎哟,这年师傅,可真不识趣儿!这会子又来添什么乱!”

正进厨房来取茶水的小宁儿听了这话,不由得抿嘴一笑,“云少,你也真是个急性子,一天都等下来,哪里还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呢。我先给少主送茶去,过会子年师傅走了,也就快要到用晚饭的时辰,那时可再没人来打扰……”

说到这儿,宁儿的脸庞不由得微微泛起一丝绯红,心里头也怪不好意思的,取过茶壶掉头便走。只到了厨房门口,才又转过身来,笑着嘱咐了一句,“云少,尽管使出你的手段来!我和翘儿,清玥,沙大夫可都等着听你的好信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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