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金相向与厮杀之声!
然而在层层叠叠围攻上来的刀剑近身之前,这些裹在坚固盔甲里面砍杀的人形便以极为怪异的姿态迅速的纷纷落马!
浓烈厚重的杀气,裹挟在轻盈飘逸的身形之外,满坡的黑衣骑兵生生被两道隔在血雾中的幻像撕开缺口,剑锋快到几乎
只剩光影!
跟着冲上来的禁卫军惊愕的迟疑,短暂的怵愣留给他们比同僚稍多须臾的性命!直到彻底斩杀了阵前十丈之内数十名西
夏士兵,展昭与白玉堂落地转身之余,敌对一方才有机会再次聚焦这一白一蓝两个惊梦之人!
这是两个武艺何等绝人的怪物!?!一时间连李元昊都有这种感慨!
他不得不承认,西夏从来不乏攻城略地,纵横凶悍的猛将,但却并不曾听说有过如此霸气卓绝,步履千军如入无人之境
的剑客!更何况这两人默契扶携,相互照应,攻守息进配合的天衣无缝,杀伤力几乎比贺兰山中单打独斗的白玉堂强上
十倍百倍!
然而即使这样,朕依然会是今天的胜利者。李元昊眯着眼睛远远凝视这对令人赏心悦目的飘逸天人,嘴角却早已拉扯的
乖张。你们毕竟只是两个凡人,即便这五百铁骑都被血刃,尔等还有体力招呼随后而来的数万大军吗?
他抬眼,天玺的背影已经消逝在莽莽林海雪原。你还想逃回那个男人身边?即使他已劫数难逃,一无所有,你还是选择
于他一侧?
愤怒余光回落在身旁的一副银甲之上,这位冷酷的君主头也不回再度开口,声音淡漠的都能结冰。
“你不是想让朕赦了穆铧吗?还等什么?”
“……多谢皇上!”
魈樊抱剑叩礼,随即勒马大喝一声,“克荣副都统领两百骑护驾待援,你们几个从右路,剩下人跟我走!”说罢马蹄四
起,从山坡上一跃而下,直直冲向军阵中被包围的两个单薄身影!
是那个西夏蛮子!白玉堂远远就认出他与众不同的一身银甲,与其瘆人冷静的阴郁性格相携互补,过目难忘!来得好,
爷在玉高寺的一口恶气今日定要出尽!
“猫儿!这个人是我的!!”
思绪尽致,白玉堂说的咬牙切齿!不怠马跃兵金就飞身而起,一席白衣似鬼魅幽灵,从遍地暗黑的西夏兵头顶飞点而过
,不过须臾便与来人兵刃可及。挥剑之时,锋芒犀利快奇,宛如银光扇面,横扫千军,即便是周遭所及数尺之内,也有
人被剑气撂倒!
然而来人飞身下马的同时刀剑出鞘,横空一挡,连退数步,却也硬是生生接下白玉堂的全力一击!展昭远观深知不妙,
此人内力深厚,绝非一般西夏将领可以披靡!虽不知异域武功门派,可也能从他稳健凶狠的招式中读得厉害!眼见白玉
堂与之缠斗一时难以抽身,正要上前帮忙,却惊觉有啸啸杀气横空飞来!
一尾长箭拖着卓绝的霸气,穿金透釜迎面袭来,若非展昭身法敏捷使得一记‘燕子飞’,恐怕也就凶多吉少!落地之时
惊异望去,原来是山岭之上的李元昊手持漆弓笑的狰狞!
这男人百步穿杨,是在警告我不要插手?!展昭剑眉竖立,心火欲决死死瞪着远处的这西夏国主,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
!骗公主出塞又痛下毒手,到底是为了要侮辱她还是为了折磨耶律彦和?!
突然,展昭发觉身后一阵冷风拂过,慌忙转身下意识的起手护心,腕上一麻,巨厥的冰寒利刃与来袭的数柄弯刀瞬间磕
碰出点点火花!原来刚刚的分心,使得奉命突袭的禁卫有机可乘!
他把牙一咬暗运真气,猛地发力,将压在巨厥剑上的几柄兵刃齐齐的掀翻在地!然而这次包围他的兵将舍生忘死的冲上
来,没有给展昭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一人一剑抵挡下来,虽然顷刻间血流成河,却也没能立竿见影的占据绝对上风!
