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门(第二部)+特别篇+番外+外篇——北战
北战  发于:2012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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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忙问:“怎么回事?”

程小周说:“箱子有夹层,里面有用塑料小袋包装的白色药丸,另一种是透明的像冰块一样的结晶体。小药丸有二十袋,结晶有十袋。是不是毒品?”

明生心一紧,问:“药丸上有字吗?”

程小周说:“有,好像是UA两个字。”

明生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摔到地上。UA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效果他也见过,那个被几十盏聚光大灯照得闷热异常的地下拳场的样子一下从他的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程小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诡异的兴奋,普通人早已手脚发软的状况下他兀自滔滔不绝的说:“你说要不要报警,山崎那小子都差点给我下跪了,他说这种事情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一旦报警,AKI小姐和他们公司就完了。明天全国的报纸都会登出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上一次报纸……”

“别报警。”明生突然打断的他的话:“我马上过来。”

“啊?”

“我搭下一班JR赶过来。你们待在宾馆里别乱跑,等我过来。”说完,明生挂断电话,进店用家里有急事的借口跟店长请假,又给另一个朋友打了电话,请他马上来便利店帮忙顶班。

安顿完这一切后,他匆匆赶往车站。

东京到横滨的二十五分钟车程里,他一直看着手机通讯录里一个从未被拨打过的号码,他的手指好几次落到接通的按键上,但却始终没能按下去。

02.(下)

北辰被手机铃声震醒,抬手抓过,一看屏幕上的号码,赶紧一骨碌爬起来。

“大哥。”

“刚醒?”电话那头的沉稳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透着隐约的威压感,“去冲把凉水,我有事情给你做……”

“搞什么啊?”身旁的女人翻了个身,雪白的身体鱼一样在被单间翻滚。

北辰做个噤声的手势。

电话那头停了一停:“去阳台说……”

北辰依言去阳台,领了地址和时间。再进去的时候女人已经坐了起来,正抬手揉着眼睛。昨夜阿标推到自己怀里时分明美艳惊人,睡了一晚,隔夜的妆糊得不像样,像妖魔鬼怪。

北辰套上牛仔裤,点上一支烟说:“没事。我出去一下。你再睡会儿。”

Call了两个小弟在楼下见面,三个人坐车开去玛卡斯咖啡馆。在门口等到两点四十五分,北辰进去,吩咐两人在门口留意里面动静。

这个咖啡馆临街的窗户拉着厚重的窗帘,在室内形成一种昏黄朦胧的怀旧情调。北辰挑个临窗的角落坐下,随便点了杯咖啡把服务员打发走。窗帘的缝隙正好能看到他那辆车。外面没有异动。

咖啡馆里的老式挂钟刚敲过三点,门口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从外面进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肩上背着一个登山包,很像那种边旅游边打工的背包客。不过咖啡馆里光线昏暗,他却不摘墨镜,单只这一个举动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青年点了一杯咖啡,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离开。他的登山包被故意落在椅子下面无人注意。

眼角瞥到一个染着金发的男人向那个座位频频转头,北辰突然站起身,追过去按住那个青年的肩头。“喂,你的包忘了。”

那个青年没有回头,肩膀向下微微一塌让过他的手掌,回身抓住他的手腕向顺势向前一送,下面伸脚就绊,北辰脚下一个踉跄,一翻手腕缠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顺手摘下对方墨镜。两个人竟都是一怔。

“北辰?”

“陈明生,怎么会是你!”

金发男人突然放下报纸,经过他们向门口走去。北辰没拦,一拳砸在明生肩膀上,“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啊你,连你老子都忘了。”

明生抬手回他一拳,“操!你是谁老子?你再说一遍?”

臭小子现在力气好大,北辰揉揉被打到的胸口,亲热的勾住明生的肩膀:“得了,你跟哥哥我较什么劲啊,去华正楼吧,点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我可还没忘呢。”

勾他肩膀时觉得这小子明显长高不少,北辰扭头看他,还是很精神的短发,一张脸却比三年前多了些棱角,早先俊秀的底子还在,看起来硬朗而张扬。

明生反手也勾住他的肩膀,“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顿了一顿,“我过来的事情,能不能别告诉别人。”

北辰自然明白他要瞒的是谁,点头说:“我知道。”

03.(上)

华正楼的门面比原先扩大了一倍,店堂里也重新翻修过。花纹细巧的多宝架隔断上摆放着各色瓷器,织锦屏风和成套的描金餐具都彰显着富丽堂皇的气派。

两人挑的座位正对着关帝庙,此时太阳西斜,庙檐下的镀金斗拱和垂帘柱熔在一片金红里,流光溢彩。

关帝庙前一条街也比三年前规整许多,当年的暗巷和简易搭建都被拆平,大小店面鳞次栉比,错落有序。

所有一切,看在明生眼里都有些似是而非的奇妙感觉。

北辰扔了本菜单过去,“等下有的你看,先点菜。”说完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个女人声音,讲:“我还没吃东西,你带饭回来。”

北辰一愣,对电话那头大喊:“有没有搞错,你怎么还没走,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你睡着的时候我存的,”那女人语调轻松,闲闲调侃道:“都说七哥大方,咱俩怎么也算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连顿饭都不舍得?”

