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池塘————山岚
山岚  发于:2010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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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想逃,难道父亲是个胆小鬼,儿子就要一样?”被这样冷冷教训过的艾荷文当然不会就此算了,他是个乡下孩子也知道不能让人辱骂父亲。立刻就冲上去挑战比自己强大不知几倍的对手,下场也自然是被揍得爬不起来。

  肋下一阵发疼,沉浸在回忆中又忍不住一拳敲在无辜的水妖头上。“如果不是你的诅咒我也不必受这么多罪了。”抽出细长的精铁锁链把水妖锁在池塘边,艾荷文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回到村里,索雷尔就在他们家等着了,鼻子上长满雀斑的绿豆眼小鬼现在长得和他一般高大,如果不是脸上的残余的雀斑他还真认不出他来了。

  “你回来了?”索雷尔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好久不见了。”

  “是啊,七年了。”很感叹的说完,艾荷文走到桌边抓起面包就往嘴里塞。

  “我很抱歉。”索雷尔有些激动的看着他:“如果村长没有用你交换我就好了,那样我或许会和你一样。”

  一样什么呢?艾荷文在心底冷笑,是不是羡慕他象个英雄一样回来,出尽了风头呢?

  “我也想和你一样拿起武器把敌人赶出去。艾荷文,我真的很羡慕你。听说你一直跟随在克雷泽大人身边,什么事都冲在前面。”

  艾荷文抬起头:“村里是决定你来继任村长的职务吧?索雷尔?”

  索雷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村里人都希望有年轻人来当,可是能回来的除了你之外就没别人。”

  “子继父职没什么不好啊。”他也是回来才知道的,父亲用他换回索雷尔之后就辞掉了村长的职务,那之后的村长一直是索雷尔的父亲。结果本不强壮的父亲回到田里不要命的干了几年之后就不行了,这趟回来竟没赶得及奔丧。

  “若是你的话大家一定没意见。”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索雷尔笑笑:“战争结束了,村里有扩大耕种面积的打算,开拓荒地还是要能人来带领才好。”

  艾荷文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你开什么玩笑?我只是路过回来一趟,谁告诉你我要定居?”事情还多着呢,克雷泽的事,军队的事。他是已经被默认为克雷泽左膀右臂的人,不会把精力放在一个小村子里。

  索雷尔相当惊奇的看着他,好象不认识这个人一样:“你是说……不回来?”

  懒得再看他一眼,外面却传来了吵杂声——屋外的大道上人声鼎沸的奇怪。心下一沉,艾荷文有不好的预感,抓起剑冲出去,正巧看见一群村人押着几个俘虏正经过他家屋外往村里去。远远看过去,中间被推搡着的几个很象他们暂押在村长处的俘虏。

  “停下!停下!”挥舞着剑鞘赶上村人,走近一看,果然是被俘虏的孟波顿士兵。

  “你们要干什么?谁准你们把人带出来的?”艾荷文有点火大,明明和村长说好了,暂时把几个人关着,为什么人会被带出来?

  “村长说把他们带到广场上烧死。”一个男人举了下手里装满油的桶。

  “胡闹什么?这是克雷泽安置在村里的,村长有什么权力处置?”驱散了围在俘虏四周的人群,艾荷文察看了下,几个俘虏都挨了拳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凄惨又狼狈。

  “好了,人我带回去,你们回家吧,没有人要被烧死。”正打算回去,索雷尔却跟了过来。“艾荷文,为什么要拦呢?他们侵占我们的家园!活该被烧死!”抓起牵住俘虏的绳子,他挥着手要村人跟他一起去广场。

  “混蛋!”不耐的踹倒索雷尔,艾荷文横了一眼这些疯颠的村人:“克雷泽的战俘有谁敢动?”

  没有料到艾荷文会这么做,索雷尔吓呆了,随即又露出愤慨的表情:“杀掉孟波顿人有什么不对?他们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就是克雷泽也无权阻止复仇的行为!”

  真是不知轻重的东西,艾荷文心生厌恶,就要停战之前烧死战俘?他想干什么?再打一场?也不愿多说,他上前推搡起来,与众人争抢俘虏的控制权。

  “既没有受到伤害又没有面对过敌人,你们的热情真叫我吃惊啊。”讥讽的声音响起,穿带着黑色披风的人慢慢走到人群中间,斗篷下的脸上覆着黄金面具。

  “克雷泽大人!”艾荷文瞪大了眼睛,随便就出来跑?他不要性命了吗?

  “艾荷文,把俘虏带回去。”冷淡的命令着,克雷泽挥了下手。然后面向见到他就害怕的躲到一边的村人,大声喊道:“有资格提出异议的究竟还有谁呢?不要躲,站出来说好了。”

  “我,克雷泽大人,向敌人讨还血债是每个人的权利。”索雷尔站了出来。

  “哦。”克雷泽打量着他,黄金面具后幽深的眼睛看得人心寒。

  沉默了一会儿,克雷泽轻哼了一声:“七年前却没人想到自己的义务,索雷尔,我还记得你,只会在这里堂而之皇的讲大道理的人究竟有什么权利我真不知道呢。去和没有回来的十九个孩子说吧,如果不是艾荷文顶替,你现在又埋骨在何处?”

