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先提出来到底两个人要回到何处,只是在街上这麽走著,走著走著就回到了他们二人一直住的地方,元际回头看了看夕颜,只见他不知道在看什麽,连脚下的路都不顾及,想说什麽却还是没说出来。
西子雨(十七)
第二天开始杭州城内便开始闹嚷了起来,因为这只传闻中的琉璃瓶居然出现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元际看了看夕颜,他还是办到了,只通过一个醉春阁就办到了。
这下,那个人该现身了吧,就是要用假的东西把真相打乱,湖面如果太平静,总是捉不到鱼的。
在十二只琉璃瓶出现在杭州城内的第五天,元际又一次来到了王家宅子附近,这次他要做的是守株待兔,而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夕颜比他还收拾停当得快一点,当看到夕颜站在门口等自己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如果他真的不怕,就带他去好了。
至少,夕颜看到过那个王二公子。
这一天依旧是一个雨天,雨下得更大,雨滴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片水花,人的影子在其中也变得模糊,只听到处都是雨声,倒也觉得一片清净。
“这伞你居然留著?”夕颜手中摸著那把油纸伞,上面夺目的牡丹花无比娇豔,他说著话目光不离那伞,话却是同元际说的。
那日夕颜落在亭中的伞元际一直带在身边,却一直都没有还给夕颜,这个时候正打算拿出来遮雨,被夕颜这麽一发现,元际知道自己无话可说,便只道:“反正也是要用的,干脆我帮你好了。”然後打开伞等夕颜。
夕颜自觉看到元际手中留著这伞许是对自己改了些看法,却听到对方泼了盆冷水,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从什麽时候起,自己在意别人想法了,既然别人没那心思,自己想那麽多干什麽,想著便只自己拿出另一把淡黄伞面绣著杜鹃的伞撑开来从元际身边擦过。
一句话都没有说。
虽然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生硬,可是这个时候再让自己去道歉还是做不到,元际只觉得头疼,刚才那话都没经过思考?鋈!恕?/FONT>
雨幕之中,两个人站得很远,元际可以觉察到气氛很不对头,可是夕颜的目光偏偏连向这边看都不看,算了,还是先解决完王家的事情再说吧,这个时候忽然听夕颜道:“那个就是王家的二公子,王青琏。”
果然是一个纨!子弟,看那走路的样子元际就不喜欢这个人,他忽而又想到那天夕颜和这个王青琏在一个房间不知道做些什麽,心下又是一片茫然。
这个时候王青琏正从外面回来,他很难得的没有带小厮出去,想来也是如夕颜之前所说是去了烟花之地,多带了人只会不方便,而这个王青琏一直是王家公认的不肖子孙,留恋烟花之地还不算,去了也都是包养相公,虽然夕颜没有到口,可是其他姿色不凡的也有几个相好。
元际观察著四周围的动向,王青琏并没有注意到远处有这样两个人一直看著他,不然,如果他知道其中有一个是他多日遍寻不见的夕颜公子,他是说什麽也会过来一叙旧情的。
只觉寒风一过,好像有什麽异动,夕颜并没有感觉到什麽,他只看到元际的脸色变了,难道要发生什麽事了?尽管刚刚才和元际闹过不愉快,但是人到害怕的时候还是会本能地往安全的方向走。
西子雨(十八)
於是,他离元际近了点,又近了点。
天色并不黑,只是今天因为天气不好,所以街上只有很少的行色匆匆的人,谁也没有注意王家门前的异状,当那刀光闪起的时候那些人以为是要有什麽寻仇杀人的事情,便都四散奔逃,只剩下四个人在原地。
元际,还有不远的夕颜,已经吓瘫在地上的王青琏,还有那个拔刀相向的人。
“你终於来了,王青宇,王公子。”元际大声地喊著那人的名字,这一句话不但让对方感到心惊,就连一边的夕颜和王青琏也觉得很突然。
“王青宇……大哥,你是大哥?”王青琏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害怕,便想上前一探究竟,只是心中还有些顾虑,站起来还是走得很慢。
“你别过来,”那人的刀尖指向王青琏,目光却射向元际,“原来这是你的计划。”
既然被对方说了出来元际自然不会再隐瞒,便点了点头:“你是不是不放心,一直担心自己拿的那个瓶子是假的,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真货被你当成了赝品,不然你今天也不会来到这儿,把刀放下吧,我知道你不会杀他的。”
听到杀字,夕颜心中一紧,他不知道这眼前的情景会不会演变成一场刀光血海,别的他管不上,只是那元际如果因此白白丢了性命,岂不是可惜了,可惜自己还没有让他转变心意。
“大哥,你真的是大哥吗?如果你是大哥,为什麽要来杀人,青笑,青笑是三弟啊。”王青琏已经离那人只有十步之远,他这个时候的样子让元际都觉得不可思议。
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那人转过身面对著王青琏,手中的刀不知不觉向下移了移,他专注地看著王青琏,眼中有什麽在闪动,他的不出声正好应了那句不说话便是默认的道理,王青琏也不再觉得害怕只想进门叫爹爹来看看大哥。
“青琏,不要叫他们,我不想见,见到你就够了,”那人又对元际说,“我就是王青宇,王家的长子,如果有什麽话,我们换个地方说。”
西子湖畔,断桥之边,依旧是雨意潺潺,元际和夕颜还有那王家兄弟二人坐下来,只为听那王青宇说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夕颜从刚才便一直打量眼前的这个王青宇,这也是王家的人?他万万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原来一直传闻的王青宇被人拐走并没有死,而且还长到了现在,若是一般的孩子要麽就回不了自己原来的家,开始另一段生活,要麽就早早死去再也找不见,可没想到这王青宇居然还能找回来,可是他回来的目的却不是认亲。
太莫名其妙了。
“王青笑是我杀的,但是他不是我弟弟,”王青宇看著外面的雨帘说著话,“我弟弟只有一个,就是青琏。”
听到他的话,头一个感到震惊的莫过於王青琏,就因为这个自己幸免於难?
