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 上+番外————禾韵
禾韵  发于:2010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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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躲在阴暗角落里。

“ 你……你不是不能吃肉的吗?” 看见干戚一口一口吃着卤肉,不由脱口而问, 说完皇帝十分后悔,马上含泪解释:“
      寡人……寡人是听三皇叔说的,寡人没有其他意思……”

正啃着酱骨头的小孩阴阴的送去一记白眼。

小皇帝哽咽着摇头,“ 寡人牙齿真的很软……很软的……呜……别敲……”

干戚继续啃骨头,心无旁骛的,而且啃的十分认真而专业,不浪费一点精华。

小皇帝还在一旁惊惧泪下的阐述着自己的牙齿敲起来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 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要吃肉。” 吃饱喝足后干戚算是来了句解释,拍拍身上的灰,还是一副人间烟火本仙人不在乎的模样,“
      不吃肉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没法帮你卖命,我师傅也吃,我祖师爷也吃,有什么问题吗?”

小皇帝捂着嘴,羞羞道:“ 可三皇叔说……”

银袍小少年哦了声,道:“ 愚民之术,神明崇拜,总是需要点噱头的。 ”

小皇帝似懂非懂的装着懂。

“ 喏,那里有点心,要吃吗?” 干戚轻功已有几分火候,十分轻松的就端了几碟过来,摆在皇帝面前。

“ 寡人……寡人不能吃……” 他吸吸鼻子,目光依依不舍的从点心上移开。

干戚扔了个小点心入口,“ 嗯?”

“三皇叔说……寡人不能再吃点心了……其实寡人的牙齿真的很软……” 到这种时候还不忘刚才的威胁,找一切机会来解释这个问题的皇帝意外的执着。

“真的不吃?” 干戚声音飘飘。

“……” 面白如纸的小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

“真的不吃?” 干戚再扔了块入口,斜眼看对方猛吞着口水,“ 既然你不吃的话——”

刚才还小绵羊似的小皇帝双手齐用的扑了上来,奶声中带着一丝哭音:“ 寡人要吃—— ”

一炷香过去,干戚一边听着连续不断的打嗝声,一边叹道:“ 摄政王说的不错,你是不应该再吃了。”

“……”

干戚从身上掏出手绢,姿态优雅高贵的递了过去,“ 乖,把鼻涕擦擦,还有嘴边的渣子——不然晚上会有老鼠把你的嘴巴鼻子啃掉。”

天地良心,这回干戚真的没有吓唬天子的打算,半点也没有。

“ 喂……喂……你别哭了行不行啊……算我错了……”

干戚为了让天子放心,最后还好心补充一句:“能把小孩咬死的老鼠大多在山林里,皇宫的老鼠应该还没那么猛吧,所以别担心。”

第二天楚桑捂着肚子,缩在摄政王的怀里,饱受摧残的样子十分无辜可怜。

“ 人为刀俎,下一句是什么?” 抽空来考察皇帝功课的摄政王一边看着迅速看着奏折,一边提问。

天子眼泪滚滚,肺腑之言:“ 我是鱼肉——我是鱼肉啊!”

“错了,该罚。”

“呜——”

“怎么了?”

“ 肚子痛,肚子痛……三皇叔肚子痛……”

摄政王放下沾满墨汁的笔,认真观察了几眼,确定不是天子在装痛后,才忍着脾气,道:“ 是不是又偷吃东西了?”

“呜……”

“ 皇叔跟你说过什么,晚上要少吃点,少吃点,不能暴饮暴食,要有节制——是不是又威胁下面的太监让他们上宵夜?”

“不是……”

鉴于以前的劣迹斑斑,解释是不可能有效的,放羊的孩子总有一天会被当成点心吃掉。

“ 呜——寡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寡人保证不贪吃不贪嘴——呜——”

一个人站在御书房里,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委屈的吸着鼻涕,念着刚才摄政王临走时定下的惩罚。

“再也不敢了——寡人知错了,寡人一定不再贪嘴了——呜——”

也不知道自己嘟哝了多久,一个冷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又在犯傻了啊。”

楚桑现在是一丁点也不敢得罪那个神仙一样的国师 ,只好如实相告。

“ 不是——三皇叔让我保证五十遍,不能……不能乱吃东西。”

“ 那真是可惜了。” 干戚故意叹道,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我在那边的树上发现了个小蜂窝,用蜂蜜烤小鸟肉十分的美味。”

“不行……” 瘪着嘴抽泣的天子摇着头:“ 三皇叔不准寡人乱吃东西,呜——三皇叔还凶寡人……”

“ 蜂蜜甜甜的,烤起来很入味,你一定没吃过吧。”

“呃——”

“既然没兴趣,那我先走了。” 小孩慢吞吞的转身,装作要走。

“等——等等,寡人也要吃——”

小皇帝步伐不稳地吸了吸鼻涕,眨着发红的眼,由干戚牵着手往外走,软软好欺负的样子。

“ 等会你负责把蜜蜂引走,我负责爬上去弄蜂蜜。”

“ 耶——寡人吗?”