  被揭开伤疤的索雷尔恼羞成怒:“谁愿意送死?他们也是你硬带走的,否则当然会活着。都说你是大英雄,可村里谁不知道你其实是疯子?”

  克雷泽毫无动摇:“送死是吗?那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每一个都是英勇的死在战场上……幸好死了,不用把时间浪费在练嘴皮子上。”

  跟在克雷泽左右的士兵跟了上来,拦在村人面前,对着亮晃晃的剑谁再不敢多言一句。艾荷文立刻把送走俘虏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自己则跟上意图在村中漫步的克雷泽。

  “既安宁又富足,所以败坏的特别快。”克雷泽边走边说着。

  “你指谁?自己吗?”艾荷文不太乐意的回答,同方才的恭敬恍若两人。“这种时候出来散步?不要命了?”

  “最会顶嘴的活着,乖巧的却死了……真奇怪,说起来为什么是你这种出卖朋友又逃的最快的人被当成大英雄呢?索雷尔一定这么想。”

  “你这样强拉小孩子当兵,和乡亲的闹翻的人不也成了救世主吗?”

  “呵,谁教只有我站了出去?……咳咳。”克雷泽停下脚步,摘掉面具。“闷死了,连这个也带不上。”

  艾荷文走到他前面去,背对着他深呼吸了一口:“谁让你不管好身体?放心病倒吧,很快就用不上你了。”

  克雷泽站在他身后,出人意料的回答:“是啊,很快。”

 

 

 

 

  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艾荷文就是有事放不下心来,于是趁着晚上偷偷跑回百合花池塘,水妖果然还被缚在岸边。

  “你饿吗?”看到它安好,艾荷文到不急了,从怀里拿出了面包逗它。

  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水蓝色的长发漂在身后,水妖怒视着他,用力甩了几下被绑住的手,气乎乎的开口:“不知报恩的东西!我诅咒你……”

  一块面包塞进它嘴里,艾荷文一字一顿道:“先吃下去再诅咒,可别饿死。”

  双手抓着面包从嘴里拉出,水妖不快的把食物扔到岸上,拉长铁链想避开人类:“水妖不吃这个。”

  “你吃什么?”扯着铁链拉近距离,艾荷文打趣着摸摸水妖的头:“吃鱼?真不知道你怎么在这个池塘里活下去的。”

  “水妖不吃东西。”继续尝试着把手从锁链里脱出来,水妖不断的甩动着手臂。

  这么想逃?不耐把水妖从水里拎出来,在月光下它简直就是半透明的,所有的月晕都在它身上折射过,恍若一件橙黄色玉石雕成的人体。非常好看,艾荷文拉扯着它赤裸的四肢:“水妖有存在意义吗?生活在小池塘里不无聊?”

  “才不无聊!水妖是要把人拖到水里的!”用尽最大的音量吼出来,艾荷文的所为明显触怒了这只水妖。

  艾荷文坐在它面前抱着胸,一脸讪笑。这只救了他两次的水妖?开玩笑吧?若事实真的如此不幸,它也许是只相当不尽责的水妖。

  看懂他的表情,水妖傲慢的扭过头:“不是你,才不会拖你呢。”说着它又瞟了艾荷文一眼:“本来可能成功的,全是你突然出现才失败了。”

  艾荷文心里一沉。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立刻抓住了水妖:“说!你要拖谁下水?”

  吃痛的水妖一口咬在他手上,尖利的牙齿刺破了皮肤。

  “说!”艾荷文掰开他的嘴命令道。

  “不告诉你!不知报恩的小孩,我要诅咒你……”

  这一次堵上水妖青紫色嘴唇的是艾荷文自己的嘴唇,用尽全力抱住滑溜又冰冷的躯体,艾荷文解开锁链,把它抛到离岸更远的地方。张开双臂截住去路,在地上行动不便的水妖很快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水色的长发,苍白的皮肤怎么用力捏也不见血色,艾荷文拔起一株野百合,摘下数朵花插在水妖发上,手下鱼般滑腻的皮肤因为痛苦不停的颤抖着,痉摩着,然后静止……

 

 

 

 

  再把水妖放回水里,那对浅色的眼眸狠毒的看着他:“不知报恩的人,我要诅咒你一生!”