“虽然他不是你弟弟,但是你杀死他却是意外。”元际这个时候插话道。
西子雨(十九)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麽?”王青宇没了说下去的兴趣,沾著雨水在地上划著字。
“可是你说出来和我说出来不一样,你想想,你弟弟信我还是信你?”元际看了一眼王青琏,“而且有的话还要你说才知道真相。”
王青宇看著自己的弟弟,只见弟弟眼中都满是期盼,如果自己一个字不说倒真是让他好不伤心。
他闭了闭眼睛,然後开口道:“我那年离开家的时候八岁,本来是和一家人出去吃饭,那个时候家里只有我和青琏两个孩子,只是他那时候还小,出来进去便都是和娘在一起,而我便自己在酒楼里面玩。”
王青宇的回忆回到了二十几年前,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得出一直到现在都没显露的温柔,或许,那个时候的他才是最快乐的。
一个八岁的孩子在酒楼里面玩,本是不被人在意的,那个时候菜还都没上多少,大人们都在聊天,王青宇觉得自己好像在那里也没什麽用,便拿著玩具在边上玩,到後来手中的风车从楼梯上掉了下去,心道一声糟糕便急慌慌下楼去捡,才下去没几步便感觉後面有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感觉一阵甜香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看到自己在一个木头房子里,然後就看到有一个男人在自己身边,他当时很害怕也哭著喊著要找爹娘,可是那个人却一言不发只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後把他锁在房间关了整整一天。
嘴角被打流了血,王青宇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什麽人,为什麽要关著自己还打自己,他什麽都说不出来,喊破了喉咙也没有换来什麽,後来他才知道这里根本已经出了杭州城,是在一片荒郊之中,他一个孩童的哭声又有谁能听得到。
一天之後他也哭喊累了,一直没有吃饭更是没有力气,再看到那个男人开门的时候微微露出的亮光,他都以为自己要得救了。
从那之後他便成了那个男人的徒弟,每一天都在那男人身边学武艺,开始不愿,可是事实却容不得他不愿,他根本没有本领可以逃出去,那男人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有了本领便可以走,但不是现在,不过,如果真正到了那一天他还愿意逃出去的话。
後面的话那个时候王青宇并不明白,心里想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有一天可以回家。
在那以後的日子,虽然王青宇依旧对被拐骗而来的事实耿耿於怀,但是他不可否认的是真个男人对自己并无亏待,除了在教自己武功时候有所鞭策以外,别的都很好,有的时候生病了也可以看到那个成为自己师父的男人深厚的关怀。
“大哥,你难道後来就没有找到机会回来吗?家里找了你这麽久,你都一直没有回来。”王青琏急问。
“没想到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的王二公子也懂得关心别人。”夕颜在一边撇了撇嘴。
西子雨(二十)
王青琏被说得红了脸,夕颜都觉得有些奇怪,只有元际一脸了然於心的样子,只听他说道:“二公子一直都是装的吧,为了你的大哥,因为你知道了那个琉璃瓶的秘密。”
感觉越听越复杂的夕颜本来想听一些笑话,可是却发现又失算了,他都开始觉得现在这里坐著的四个人中自己是最多余的那个,心下有片黯然。
他平常没有这样的心情过,只觉得不太舒服。
再听後面的对话有关王家的事情便渐渐明朗了,那王青宇在这麽多年以来开始还是想方设法逃出来,到後来的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便一切都变了。
那是哪一年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那次师父难得地带著他去了西子湖畔,到了那里才知道那里有几大家族开了一个什麽会,那会上自然也有他王家,师父一手扣著他的肩膀,虽然看似力道不大,但是他却完全挣脱不开。
“你就看著,看看他们都是什麽人。”师父的声音很冷。
王青宇看到自己的爹娘,看到了弟弟青琏长大了许多,尽管多年不见,他的弟弟他还是认得出来,只见娘怀里还抱著一个孩子,难道这个是又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可惜自己连面都见不到。
“不要高兴太早,那孩子可不是你王家的孩子,虽然是个男孩子不错,却不是你爹娘的孩子。”
师父的话让王青宇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话是什麽意思?
