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残霞如血,落日熔金,又是一个黄昏。
太阳已经沉落在凤凰台的背后,台前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而光影中的凤凰台,仿佛冥路上的灯塔,在纯粹的黑暗中发出柔和的救赎之光,为孤独的灵魂指引着升入天堂的道路——让人觉得:也许下一刻,那只栖于梧桐的凤凰就会如传说般降落在透着刺目阳光的刁斗上——凤凰台!
水宴飞立足于这二十几天来快被水宴然“坐穿”的树杈上,望着光影中有如幻境的凤凰台,眉头蒙上一丝阴郁。住在金陵也有二十几年了,凤凰台也没少来过,可这样的光景却从来未曾看到。莫非真的是“有凤来仪”?那只凤凰莫非就是那大理皇后?
大理皇后,让大哥如此倾心相爱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一只凤凰呢?但不管是何方神圣,我都绝不容许她伤害大哥!!
摸出怀里的绿玉箫,摇头苦笑,当年为了斩断那份痴恋而仿制的绿玉箫,不想今天却用来假扮大哥。叹口气,水宴飞轻轻坐下,以箫就口……天之骄子的大哥苦求不得,想必心中充满了悲凉吧!
明月别枝、眠鸟乍起,呜呜咽咽的箫音响彻凤台。一瞬间,天地色变、风云情恸、人鬼同愁、万物共悲,皎皎如明月也掩面、滔滔同东海亦沉哀,凄凄惨惨恸恸悲悲,若芙蓉溅泪、似子规啼血!
伯牙再世也不过如此吧!水宴飞是个颇自恋的人,所以他会这么想不足为奇,但当凤凰台上飘然传来蕴含着轻愁的叮咚琴音……水宴飞再自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差得很远的事实——好一首“昭君出塞”!
“丁香空结雨中愁!”悲悲切切轻愁薄恨却又自然宛如天籁。水宴飞不禁听呆了,天啊……世间竟有如此佳音!大哥,你就是对着琴音一听钟情一闻倾心的吗?
一曲终了已是月上西楼。幽幽的腹语自凤凰台上传出:“芭蕉不展并非为望帝春心,深情也不是多情。无心无情的公子,你……并非水门主却能立于门外不被发现……看来柬国将军的武功,的确名不虚传。”
——的确聪明!水宴飞心中暗赞,这样才不愧为大哥选中的女子,有趣。“呵呵,小姐真是聪明,难怪我大哥对你痴心至此。不过,水某有一事想请教小姐……能断定我不是大哥对于小姐来说也许很简单,但小姐怎么能断定,我是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呢?我刚刚吹的同小姐比起来的确算不上好,但也应该是多情而不是无情吧?”
“呵呵,”同琴音一样的悦耳却让人联想到冰凌互撞声的腹语就着低沉的冷笑响起,是与琴音中的轻愁薄恨形成鲜明对比的冰冷无情,“都一样,体会不到真正的感伤……无论是如何多情的箫音,都只能显示出吹奏者的无情而已。”
“这样吗?”水宴飞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浮上一股怒气,我无情?那二十几年来的痴心不改又算什么?大理皇后,看来我还真是高估你了,“也对,无色楼,无欲无求,却不是无情嘛。跟有夫有子、却还来勾引我大哥的皇后娘娘比起来,水某自认没有娘娘多情。”
(不得不说,水宴飞不光自恋还很自以为是,外加输不起。)
……“看来,南宋的细作还真是不可小瞧的,水将军看来很清楚无色楼的情况,那何不提醒一下令兄水门主这个我不能说的事实呢?”楼中人轻声发话,依旧阴寒刺骨却听不出一丝的不悦。
水宴飞不禁在心中暗竖大拇指,一下子就把对自己不利的话题带开,宠辱不惊到这种程度,不简单!但想就这么把我糊弄过去?没那么简单!“世间万物均有光有影,无色楼是段氏皇朝的影、皇后娘娘是段氏武皇的影,你到底是无色楼主,还是她的影……我还不是很清楚。”
“光?影?光映于物,而后成影。光、物都是形成影的必要条件,缺一不可。将军你到底是如何定义着光与影的呢?我区区无名小卒,顶多承蒙令兄的错爱,是谁有那么重要吗?”管你风吹浪打,我胜似闲庭信步!雷打不动的一百零一号声音总之没错。
“其实我对你是谁并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只是——你到底是男是女,有否婚配,还有……你到底所为何来,夜夜把我大哥冻在窗外到底是何意思?!”狐狸再披上羊皮也变不成今年的宠物,三句话没过,水宴飞便露出了水家人的本性——霸道。