“是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所以你只要去把那些蜜蜂引开就好了。”

“寡人没见过蜜蜂啊……”

“没事,你会明白那是什么的……”

39.万岁第三十五声

认亲疑云虽暂时尘埃落定,但这事还没完,既然顺了自己的私心,那就干脆一顺到底好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费了许多力气才把手指间的黑玉戒指拔了出来,因为戴的时间太久,抹了香油也很不好拔,最后免不得整根手指都搓红了,他痛得连抽了好几口气,哎,今天他的手可是连遭大殃了。

让太监拿了信封以及特制的封泥,将一封空白素纸连同那枚戒指放了进去。

“ 以最快速度交给林将军,马上启程。” 他吩咐心腹。

林将军就是现在的兵马大元帅,从一个奴籍穷小子到掌握天下兵马驻守边疆的元帅,其中起伏心酸可比民间说书口中的要精彩许多,那封密函的意思,也只有林将军才懂,所以不必害怕会泄密。

从皇城到边疆大概,快马加鞭的话,满打满算需要六天时间。

够他考虑接下来禅位的事宜了,毕竟兵权的交接不是件简单的事。

太子现在时常过他的寝宫里,一到就寝的时候就腻着不肯走了,他现如今在这种小事上也由得太子去闹了,人对得而复失的东西都是比较宽容的,他对这种温馨没有丝毫抵抗力。

而且年轻人的体温正是他所需要的,虽不足以驱散他心里的愧疚感,但也能让他整晚好眠,真的,已经很好了。

他终究还是把孩子给留住了。

青年毫无预警的在棉被下握着他的手,他在昏昏欲睡中懒懒抬起眼皮,嗯了一声。

“ 父皇,你的手好小。” 青年笑着,话语间都是愉悦的。

他从鼻间不屑地哼了声,继续闭眼睡:“ 那是你自己手生的太大了。”

他说的可是实话,他体态身型标准,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修长俊拔的,只是相比太子来说,可能稍显单薄了些,一代强过一代,哎,这都怪他们楚家血缘太好,绝对的。

他现在对太子已经宠爱已经到达另外一个高度层面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到这个年纪了,除了儿女外也没什么好放在心尖上了,太子不喜玉妃,那他也顺着孩子的心思好了。

况且……枕边睡个母老虎,也实在挺难为人的。

密函送出去已经七天了,他推算了一下,估计林将军也是时候启程回京了。

朝中人才虽济济,但能让他放下心的却不多,文是容愈,武是林森,这两人都是他一路提携上来的,懂得知恩图报,更懂得如何精忠报国,栋梁嘛,不求多,但求精,他在这位上坐了半辈子,鉴人识才的本事还不算差。

等到林森回京,就可以商讨兵权交接的事了,退位的事绝不能拖的太久,免得朝中又起风波,最好快刀斩乱麻,就算大臣们有心阻扰,兵权一旦顺利交到楚烈手上也就是尘埃落定了,这一交替,新人笑,旧人哭,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起来,这几日都没怎么见到太子,说真的,还挺想的。

甚至都有点食不知味睡不安稳的意思了,这点小心思他自然而然的藏在了老脸下,人到一定年龄,最怕的其实就是孤单了。

如果以后退位了,孩子还那么孝顺体贴就好了,他半睡半醒的躺在龙床上,这么美好期盼着,如果这能一直这样,也不枉他背了那么大的罪过,现在享了福,以后就算在祖宗那里挨骂的时候,心里也好歹舒服点。

不知是不是耳朵开始不好使了,他总觉得外面有些混乱声响,因为听不真切,总觉得有些不详,声响若有若无的传进寝宫里,鬼魅一样扰得他顿时睡意都消了几分,裹着被子,他撩起锦帐,“
      外头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但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赤着脚,
      顾不得披衣便直接下了床,在这种清净到诡异的寝宫里,寒意就止不住的往身体里串,楚桑惊惧猛咳了好几声,没了人气的寝宫倒有几分鬼气森森的,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寒风把龙帐边那绣着千朵祥云的丝帐吹得疯癫乱舞起来。

