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都已经走了,众神殿的废墟上,夜色逐渐笼罩了一切。他蜷缩下来,用自己的背包作枕头,在冰凉的石头上睡着了
。
他是在凌晨时分醒来的。太阳还没有升起,但乳白色的晨曦已经散漫在周围的环境中。在石头上睡觉竟没有觉得冷,沈
方夏刚想嘲笑自己生命力越来越顽强——却发现自己身体下面垫了一块毯子,而身上也盖了一层薄毯。
他抬起头来,揉着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紧接着,他看到了安德拉斯蹲在他的身边,正微笑着看着他。
他没有多想,一拳就打了过去,几天来的担忧和焦虑变成了十足的愤怒。他不由得大声喊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这
个人像抛弃一块石头一样把他抛到了这个茫茫的世界上,然后一天之内让他在大起大落的浪涛中翻滚,他到底还有没有
一点良心!
“谁让我心软,不放心,又转回来了。”安德拉斯微笑地说。
“你根本没有转回来,你一直在跟着我对不对!”
他一定是没有走远,然后继续跟踪他,发现他原来是一个人,于是又转回来了。
“你傻啊!陪我一夜还不如把我叫醒去住酒店!”沈方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满嘴跑火车。
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脸上却是了然的笑容:“哪有一夜,我刚来几分钟而已。何况,你太多变,我不知道你会不会
又走回到以前去。”
沈方夏根本不信。他刚才那一拳把他打得跌在地上,只有蹲久了的人腿部才会这么麻木。他看着安德拉斯有点发红的眼
睛,一股说不清的冲动让他的热血上涌。人生中的第一次——他扑到了安德拉斯的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个绵长的吻耗尽了两人所有的呼吸,彷佛一辈子都要耗尽在这个吻里一样。太阳的第一束光线打在他们的脸上,给他
们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沈方夏一手拉过安德拉斯领口,头抵在他的胸前,低低地说:“我决定了,你不走,我
也不走。”
安德拉斯一只手搂住他的后背,温柔地亲吻他的头发。
于是这是罗马最好的秋日。罗马很大,很古老,很温暖。到处都是绿绿的树林,形状好看的罗马松树。街上的自来水都
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没有人管,任自汩汩地流。安德拉斯跑到自来水前面去取水,发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狗挡住了
他的道路,安德拉斯无可奈何,只好排在小狗后面,沈方夏看着直笑。这些废墟,这些宏伟的建筑,罗马人看起来都把
他们当成了自己家的后花园,用淡淡的态度随意应付游客们。那淡淡的态度让沈方夏想起了童年时做的关于帝国的绮丽
的梦,如今梦境成真,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他陶醉在古罗马的仲秋之中,然而旅程还没有结束。他们去了威尼斯,在叹息桥的暮色中相拥着接吻,他发现安德拉斯
的嘴唇是那么柔软,彷佛像有无限磁力的磁铁让他欲罢不能;然后从威尼斯北上辗转到了南德,甫出慕尼黑城,就有庞
大的limo带着黑超的司机来接他们,安德拉斯搂着沈方夏的腰进了车厢,彷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这真是蜜里调油的日子,沈方夏想。令人惊讶的是兰诺夫家族在南德的深渊山谷中还拥有古老的度假别墅,如同童话般
的外形让沈方夏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安德拉斯笑笑,不以为然地说:“南方太炎热,这里我也很少来。”
可是在南方,他身上的冰雪气质就灰飞烟灭了,沈方夏想,如今的他与第一面见到的人,简直像是两个世界中来的。
这十几天旅途疲乏在接待者细心地安顿好之后终于一扫而空,被洗澡时浴室外面的旖旎景色刺激得欲罢不能,沈方夏穿
着睡袍就跑了出去,爬上城堡后面的山坡,沈方夏看到的是层林尽染的枫林。红色、黄色、绿色,像是要烘托她一般从
四面八方生长开来,烟雾吹起,山脚下的小村子和蜿蜒而过的河流变得朦朦胧胧,整个城堡如空谷佳人一般静静矗立在
那里。
安德拉斯从后面搂上他的腰,顺便给他披上了大衣。“这里真漂亮,像世外桃源一样。”他小声地说,怕惊动这宁静的
景色。
“喜欢吗?这是你生日的颜色。”
沈方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自己都没有想起来,而他却知道!
“生日快乐,夏。”安德拉斯望着远方,哼起了一首瑞典民歌的调子。歌曲很欢乐,虽然不懂歌词,但沈方夏依稀觉得
,那是一首生日歌的意思。
Ja, m? du (han,hon, dom) leva, Ja, m? du (han,hon, dom) leva,
Ja, m? du (han,hon, dom) leva uti hundrade ?r。
唱完了之后,安德拉斯亲吻了一下沈方夏的头发,然后低低地说了句瑞典语。
沈方夏没有听懂,“啊”了一声。安德拉斯笑:“没想到你瑞典语还是这么差,看来白来了。你跟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
候一样,傻得可爱,干净得透明。”
沈方夏脱口而出:“你喜欢这样的情人?”
