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门(第二部)+特别篇+番外+外篇——北战
北战  发于:2012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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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明生问。

李绍康把手里的烟丢进烟灰缸,微微一笑,“老地方。”

车停下来的地方真的算是个老地方。三年前在墓地过的那个中秋节给明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是自从那个晚上以后,他开始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其实跟自己想象的其实并不一样。并不阴沉,并不冷酷,甚至,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墓园里很安静,一座座墓碑在白雪下沉眠着,除了偶尔有风从松树枝头撩落积雪,听不到其他声音。

山路是用磨光的青石铺的,下雪后湿滑难行。走了七八分钟,李绍康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明生跟着停了下来,扶着旁边的松树用力跺了跺脚,抖掉脚上陆战靴上的积雪。松树的枝梢跟着颤了两颤,一大捧积雪突然从天而降,砸了他满头满脸。

李绍康抬手帮他拂去头发的积雪,开玩笑说:“谁叫你冒冒失失的,长辈给你下马威了。”

明生看了看墓碑,问:“是你的什么人?”

李绍康从衣袋里掏出一盒雪茄,点了一支插进墓碑前的积雪中,随即站回明生身边,答道:“我哥哥。”

墓碑相片里的男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得出是个性非常强烈的人。

明生迟疑着说:“你们长得不太像。”

“不是一个妈生的,长得不像也不奇怪。”

“没有听人提过。”

“他走很久了。”

啪的一声,火光一闪,随后熟悉的烟味散了开来。有烟的时候气氛就缓了一些。明生从他手里拿了烟,抽了一口,挑起眉带点挑衅的问:“那这算见家长?”

“差不多,他跟我说过,如果我遇到了一个能让我怕死的人,一定要带给他看看。”

明生的脸控制不住的有些发烫。“那你觉得他会不会喜欢我?”

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像新媳妇上门,实在太可笑了,李绍康不由扬起唇角,故意一本正经的说:“我想不可能,他比较喜欢女人。”

“操!我认真问你!”

“那也不可能,他很讨厌别人对他说不。你嘛,要你说个是字太难了。”

“我没有……”明生正要申辩,后背却一下子撞上了男人硬邦邦的胸膛。“没有?”李绍康从后面伸手扣住他腰,凑近他的耳朵喟叹似的说:“那是谁说的?不会,不能,不可以。”

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的刺痛开来,明生抬手按住他的手背,看着墓碑承诺一样低声说:“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你看,你又在对我说‘不’了。”感觉明生的身体在怀里一僵,李绍康在喉咙里低笑了一声,抬手把人搂得更紧,“跟你开玩笑的。”

有人陪着的感觉真不错。至少心境不复每次独对墓碑时那样荒凉。

他搂得很紧,很用力,这让明生有些担心,不禁开口问道:“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没什么……”李绍康话说了一半,却又改了主意,“算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他死了那么多年,一直到现在,我都在想,要不是因为我,他也许不会死。”

听出他语气里的深深歉疚,明生抬手握了握他的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李绍康重新点了支烟,缓缓道:“我说了,我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不过我俩感情很好。他这人性格果断,做事不按理出牌,其实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大哥,如果他活着,大概现在比我干得好得多。”

“可惜世上的事没那么多如果。当时帮会和另一股势力结了仇,对方连杀了我们两个兄弟,北辰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他是在代我大哥办事的时候碰上伏击被打死的。出了这样的事,有内奸是肯定的,而且还是能知道当家老大行踪的高层。巧的是,出事前一天,我在一家餐馆看见叔伯辈中的一个人和对方的某个人私下见面,而且相谈甚欢。那个人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一直对我很不错,我从来没怀疑过他。所以我留了下来,等那对头走了,问他要个说法。他的样子看起来很镇定,也不害怕,只说是私交,只谈私事不谈公事。我信了他。出事后有人把这天的事捅到我哥那里,我还帮他出言掩饰,说那天我一直在场,我哥或许不信他,但却一定信我,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后来我长了个心眼,派了人跟踪他,终于有一天被我截到了他给对方传信的纸条。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在我哥的汽车里放了炸弹,连他的新婚妻子一起……”他的语气一直平平淡淡,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突然伸手反握住明生的手,握得极紧,显见平静下的激荡心情。

明生一动不动的任他握着手,低声说:“不是你的错,换谁都会信的,谁会想自己尊敬的长辈是叛徒。”

李绍康一愣,他内心也曾经无数次这样为自己辩解,却总没有明生这一句来的令人信服。所谓最有效的安慰,不过是说出来对方心中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

可是,一直以来习惯被人依赖,突然被比小自己很多的情人安慰到的这件事,让他有些微不好意思起来。他抬手搂住明生的肩膀,靠过去碰了碰他的额头,半开玩笑的说:“那,我能信你吗?”

明生脸颊泛红,可是依旧不甘示弱的说:“你不信我信谁?”