北辰只觉昨晚宿醉的脑袋又在痛出来,不耐烦的说:“算我倒霉,我在华正楼,你快点过来。”

明生把脸埋在菜单后面笑,点了两道菜,把本子扔回给北辰,“都快入冬了,这是哪里的桃花朵朵开?”

北辰骂道:“操,你管得可真宽,知不知道啥叫非礼勿听不?”一边说,伸手要去拧他的脸。

明生抬臂格住他的手,“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吧?”

北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哥哥的马子多了去了,你才认识几个呀?”说着,他顿了一下,抓起桌上的茶壶给明生倒了杯花茶,“你说的那一个,前阵子在夜总会唱歌时认识了个已婚老男人,俩人同居去了。所以我也是混呗,”他叹了口气,“跟别人也就图个乐呵,我倒是想把心掏给她呢,可也要她领情啊。”

随口一句话正戳中明生心中那块疙瘩,顿时笑容僵硬起来。

有些气闷,可又不值得致气,就像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干吊在那里。他跟自己讲不就是场你追我逃的游戏,而且还赢了,根本就不算是大事,甚至根本就是不叫个事,可是心里依旧不爽。

北辰感觉到了那种突如其来的沉郁,想到了一样地方,又不好说什么,幸而这会儿楼梯被高跟鞋敲得咚咚响,人未到声先到。

进来的女人一头伶俐短发,披件男式衬衫,过长的下摆打上结,铅笔裤裹紧一双修长美腿,嗒嗒的脚步同着娇俏笑声一起砸落人心。

后来明生看《真心英雄》,一头黄发的梁艺玲讲怎样做大嫂:要有气势,穿高跟鞋,人未到,声先到,那么男人在鬼混的时候,也可以给他多一点时间来骗你。想到当日情景,他哑然失笑,心想能有这觉悟的女人或许当真够资格做大嫂。

03.(下)

女人走到北辰身边坐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说:“今天有客人在啊。”说完她转头注目明生:“梁金凤,叫我阿凤就可以。”

明生一点头:“陈明生。请多关照。”

女人回以一笑,说:“你们说你们的,我点菜。”说完拿起菜单。

北辰从裤袋里掏出包烟,敲出一支递给明生,明生摇头:“我戒了。”北辰自己点了一支,深吸了一口后问:“你怎么扯进这件事里来了?”

明生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北辰听了直皱眉:“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如果今天来的要不是我怎么办?”

明生问:“你们的货?”

北辰一口烟喷出去,“操!要别人说这话老子肯定揍他!老子可还没沦落到靠这个赚钱。”他把烟头在茶碟上按了一下,讲:“咱俩交手时那个出去的金毛你瞧见了吗?他才是接货的。被我横插了一杠子,跑了。”

明生一笑,拿他开涮:“你啥时候开始给警视厅打工?”

北辰哼了一声:“没那闲功夫,大哥讲的,做观光业,总要让人觉得你这地方安全才成。”

“断人财路的事,你小心着点。”服务走来上菜,明生放小音量,结束了有些压抑的对话。

叫阿凤的女人很会点菜,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饭她接个电话说有事先走,北辰说要带明生去看朝阳门,两人沿着关帝庙街拐上中华街大道,在浓重夜色中慢慢向东走去。

挂着朝阳门匾额的牌坊以靛青色为主色调,跟正红色的正门善邻门相比,显得沉静而优雅。北辰介绍说:“这个颜色是香港一个著名的风水大师选的,说东方在五行上属木,该用青色。另外青色象征永久,正门用了象征兴隆的红色,对着的门就应该选青色。永远兴隆,寓意也好。”

明生点头说:“我走的时候,这牌坊还没建好呢。”

两人一面说,一面已穿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停车场。

北辰说:“你住哪里,我开车送你回去?”

明生摇头说:“不用,那饭店不远,走路就到。”

北辰勾住他的脖子笑说:“至少跟你炫耀下我的新车,subaru的impreza,世界汽车拉力锦标赛的冠军车型哦。”

“有丰田的Majesta好吗?”明生一头雾水的问。

北辰忍无可忍的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你那是出租车吧!不要把我的impreza和烂大街的车相提并论!”

正闹着,一台车突然跃入明生眼帘。

保时捷安静的泊在黄线之后,悬在后视镜上的小狮头已有些褪色,轻轻晃动着,似乎主人离开未久。前窗下扔着包万宝路,已经拆开,有两支散落在外面。

一瞬间,明生觉得自己被无形中的什么东西钉住了脚步,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转身离开。

烟草淡淡的苦涩在舌尖泛起。戒得了的是烟瘾,戒不了的是思念。

离停车场不远的翠华饭店里,李绍康看了看对面男孩年轻干净的面孔,指间的香烟已燃了一半。

“来一支吗?”

