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邂逅
一 & 二、王陵
一、楔子
草原的冬天除了无尽的雪白和呼啸的北风似乎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景象。的确,与势不可挡自然之力抗衡的一切事物在如
刀剑般的凛冽北国寒风的吹袭下均已失去了原有的傲气。在这四无生机的荒野之上,的确也有一座由无数灵魂和尸骨堆
积起的不朽辉煌--辽国的都城就在这一片素裹之地上牧然屹立,时刻地提醒着生存于这片荒凉土地上的臣民和匆忙的
过客,谁才是征服天地的王者。
就在这宏大的都城之北的茫茫苍山间,一群颤抖的正在咧咧寒风冻雨中辛勤赶工的奴隶们此时都积聚到采石场的高台上
。这是一个宏大的王陵,已经接近完工,只差墓门入口处的庙堂和牌楼还欠缺生机。这些衣衫单薄的奴隶永远没有欣赏
自己杰作或是青史留名的机会,他们唯一关心的东西竟然可怜的甚至令人心酸–自己是不是能熬过这漫天的白雪等来早
春的第一缕阳光呢!这些看着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在这些已失去一切尊严的奴隶们眼中可是要通过一丝不苟的工作,百分
之百的顺从和永无止境的忍耐的才能换来的。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具有作为奴隶苟且偷生下来的品质,而这样的人往往早早的就死在监工们的皮鞭和额外强度的工
作下。此时就有一个这样的人硬生生地跳出来,似是成心挑衅这无法的世界。毋庸置疑,受到挑衅的一方也没有轻易放
过这样一个不懂规矩的奴隶的道理。
“看看阿,这就是反抗总监大人的下场”一个监工扯着嗓子喊道,边说边挥动手中的鞭子指向高台之上的石柱。顺着方
向,一个只着单衣的年轻奴隶正被铁链绑在如冰一般刺骨的柱子上,低着头任凭冻雨和着冰凌划过清秀的脸庞,虽然表
情默然却也没有显露出痛苦的模样。被雨水湿透的的黑发发梢以及衣角顺着水势结成一条条的冰凌,只是皮肤已经在连
续的低温下率先背叛了年轻的骄傲,甚至出现了一片片青紫的冻伤。尽管看得出他尽力克制,但是肩头还是反射性的抽
搐颤抖着。“看来是活不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奴隶轻声地说道,身边的奴隶也轻轻点头,这个孩子性子太倔强,如果
肯说句软话,可能只是挨几下鞭子就能过去的。
“是我害了他啊,是我啊——”,一个老奴隶此时正扑倒在一名武官打扮得人的脚下苦苦哀求“大人,他不是故意的,
都,都怪我,年纪一大腿脚不好才冲撞了您的马。他只是想救我,不让我被马踩死——”
武官冷眼看着这个老泪纵横的奴隶,没错,如果不是他你恐怕早就见阎王了。可是这个奴隶实在是太嚣张了!不但让我
落马受伤,而且还不懂得跪下来求饶,一语不发根本就是瞧不起我。这样的人当然要死,岂能饶他?想到这,他飞起一
脚,踹向老人的前额。“老东西,你再不滚就连你一起冻到那柱子上去!”老人哀叫着倒地,一股鲜血从碰撞到冻土的
额角滚落下来,滴在地上,迅速的结成了暗红色的冰星。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挣扎着重新爬回武官的身边,继续泣不成声
地哀求。
“如果你能让他也这样求我们布达大人,说不定大人一高兴赏他一顿打就不用死了呢。”一个已经习惯了对着奴隶咆哮
的监工此时正在武官身后献媚般的笑言。
年轻的奴隶此时有了反映似的抖了一下肩膀,已经一个多时辰没有过一丝动作的他也缓缓抬起了头。武官也看到了他的
动作,一丝征服的惊喜和满足立刻跳跃在眼中。
“怎么样,你也快哭着求求布达大人”监工见自己的话居然让这个雕像般的年轻人有了反映,惊喜地跳到年轻人的身边
,猥亵的笑着说道,随即将目光投到武官的方向,好像一只讨好主子的狗。
暗黑的眼眸穿过冰凌依附的修长睫毛和挡在额前的乱发投向同一个方向,可是却完全漠视期待者的目光。他所注视的是
那位匍匐在地上的颤抖身影。
“老爹……不,不要再求他……”声音颤抖但是却是毫无惧色的坚定,随后是一阵轻微的咳嗽。
“可恶~!!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淡淡的几个字却彻底撕碎了武官最后的希望。“来啊,给他加桶水
!!”