下面那些人的场面他完全都看不到了,眼前好像只有爹娘和弟弟,耳中却只有师父口中的那句话,他一直在等,直到晚上他终於看到有人匆匆来到王家和爹爹单独谈话,话中提到了那个他没见过的孩子,他只看到来的人慎重地交托给爹爹一面玉牌说是给那孩子的。
“你跟著这个人就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了。”师父又对他说,他只觉得好像自己在听话办事,可是自己做什麽都不知道。
他跟著那人而去,只见那人到了宫门口,再看他同人说话,王青宇明白了,这个孩子真的不是爹的,那是宫里的孩子,是皇上的孩子,但为什麽来到王家却不知道。
他恍恍惚惚地和师父回去,这一路上师父甚至都没有克制他的穴道,他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麽没有趁机逃脱,他突然又问师父,为什麽当年要把自己弄出王家,而这又和这个孩子有什麽关系?
可是师父依旧没有说话,如他当初第一个问题一样,虽然没有再换来耳光,但是却还是没有答案。
在他们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他们又去了一次王家,这个时候是白天去的,锣鼓喧天的场面王青宇永远都忘不了,王家从宫内总管的手中接过那只琉璃瓶,叩谢皇恩。
“不是这琉璃瓶是你王家祖传的东西吗?”元际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矛盾。
王青宇嗤笑一声,道:“那不过是一个谎言而已,王家凭什麽能得到皇家的恩德,不过是帮皇家养一个孩子,开始爹爹还很高兴,可是後来他觉察到这样的大张旗鼓似有不妥,便对外又开始编造谎话,不知内情的人先听到谎话便自然会当真。”
西子雨(二十一)
“那青笑,青笑他是皇子?”王青琏有些不敢相信,“怎麽可能?”这话放在谁耳中也是奇怪的。
他们还要继续说这件事情,王青宇和元际却惊觉到周围有什麽动静,元际摸上手中的剑,不忘了去看看夕颜离自己有多远。
而王青宇对王青琏说了声:“青琏,你不要动。”
他的那个“动”字话音刚落至觉得周围一阵风吹过一般,王青琏便觉得耳边一凉,可是自己却并没有时间去想就感觉到自己被哥哥紧紧抱住,遮住自己的头。
元际看到一枚梅花镖插在不远的地面上,他抬头望去,离这里最近的一处楼顶上闪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青纱遮面也看不出年纪,那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们这个方向。
“师父!”王青宇从开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他放开弟弟青琏,起身向著那个人的方向道,“师父,是我没有下手,但是不要再杀我弟弟。”
王青琏顿时大惊失色,也看向了来人。
只见那人却是动也不动,只是说道:“我就知道你是杀不了他的,果然是血浓於水,你杀了青笑我已经没有再追究你,可是琉璃瓶你却将它丢了,你要怎麽还给我?”
王青宇跪在了当地,他知道师父仍旧为他无意杀了青宇的事情恼火,他也没有办法多解释什麽,但是让他杀了自己的血亲弟弟他是万万不能,便只恳求:“师父,我就是搜遍西湖也会把那瓶子找回来,只是这王家希望师父你放过,这麽多年,徒儿已经没有再逃的心思,就让徒儿自己一个人让这件事情结束掉,可以吗?”
想到刚才差点成了刀下亡魂,王青琏现在还心有余悸,他慌忙扑到哥哥身边也跪了下来,对著屋顶的人喊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管哥哥说的是不是对的,就算青笑不是我们的弟弟,但是一起长这麽大,我们也有感情,他死了我们也很难过,死一个已经这麽难过,就不要再牵连别人了,如果哥哥,哥哥一个人的命不够,就再加上我,请前辈放过我的爹娘还有我那年幼的妹妹!”
夕颜在一边看得眼眶都有些微微湿润了,他的记忆中王青琏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成天只知吃喝玩乐的子弟,可是现在为什麽却全是不一样,元际说他是装的,莫非真是为了他的爹娘和妹妹?只可惜,自己却连这样为家人舍命的机会都没有。
早就不记得家里人的模样,因为他们都死了,只有自己活到了现在,如果父母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营生,或许还会觉得不如自己也死了好,可是终究要活下去,因为人活下去才有意义,雨飘得那麽凉,就连人的心也变得凉了。
屋顶上一片沈默,不知道那人在想些什麽,所有的人都觉得时间在一点一点煎熬自己,元际觉得拖下去会变得更糟,便站出一步来,拱手说道:“如果前辈信不过王家兄弟,不知道可不可以信得过在下,如果真的要找到那琉璃瓶才能结束一切,晚辈愿意全力去找。”
西子雨(二十二)
有那麽一会还是没有声音,元际的手刚一放下,便听那人说道:“我怎麽可能不信你,刘觉的徒弟想来也不会是平庸之辈,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我要王家的琉璃瓶完好无损交到我手上,否则,不管是王家的人,还是你和那个小相公,一个都活不了。”
怎麽还有自己?夕颜没想到自己也被卷了进来,但是只感觉到元际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很安心的样子,他也没再多说什麽,不知道这人倒是有什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