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的人,自是知道根本跑不过身后驭马的追兵。可眼下除了拼命向前,他的脑子里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念想!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紧随的追兵却在随两人跑出河谷的瞬间被一阵遮天蔽日的箭矢横扫!自头顶山崖突如其来的流箭雨
点儿般飞落,谷底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展昭和天玺也被惊呆,禁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峭壁顶端不知何时冒
出了不少辽国军马!
“猫——,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
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传进展昭被喊杀声震得有些木讷的耳朵,急急循着声音望去,那个白老鼠居然牵着奔马朝自己疾驰
而来!展昭与天玺爬上马背,像见了鬼一般瞪着他,你不是该回城送药的吗?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带兵出城接应我们,爷在城外遇见,自然跟着来救你!”白玉堂勒住缰绳调整马头,随后把包着解魂砂的锦囊塞
进天玺手里叫道,“你家皇帝的药,爷才不去跑腿!”
“太子呢?”
“呐——”白玉堂朝山涧悬崖上一指,耶律元洪正带人策马急急朝他们冲下来。
“这呆小子有长进,知道浊水溪地势险要一线进出,在我们动身之后就安排人手屯了众多木料山石,以备不时之需!这
不,还真好用!今日救你这死猫一命,爷这人情算是欠下他了!!”
展昭听了哭笑不得,但生死关头没时间寒暄客气,立即汇合了人马朝东胜州一路撤退狂奔,拖着身后如鬼魅般的追兵阴
魂不散。但上天垂怜,山路羊肠崎岖,西夏军人生地不熟,有人跑急跌落山崖后就放慢了速度。而展昭一行日前已走过
一遭,此时自是驾轻就熟。
可那个西夏蛮子的手下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出了山地没多久就撵上了队尾的辽兵,刀剑交割瞬间斩杀多条人命!回望
一眼,西夏旌旗逐渐闪出茫茫山林遮蔽,张牙舞爪的朝这方扑来,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渐多渐强的冷箭。白玉
堂撇脸见了心里当下就觉的大为不妙,抬眼再看前方那袭被血染得通红的蓝衫,心里顿时更加翻江倒海!
白玉堂,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东西!脑子进水了吗?当时怎么就那么死心眼的扭头就走?要不是耶律小子早有准备,今日
这猫真的枉死在那蛮子手里,你还有何脸面活到明天?!
就在这时,原本与他并肩的太子猛地一勒马,吓了所有人一跳!
“耶律小子你干嘛?!”
“追的这般紧就算到了城下也无法开城门!你们先走,我带人断后好歹抵挡一阵!转告斡特剌将军,东胜州不能有失,
否则西京难保!若是情势不妙,尔等也万不要犹豫,即刻动身返京送药!”
白玉堂一听顿时火气全开脑子大热!但还未等他开口,却见展昭一把将天玺提起,二话没说抛向太子!还好耶律元洪手
疾眼快一把揽住她,否则这个还没搞清状况的家伙很可能就直直的撞上马鞍跌落在地。
“展昭,你这是干什么?!”
“太子带着公主与解药进城,断后之事交给我们就好!”
“展昭,你以为你是神仙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哪来的力气再对付这般虎狼之兵?”耶律元洪一听就急了,
更甭提怀里的天玺担心的连话都讲不出来。
但展昭把脸一沉罕见的厉声反驳道:“身为一国储君怎能如此不顾大局?!这非常之时若是落入敌手,我与玉堂哪个能
抛下你一走了之?!公主死里逃生实属万幸,你还犹豫,是要让李元昊再掳了她去?只要你们平安回城关起城门,我与
玉堂轻功不弱,一根绳索便能脱险!”
“可是——”
“废话少说,兵马留下,你还不快走?!”生死关头,白玉堂见猫这回总算没外着他,心中郁结算是多少化解些许,此
时也就立刻上来帮腔,横眉立目的赶人!