一大桶的冰水劈头泼来,年轻人反射性的一阵抽搐。这样的寒冬里,只着单衣在风雨里站一个多时辰似乎已经是比死无
疑的,何况是这满满一桶冷水?“不,不——”老奴隶绝望的尖叫起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众监工发出的尖刻笑声。
真的好冷啊……年轻人觉得自己除了冷似乎已经没有了其他任何感觉,甚至连声音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一阵阵传来的。
也罢,与其继续在这里受辱,这样了断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自己已经没有了武功,就算逃得出这王陵也逃不回大宋,
早晚被捉住也是一个死。只要再一会儿,一会儿就可以解脱了……
二、初遇(倒序)
“玉儿,那个人怎么样了?”一个轻柔的女子的声音传到内室。
“启禀公主,御医已经帮他诊治过了,药也服下了,说是体温开始回升应已无性命之忧。他刚刚开始出汗了,”室内的
侍女听到主人的声音忙不迭的答道“只是已经六天了还是没有醒过……”话音未落,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已经推门入室
而来,侍女立刻起身行礼。
女子轻轻来到榻边俯身坐下,手指不经意的触到年轻人因冻伤而变得青紫并已有些溃烂的手背,清澈的暗紫色眼眸立刻
流露出淡淡的不忍之情。看着床榻上眉峰微锁的的年轻人昏睡中的俊秀脸庞,虽然脸上布满密密的汗珠,但还是惨白的
让人不忍久视。已经昏睡了六天,你真的这么累么?女子心中不禁想,好像只是这样还是不行,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应该
用一些辽王的宫廷密药,叫什么七星回心散的,听说是最好的定神养心的灵丹。
看着注视床榻的女子,一旁的侍女不禁心中一问,公主为什么对这个奴隶这么上心?平时虽然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和善
,却不曾看到她会流露出这么悲哀的神情。但是自从从王陵带回来这个不明的奴隶,公主就一直没有再出府门,总是不
时亲自来查看一下,而且……玉儿不禁想起那天清晨在王陵看到的情景,不由得心头一震,难道公主真的对一个奴隶动
了心?!
当然,如果这个秘密被泻露出去自己一定会死无全尸的——侍女对这点倒是绝无怀疑。
也许是因为痛吧,还处于昏睡中的年轻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试图稍稍转动一下身体,却引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
“不要太勉强自己阿……”女子轻轻言道,并用丝巾慢慢拭去他额头渗出的汗珠“只要再安心静养一下就会好的,我这
就去给你取药去。”说罢,女子起身走出屋去,临走还不忘嘱咐侍女一定要细心照料。
三、初遇
时间静静流逝在呼啸着狂风的皑皑草原上。如果说这无情的天地是不是偶尔也有一些奇迹的瞬间的话,六天前的一幕对
于几乎毁灭了希望的奴隶们而言绝对是不折不扣地垂怜。
寒风依然吹袭着高台上下所有需要喘息的人们,无情的一点一点带走他们赖以生存的体温,当然也包括那个满身被冷水
和冻雨打透的年轻身躯。虽然倔强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软弱和恐惧,但是身体却已经无法再经受任何超越极限的要求。年
轻奴隶的头已经虚弱的低垂到胸前,任凭无处不在的冰凌肆意在每一寸肌肤上蹂躏。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都不工作?”此时,在进入王陵的必经之路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一个女子的声音穿越呼
啸的寒风传入随行人的耳中,几匹奔驰的骏马随即被喝斥着停下。“这个应该是为辽王陛下百年后所建的吧……?”女
子自言自语道,但马上就觉得自己的话实在可笑。这样宏大的规模在这片荒原之上还有第二个人配用么?
“真是壮观啊……”女子勒了一下缰绳,马儿顺从的向着王陵方向前行几步“我以前只是听说,但是亲见之后的确也觉
得宏伟的让人惊讶。”
“公主,再有一个时辰就到王都了。”随行中有人这样提醒道“看这风雨,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我们应该快马加鞭,
赶在天黑前回去才好。否则……”
女子似乎没有听见似的继续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好像似曾相识的熟悉。
难道我以前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吗?为什么会有如此亲切的感觉?当然,自己应该不是对于陵墓有什么好感,只是依山而
起的巨石建筑使得某种莫名的记忆像是暗潮似的在脑中涌动,但是除了亲切感又实在想不起更细致的什么。哎,毕竟现
有的最早记忆也只是到五年以前的那个微风徐徐的清晨。除此以外,自己以前的一切都完全没有在世间留下一点线索似
的。
“走,我们走近一点看看。”
“公主?!王陵应该是禁地吧?而且这荒郊野外的,如果拖到晚上就……”
“那有什么,辽王陛下的宫殿我都可以来去自如,看看这未完工的陵墓又如何?”女子不屑的说道“天晚了我们就在王
陵里过夜好了。说不定回去还可以和陛下聊聊呢,就说我替他先试过了,这样豪华的陵墓睡起来应该也很舒适吧?”女
子顽皮一笑道。
“公,公主——!?!”
不等侍从的惊呼声停下,女子早已扬鞭朝着王陵的方向飞驰而去。换作是别人,刚刚的话如果传到辽王耳朵里一定会被
当场以大不敬之罪格杀勿论的。一行人中最娇小的一个身影此时正在心中默念道,即使当面也敢开这种玩笑的,世间也
就只有公主一人了吧?