安德拉斯把他搂紧了一点:“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放你走吗?你和我所有的情人都不一样。你不像他们,你像我自己。我
跟你一样傻,一样透明。”
沈方夏想张口反驳,但他忍住了。他犹豫着伸出手,握住了安德拉斯的手,那双手略有些粗糙而温暖,一瞬间,他明白
了为什么安德拉斯为什么要紧赶慢赶在这一天到达别墅。这是南德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分,枫叶只在这短暂的几天之内会
有这么明丽的颜色,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
“好多年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了。”他说。然后他低下头去亲吻安德拉斯的手,却被安德拉斯一把转过来,猛地搂在怀
里,像搂住一件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一样,被狠狠吻住。
幸福像子弹一样击中了沈方夏,让他觉得头脑眩晕,双腿发软。刚穿上的大衣被剥下来扔到了一边;睡袍褪到小腿,他
倒在干燥的草地上,全身似乎每一个地方都变成了敏感带,只要安德拉斯双唇或者双手所触之处,都燃起了一片细细的
火花。他尝试去解安德拉斯的衣服,越是着急却越被袖扣皮带羁绊,双手还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就已经发软,只能像待
宰的羔羊一样任他发落。
第二十一章:亚历山大•腓特烈
安德拉斯轻笑,彷佛要折磨他似地问:“还忍得住吗?”沈方夏红着脸点头。安德拉斯一把抱起沈方夏,大步朝别墅走
去。沈方夏的身体大部分暴露在空气中,烧红的皮肤触到冰冷的空气,加上随时可能撞见人的羞涩,让他把头埋在安德
拉斯坚实的胸膛中不敢出来。
卧室门几乎还没有关上,两人就像烧着了似的贴在一起亲吻。纠缠着倒在床上。沈方夏终于扯开了安德拉斯的所有衣物
,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坦诚相对。沈方夏吃惊地注意到,安德拉斯不止上半身布满了伤痕,全身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如
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沈方夏还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从集中营出来的、历尽世间苦难的犯人。
小小的疑惑很快被巨大的激情扑灭了,安德拉斯亲吻着他的每个角落,动作温柔却充满了挑逗。沈方夏不甘示弱,俯身
向下,手很快放在了他最敏感的部位,两个人的下身像被点着的火焰般交缠在一起律动。两人欲望勃发的火热一下一下
地摩擦着,与对方合二为一的欲望比肉体上的快感还要强烈。
“安德拉斯……我……我承受不了了……”难以言说的感觉包围了沈方夏,他无力地吐出碎片般的词语,表达着他的快
乐和痛苦。
“叫我安卓……”安德拉斯低声说道。
“安卓……给我……我……”沈方夏在汹涌的快感中放弃了最后的理智,语无伦次地呻吟。
快到高潮时,安德拉斯一口含住了他的火热,一进一出地吞吐着。“啊——”沈方夏一惊,他脑海深处的某根弦“砰”
地一声断了,差点就要脱缰而出。忍不住的呻吟逸出喉咙,如同最强力的春药一般,刺激着两个人的神经。还没来得及
反应,他的身体本能地一颤,在安德拉斯口中泄了出来。
月光淡淡地从屋子外面照进来,高潮的余韵还没有过去,安德拉斯搂住沈方夏,在他耳畔说:“为什么你会有这样青涩
,如同少年一般的身体?”
这不是问句,而是对青春的感叹。
沈方夏静静地喘息,平静下来之后,他才不回头地问:“安卓,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身上的伤……”他犹豫着说。
“伤疤么?你觉得难看?”
“不是,我只是……觉得疼。”
“疼吗?是啊,当有一个人用烧红的烙铁往你身上烫,或者把你吊起来鞭打的时候,你也会觉得疼的。”
“什么?有人这样对你?”
“可笑吧?我也觉得可笑,外人怎么会想到,堂堂兰诺夫家族的后代会被人打成这样……更可笑的是,我那时候并没有
不乐意……”进入欧陆以来,沈方夏还是第一次看到安德拉斯冰冷的气质重新浮现在他脸上,他几乎有些后悔问这个问
题,但他不能止步。
“是,是谁这么干的?”沈方夏转过身,细长的手指抚摸着那些狰狞的伤疤。
“我表哥。亚历山大•腓特烈。”
啊。那个神秘的表哥。那个安德拉斯兰诺夫中间的那个姓,那个从小一起长大、陪着他逃出城堡来到巴黎的表哥,那个
无处不在的表哥!
他无法想象,那个城堡楼梯上的画像里,一头金发、漂亮得像个女孩的人会是个虐待狂!