但霸道得分对谁,水宴飞就算再怎么霸道,楼中人也依然不买账,叮叮咚咚一个劲的调琴,怎么看怎么漫不经心,“唉……水将军还真是性急,这么快就切入了主题……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离不开无色楼的人,与你大哥就算是两情相悦也是情深缘浅无分相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虽然我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但……水将军是聪明人,事实上,是令兄夜夜扰人轻梦,还是像水将军刚刚所说的那样,水将军心里自然明白。”
嘿!“抱歉,水某刚刚失言了。”水宴飞不得已抱拳道歉,真是厉害的女人!不仅会回避终点,还能把绕了一大圈的话题绕回来并加以反驳,让自己无言以对。大哥到底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如此聪明、透彻、潇洒、灵牙利齿、心思缜密、宠辱不惊……
“不过,不管怎样你,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听大哥赞你武功仅仅在我之下,全力施为天下恐怕无人能够全身而退,水某今天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完,水宴飞竟凌空跃起,一掌劈向凤凰台上一直关闭的窗子——!!!
——蠢!太蠢了!!蠢毙了!!!敌暗我明,就算是白痴也晓得如此情况下不易动手,凭一时冲动就下手……水宴飞岂非蠢到极点?!
不然。
天下武林,论武功首推水宴然其次便是水宴飞,而水宴然又说楼内的紫衣人仅次于水宴飞——可见,水宴飞的武功高深莫测,对手也不愈多让。剑侠嘛,总是手快于脑,若是双方一起对着这薄薄的一扇窗施力……那无辜的窗子想必转眼间便会化为敷粉——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一睹庐山真面目的愿望也就实现了——水宴飞就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而且还盘算的好好的才动手。不打算破窗而入,只打算一睹美人颜,应该也不会遭什么暗算。
然而,他料错了!
说时迟那时快,水宴飞飞身而下,但就在掌风抵上窗子的一霎那,窗子竟自行突然向内打开,一个黑乎乎的不明物竟急速逆掌风而来——这一切仅仅发生于半分钟之内。
“啊!”突生变故,半空中的水宴飞惊呼一声,无暇细想,腰眼用力在空中一个回旋,以掌风劈上黑色的东西,借力回跃到梧桐树上,再仓促间拔高三丈匆忙躲过溅出的腥臭液体,心有余悸的落足于刚刚站立的树杈上。
这变故太快了,纵使聪明如水宴飞,也瞬间陷入短路状态。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提醒他,刚刚被自己劈死的恐怕是一个人,而且还是被楼内的紫衣人丢出来阻止他开窗的,还真让他怀疑这是否是一场梦。
居然拿活人作武器,视人命如草芥——不管那被丢出来的人是善、是恶、该不该死,都足以证明楼中人绝对没有任何妇人之仁,邪得可以!
“呵呵~~~”楼里传出一声闷笑,而刚刚自行打开的窗正以极慢的速度合上最后的缝隙。无以伦比的嘲笑语声响起,“水氏七星各有一绝果然名不虚传。水四公子的翻云覆雨手果然精妙致极。不过不知水四公子是否武将当太久了,头脑有一点……不太灵活。敌暗我明好像应该是兵家大忌,到底是我两耳不闻窗外事记差了,还是水将军你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要是后者的话……水将军可要常常练习,现在嘛,功夫上火候可还差着点呢!”
——!!!嘿!水宴飞这个气!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都没被人如此讽刺过,今天怎么就出门没看黄历,碰上了这么一个百年不遇聪明到家的毒舌妇!
“呵呵呵……”强自压下怒气,水宴飞开怀而笑,“真不愧为大哥选中的人,果真厉害!这样聪明的人儿,普天之下也只有我大哥才能配得上而已,嫁了那种被男人上了都不敢来报仇的家伙……太可惜了吧?”