三、初遇 (二)
马儿很快就将这群不畏风雪的人带到了他们想去的地方。越是接近王陵,女子的心中就涌出越为浓烈的感应,甚至连她
自己都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莫名情感到底是因为什么。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一瞬间觉得正在接近自己谜一样的过去
,势不可挡……除了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当然,他们是守候王陵的官兵。
“大胆狂徒,这里是皇家重地,启容你等放肆!?还不快快下马就擒?”一名武将手持六尺寒剑立于女子马前十丈之遥
呵斥道,怒目圆睁。百余名士兵已在转瞬间将这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是这五个擅闯者似乎并不惊慌。只见立于最前端的人慢慢抬起右手,将抵挡风雨的与狐裘披风相连的帽子缓缓掀落到
肩上,露出一头与这北国寒冬的无边银装极不相称的如火一般鲜红的秀发,如同久违的太阳一样让人感到温暖。俊秀的
脸庞有着工艺品般完美的弧线,肌肤雪白细嫩如象牙似的,虽然也看的出长时间的寒风吹袭已使之微微泛起红晕。浓密
的睫毛上细细的水珠挡不住那清澈似湖底一般淡紫色的眼眸,犀利并透射出年轻特有的无尽骄傲,高高在上的注视着阻
挡自己去路的人。这样一副精致的相貌,显然不是粗犷的契丹人所能拥有的,但是也绝对不是宋人。一时间,所有人都
不约而同的摒住呼吸,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扰了梦境中的天人一般。
还是女子的随从首先打破了沉默,“放肆,你知道这位是谁?胆敢阻拦天玺公主的去路,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天玺公主?就是那个辽王极为宠爱的的天玺公主吗?武将心中一震,这样一位公主他何止听过,根本早有耳闻了这位公
主无数谜似的各种传言。她虽然不是辽王亲生的,但不知怎么却是辽王最为爱惜的公主,呵护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其他
亲生的三位公主和王子,已经可以称为溺爱了。不过听说她的身世倒是个解不开的谜,因为辽王是五年前在神圣的希拉
沐沦河畔围猎时于一片花丛中发现她的,可惜她醒来后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为此辽王还在全国发榜遍寻良方呢。
的确,传说天玺公主有一头灿烂如火的赤发。而这种浓艳的发色决不是北国能轻见的。加之眼前惊为天人的美貌和高傲
的气质,武官根本没有理由怀疑来人的身份
“属,属下惶恐,不知公主驾到,惊扰之处还请公主多多恕罪……”
“好了,好了!”女子面露不悦,回头对刚刚训斥武将的的随从说到“你真是多余!看,这下想随便看看都不成了吧?
”
被百余名士兵包围,不说明真相能让我们平安进入王陵么?此时几名随从心里不约而同的暗道,但是谁也没敢说什么。
公主一向都是这样不是么?随性的自由惯了,有时连辽王都拿她没有办法呢。
“我只是想随便看看,你们不用管我。”说着天玺策马朝王陵入口处奔驰而去。众兵士谁敢阻拦?不约而同的给一行人
闪出一条路来。
寒冷的风夹着冰凌似乎越来越狂野的肆虐起来,也难怪,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草原的冬夜是何其寒冷,只有经历过的人
才懂得。就像自己的身世一样,天玺的确有不少连她自己都感到不解的谜一般的能力。比如她似乎天生不畏寒冷,所以
总是动辄就只着单薄衣衫出门,即使是在这北国的冬季,这一点着实令随从挨过不少辽王的责骂。但是,此时肆虐的风
雪连天玺都感到了寒意,不由的拉了拉披风的领口。看来今夜真的要在王陵里过夜了,她暗暗想着,轻轻夹了一下马镫
,催促马儿前行。此时的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巨大王陵的入口处,而大量奴隶聚集的高台此时也完全映入眼底。高台之上
,孤零零的石柱上锁着的年轻躯体毫无疑问地成为焦点。
“这是干什么?!你们想冻死他不成?”天玺远远的看不到年轻奴隶低垂着的脸,但是却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发梢和
单薄衣衫上结实的冰凌。而地上匍匐的颤抖老者脸上的血迹和一旁裹在皮裘中的凶恶监工手中的皮鞭让她顷刻之间就明
白了眼前的景象。年轻的身躯矫健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径直奔向上千目光交集的石柱,眼中满是怒火。
“就算是奴隶也不能这样处罚啊!如果要杀他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呢?!”
就在众监工和奴隶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的不敢开口的时候,有一个人的怒火顷刻间爆发出来。没错,一向高高在上
的布达此时怎能容忍自己的绝对权威在一日之间被挑战两次呢?刚刚是一个一惯不听管教的奴隶,现在又冒出一个如此
娇小的女人也来教训自己?!如果不严惩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以后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这群充满怨恨和哀伤的
奴隶呢?不,一定要杀了他们!!
“好啊,又有一个不怕死的送上门来。”布达摇晃着厚重的身体,“今天看来是逼着老子见红啊?好,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着右手已经抽出了腰间硕大的砍刀,向着天玺猛然劈来——
“公主--”随从中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响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席红发仿佛天边落霞一般在空中飘逸,轻巧的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