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池塘————山岚
山岚  发于:2010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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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醉了。”

  艾荷文如梦初醒,目光古怪的瞧了他一眼,应道:“哦?是吗?怪不得头好痛。”

 

 

 

 

  走到屋外,月亮高挂在天空,村里的月亮啊……

  故乡这个词会被用在村里如他自己所言是因为克雷泽亡故于此,那天的情景就象烙在灵魂上的刻痕一样抹杀不去。深爱着的克雷泽悄无声息的离去,给他留下的只有这个无情的世界,即使呼唤无数遍他也不会知晓艾荷文少年时的爱慕。清晰的可怕的记忆:碧波荡起水中的发丝和血红的战衣。濒临崩溃的生命从指尖流走后,只余下一点也不美好的军营生活、与克雷泽无数次冲突当回忆。那时为了一点道理,就算是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孩子也不让步、任性专制可不可思议的克雷泽就是人人口中的大英雄呢。只是赞美诗里歌唱的人是谁?克雷泽既没有胸襟也没有睿智,他只是很拼命很拼命的战斗过无数次而已,被传颂的完人是谁呢?为什么说他是克雷泽?

  记住克雷泽这个人的只有自己,一旦生命结束,真实的克雷泽也就消失了,连霍克——跟随了克雷泽最长久的霍克近来也会忘掉一些细节,回避谈起他——记忆就象潮水退去,可以和他分享珍贵回忆的人又少了一个。

  “克雷泽……”艾荷文站在索雷尔用来举行欢迎宴会的大屋屋外,在空旷的土地上低呼着这个失去效用的名字。呼唤吧,再多喊几次,再努力的回忆几遍,抓住记忆的尾巴,否则克雷泽就真的被忘记了。

  象醇厚的酒般浓烈的情感,心痛的无法自持,艾荷文摇摇晃晃的走上前面的大道。

  他想见那只水妖,只有见到他了,心里缺失的痛苦才可以平复,否则在这样寂寞的深夜他会再度痛哭出声。

 

 

 

 

  月光映得脸色青白。翻过草丛时,茅草割裂了他的外衣,在肘上留下一道血痕;而脚又踩到小坑里扭伤了脚踝,火辣辣的痛。他走得如此焦急,生怕迟了一刻,百合花池塘边的身影就会消失无踪。

  “克雷泽、克雷泽。”夜晚冷清的池塘里,从树木间落下银色的月光,沉睡的池塘好象没有料到不速之客的来临。

  “出来啊!克雷泽!”用力击打着水面,婆娑的睡莲花苞被震开,池塘波动起来。

  在他难以忍受到想投入水池中寻找前,夜风中跌落水面的水滴凝固在空中,一点点的、梦幻似的聚集起来,包着银亮的月光做外衣,水妖抖动着尖细的耳朵扑倒了跪在水边的人:“艾荷文。”

  克雷泽,不……这么轻盈的份量、湿滑的身体,没有克雷泽身上清凉的金属与血腥味,但是怀里有一个重量真好。寄托了他对克雷泽无望爱慕的水妖,只要有他在,克雷泽就不会消失。

  “你在等我吗?”拥抱着水妖半透明的身体,艾荷文要求回答。

  “人类的小孩,每年这个时候都来的人是你啊……”水妖冰凉的指头停在他脸颊上,用悦耳的声音重复熟悉的话语:“我的诅咒,你这一生都无法摆脱……”

  用热烈缠绵的吻堵住其余的话,那张看似一碰就要消失无踪的脸上,淡青紫色的嘴唇一如既往的柔软,怀中的水妖还是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冰凉,艾荷文心里却温暖起来,一年中少有的几天幸福,所以连心房也温暖了呢。

  唇是带着湿润水气的百合花味道,他怀疑水妖是整天泡在百合花丛边才会有这样的香味,又或者它本身就是水妖,所以生活在这长满野百花和睡莲的池塘里自然会带有香气?

  掠了掠散在自己肩上的水色秀发,热吻过后,他轻触着水妖颜色变深的唇,按了两下:“来,想我吗?是不是我不在的日子就很无聊呢。”

  水妖奇怪的晃了晃头,不解的用淡色的眼睛看着他,一脸茫茫然。还不知道思念是什么吧?

  “我很想你……克雷泽……”再度抱紧它的身体,艾荷文闭上眼睛,感觉酒气从体内渐渐散去。穿梭在繁茂树枝间的月光零零碎碎的掉在地上,水妖的身体上也布满了光斑,折射着柔和的光泽。虽然是春天了,夜晚还是很冷,必竟是生活在水里,怀里的躯体不能给他以温暖。可是,艾荷文抬头望了眼天色,深夜回去了恐怕会被问及去处吧,不如……

  勾起一抹孩童般的顽皮笑容,打算就留宿。握着水妖的指尖咬了一下,他直起身:“来,我们到树丛边上去。”拉起水妖,艾荷文熟练的钻入池塘边低矮的灌木丛旁。

  干燥的树叶上铺了一层柔软的草垫,相当舒服的样子。艾荷文满意的一笑,脱下扣着短披风的外衣铺在其上,然后抱着水妖坐下,手指轻捏着它尖细的耳朵:“你到是很乖,照着我的话做了。”