“我不会。”对面的男孩脸一红,晃了晃脑袋。

他笑了笑,仍旧把烟叼进嘴里。曾经有一阵子,习惯了跟某个人分享同一支烟,习惯这种东西真的奇怪,三个月里样成的习惯,却要花三年去改。

翻了翻手中的证件,他问:“你叫……许捷?我觉得你有些面熟。”

男孩有些拘谨的点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拉扯着桌布,“那个……谢谢你,我在路边坐了半个小时都没人停下来看我一眼。这顿饭前我会还你的。”

李绍康说:“不用了,我直接记账。”抬手看了看表,他随手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叮嘱一句:“有胃病就要注意饮食,千万别饿过头。”说完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叫许捷的男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未料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返回桌边:“想起来了,你家开的是千记干货店吧。我在你家买过鱼翅。”

许捷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你是买天九翅的那位客人?你那天戴着墨镜,所以我没认出来。”

李绍康点头:“我是买来送人的,收礼的人不知道怎么料理,请我推荐好的料理师傅。我正要到你家店里请教。”

一谈到鱼翅,许捷的话匣子一下打开:“要说鱼翅,在我们店订购量最大的是广东饭店,不过明华馆更注重品质,换句话就是他家的厨师更识货,所以我觉得如果是普通鱼翅,数量又大的话,请广东饭店的师傅比较好,但是对于天九这种翅中极品来说,或许明华馆的师傅更能传达出它本身的美味。不过……”他做个鬼脸,“以上只是我的推测,那两家饭店的鱼翅我从来吃不起,当然也不可能知道哪家好。”说完他一副“我吃不起所以请我吧请我吧”的表情,恶作剧的吐了吐舌头。粉红的舌尖在菱唇上一掠而过,天真的表情,却有着无意识的诱惑。

李绍康盯着他,有片刻出神,随即微微一笑,顺水推舟说,“好啊,我请客,麻烦你帮我给这两家饭店品评一下。”

北辰在宾馆门口停下车来,看明生拔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一直挣扎在嘴边的话突然一下溜了出来:“你……你有没有陈家骏的消息?”

明生有些惊讶的扭头看他,随即谨慎的说:“我不知道,有时候会有人替他捎口信回家,那些人神神秘秘的,问他们人在哪里他们也不说。”

北辰说:“辉哥被杀之后,一群马来西亚人突然在南京町地界上冒出来,占了原来辉哥的地盘,卖UA和觉醒剂,搅得南京町天翻地覆。人人怀疑你哥是给他们做事,几家大哥联合发出暗花。他若回来,神仙难救。”

明生感觉好像迷雾散开,一些真相渐渐清晰起来,他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不过他做这种事的时候,大概也没想过要回来。”

北辰点了支烟,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回去吧。以后别搅进这种事里了。自己选的路,往前走就行了,别后悔。”

Impreza一溜烟驶向远方,明生看着汽车后面的大灯渐渐越去越远,终于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空落落的街道上夜色如盲,平息以久的烟瘾突然像毒蛇一样凶猛的缠卷上来。

04.

明生原本打算回宾馆跟众人交代一下情况就赶末班车回东京,但在惊弓之鸟一般的经纪人的极力挽留下,他决定留下等第二天早上再走。第二天清晨,明生穿好衣服,正准备出去退房,忽然听到外面嘭嘭的拍门声。他去开门,只见程小周抓着鸟窝一样的头发,打着哈欠站在门口。

“我能不能睡这里?”未等明生回答,他从明生的肩膀旁的缝隙挤进门里,一头扑倒在床上。

明生抬腿一脚踩在他的屁股上:“起来!滚回你的狗窝去。”

程小周双手合十喃喃道:“好人,我求求你,我昨晚我险些被一只八爪鱼压死,你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一定会拯救我。阿门!”祈祷完毕,他两眼一闭,立即会周公去了。

明生踢了他一脚,看他像癞死狗一样动也不动,弯腰在他耳边说:“既然你睡着了,我就自己去买肉包了,可惜了,这里有家隆福包子店,堪称一绝。”还是吃了早饭再走吧,他想,反正也不着急。

程小周在食欲和困意间天人争斗片刻,突然诈尸一样一骨碌爬起来,“我跟你去!”

隆福包子铺果然是声名远扬,一大早刚开门营业,外卖窗口已经排起长龙。明生嘱咐程小周在队伍里等着,自己跑到旁边的店铺买豆浆。

对面街上有个熟悉的人影迎面走来,像很在梦里的许多次一样。

身体背叛大脑抢先做出了反应,明生突然迈开步子向对面走去。也许一切都是巧合,但原本可以不让这种巧合有任何发生的可能,为什么要来横滨,又为什么寻找各种借口,迟迟不愿离开,巧合这种说法,或许可以欺骗旁人,但唯有自己是欺骗不了的。

内心深处的隐隐期待,如惊蛰天的蛇,蠢蠢欲动,再也无法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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