“玉堂,那个西夏人出手狠毒,你千万小心!”两方短暂对峙之时,展昭一下就从魈樊看白玉堂的眼神中读出了必杀之
意。
然而白玉堂宝剑出鞘之时却哼哼的瞪了展昭一眼骂道:“死猫,刚刚出生入死居然赶爷走,是看不起爷还是把爷当成外
人?!今日这帐回头看爷怎么跟你讨要!!”说罢大喝一声,带头驭马冲了上去!
说是断后,却也不可能真的凭着百余兵马就同李元昊的八千大军正面硬碰,只是利用魈樊人马与西夏大军出山的时间空
隙,拖延一时半刻而已。但就是这小规模的战斗还是超出两方想象的惨烈。
这个西夏武将的确不是一般的强悍,即便已三次过招,白玉堂一上手还是被那番异域门路袭得有些手脚无措。但这蛮子
好像也受了伤,横劈竖砍的时候手劲儿似乎没有刚刚交手时狠猛,但动作依旧敏捷非常,招招致命,半点儿怠慢不得。
展昭体力损耗,还好这些西夏人中没有第二个魈樊,倒是打的得心应手,少了很多凶险。他的武功本就精妙,普通的骑
兵根本不是对手,短短片刻时间,这个周身浴血的宋人四周就多出了近十具尸体,令意外围在他周遭的契丹人觉得既恐
怖又安全。
还好这人不是敌人!一个辽兵撇头看了展昭一眼,但这一瞬间的出神却招致杀身之祸,白刃劈头砍下,他反射性的闭上
眼睛!但是他没死,取而代之的是来袭的西夏人一声惨叫。来人落马,不知怎的额前一个凹洞,旁边一颗染血的石子。
这个辽兵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展昭正故伎重演救下另一个辽兵,区区几颗石子,抬手顷刻要命。
可时间无情更甚于沙场马革裹尸的决绝。
又是一剑挑翻敌人,展昭穿过血雾站稳身形之时大口喘息,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手中巨厥挥舞起来愈加
沉重,环视一周,恶战的两方几乎都没剩下几条人命。就算是异族,也有保家卫国不让寸土的决心,这些杀红眼的契丹
汉子,随太子出城时恐怕就准备着有去无回。
“玉堂,不要再与他纠缠!”他一边收拾沿途残敌一边朝白玉堂的方向奔来。远远一望,李元昊的大军旌旗都已近在咫
尺,恐怕不消一刻就会赶到。再不走,不是被杀就是被擒,几乎已成定局!
“废话,爷哪里像是要与他纠缠?!”白玉堂听了咬牙切齿的喊道。眼前这个西夏蛮子当真执着,二十几个回合下来就
是死咬不放,根本不给自己一点儿脱身的空隙!
展昭喘息须臾,见两人真的难解,眉头一簇,剑锋一转就冲过去帮忙!什么以一对二之类的堂皇,事到如今脱身为上,
况且如今这般局面也根本没有公允可言!
二人招数相熟,心心相应,配合起来自然珠联璧合,杀伤力倍增!两道快如幻影的轻灵身形闪转腾挪,手中剑光柔若灵
蛇,快如惊鸟。有展昭配合,白玉堂精神大振,气势汹涌直贯剑身,出手更是凶狠,招招刺砍敌人要害,很快逮住一个
纰漏,剑走偏锋一下贯穿魈樊的腿脚,那西夏人顿时一歪倒地,顷刻血流如注!
白玉堂对仇人一向心狠手辣,如今有这个机会,展昭本以为他定会血刃了这西夏人。谁知这老鼠把剑狠狠一抽,死死一
眼剜在魈樊扭曲的脸上。
“蛮子,给爷听好了!今日你白爷爷并非不想杀你,而是替那耶律小子还段巧依一个人情!日后你们西夏再谋他老子的
江山,不要老用这笔怨债来说三道四!!”说罢剑不落鞘,一袭染血白衣纵然上马,赶在西夏大军阵前千钧一发脱身而
去!
而太子与天玺没出意外很快回了东胜州。待两人心急火燎的冲上城头,展昭与白玉堂带着寥寥可数的几个辽兵九死一生
的正急急朝这里奔来。
可斡特剌老将军见来人身后几十丈的距离就是上千西夏前锋骑兵,不由得大呼:“太子!不能等了!必须马上收起城门
!!”
