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不到他们的世界,索雷尔倍感无趣。他要求艾荷文的母亲给自己再加了一碗,并不觉得自己吃白食的次数日渐增多。
艾荷文就不轻松了,若有所思的回忆着回来探亲之前在城里发生过的疑案,所谓的传记作者与此有关吗?
回村子以后就抛在了脑后,其实城里的确不太平。
麻烦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谈起。
那天预定回家的艾荷文忙于事务,忙得手脚兼用还嫌不够。做为首席执政的府第却传出订婚的喜讯。念着老战友一场的情份上,他本不想算计自己在干活时无良老友却悠闲的泡女人。仅仅丢了几道杀人死光给抱怨连天的部属们就去大学办理休学手续。谁知却在学校里好巧不巧的遇见了一个女人。
并不是美女,很贤淑的模样一看就是当妻子的好人选,艾荷文感兴趣的是站在他身边的男人。
“霍克先生,真是巧啊。”
“啊?艾荷文?”霍克吓白了脸:“没想到会遇到你……来上课吗?”
艾荷文阴沉着脸:“我以为你应该在岗位上。”
霍克看了看身边的女子,尴尬道:“我来接娜拉小姐。”
“哦,她是?”
“我的未婚妻……”
艾荷文双手插在口袋里故做轻松:“咦?难怪,本来霍克现在应该去见平克顿的交通大……唔……”
霍克七手八脚的捂住艾荷文的嘴巴往旁边拖。
一直拖到了旁边的空教室后面,霍克气势汹汹的把门关上:“艾荷文!你故意捣乱啊?”
用力擦着被摸过的嘴巴,艾荷文火冒三丈:“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伟大的霍克·冈底斯还是不知道你是翘了几场会见才来这里陪她的?哈,我还以为你想吻我……”
霍克慌乱的抓着头发:“真想割掉你的舌头!今天是她领取大学学位的重要日子。她出生在穷人家,对于能毕业很高兴,我想陪她一起领到学位。”
“是吗?我去了平克顿以后有谁来我的参加毕业典礼。”
霍克双手合十:“拜托了,我只是翘了一会儿,有约过换时间的。”
“……”艾荷文瞪了他一眼:“没有蜜月了……”
“好,没有。”
“没有婚礼。”
“……不行,这是政治问题。我需要光明正大的婚礼,全国的人都会要求知道我哪天结婚的。”霍克得意的整理衣领。
“……不准把尿布带到办公厅……”
霍克抬起一边眉毛:“开玩笑,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艾荷文不予理会,二年后霍克才知道这个约定才是真可怕的。那时并不知情的他却满口承应下来,一副誓言旦旦的样子。
艾荷文松了一口气:“好吧,我们说说。怎么认识的?酒店里?酒馆里?还是卖酒柜台上?”
“行了,她是一个教孩子识字的老师,平时……”霍克有点心虚:“她在酒类专卖店兼职来赚学费。”
“葡萄酒?”
“……孟波顿的烈酒。”
“……你真是个好长官。”用手遮盖着面庞:“日久生情吗?她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
“不,只是一次意外。”霍克不断的看着天花板,那正是他紧张的前兆。
艾荷文搭着他的肩膀瞧着站在门口的羞涩女子:“前一阵子有人告诉我你在溜出去买酒时遇到点小麻烦,当时有位美人救了你。……她不美,却是个好姑娘。”
“天,你知道。”霍克拍着额头:“我还想着瞒着你,只是几个暴徒,不值一提的。我可是伟大的首席执政大人。”
凑在他耳边轻道:“就要和孟波顿和谈前出事你居然不说?想让反对派找借口?”
“不会的,”霍克宽厚的笑道:“不相信孟波顿可以理解,可是袭击我……怎么可能?”
“可能,而且他们一旦明白你还有连任的机会更糟糕。解放七年,你当首席执政也有五年任期了,再连任又是一个五年。你知道政治上我还是生手,他们可是在战时就和孟波顿有地下交易的老滑,对付他们不可掉以轻心。”身体绕过霍克搭上他另一边的肩膀,艾荷文冷眼瞧着门边有些不自在的女子,就是她害得自己忙个半死啊。
“下次也许是谋杀。”定定的看着霍克,双手搭上他的双肩:“老朋友,要摆平他们先要让他们信任我们,没有能交谈的对象谁能在这个位子上坐久?”