眼见着一队骑兵趁机冲破两方缠斗朝东胜州方向飞驰,展昭心急如焚!无论如何,如今这西夏魔鬼想得到公主是为了有
意报复,所以眼下就算是尸横遍野也不得不阻止他再近公主半分!!
他花了半刻时间撕扯开西夏兵的包围,终于能够飞身接近白玉堂。错身之际,展昭低语道:“玉堂,休要与他纠缠!人
多势众我们久留不宜!尽早脱身!!”
白玉堂与魈樊恶斗三四十个回合,居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心中正大为感叹西夏军中有如此英武之士,闻声自是明白展
昭所指何物,星眸一闪,嘴角上挑说道:“自当是好!”说罢杀气骤提,又一招‘雁落平沙’横扫众人下盘,顿时又袭
倒一片!
借着西夏兵横七竖八还未爬起,二人一个对视飞身劫掠了身边的火把马匹驾持而去!被白玉堂甩开的魈樊见状也抢过一
个骑兵的马,领着众人紧随其后!
时值隆冬,每日必降的骤雪令北国遍地银装。罕有人迹的深山小道上积雪尺厚,松宣不覆,使得山路更加凶险难辨,但
却是跟踪追击的绝佳助力!
顺着前人马蹄印记一路疾驰进入密林,身后嘶喊震天的追兵尾随不绝。西夏人连孩子都是驭马高手,生长于中原的展昭
与白玉堂人生地不熟,自然知道当避重就轻!眼看着两人与追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展昭在最后一次回眸的瞬间看见
了白玉堂被火把余晖映照的有些诡桀的笑脸!
这老鼠!展昭忍不住蹙眉,难道他还盼着不成?
“玉堂,事成之后不可恋战!我在浊水溪边与你会合!”
“哼!爷不多杀,再砍上百八十个就鸣金收兵!”
展昭一听心里又是一紧,本还想再嘱咐他慎行,谁知这老鼠却猛一勒马,调头疾驰离了自己,朝山林的另一侧飞奔而去
!唉,展昭边跑边叹气!他当然知道接下来的奇门遁甲是白玉堂的精心之作,但只要一想到此计一出要折杀无数生灵,
其手段残忍,即便是对敌人也多少令他心生不忍。
魈樊领兵追来,见前人突然分道扬镳,心中一沉却也不敢怠慢,立刻遣人分头追击。原本以为只是惑敌分神之计,但先
头人马才行半里就传出惨叫,突遇的袭击出其不意,大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原来展昭早就料到西夏兵精将猛,即使军营得手也必难脱身,故在回程途中早早的让斡特剌将军作了安排。
挖下丈余陷阱掩上木料尘石,加之山地覆雪本就无从判断地面虚实真假,一个人轻衣单骑尚可勉强通过,西夏兵士重甲
千军,岂能不踏破?自是顷刻马蹄沉落,人仰马翻,加之速度极快,后来者居上,层层叠叠,前赴后继,很快陷落成片
,折损近半!
然而侥幸躲过的人还是没忘忠于职守的誓死围剿,即使少了一半追兵,二人身后还是聚了一两百人。展昭又驾驰百步,
转眼望时,山林另一侧已是火光四起,料想白玉堂已经动手,也就把牙一咬,金镫紧缩加紧飞奔。
待行至林中宽阔处,他一眼就看见了斡特剌将军留在松柏树干上的印记,立刻挥剑砍去!剑刃掠过枝丫,精准切断被完
美藏匿的绳索,瞬间释放积蓄多日的力量,将一只只埋伏在积雪下装满了油与火药的水缸弹向空中!
领头的西夏骑兵见这数十个迎面飞来的巨大黑影一时发怔,本能的勒马,却还来不及完全停稳便又一次踩穿了坡下另一
处陷阱,惊呼着坠落,羁绊牵连他人的同时,被呼啸而来的暗器砸中,顿时血肉模糊,
能如此痛快的死去大概也算福气!展昭如是想,眉头一皱,手臂一挥,从袖中射出数道白光!这种他一直惯用擅长的袖
箭本是私下打造防身之用,没想到如今还是变成了开启杀人机关的暗器!