“不行!他们还没进城——”
“公主,来不及了!这城门一破我们只有不到五千兵马,根本无法抵挡西夏反贼的数万大军!”
“将军,传令下去,立刻收起吊桥死守城门,不得有失!”
“大皇兄,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你住嘴!城若被破,全城将兵百姓将无一幸免!难道你还没看到那群畜生是怎样践踏我们大辽子民的吗?”耶律元洪
恨得咬牙切齿,狠狠一拳击在冰冷的青石城墙上,十指连心的痛锥心刻骨,却没有心中那股悲愤来的强烈!
天玺被他提醒,这才想起沿路见到的无数焦尸与瓦砾。这帮魔鬼,的确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李元昊,你非要这般赶尽
杀绝不可?!但眼见着生死攸关的城门吊桥被慢慢拉起,她也仿佛看到刚刚燃起的希望随之湮没,腿脚一软当即跌坐在
地!
逃命的人远远望见闭了城门收了吊桥,死里逃生的喜悦半点儿都没剩下就消失的灰飞烟灭。想起实是自己亲口嘱咐的,
展昭突然觉得替身旁这白老鼠擅自做主妄言生死实在不该,不禁心中歉疚起来。
可是那对眸子才对上,白玉堂居然没有半点儿埋怨之色。
“死猫,爷可没有怪你!”
他边说边冲展昭撇嘴一笑,身后数千追兵的生死关头,而他依旧好似只是个闯了祸的孩子般无畏。但是这番敏感超出了
展昭预料,一时让他觉得自己在这老鼠面前好像透明一样。今生能有个这样的相知,实在是人生之最大幸事!
“玉堂,能与你相知相惜同生共死是展昭的福气!”终于,相比道歉的话,这句释怀脱口而出,甚至比呼吸都自然。
“哼,傻猫,今生有你,爷死而无憾!”这老鼠咧嘴一笑,回话依旧那般大气凛然,一如既往的豪迈,义薄云天。
接下来的一幕远远超过所有人想象的惨烈。西夏的追兵很快就将这一小群辽国残兵围堵,护城河边,以一当十的战斗根
本称不上是交兵,而是在自己人眼皮底下的屠杀!没有半刻,除了寥寥几人最终退至城脚,契丹骑兵几乎全军覆没。
但是一旦接近城下,形势似乎大有改变。城楼上箭雨铺天盖地卷来,西夏人躲闪不及纷纷落马。结了冰的河面成了数以
百计想要建功立业的党项人的坟场,温热的血殷红了广大的冰面,被马蹄践踏,成了不折不扣的红毯。
“展昭,白玉堂!你们快上来——!!”
又一轮万箭齐发,敌人的攻势居然被压了下来,头顶传来耶律元洪的叫喊,二人抬头一望,数条绳索已经从城头抛了下
来。白玉堂见了立刻挽起一根,不顾满脸汗水血污,依旧桀骜不羁的回头笑道:“猫儿,我们城上见!”
死里逃生的惊喜是人都会有吧?展昭斩落身边最后一个西夏兵,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的绳索,也是一笑,随即气贯丹田
猛地发力,一记白玉堂忌恨多年也未能赶超的‘燕子飞’,顷刻追赶上去。
但还未等两人攀爬过半,就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箭弩!刚刚躲过攻击的西夏人趁机涌上冰冻的河床,以尸体为掩护,仗着
人多势众对挂在城头的这对靶子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乱射!眼看再拖半刻两人就要变成刺猬,耶律元洪急喝道:“将军
更待何时?”
斡特剌将军被人提醒立刻发令,须臾之间,数百只火把转眼从城头落了下来!展昭和白玉堂还在疲于预备招呼马上就要
离弦的下一轮乱箭的时候,城下突然就是一片火海!
