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做得太激烈吧。
被纠缠在一起的两只完全忽视的另一只从整理池塘中回神后不禁大怒:“喂!我还在这里吧?”
没人理会。
“……真是随便又放荡的人类!”
第四章
“你是谁?”用孩子霸占玩具的姿势拥着疲惫不堪的水妖,艾荷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它的额头和头发。手则在它极光洁的背影游移不停,相当惬意。他喜欢的就是在做爱后一再爱抚水妖奇特的身体,有时它雾蒙蒙的眼睛会湿润的哭出来,敏感的肌肤则吸附在他掌上不肯离开。
“水妖之一。我是亚里莎。”好不容易恢复了池塘的原貌,也跑来逗弄可爱的宝宝。手指刮着水色长发下的小脸,时不时的躲闪一张利口的报复。克雷泽还埋怨着它呢。
艾荷文一脸排斥,好象在说你也算水妖啊。
“你以为水妖都是象它一样没用又弱小的?”亚里莎相当不悦,它的外貌是艳丽了一点不如克雷泽清秀,神态也市侩了一点不如克雷泽空灵,它可是一只如假包换的水妖没错啊。
“没用,至少也无害。”艾荷文冷哼:“你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亚里莎坐在岸边回答:“这是水妖的本能啊,不拖人下水我们干什么?”
“……克雷泽就没这本能。”
“因为它笨啊。”亚里莎得意万分,被人类捕获的水妖当然不如它聪明有才华喽。“一只水妖的好坏起决于它拖了多少人下水淹死,你抱着的不巧是水妖里最不成才的一只。十几年才拖了一个人下水,实足的笨蛋嘛。”
把水妖搂得更紧,对于自己以外的人说出这一点相当不满,水妖也委屈的把头埋在他胸前继续呜咽起来。
小祖宗,别哭了。艾荷文翻着白眼堵上耳朵。
让水妖回到池塘里休息,有些事不能向水妖开口,问它也许会有答案。只是水妖入水时恍惚的精神仿若即将溺毙的旅人,让他一时竟放不开手。叮嘱过一句放心,无奈的松手,小小的身体就消失在水中了。
“你是它的同伴吗?为何从没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我不是这个池塘的水妖。”
“那是何处来的?”
亚里莎从水中挺立起上身,纤长的手臂指向外面:“从那里,流经你们村子前的大河里。”
“河里也有水妖?”原以为这么纤细的生物只合适幽静的池塘。
“在河水源头还有更多呢,只要有水系的地方多少会有,即使在孟波顿的深山里,夏季融雪的时候也有水妖存在。”
艾荷文坐在岸边,等着湿衣服晾干:“那你和克雷泽是什么关系?”
终于问了啊,亚里莎带着诡异的微笑在池塘里游动了一圈:“这个池塘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封闭着,这里的水源与外面相连,是河的小小分支,而克雷泽和我的关系嘛……若是按人类的概念就是亲子的关系吧。”
“是把孩子一丢就不见人影的家长才对吧?”身为拐带人家孩子的不良男人,艾荷文没什么自觉,只是在思考怎么才能在不惹怒对方的情况下表达一点也不相信它的想法。
亚里莎愧疚的低下头:“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那么你也不知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吗?”艾荷文的声音抬高八度,急燥的表情让亚里莎为之一楞。
“你知道什么吧?”艾荷文站起身:“克雷泽的事你知道对吗?”