袖箭快如飞蝗,每一支都拖着一道并不明显的火光,直直射穿那最后几只即将坠地的缸,山涧中顿时就是一阵此起彼伏
的巨响!
西夏兵身上脚下被油浇透,遇火即燃,加之陷阱中充填的本就是松木火药,更助火势,冷山雪原顷刻间化作一片火海!
带着火苗的人急急的调转马头想要逃离身边的噬人地狱,然而无论前后左右走不了几步便触发连环陷阱,人仰马翻的同
时也点燃了沟壑里的火药,随即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裂之声!而没有立即被炸飞的,则更是凄惨!黏稠滑腻的坡道增
加马匹起身攀爬的难度,也令企图逃离沟壑陷阱的浴火之人徒增妄想,一时间,人兽竞相践踏,火海夺路,呼救惨叫不
绝于耳!
展昭丢了火把勒马回视,目光深邃哀戚,眉头紧锁旁观这些等同于被自己亲手扼杀的生命苦苦挣扎。红莲火焰本就无情
,吞噬一切可及之物,金黄之中无数人形疯狂,痛苦,奔跑,倒地,却无法改变毁灭一途!焦糊的皮肉味被风卷携,一
瞬间宛如置身阿鼻地狱,令人毛骨悚然!
长久以来为了头顶的一片青天只杀奸佞恶人,为了大宋社稷江山只杀来犯敌人,所以杀人对于展昭而言一直也不算是个
负担。沙场征战本来就是为了夺人性命,身为敌人本来就是罪孽,不幸碰面本来就该不共戴天,所以试炼人性的战争本
身就不该有什么顾忌。
然而此时展昭长叹一声,深深感悟人命的脆弱无助。以往无论是在沙场还是在江湖,只要可能,他从来都是选用最简短
直白的方式取人性命,能够一剑毙命的,绝对不会拖拉刺上两回!而在箭矢蔽日的交锋中血刃无数,却从没有过如今日
这般由衷感到罪孽深重。为了能够阻挡住这些西夏人的追击,从一开始他就接受了白玉堂提议的这种斩草除根,残酷至
极,令人毫无还手之力的绝人陷阱。
也许自己本性也是残忍的。和那男人一样。
而如此心狠手辣恐怕早晚要遭报应。下场大概也会和那男人一样。
展昭如是想,然后阖眼深吸口气,努力按压心中涌起的波澜,缰绳一扯,抛下身后无数的冤魂怨鬼,转身继续向东胜州
的方向追撵公主而去!
一百四十一、解魂砂
然而令展昭和白玉堂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业火未息,因果已至。
当他们相约聚首浊水溪时,公主也在。还有那个西夏武将,就在公主身旁。
只有他们两人。
这……怎么可能?展昭和白玉堂一瞬间都感到一种被天道戏谑的震惊!
魈樊嘴角上翘,挂上本就不适合他的笑,却冷得没有温度。“哼,有何大惊小怪的!这本就是我党项人的地盘!崇山峻
岭穆铧单单把车赶进这座山来,自然知道厉害,也包括你们都不知道的林间捷径!”
“你这西夏蛮子好狠毒!明知有诈还故意让自己人中计?!哼!爷最恨你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生!有本事放马过来再跟爷
一对一,看爷不把你抽筋扒皮!”被他的轻蔑挑逗,白玉堂顿时怒火中烧,连脑浆都要沸腾起来!
“玉堂,不要冲动!公主还在他手上!!”展昭见他宝剑出鞘,立刻上前阻拦。然而魈樊并不言语,而是挂着一抹冷笑
轻哼一声,将视线转向天玺。
那一双紫色眸子泪眼婆娑,白皙的脸庞面无血色,朱唇轻抿难掩颤抖,看的展昭心湖中顿时激起不详的涟漪。
“。。。昭,你们几时知道我是李元昊的人?”珠圆玉润还是那空灵的甜美,清淡婉约,却沉重结实的砸在展昭和白玉
堂的耳膜上!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沉默,再相望,展昭眼中布满无奈的惆怅。
“临行之时北院王爷告知吾等,公主与辽王潢水相遇前,就已在西夏居住数月。”
“你们也知道那些马贼是我杀的,对吧?”