李绍康淡淡一笑,听明生追问后来怎样,便继续说:“后来我堵住了那个叛徒,他求我看往日情分放过他的家人,我告诉他,男孩我不能留,我留一个女儿给他送终。”

“那女孩是不是粉圆?”明生有片刻错愕,以前有些令人费解的地方突然豁然开朗,“那么那个和你们结仇的对头是?”

一提到这个,李绍康的表情又沉了下去,他抬手把烟头扔到地上,一脚碾碎,“你知道的。是叶家。”

病房里一片黑暗,只在一角点了盏暗暗的小灯,一个陪护沉默的坐在病床一侧,每隔几分钟就会抬头看一下床旁的心电图。叶老爷子吸着管子送来的氧气,万籁俱静的深夜里,他不由的想到了死亡,想起自己一辈子的经历。

曾经有多少人在这张病床上咽气,曾经有多少人把自己的传奇故事埋葬在这个病房里。他们注定被被世界淡忘,毫无例外。

现在轮到他了,他一手创立的版图也将会在他死之后逐渐分崩离析。

终结这一切的或许是那个他一开始并未放在眼里的年轻人。

他记起十多年前的那次葬礼。遗像里的人是那个叫自己忌惮,甚至,不得不引为平生对手的可怕后辈。而低头捧着遗像的年轻人却不怎么起眼,都说李家老头太宠小儿子,读书,上大学,这样一个少爷,知道怎么对付这些尔虞我诈。

年轻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绷得紧紧的,也只是在气势上强撑而已,他在葬礼上的一言一行低调拘谨到了让人觉得无能的程度。

可是,也正是这个自己没正经当作对手的年轻人,悄无声息的坐大势力,把人心离散的帮会整合到一起,甚至开始得寸进尺的开始蚕食他的王国,让人不由不感叹果然还是李家子孙。单只这份隐忍,就叫人可惊可怖。

“如果我再年轻几岁,如果这次不是功亏一篑……”叶老爷子在心中无声的喟叹。闻天下得了狠手,也算是子侄辈里的佼佼者,但想跟对方抗衡,恐怕还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死神虽然已经站到了他的床脚,但毕竟还没有扑上来扼住他的脖子。他还有时间,虽然衰弱,然而整个王国的运转还是操纵在他的手中。

一念及此,他突然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振奋起来。既然弄权和阴谋已经是衰年唯一的乐趣,既然手里那张王牌还没有最终打出去,或许他还有机会重演当年故事,为后人扫清障碍。

他的王国会传承下去,一世两世乃至百世。

门外突然有轻轻一响,陪护猛地起身出外探查,一阵很低微的响动之后,他又转身回来。

“出了什么事?”叶老爷子用口形问。一转头却惊觉进来的是个穿着医生制服的陌生人。

来人一头短短卷发,一双笑眼,手里的注射器随手插进病床上方的吊瓶。

病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扯下氧气罩张口欲呼,却被来人伸手捂住嘴巴。

“老爷子,我是小管,李先生要我向您问候。”

注入吊瓶中的不知名物质随着葡萄糖和生理盐水毫无阻碍的进入血管。瞬间,病人突然感到胸口像被大锤重重锤了一下,他猛地半抬起上身,口里荷荷做声,随即重重倒回枕头上。

“能死在自己床上,谁说不是好事呢,这个死法还真是便宜您了。”注视着病人瞬间失去光泽的眼珠,小管微微一笑。

心电图的监测仪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他从容的打开窗户,抓住悬在外面的一根登山绳,猛的滑落,消失在浓重的夜幕里。

16.

一个缺了角的桌子,上面扔着两个塑料饭盒,另一角落里是一块门板和两张凳子拼成的床,铺着薄薄一张褥子。

“阿凤,”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坐在床上的女人抬手掠了掠鬓,看见来探望自己的人,微微吃了一惊。“真没想到你会来。我害你那么惨。”

明生摇摇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偶尔蹲一蹲,反而更能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阿凤环顾了一下身周寒酸简陋的陈设,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在这里呆了几天,我都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哲学家了。”

她笑得英爽,如此处境下依然不减豁达,让人更加没法相信她为了绊住一个男人会这么无所不用其极。

明生轻轻皱眉,问:“那件事真是你做的?如果有什么隐情,我可以帮你。”

阿凤摇摇头,“是我做的。做这件事,我不后悔。”

明生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需要什么,告诉我,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他刚要转过身去,却听见阿凤在背后说道:“北辰不能娶那个女人。”

明生愣了一下,随即问:“因为她抢了你喜欢的男人,还是因为她是叛徒的女儿?”