不是池底休眠的水妖而是另一个早已过世的人,亚里莎与艾荷文的视线在空中激荡着碰撞。
“它为什么要喜欢你呢?……和克雷泽一样对过去念念不忘的愚蠢人类。”
艾荷文竭尽全力压制内心的激动:“告诉我,克雷泽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亚里莎游了过来:“那你答应我不要让它伤心。”
“我答应。”
……,亚里莎跃出水面,稳稳的站在水面上,手指按在他的额头上:“这是水的记忆,看看吧,你想知道的真相。”
水波一样的天空,一环又一环……不,就是在水面下看到的天空。
水面上方探出一颗头颅。仓皇不安的表情写在少年脸上,没有伤痕的洁净的脸庞,穿着白蕾丝边的衬衫,别着宝石的领扣,可爱的就象童话里的小王子。
他就是少年的克雷泽吧?少年在水面上照着自己的脸,又缩回池塘边的草丛里,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那样的表情不同于他见过的克雷泽,克雷泽是在每场象屠宰场一样的战斗后还能不动声色的清点战死者的冷血;是每次都毫不留情的砍杀敌手制造血泊后还能倒头就睡不为恶梦纠缠的坚强;是什么让他如此不安呢?在一起的七年,他连表情都很少让人看到。
这时草丛动了一下,少年立刻兴奋的跑出了出去:“伯恩、伯恩,是你吗?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天真的笑着迎接,可是回应他的并不是玩伴的鬼脸,而是一柄雪亮的大剑。当长长的金属光泽在空中闪过时,少年瘦弱的胸前带出血线。
艾荷文本能的伸出手要接住他,少年还是向后倒在花丛中……
“伯恩……”喃喃的念着玩伴的名字,鲜血溅在了野百合又大又白的花瓣上,既浓烈又鲜艳,不可思议的为屠杀增添了美感。
“还活着吗?”粗鲁的孟波顿口音在耳边响起,砍伤克雷泽的手抓住他的一只脚踝如市场上的屠夫给动物估价一样倒提起来上下打量:“真顽强啊,还以为这种小东西一剑就死了。”
少年纤细的肢体颤抖着痉挛着,抽搐的伤口不断往下淌血。克雷泽茫然的抬高手想堵住胸前的伤口,却被从背后狠狠踢了一脚:“该死的命真硬。”
口中反呕出大量鲜血,他咳嗽着,好象会连内脏一起吐出般猛烈,吐出来的是混杂着胃液的浓稠鲜血。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住手!艾荷文在心里吼道:别碰他了,别这样,别伤害他,你看不出他就快死了吗?父亲呢?伯恩是指父亲吧?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救克雷泽?别让他如此痛苦无助……谁都好,快救救他!
“没死就好。”依旧是浓重的孟波顿口音。一个更尖细一些的声音响起:“带他去领赏吧,听说他的父母是大人物呢。”
倒提着克雷泽的男人一甩手将他摔在地上,拍拍手:“开玩笑,一剑连个孩子也宰不了不让人笑话?”他弯下腰动手撕下克雷泽的衬衫:“反正拖到哪里也差不多了,拿这个去就好,一样会给钱的。”
“不要。”少年低声呻吟着,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剥去了衣服,只要一动就痛得半死的伤口被来回扯动着,好象身体也要裂开了。低头就可以看见起伏微弱的胸口上可怕的血口里内脏隔着一层膜衣蠕动不停。
不想死啊,求生欲刺激着少年,血肉模糊的身体在地上缓缓移动,地面擦着伤口,带出一波波痛苦,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前行了好一段距离。
得手后正打算离开的男人见到这一幕狰狞的笑道,几步走来从地上抓起了克雷泽的头发:“还没死啊?痛不痛呢?”将手里的剑柄残暴的捅进少年胸前的伤口搅动着。
“啊!”早就无法控制的泪腺淌下泪水,嘶哑的尖叫贯穿了男人的耳膜。
再度被厌恶的扔下,少年仰面躺在池塘边,奄奄一息。
“啧,送他上路吧。”尖细声音的主人似乎对克雷泽还未咽气很是烦燥,提起自己的大刀对着他的头砍了下来,一下、两下,割裂面部的创口模糊了少年的脸庞,男人终于满意了。
“这样就行了。”
血蒙住了眼睛,一瞬间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巨痛中,无奈连惨叫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奇怪为什么在这样的重创下意识还清醒——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失去意识,还是失去了又被下一波痛苦带回来?
蒙着血水的死鱼般的眼睛,稚嫩少年的躯体扭曲着倒在地上抽搐,赤裸的白色背部和正面血染的红色格外醒目。被冷风一吹,杀得眼红的人也为这样的惨景而战栗:“要怪就怪你的朋友好了,他叫伯恩对吧?如果不是他说出来我们也找不到这里。”自言自语着向将死之人祷告着,脚下一动,加害者就把他踢下了池塘。
痛得无法思考,伯恩的名字却固执的占据心头。怎么会出卖他?就是他让自己躲藏的啊……身体在坠落中转了方向,终于面朝下的倒在了池底,扬起的池沙与血液一起回旋飞舞,象烟雾又象被风吹散的云团。
直到艳红的颜色稀释,冰冷的水不断从伤口灌入,神智远离时,克雷泽合上了眼睛,心底无声的悲鸣是谁也听不见的:伯恩,为什么不救我?
轻轻的,池底的某种力量回应着他,柔和的光幻化着奇异的形态,张开如鱼鳍般的羽翼,片片如睡莲花瓣一样包裹住了克雷泽的身躯……
清醒时,克雷泽居然伤口痊愈的躺在了他塘边,身上的血污已然不见。
带着伤口默默的离开了池塘,沉没在绝望中的克雷泽并不知晓水底发生的变化。
艾荷文的视线停驻在水底:遍布红色血脉的膜衣包裹着光团沉在池底,小小的水妖破开血膜,代替克雷泽发出悲鸣声,张开眼睛出生在世上。
期盼着同伴的小手张开,其后是一张与克雷泽一样的小小的脸蛋,眉宇间染着悲哀。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艾荷文在战场上也不曾对孟波顿刻骨痛恨过,此刻却恨不能踏平孟波顿的一草一木。
“这些畜生!”