“…………”
生生吞咽的话语更在喉间,足以令泪水挣脱束缚。垂目而视,袖口残留的赤红血迹仿佛还带着人体余温,还有生命,甚
至还在流动,瞬间侵染了白皙的手掌,彻底抹杀不掉的罪证!原来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真的是祸水!她阖眼,一片
鲜红。原来这一头如火的赤发,都是染血罪恶的证明?我——到底是个妖孽,否则怎会给周遭人带来这般灾祸?
“……将军,我跟你走!”许久,天玺眼望青天深吸口气,说出这句足以使展昭五雷轰顶的话语!
“你说什么?!?”他星目圆睁,眉峰紧蹙,脱口质问。
“给他!”天玺仿佛无视他的惊诧急躁,仅侧目魈樊淡淡的吩咐,而后者闻听依旧令人畏惧的肃颜,但从怀里摸出一只
锦囊,手一扬投向展昭。
“这是什么?”展昭接过蹙眉回望,警惕。
魈樊嘴角上挑冷冷的哼了一声之后才道:“天残蛾毒粉的唯一解药——‘解魂砂’!”
此语一出,展昭和白玉堂顿时又是宛如被雷劈中的愕然!不是说那是种稀世奇毒,世间知情不过三四人吗?怎么这男人
也知道?而且还有解药?!
天玺沉默的盯着他手中的物件,心里波涛翻涌五味杂陈,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把解药带回去,救陛下,铲除叛逆还人间一个太平!然后告诉他,我的确是西夏派来谋他江山的人,只不过如今事迹
败露不得不逃!”
她泪花湮灭说的坚决,顿悟一切的大气凛然,却从始至终不敢直视展昭的眼睛,字句如刀般锋利,但伤人更伤己,一出
口就把自己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展昭猛地心里一悸,寻不着她的目光却依然毫不犹豫的戳穿她的谎言:“胡说!你更本就不是李元昊的人!”
“天玺,你说过你与展某都不善辞谎,如今展昭就算是瞎子也能看的出你是被这西夏人迫胁!且不管这囊中是否真是解
药,李元昊待你如同禽兽,冲这一点我也不可能让你跟他回去!”
“——猫儿说的对!就算你是妖魅魍魉,也算有情有义,五爷我也不能看你再落入李元昊那畜生手里!”
展昭身后的白玉堂听了引马前行两步,也是举手翘剑直指魈樊:“看在这药的份儿上,爷今日放你一码!赶紧给爷滚回
西夏去!!”
谁知魈樊深邃一笑应对他的怒目圆睁,话语却更是令人大惑不解!
“白玉堂,本来今日之前我还以为可以放过你;但世事难料,如今我非带这女人回营复命不可,所以你的命我是要定了
!”
“将军——?!”天玺闻声大惊,呼喊出声的瞬间,魈樊已是突然驭马朝白玉堂冲去!展昭也被这西夏人突如其来的杀
意惊住,来人策马擦身的瞬间居然没有想起横剑阻挡!
眼见着白玉堂与这西夏大将又陷入一轮苦战,展昭和天玺都有些惊诧莫名。他和玉堂有仇吗?为何杀气如此厚重?!两
个白衣银甲之人上下翻覆,剑光快如飞芒流星,劲势如飓风暴雨,冷寒青锋划带出破风呼烈之音,混着凶猛的剑气迫睫
冲咽!
然而见魈樊突然怒气山起的朝自己冲过来,白玉堂也是被袭了个满头雾水!这个西夏蛮子不是一向冷静的瘆人吗?怎么
被爷一两句话就惹的这般躁动?!可爷与他也就几面之缘,就算是因为数月前辽夏兵戎相见时各有所图,也不该如此携
怀私怨吧?!
因为心里疑惑,白玉堂不知不觉有些偎手偎脚,未能全力施展;但是魈樊明显毫无顾忌,不但来势破竹,刀刀凶猛,而
且戾气四射,越战越勇,几乎招招直指白玉堂的咽喉要害,转眼之间不但渐占上风,还数度差点儿将白玉堂逼入困境!
“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展昭大惑。然而天玺与他四目对视慌忙摇头说道:“我、我……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