原来如此——
白玉堂被脚下热浪燎的一愣,但马上就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的朝上面爬去,边爬边在心里偷乐。这个呆小子,爷还真是小
瞧了你!没想到爷的奇门遁甲之术才露身手,你居然就能有样学样的想出将油料屯于河面之上的馊主意!
在一片红莲之火的掩护下,九死一生的二人总算是被连拖带拽的拉上城楼,天玺在展昭还未站稳的时候就扑进他怀里,
第一时间喜极而泣!城头上所有的见证这一场面的契丹辽兵都宛如见鬼般盯着这两个几乎从头到脚被血浸透的宋人,甚
至连征战无数的斡特剌老将军都惊愕的半晌无语,若非亲眼所见,他是实在无法相信这般铤而走险的营救居然真有人敢
想,而且还生生的成功了!
但是就像善恶往往一线之隔,上天入地其实真的只在转瞬之间。
就在众人都好不容易长出口气的时候,数只冷箭翛翛袭来,即使只是强弩之末,却还是相当精准的撂倒了几个城头上的
辽兵。而天玺越过展昭的肩头看见直直冲过来的箭矢,反射性的推开毫无防备的他,躲闪的同时自己一个踉跄撞在城墙
边上!
还好都没受伤——
她如是想,长舒口气。脑中思绪一闪而过之时,目光却定格在面前飞过的一个物件儿上!
锦囊!!
她愕然,脑子里‘嗡’的一响,眼睁睁看着那个装有救命解药的锦囊从自己的袖口飞逝而去,越过城头的瞬间,巧色绣
文被城下熊熊烈焰灼的金光闪闪。
那是世上唯一的解药!!!
下一个瞬间,她感谢上天让她还能及时想起这个不堪的事实!于是城上的那头艳丽的发色就这样在众人眼前猝然消失了
!
“天玺——!!”
还未等太子众人回过神儿来,一个身影如瘦燕出笼,敏捷矫健的挽住绳索跟着一跃而下,总算是一把揪住了前人的衣角
;而那个不管不顾的家伙挂在城上,也算千钧一发捞起了马上就要被毁尸灭迹的宝贝锦囊!
然而眼前一片金黄炽热的张牙舞爪,燎得人睁不开眼睛,展昭几乎是凭着手腕上的重量才能确定已抓住了她!而这一刻
,烈焰当头,劫后余生的恐惧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头,甚至更胜西夏军濒临城下时的血脉狂跳!
“你这傻瓜——!!”一时间温润如他却只想骂人!
天玺的脑子似乎也是这时才又开始清醒,眼一睁惊见四周火舌缠绕,顿时觉得脚下一阵钻心疼痛!她惊慌失措,发现裙
子上满满的都是火焰,像一条条恶毒的蛇缠上身体,将她一步步拖进深渊!
“昭!昭,救我——!!”她拼命的喊,可是一张嘴烟火就蹿进胸肺,灼烧五脏六腑令她呼吸困难!
手无可及耳无可罄,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一定是展昭抓住了她的衣袖!可随即布帛撕扯发出的恐怖响声,令她终于在一
瞬间顿悟到死亡的咫尺可及,甚至同时清晰的嗅到头发幻化成灰烬的味道。
奇怪,明明该是炙热高温吧,怎么居然会有冷冷的感觉顺着后脊攀爬上来!天玺惊讶,火焰的漫天金黄让她一下子想起
浅水寺里那棵让人耿耿于怀的姻缘树。是啊,多亏出城时长了个心眼儿,结果还真的是回不去了!
四周越来越恍惚,她接近全力的抬头向上望去,一个模糊的人影也被汹涌的火焰包围,固执不退,岌岌可危。那个西夏
蛮子说的对,若非天玺任性留你,辽夏的恩怨与你又有何干?
天玺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你!
上天垂怜至少解药还在,今生欠陛下的,总算还有一个机会偿还。可是欠你的呢?那个今生无法如愿的名牒,来世你还
会记得吗?
身体猛地往下一沉,她最后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将手中的锦囊朝城头抛去!然后坠落,满眼令人炫目的金黄,而后模糊
的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遥远,留恋,却无可启及,令泪水瞬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