  前几次来的时候,为了方便休息,他用配刀砍了几棵小树枝架了个矮棚,并叮嘱水妖按时更换干草和树叶,于是这里便有了个小小的凉棚,刚好可以躺下两个人。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躺在这里抱着水妖无疑是最好的享受,只可惜每次在初夏之前他就必须走了,偶尔才能看见睡莲盛开的美景……

  “克雷泽,我每天都在想你。坐着办公的时候,上课的时候,看到小池塘就会想底下有没有一只笨笨的水妖。”

  水妖听话的依偎在他怀里,对于被叫做克雷泽既不反对也无回应,好象睡着了没有动静。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嘴唇的颜色淡了一些,凑上去吻了一会儿,艾荷文不由自主的皱眉:“好冷啊,你的体温总是这么低吗?”

  “我是水妖啊。”水妖双手贴在胸前,一只尖细的耳朵也靠在他的胸口:“当然和人类不同。”

  是啊,这是一只水妖……手下的触感光滑的不可思议,水妖身上没有人类的肌肤的纹路,手指脚指间连着薄薄的蹼,如果仔细看非人类的水妖,眼中还覆着水膜。是夜晚的寒意吗?它当然不是人类,更不是克雷泽,这是早就知道的。

  突然拉起水妖,艾荷文深沉的眼睛一丝丝的扫过眼前的生物,仿佛第一次见到它一样……

  他记住了那张脸,美丽的、清秀的脸。第二次他明白了这是克雷泽的脸。克雷泽失去的脸一直掉落在这个池塘里,即使他死后还是没有人捡走,除了自己偶尔来看看。

  “不会变吧?”艾荷文低下头亲吻着水妖的胸膛,“不要改变。”

  “艾荷文……我喜欢你。”乐音般的声音如涟漪荡开,从夜空一直进到他心里。

  鼻端还是百合花的香气,艾荷文咬了咬光滑又极富弹性的肌肉:“想个办法暖和一下吧。”暗笑了一声,侧身和水妖一起倒在衣物上。

  手指强硬的展开了水妖的身体,艾荷文咬着那指间的薄蹼问:“真的一点也不想我?”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思念你,我不能没有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去天堂还是地狱,只要你不和我分开,只要你的眼里永远有我……嘶哑的声音反复的叫喊着同样的话语。

  艾荷文猛然张开眼睛,梦境还相当清晰的记在心里。那是他吧,过去的他,七年前,他抱着克雷泽冰冷的身体痛哭的无法自制,嘶哑的吼叫着一直藏匿在心底的话语,而克雷泽却依旧冰冷的象身边的水妖一样。

  低下头抵着水妖酣睡的前额,他道:“不会是因为你的缘故吧,居然做了这样的恶梦?”自嘲的说着,待水妖张开眼时就印上唇:“好喜欢你,克雷泽。”

  “艾荷文。”口中柔软的小舌挑动着轻声呼叫,早安吻缠绵到艾荷文又按奈不住起来。当清脆的鸟鸣惊醒了他,霍克的脸又跃入脑海中。如果把他丢在家里整整一个晚上又上午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以为他被招待到某位姑娘家?突然变成传说中的恶劣官吏不太好,再让霍克长白发的话,他可爱的新娘一定会拿教孩子写字的粉笔头扔他的。

  恋恋不舍的放开水妖,两个都喘着气,水妖轻盈的身体还紧贴着艾荷文。

  “我放你回去吧。”

  颤抖了两下,水妖从趴在他身上的姿势滑下,俯卧在艾荷文的外衣上轻轻的抖动着。

  “痛了?”

  水妖摇摇头:“离水久了不舒服。”

  在水妖颊上吻了吻,艾荷文温柔的不象霍克眼中的不驯小子。

  “我抱你回去。”又亲了几下抚慰,他抱起水妖走到池塘边极小心的放到水里。

  “艾荷文。”水妖拉住他的手臂:“你明天来吗?”

  “怎么了?”看它的样子似乎有事。

  水妖想了一下:“如果明天不来,后天一定要来,否则……”

  在水妖额头上敲了一上,艾荷文不耐烦的回答:“否则一定会诅咒我对吧?”真是的,他的运气早就被诅咒完了。

  “我会来。”在被手指敲到的地方轻触了下,艾荷文给了它一个承诺的眼神:“记得等我。”

  水妖钻入水中,连一点身影也看不见了,艾荷文才直起身体回到过夜的地方,衣物上还留有水妖的味道,淡淡的,就象池水一样缓缓蒸发在空气里。

  不断的亲吻和爱语,他象个最体贴的情人一样爱着被叫做克雷泽的水妖,毕竟他明白一点:等到失去时就什么也来不及说了,所以……何必要吝惜真心呢?

  不过,到底有什么事非要他不可?水妖以前从不提要求啊。抱着这样的疑问回到村子,不意外的看见霍克黑着脸等他,身后还有万分紧张的索雷尔。

  又要挨训了。

 

 

 

 

  第三章

  霍克站在艾荷文家的木蓠芭墙前,就象一个严格的父亲等着教训自己浪荡的儿子一样狠狠的喊住了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经过的年青人:“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过夜?”