瞧着艾荷文悲愤的表情。亚里莎收回手指,记忆经过他脑海只是一瞬间的事,人类却不停的散发着绝望与痛苦的气息,对水妖而言有如最美味的精神波动,才经历区区十几载克雷泽是怎么抵抗这种诱惑的呢?就是它也巴不得立刻抓着艾荷文的脖子拖下水去啊。
“……它在成形前救了克雷泽,失去了大半力量。只要分享生命力的人类活着便不能离开池塘,直到七年前收回分给克雷泽的力量。”亚里莎脸上浮现出母性的特质:“可怜的它到今日还不曾出过池塘,不是因为无能为力而是你束缚了他。”
双手覆在脸上,艾荷文低语:“我并不了解。”
“人类当然不会了解,忘恩负义的家伙。”亚里莎不悦的落回水中,溅了他一身的水,“你也好、克雷泽也好,没有它就不会存在。”
“克雷泽已经死了。”
“他多活了十几年了。若不是意外遇上它早该死了。”
“别说了……”
“一样无情……今年是最后一次,你也要抛弃它了。”
艾荷文没有否认什么,移开手,眼角淡淡的扫过亚里莎责备的神情:“你好象知道不少。”
“它并非你想像中软弱无力。”亚里莎挥挥手,背对着他:“滚吧滚吧,人类本不能和水妖太接近,别再回来了。”
没为自己辩驳什么,捡起地上半干的衣服,他从口袋里取出了手链放进水中:“代我交给它,就说明天的约定上带着。”
“明天?”亚里莎挑起娟秀的眉毛。
“我答应它了。”
直到人类消失在视野中,亚里莎才换上狡黠的笑意:“好一个不中用的人类,克雷泽眼光真差。”
根本什么也不懂!
踢路上的石子泄愤,亚里莎的话让他大光其火,什么叫他应该滚?自己把克雷泽扔在小池塘里许久还不自知的说他无情?
温顺又可爱的依附在臂中的是水妖又不是亚里莎,外人能懂什么?离开不代表他放弃水妖,他才不放手!只是离开几年,留下水妖一个……
拖着半湿的衣服回家,结果又是几道责备的目光刺着后背,霍克语气比昨天还严厉:“你又去哪里了?”
二度失踪,霍克不断暗示着把客人扔在家里的主人待客不周,巴望他自己交待。索雷尔则自做多情的认定他和村里的某个村姑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有母亲什么也没问的给他添上饭菜好填饱肚子。
“霍克先生,我们村子想翻新克雷泽纪念碑,你有什么提议吗?”
霍克和艾荷文交换了下眼神:“就叫克雷泽纪念碑?”
索雷尔的视线在他们之间移动:“不然叫克雷泽什么?”
克雷泽的称呼吗?霍克骚骚头,十分为难:“克雷泽本身没有头衔,国内对他抵抗战争期间的行为颇多争议,只是根据他在军队中的头衔追封了一个将军的称号。国会期望暂缓评论他的功绩,毕竟与政治有关的事不太好说,孟波顿的和谈也不太顺……就这样吧。”相当心虚的说完,头低得没影了。
“人都死了,”艾荷文冷哼:“再大的荣誉死人是感觉不到,做给别人看而已。就算他活着也不会在乎,有空你禁止污蔑克雷泽的言论才是真的。”
“言论自由,我又干涉不了,正象你说的,克雷泽才不在乎。”
“他会觉得想吐……”
“……”想想也是,霍克耸耸肩:“只有现在我才庆幸他不知道这些。”
索雷尔不太明白两人的对话内容,努力的插话道:“说到这个,村里来了一个写传记的作家,四处收集素材……”索雷尔捻捻胡子:“我为他介绍了不少克雷泽的光辉事迹,他答应我写完克雷泽也给我写一本。”
“……霍克,苍蝇果然到处有。”
霍克的反应不如艾荷文激烈,听到是城里来的人后竖起了耳朵:“是什么样的人?”
“他说是城里来的,二十多岁。……我看他不怎么象,平时是对村里人相当斯文有礼的,……怎么说呢?口音很奇怪,我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听到过。”
“很象孟波顿人?”艾荷文也敏感起来。
索雷尔耸耸肩:“就是不象才奇怪。从没听过的口音。不过是个好人哪,他还说准备给村里建一所学校。”
艾荷文勺了口燕麦粥:“霍克,想见见了不起的传记家吗?”
“有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