“我并非眷恋权力。”霍克同样按住他的肩头:“本来这个位置是克雷泽的,看看他的铜像我就什么也不想要了。找个好女人结婚,平静的过一辈子,只是这样。”
“……不是现在,不是现在。”艾荷文重复着说道。
彼此拥抱了一下,霍克冲他点点头:“看,你出使平克顿,假使回来就试着成为首席执政候选人之一,那时我就和娜拉一起去找个好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是啊。”啊,那女的有点走神,等的不耐烦了吧?艾荷文在心底暗笑,伸手勾住霍克的后脑一下拉近了距离:“所以至少干到那个时候,亲爱的霍克老兄。”
推开呆滞的霍克,艾荷文离开他,走向门边。刚才的角度真是恰到好处,谁都会以为他们在接吻。与未来的首席执政夫人擦身而过时,他笑得很阴险:“娜拉,我不会缠他太久的。”就算给他的小小报复吧。
开玩笑的后果超过考量,但是再给一次选择机会的话还是会照捉弄不误吧。
当时办理完休学手续,想着霍克需要多久才能和未婚妻解释清楚,不知不觉地往正门的方向晃去。不幸遇上了在正门守株待兔的人。
霍克站在花坛边手忙脚乱的同娜拉比划着什么,看到他立刻冲了过来:“艾荷文,你给我站住!”
艾荷文装着没听见,疾步往正门走去。
“给我站住!”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会站住才有鬼!走了几步,他跑了起来。
“艾荷文!不准跑!”霍克在他身后大吼。
当时正值下课时段,不少人回过头来看热闹,叫好看戏的兼而有之。当一名闻声回过头学生向他扑来时,艾荷文本能的一闪,尖锐的刀具却划破了脸颊。
又是刺客吗?真是!门口的警卫去哪里了?
“拿命来!”视野边缘闪起寒光,艾荷文从容的一退,不幸的踩到了某只大脚板。
……
“艾荷文!”赶来的霍克惊讶万分,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在校门口围堵他,身手都不弱。
一脚踢掉其中一人手里的短刀,艾荷文火大的护住胸口:“快点叫人来!”
在及时赶来警卫和学生的帮助下事态没有一发不可收拾。但是霍克还是受了伤,暴徒在他的腿上刺了一刀。于是,为了保证和谈顺利进行,也为了避开刺客,艾荷文当机立断,隐瞒身份霍克的身份带着一起回到村子暂避。在非常时期可别出现什么奇怪的人啊。
索雷尔走后,霍克和艾荷文拿出收藏在地窖的酒来喝。霍克拍了拍伤腿道:“老了,早几天谁怕什么刺客?”
“希望带你来的决定没错,村子里连个保镖也找不着。怎么保证安全?”
“哎,别自责了,我又不会怪你。”霍克“宽宏大量”的原谅了他,笑得象只施恩于人的狐狸。
艾荷文粗鲁的把脚翘上桌子:“当然不怪我,谁让你迟钝得要命?克雷泽还在的时候,你可以追着一帮小毛孩子打呢……你果然是老了。”
少说一句会死啊?霍克瞪着不可爱的小孩:“还不是为了你,回城记得和娜拉说清楚,我可不想她误会。”
说就说,只是不负责后果,艾荷文拉开衣领透气:“还是过去好,只管打仗,什么政治的国家的,谁规定打败了孟波顿还有这么多事!”
“想得少的小毛孩子当然觉得轻松,克雷泽可是早就想过了。”所以才拒绝了流亡国外的维拉罗王族的交回政权的要求。
一切推到重来,没有国王没有君主制的日子在乡下不觉得,城里就难了。商人、中产阶级、残余的势力一一找上门来,克雷泽才刚入土就有人以为他们这支运气好过头的杂牌军队会以解散告终。结果却是谁也没走……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一步一步何其难行?有今天就不错了。
“好久没听你提到他了。”
“是吗?我觉得一天到晚在和你说他啊。”
“可是主动的提到是第一次。”酒精的味道刺激着咽喉,艾荷文靠在木椅上,放松全身:“你不会忘记他吧?”
“怎么可能?”霍克大笑道:“九年哪,我跟着他打了九年的仗!”
可是笑声又在话未消失,霍克的口吻充满怀念:“如果他在,维拉罗一定不会是今天的成就。克雷泽的时代……好说法,他就是一个时代。”纪念着血与肉、战火与兵器的时代。
“可是……为什么强迫自己活在一个已经过去的时代?”霍克直视他,昏暗的灯光下,阴影游移着把人的表情分割成数种:阴沉、遗憾、痛心、失望交织着出现在这个老兵的脸上。
心里有些东西呼之欲出,艾荷文急欲表白,即使说了会万劫不复也没关系,只要对人诉说那种心情就好,他闷在心里太久。
“我喜欢克雷泽。”
“我也一样啊,可是他不在了。”
“不,不是你以为的喜欢,我爱克雷泽,象情人那样的……”
酒瓶跌在地上,滚了几圈,霍克的表情一片茫然:“你说什么?”