殿外的声响似乎更大了些,楚桑沉了沉脸,阖眼静心地听了一阵,逐渐明白过来后,面无表情的慢慢又回到龙床上,重新裹起还热乎着的被子。

身上虽然跟注了铅似的,无法动弹,所幸脑袋还是慢慢清晰起来。

他心里默数着,就跟小时候和人玩捉迷藏一样,从一开始数起,只可惜当年他一直都是被抓的主。

没数多久,就有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一步一步的踏在寝宫光洁的地板上,步伐稳健,沉着有力,他垂着眼都能看见那串清晰的血脚印。

楚桑恍惚地看着站在眼前的青年,虽有好几日没见,一如既往的英俊逼人,宽肩窄腰,线条硬朗,所以穿起戎装也很好看,腰间佩剑,金戈肃杀,配吴钩,收关山。

青年看着他,待到殿外安静下来,才单脚跪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枚黑玉戒指。

他只是默然,看着太子取出那枚戒指,然后动作温柔的把他的手从被子中牵了出来,然后把戒指重新又戴回到他手上。

两人视线相交,楚烈笑了笑,温声道:“ 这戒指,父皇还是带着的好。”

“……”

“林将军回京时堕马受了伤,是赶不回来了。” 青年说的风轻云淡,很有几分弹指间灰飞湮灭的霸气,楚烈留意到他裸露在空气里的赤脚,颇有点责备的意味,“
      寒由脚起,怎么都不小心点……”

他木然的低头看着青年用手给他搓脚,待到脚板有了热度后,他用脚踢开青年的手,自己缩回被子里,避开青年又深又黑的眼,疲惫的闭上眼。

他歪着脑袋十分费力的想, 其实何必那么着急的逼宫呢,这天下不给他自己的孩子又会给谁?

还是那句话,他到今天这个层面,也无所谓谁对得起谁,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从没打算让其他人知道,以前不会说,以后更不会说,只是偶尔,他也会有点期盼的意味,希望太子能一如既往的那么体贴下去。

只是那种心情,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哑着嗓子,老态毕现的慢慢开口道:“ 这宫里的人,都伺候寡人几十年了,就当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他们一马。”

他可不认为太子现在脚底下沾着的血是猪血。

楚烈神色有些古怪,眉头一直隐隐的皱着,语气还是和平日一样,稳重温和:“长乐宫不适合养生,虽然可能有些不习惯,但甘泉宫风景比这儿好的多,父皇会喜欢的。
      ”

长乐宫他住了三十多年,就算风景不好又如何,早就习惯了。

太子现在的做法跟当了婊 子又要树贞 节牌坊有什么区别?他顿时觉得好笑起来,摸了摸太子柔软的黑发,“ 你是真的长大了。”

他之前心里的天人交战,迷茫痛苦看样子全是白费了。

“……”

“ 寡人说过会对你好,你还是不相信寡人——” 这样一想,就觉得有几分憋屈,不吐不快的哽咽在喉咙间,“ 寡人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们过?
      你与你母亲……” 他颤颤摇摇头,觉得十分的可笑,“ 寡人上辈子是欠了你们母子什么?”

楚烈脸色微变,眼瞳色彩都暗沉了下去,“ 你怀疑我不是你的骨肉,所以才让容愈调查二十年前的事—— 那日在猎场,也是你让人安排的对吗?”

他没有否认,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青年情绪是有些亢奋激动的,连尊称什么的都全然抛在脑后,反而像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孩,拖着鼻涕眼泪在大人面前哭诉。

“ 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父皇,二十年前的事,我改变不了的。” 青年眼眶黑润润的,继续说:“
      对不起你的人不是我,为什么要我来承受她的背叛?”

他笑了笑,心头还是觉得很荒唐,“ 皇儿,那你现在做的,跟你母妃以前做的,你觉得有差别吗?”

青年眼深如井,波澜不动:“ 如果我不这样做,父皇你又打算处置我?流放?贬为庶民? 在你心里,我始终不是第一的。”

“ 你怎么知道不是?”

楚烈握紧拳头,不甘的,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咬牙道:“ 我感觉得到。”

“……”

“ 所以,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想要留在你身边。”
青年稍微起身,一只脚就压在床上,顺势把他压倒在床褥间,青年手指尖是抖动着的,眉宇间还是冷肃一片。

“ 她对不起你,但我不会的……” 青年硬是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到热汗淋漓,“ 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父皇。”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也没有透全风的墙,所以墙内和墙外的人,在理解认识上总是有些……要命的偏差。

他知道太子是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但楚烈不会知道他的血两边都相融,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这事掩住了。

人生啊,果然就是误会扣误会,遗憾加遗憾组成的。

他推了推腻在他身上的青年,推不动,于是扁扁嘴,语气冷峻:“ 给寡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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