果真是如假包换的水家人,简直把水家损人利己、自扫门前雪的工夫发挥得淋漓尽致!还真不是一般的……缺德!!!
“是吗?可是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愿……呵呵……”
——!高手过招,同是聪明人容不得一丝疏忽,水宴飞从这声腹语中闻出了一点不同的东西。
然楼中人到底也是聪明绝顶,似乎立刻发现自己说走了嘴,马上就用一串轻笑遮掩了过去,“水将军是否记性不大好?我可从来没承认过水将军应给我冠上的身份,怎么四公子现在就开始挑拨我和段皇爷的关系?”
“记性不好的是小姐吧?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被男人上了都不敢来报仇的家伙’是指段皇爷?”
果然人怕的就是动心,一提段子楼冰雪聪明如楼中人也不免露出马脚,可算报了刚刚讽刺之仇回敬了她一句,一得意水宴飞就有一点忘形——
“看来我今天倒是没有白来,至少我弄清楚了两点:一、你绝对不是大理皇后,没有一个丈夫会告诉妻子自己被男人给上了,也没有任何一个妻子在初次听说自己的丈夫被男人上过之后还能平静如斯;二、你与段子楼绝对不仅仅是上上下下的关系,恐怕绝对情同手足,要不然如此可耻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告诉你,你也绝不会听到我的话以后就急怒攻心乱了方寸。”
“……人说水家七子都是抱养的弃婴,由水宴然亲手带大。看来恐怕是真的,水门主的得意忘形,四公子可是有青出于蓝之势啊!”楼中人果然是冷静之极,被人当面戳破竟面不改色。
水宴飞显然很满意自己戳破了楼中人的面具……的一半,心情大好中也不追究紫衣人的言语,“呵呵,比毒舌我自然不是姑娘的对手,也就不班门弄斧了。今天水某已经打扰姑娘太久,就此别过吧!尸体等一下水门会派人取走,毕竟是明明白白死于我翻云覆雨手下的,传出去再怎么也不好听。临行前再说一句发自肺腑、令水某不吐不快的话:姑娘真是奇才,三十六计中借刀杀人这一计使的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水某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临行还不忘讽刺人扳回一城,水宴飞还真是吝啬到家,真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但他忘了一点,楼中人可谓毒舌一派,论口舌他恐怕讨不了好去。
“彼此彼此,偷梁换柱、笑里藏刀、无中生有、假痴不颠……或许还有反间计,水将军不愧为大将之材,难怪宋皇肯屈尊降贵,宁可侍奉水将军于枕畔,不得不说,南宋有水将军在实在是万民之福啊!”要么说人不可不积口德,果然一个不小心就让人把老底都给掏空了。
“——!!”水宴飞大惊,这她都知道!自己与‘他’的事情可是绝密中的绝密,就算是无色楼……不对!!
“你——真的是女人吗?精通兵法、气势不凡,就连幽幽咽咽的琴音都隐含着王者的恢宏大气,还有只为了阻止我开窗就生生丢出一个活人,姑且不论那人是好是坏……虽然我一向认为最毒妇人心,但如此缺乏妇人之仁……你到底是谁?”真是好功夫!水宴飞变脸的功夫一等一,冷下脸、狠下心劈头就逼问,一点都看不出刚刚的温文尔雅。
“我是谁?水将军不是并不在乎吗?呵呵,现在‘子’只是无色楼的杀手之一,如此而已。水将军未免也太富有想象力了。”真讽刺,刚刚才说完不在乎,转眼就变了脸色的厉声喝问我是谁。
“……现在的你吗?”不得不说,水宴飞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缜密的讨人厌!
古人说得好,言多语失。但并非没有补救的办法,杀人灭口好像是最实用的。“唉,水将军,在这样下去我可不得不把你留下了。”
这么自信啊 !水宴飞显然不服,“你认为你留得下我?”没记错的话大哥应该是说她的武功稍逊与我,怎么可能说得那么有自信?
“哼,果然自负的紧。”楼中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事情总有料不到的时候——无色楼;大理;苗寨;毒蛊……水将军认为有什么联系呢?刚刚水将军的确是避过了那尸体溅出的血,但现下立足的树干却没有那么好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