  头发乱蓬蓬的,外衣皱成一团搭在肩上。这种形象出现在人前有多糟糕艾荷文自己也明白。其实衣衫零乱也不能怪他,昨夜实在过得太激烈了,被当做铺垫的外衣怎么穿都不行,只好甩在肩上踱了回来。

  “艾荷文!”霍克大怒,无视在他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艾荷文在城里被所有人赞扬的稳健和成熟飞了吗?一来到这里就什么都变了,居然连彻夜不归也学会了?

  靶了靶凌乱的头发,艾荷文在晨曦下伸了个懒腰:“有这么担心吗?只不过是在外面睡了一夜。都是成年人了,有必要这么紧张?霍克你也真是的,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太大惊小怪了吧?”

  嘲笑完霍克的鸡婆,艾荷文跨进了家门,一屁股坐在餐桌边,拿起摆放好的早餐就吃了起来。

  霍克和索雷尔跟了进来,表情异常严肃。

  “喂?干什么板着脸?真有这么严重,还是城里有什么消息?”把馅饼往嘴里塞,吃的渣子都掉在了地上,极其粗鲁。

  “霍克,你为什么不说你还有一个母亲?”霍克走到他对面坐着,严厉的口吻如同在盘问俘虏:“真不敢相信你从来没对我提过。”

  这是一定要说的吗?舔掉粘在嘴角的残渣,艾荷文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早餐,若无其事:“霍克你在开玩笑吧?这种事也要报告吗?你不是也瞒了娜拉小姐不少事?”

  提及未婚妻令霍克脸红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辩驳道:“这不是一回事,母亲是不一样的,艾荷文,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

  说不说私事和是否是好孩子有什么关系?霍克居然摆出长辈的架势了,要知道连克雷泽都不曾这样过——当然他是不关心,只是大了六七岁的小老头而已,真当自己是大家长了。

  “霍克。”

  “嗯?”

  “我爹早死了。”

  “这个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不需要另一个父亲。”不要这么年轻的。

  “艾荷文!”霍克生气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艾荷文坐在桌前,拿出认真的态度敷衍道:“霍克先生,你想知道我祖宗十八代的历史可以命令我一五一十的交代?如果不是就请你少管这么多,嫌我家太破的话你可以住村长家里,有要求向索雷尔提好了。”冷冷的扫视索雷尔鬼头鬼脑的模样,略含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动歪脑筋。

  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霍克无法解释自己的不满,艾荷文一踏上归乡之路就变了,行为古怪的令周围的人不安。苛刻的评价故乡的小村时,神情阴郁的仿佛置身于敌国孟波顿的领土。

  当村长带领他来到艾荷文家破旧的老屋,年迈的老妇自称是艾荷文的母亲时他呆住了。心里象扎了根刺似的,不被信任的感觉象毒蛇一样盘绕心间。一起经过了漫长的战争和初建草成的年代,不知不觉中与艾荷文共事的时间都超过了克雷泽。十几岁孩子也长这么大了,心里却越来越孤独……总之他就是闲来无事的日子过得太幸福也希望别人也和他一样。就象娜拉说的那般,挨过了战争的人应该过得更幸福一点,他还需要艾荷文给他当伴郎呢,阴沉沉的谁要?

  不过他真的变老了吗?他自认艾荷文的人品、性情、喜好没有他不了解的,可是从昨天开始,他才明白自己的天真,艾荷文连母亲在世也不提及,他傻傻当他是个孤儿许多年。艾荷文在村里的态度跋扈,表现得象个恶霸一样招人厌……到底什么地方出错了?

  “我们是同伴,我一直以为自己了解你。”霍克困惑极了。

  “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就象我不了解做了什么让你大光其火的事。”

  “你表现得象个恶少……”

  艾荷文无聊的打着哈欠:“离家在外七年全在战场上度过,你还指望多有教养?我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赶得上见。”

  “至少你的母亲……没有接她去城里住的打算吗?”

  “她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这个小村就是她的一切,连丈夫的坟墓都在这里埋着,你要我让她抛弃一切去城里,不夸张的告诉你,一年她就彻底完了。城里的生活?若她年轻个二十岁我还会考虑。”

  道理也不能说不对……好象白生气了?不行!明明做错事的是他。

  索雷尔不失时机的插了进来:“你昨晚在什么地方?艾荷文,我动员了不少人去找你。”

  真是多事,艾荷文眯起眼,阴狠的打量着索雷尔,欠揍的臭小子,好不容易打发了霍克,他还念念不忘什么?

  顿了片刻,趁索雷尔自以为得逞的想进一步逼问他时,他别过脸,很有压迫性的注视着静待下文的霍克:“昨天晚上我呆在克雷泽那里,陪了他一晚上,很抱歉没有事先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

  两个人都楞住了,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克雷泽的名字就象咒语一样压在心头,气氛沉重起来,发觉两只麻烦精如他所愿意的安静下来,艾荷文后悔没有一开始就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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