阿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即她脸上重新挂出招牌似的迷样笑容,说:“你不了解女人。”

“你错了,我了解的。”明生缓缓道:“小时候,我妈唯一一次带我出去玩,她让我坐在公园长凳上,答应给我去买冰淇淋,结果却再也没回来。那一年,我四岁。我只是……”他停了一停说,“我只是不想把你想成跟我妈那样。”说完,他起身向外走去。

他走得不快,等着背后那个人给出答案,然而直到最后,阿凤也没有叫住他。

拳馆的休息室没有开灯,明生坐在沙发上抽烟,一支连着一支。有人开门进来,拿走他嘴里叼着的烟,低声笑道:“怎么?心情不好?烟可不是这么抽的。”

明生一声不吭,抬手拉开对方按在皮带扣的手甩出去。“我见过阿凤了,她好像藏着事没说。不过我逼不出来。”

李绍康脱了外套坐到他身边,笑笑说:“她关几天,你跟着愁什么?全叔今天跟我交过底,愿意提前隐退换他干女儿一条命。过两天,我让人送他们父女俩去加拿大。”他也怀疑过阿凤背后有人指使,而且,多半就是全叔,可是既然老爷子如此知情识趣,他也不好继续计较。能兵不血刃的把那片地盘收回来,自然最好。

他一边说一边拽过明生,把人按到自己膝盖上,“比起这些不相干的事,你还是多管管外面那个要跟你的小子。他在这里几天了?”

“你管他,还是你连他的醋也要吃?”明生贴着他的耳朵嘲笑,任凭对方扯开衣扣把手探进衣襟到处游走,努力忍住一拳挥去的冲动。

“有道理,你还猜到什么?”李绍康利索的拔开他的皮带,心情很好的弯着嘴角追问道。

操!手指插进去了!明生出了一背的冷汗,报复的掐着他的肩膀,一边喘一边说:“你当我白痴啊,昨天晚上你接完电话兴致就很好,今天叶家发丧,你还要我怎么猜?”

李绍康终于低笑出声:“一点不错,奖励你一下吧。”说完掐着明生的腰用力按下。

明生急喘一声,狠狠骂了句“王八蛋”。

全叔和阿凤离开的那天正赶上北辰蜜月回来。明生一脚踹开武馆大门问谁在时候一群人已涌去机场接机。只有那个前几天吵着要跟他的年轻人小钟跑过来问:“三哥什么事?”

“跟我去送机,”明生把他拎到外面直接丢上车,一脚油门冲出去。

阿凤正帮着司机往后备箱里装行李,看到明生带人过来帮忙,感激的冲他一笑。明生看全叔站在旁边便过去见礼,全叔鹰隼一般的目光朝着他上下溜了一溜,开口问:“其他人呢?”

阿凤赶紧过来排解说:“是我要他们别来的,爸爸,咱们是去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的,还要那些排场做什么?”

全叔嘿嘿冷笑两声,说:“放心,人走茶凉,自然之理。我有什么看不开的。”全叔宣布隐退后大家都猜那张位置是空给北辰的,原本全叔手下的人马今天也争相去新老板那里混个脸熟,一个得罪了当家大哥被发配养老的老头子,自然是连个招呼都欠奉了。

一行人到了候机大厅,阿凤借口还有手续要办,拉着明生往外走。明生嘱咐了小钟几句,跟着她出去。

“今天真是谢谢你。你要是不来,爸爸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凤一挽秀发,笑靥如花。

明生一挑眉,只当她说笑。这个女人他早就领教过,不管什么境况都能笑得出来。这一点小事还为难不了她。

“你也别抬举我了,我也不是什么雪中送炭,只不过你还欠我个答案,所以不能放你就这么走了。”

“好啊,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阿凤抬眼,“我听说,你和大哥是这个,真的假的?”她眼睛亮闪闪的一脸好奇,手里飞快的比个手势。

“女孩子不要做那么难看的手势!”明生把脸别转一边,脸色有点微微发红,“是又怎么样?”

“哦——”阿凤拖长了的调子有些惊讶有些失望,“那还真可惜,你长得好看又有情有义,应该挺受女人欢迎的。”

明生不管她自说自话,皱眉问:“你要问的我答了,我想知道的你也该回答我了吧。”

阿凤微微一笑,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香腻红唇从颊畔掠过,明生僵直着身子不知道做何反应。阿凤轻笑一声“傻瓜”,凑过去亲昵的贴着他的耳朵说:“用毒品栽赃的是我,报警的也是我,为的是警示大哥。我故意做得好像争风吃醋,不然他会猜出找人杀他的是干爹。不过我要告诉你,真正幕后还有一个人。有些事我也猜不出来,你只要记得小心张粉圆这个女人就行了。”

阿凤停了一停,抬手拭去明生脸颊上的唇印,语调突然变得异常认真,“我只对你说这件事,你要是看在这一吻的情份,千万别告诉大哥。他最恨被背叛,若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我干爹。”

明生点头答应她。他直觉事情没这么容易了结,果然被他料中。这里面的水看上去是深极了,一脚趟进去,不知道有没有命全身出来。

阿凤看他发呆,抬手在他脸上刮了一下,开玩笑说:“亲都亲过,你可要负责到底,别想甩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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