他愣住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说:“幸亏……他已经死了。”
“是的……他已经死了……我们可以离开他了……”安德拉斯的闭上了眼睛,彷佛离开了这场对话,进入了不可知的梦
中。
沈方夏没有再去吵他。亚历山大和他,到底是有深厚感情,还是有深仇大恨,或者兼而有之?
他想了半天也不得而知,他觉得安德拉斯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能等他一句一句地解开。
他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安德拉斯的睡颜。那是宁静的神态,干净而俊美,与身上的伤痕形成鲜明对比,彷佛从来没有受
过苦难的脸庞。
然后他发现,安德拉斯的头发是染过的。浓密的黑发下面是金色的发根;而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有一些与醒着的
时候不相容的气质神态。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他觉得——他像是整过容一样,掩盖了原来的特质,而这样特质只有
在睡眠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整容。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次想起了他要放弃的那些过去。
在这些迷迷糊糊的念头中,沈方夏终于睡着了。
乡村的清晨是宁静的,在这样的宁静中,鸟儿的鸣叫和花朵的芬芳就显得格外美好,沈方夏和安德拉斯漫步在草地上,
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腿。安德拉斯的白衬衫完美地掩饰了他身体上的缺憾,一头黑发随意散开,皮质的背带勾勒出他胸
膛的轮廓,看得沈方夏不由得脸红起来。
昨夜那些不开心的念头彷佛被这清晨的空气一扫而空,沈方夏觉得自己竟像第一次之后那样害羞起来,彷佛安德拉斯的
眼神中充满了火焰,让他不能靠近。
安德拉斯好像看出了沈方夏的心思,特意走得极近,几乎与他贴在一起。他伸出一只手,拉过沈方夏的手,与他十指紧
扣。
这个动作给了沈方夏莫大安慰和勇气,他抬起头,对安德拉斯说:“你知道吗,其实那天在罗马遇到你之前,我就做出
决定了。”
安德拉斯微微侧头,瞥到了沈方夏睫毛上挂着的一滴露水。
“什么决定?”他问。
沈方夏抬起头,那滴晶莹的露水掉了下来。
“你有没有觉得,人往往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过分追求,或者对没有结果的感情过分看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觉得那
个影子始终在心里。不管他是走了也好,死了也好,失踪了也好,那么多爱恨离合其实都是一个剧本,翻来覆去来回演
绎只是自己而已。自己在心里思来想去了好多版本,其实现实不过如此,你只能接受。”
“你想得很深。”安德拉斯挑起眉毛。
“那是因为我想了很久。安卓,我有一个请求。”沈方夏说。
“什么请求,我一定尽量满足你。”
“你认识马丁,对吗?”
安德拉斯垂下眼帘,表情严肃。“是的。”
“那你一定有他的地址,对吗?我想请你告诉我他的地址。我想找到他,不管怎样也好,或者知道他的消息。仅此而已
,我觉得……我觉得这是向过去告别的一个方式。”
安德拉斯没有作声。良久,他似乎是叹息地说:“没问题……你要的,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沈方夏把他的手握得紧了一点,他觉得这是表示温暖和坚持的动作。他想告诉他,自己已经选择好了未来的道路,不会
重蹈覆辙。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想安德拉斯一定明白。
第二十二章:寻找过去的路途
当天他们乘飞机回到了瑞典。深秋在南欧的威力并不大,甚至给旅行蒙上了一层姹紫嫣红的色彩,而在北欧就完全不一
样了;草色已经完全变黄,城堡外墙上的绿色藤蔓也变成了枯枝;不知道第几场雪过后,树叶纷纷掉落下来,落在草地
上铺上了一层层金黄的颜色,尔后这些金色慢慢变得暗淡,直到最终枯萎。
他们走时还只是朋友而已;回来时却已经变成了十指交缠的情侣。他们的亲热已经不避讳城堡中的任何人,安德拉斯几
乎是把沈方夏抱进屋的。尼尔斯看到他们的样子略微有些吃惊,但并非不友好的表情;他很快接受了他们的新关系,并
衷心地表现出高兴。当沈方夏把在威尼斯买到的纪念品——一个小小的金属面具放到尼尔斯手中时,他更是乐得合不拢
嘴,完全一副北欧人没心没肺的笑容。
“看到兰诺夫先生和你这么合得来,我就高兴了。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尼尔斯在兰诺夫上楼更衣时对沈方夏说
。
“是吗?他以前一定是太忙,所以太累了吧。”
“以前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两年一直是这样的。话说起来,你是住在我们家的一个长客呢。”
“啊,以前你不在这里工作?”
“以前?啊不,我是三年前才来的,之前我一直都不认识兰诺夫先生的。”
沈方夏略有些吃惊,他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尼尔斯是那种家传的管家,从小看着安德拉斯长大的。
他还想多问点什么,安德拉斯下楼来了,抱起他转了一个小圈,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