  听完这句话,艾荷文在寂静的夜晚放声大笑,不以为意的态度惹得水妖一头栽进水里不再出来。

  “克雷泽……”他坐在岸边,注视着平静的池塘,久久不能言语。

 

 

 

 

 

 

 

 

 

 

  再三考虑过后,艾荷文还是向克雷泽问了那件事。

  “百合花池塘?”克雷泽显得相当吃惊,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偶然进去过,是个很安静的地方……你真的知道吗?岸边长着好多野百合,池塘里浮着睡莲,还有墨绿色的菖蒲。”艾荷文边形容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轻笑了一下,克雷泽推了推面具,展开桌上的卷册:“当然知道,我脸上的伤就是在那里得来的。孟波顿第一次入侵的时候,一直打到了这个村子……谁也逃不了,包括孩子们。就在池塘边,被人砍了两刀扔到水里,竟没死成。”带着奇妙的平和语调,好象在嘲笑着什么一样谈论过去的事。“艾荷文,池塘相当隐蔽,如果不是你的父亲出卖我,谁也不会知道我躲在那里……村人好象从此以后就吓破了胆,只要没打到村里他们什么也不在乎……”

  总要说意有所指的双关语,不断的提醒着他父亲如何如何,有时连艾荷文也不明白克雷泽是想要他有负罪感还是在回忆那段只有他铭记于心的过往。他不是父亲,愧疚的感情从不曾占据他的心,所以倾听着克雷泽抱怨般的叙述才是他的职责。

  “说起来你父亲从过去就是这样的人,遇事就只知逃避的胆小鬼。”

  “克雷泽你知道水妖吗?”艾荷文打断了他的话。

  “村里的传说?没想到你也听过,我还以为你这年纪的不曾听过……”

  “好了,别向个老头一样絮絮叨叨!你究竟知不知道?”

  克雷泽颇不高兴的放下正在研究的停战条约,瞪向逼问不休的艾荷文,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却越来越浓,一旁的士兵都警觉的跑了出去,免得被波及。克雷泽哼了一声,似乎没打算与他继续计较:“都说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可是谁又知道你有多反骨呢?……水妖是栖息在池塘湖泊里以人类为主食的妖怪,传说那个池塘就有,可是我从来也没看见过……这样说你满意了?满意了就替我来看看这些条约,我眼睛好酸。”把牛油烛灯推到艾何文面前,克雷泽又取下了面具揉着双眼:“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种事感兴趣?古怪的小子。”

  又呼吸不过来了吧?艾荷文坐到桌边,把待擦的剑扔在一边。没有去看桌上的停战条约,反而伸手擒住克雷泽的脸仔细观察:“血色好差?你睡眠不好吗?”

  克雷泽向来厌恶将满是伤痕的脸暴露在别人面前,熟悉如艾荷文也不常见到他的真面目,久而久之都快以为面具才是他的容貌。此刻如此细致入骨的凝视并不是克雷泽可以接受的,艾荷文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做了。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刀痕的收缩完全扭曲了五官,依稀可辩的只有光洁的额头和眉骨。若是没有这痕迹和岁月的侵蚀该是相当端正的,艾荷文看得出神,没有发现克雷泽并无反抗的意图。

  良久,克雷泽才开口叹了一声:“你长得很象你父亲。”

  轻轻松开手,艾荷文“哦”了一声,便坐下开始研究条约了。烛光闪烁着不停跃动起来,在他人无言的身影映在墙上,黝黑的剪影好象远古的壁画那样沉默。

  就这样忙到深夜,清晨的时候才合眼。艾荷文睡掉了整个上午,在中午时分起床刷完牙,那时克雷泽已经不在屋里了,心想着还要和克雷泽商讨条约签定的事宜,究竟他去了哪里?不顾村人侧目的站在井边脱下衣服擦洗上身,艰苦的行军生涯把以往的生活习惯都带跑了。不过在他来说,什么旁人的看法向来不重要,粗鲁就粗鲁吧。

  不知道那只水妖怎么样了?还有克雷泽,要挂心的事真多啊。

 

 

 

 

  可是醒来就有不好的预感缠绕在心间,所以听到士兵的报告时,艾荷文一阵惊惶失措。

  “你说什么?克雷泽大人不见了?怎么连个人也看不好?……到处都找了吗?”低咒着套上衣服,克雷泽不快的询问。

  “都找了,那儿都没有。”

  “混帐!一个大活人会跑到那里去?”骂出口的同时,他想起了什么,推开士兵拔脚就朝池塘的方向跑去。克雷泽不会是听他提到就去了吧?心慌的不能自已,他边跑边想着,不该在他面前提池塘的事。或许已经晚了……

 

 

 

 

  “伯恩。”阵阵涟漪在水面上荡漾开,克雷泽收回手,想起上次回来已是七年前的事。池塘的时间仿佛静止的一样,无论何时来它都是安宁详和的等待,变的只有人。

  是不是真的有水妖在守护着呢?克雷泽无意的向水池中望去,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映在水面上,克雷泽瞬间失神,这是他吗?摸了下脸,面具还带着,水面上映出的却是一张如少女般纯净苍白的面庞,和年少时的自己一样。

  “克雷泽。”那张脸从水中浮起,伸出手捧住了他的头一同跌进了池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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