“我爱他。”已经预知到霍克的反应,在漠然的将自己封入假面具前,他要说出来。
不期望会被了解,只是要诉说,这与克雷泽不断重复背叛的事实一样,生怕停止就会遗忘掉痛苦。
“不可能,克雷泽怎么会爱你?”霍克难以接受的摇头。
“他吗?”霍克误解了呢,艾荷文移开视线在黑暗的角落里寻找着勇气:“他当然不爱我,那是我的暗恋而已。”
“艾荷文……”惊出的冷汗平缓的滴下,开口前对上了犀利的目光,一种透辙的目光,看清了他在想些什么肮脏的事,看清了他的恐惧和鄙夷。他伤害了艾荷文,就在刚才。
第五章
在不快的气氛中结束对话,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艾荷文却象没事人一样。精神气爽的同他打招呼,一夜未眠的霍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下发挥起乌龟精神把昨晚上的事抛在脑后。不能多想啊。
在艾荷文村里的广场上,艾荷文脱下旧外套,在克雷泽的纪念碑背阴的一面坐下,阴凉一下被太阳晒晕的脑袋,真是太冲动了。昨天为什么要说呢?虽然装着不知道,霍克心里必定觉得他是个疯子吧。
自怨自艾着,视线和思绪在远处的睛空里放飞,多久没有这样安逸的时刻了?除了在水妖身边,精神都是紧绷的。
正对着雕像的方向,一群儿童落入了他的视线,其中有一抹高大的身影昂首走在孩子们中间。肩膀绷得笔直一线,挺起的胸膛显示出坦荡的性格,在同样打扮却佝偻着身子的村人之间鹤立鸡群。
那样的走姿英挺的象个战士,艾荷文心里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好感,尽管从未见过他。可是就象会发光的金子一样,出类拔萃的人总有让人一眼就会注意的特质。
“他是谁?”手撑在艾荷文上方,霍克用下巴指了指那边:“他的走姿优雅的象个贵族,你们村里有这样的人吗?”
英雄所见略同,霍克也注意到他了?艾荷文摇摇头:“不可能,我从没见过他。”
一段沉默后,霍克和艾荷文同时挑起眉毛:“不会就是他吧?”
只见那人走到纪念碑前的一棵树下坐着,侧对着他们拿出了一个画夹,用铅笔画着什么,身边有不少孩子跑过来看看又跑回去继续玩。
“想看看吗?”艾荷文把外套甩在肩上,站起身走了过去。
“以前从没见过你嘛。”赶开孩子们,艾荷文在他面前站定,摆出一副地头蛇的嘴脸。
那人抬头,隔着盖住大半脸庞的褐色头发,咧开嘴冲他笑笑:“你们好,我正在旅行,落脚这里。”
感觉象个傻大个嘛,艾荷文弯下腰瞧着他画夹里的画,嘴里嘀咕着:“怪不得没见过你呢,让我瞧瞧,画什么呢?”
铅笔的草稿上,寥寥几笔就构出了广场上艾荷文的雕像和在雕像前玩耍的孩子们,面目尚且模糊已经相当传神又具动感了。
“画得真好。”赞美之词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谢谢。”
和霍克两个一左一右的在他身边坐下,艾荷文问道:“这是练笔吗?你是个画家?”
对于突然来临的不速之客,他到处惊不变,大方的把画夹递给好奇的霍克,自我介绍道:“不,我是个传记家,正在写克雷泽的传记,听说这是克雷泽过世后第一座纪念碑,所以来广场上看看,准备给我的传记加一幅配画。”
“克雷泽的传记吗?已经有不少了啊。你写了不怕买不掉?”艾荷文的语气不自觉尖刻起来。怎么还有这样无聊的人?他想把克雷泽写成什么?圣者还是杀人狂?
“我只是想写写他……”不好意思的握着削瘦的下巴,画者骨感的手指不断摩娑着胡渣:“克雷泽,维拉罗的传奇英雄,没有姓氏、没有过去、光凭一已之力就组建成一支足以与孟波顿蛮人抗衡的英勇军队,却在胜利前夕因病过世……生命为维拉罗的自由燃烧而亡的奇迹缔造者,不值得人们去书写吗?不怕买不掉。”
“是啊,是啊,人都有好奇心。”霍克赞同极了。
难得有听众,那人继续款款而谈道:“你看,为歌颂他泡制传记的不少,大凡是讲述人们耳熟能详的功绩与战役的,克雷泽多么神勇?克雷泽多么了不起,克雷泽是孟波顿的克星,只要有克雷泽恶徒都不能入侵克雷泽的一寸土地。可是少有人触及一个关键问题。”
“……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