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之治 上————虞南
虞南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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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想到原来你弹琴这样的好,之前就觉得太难得了,真没想到……”

秋月一边整理要带的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回忆起刚才的琴声,还是如痴如醉的梦幻感觉。

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他,说买下他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秋月赶紧给包袱打了个结,慕泽说要送他,两个人一起相携着往外面走。

到了后厅果然有人等在那,坐在为贵客设的位子上慢慢品酒,慕泽有些吃惊。

原来以为来接秋月的人不过是几个家奴,想不到竟然是正主亲自过来。

他已经随着秋月迈了进去,这时候再退下实在有些突兀,只好硬着头皮停在那里,拽拽秋月的手冲他递过去一个眼神。

秋月很是了解,忙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那两个人,都过来。”

慕泽四处瞅了瞅,满屋子里除了站在周围侍奉的人就他们两个人稍嫌突兀,无奈的眨了一下眼,跟着秋月走了过去。

低头恭立在那几个人面前,慕泽不敢抬头,却感觉有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

被这样看着,慕泽很是不舒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看他的人却不是那个大官,而是和那大官随行的人,一身锦缎,看服饰就知道非权即贵。有些人不愿意漏了身份,这样以朋友的名头来这里也算是一种伪饰。

那人看慕泽抬起头看他,就一直盯着慕泽的脸,目光尤其停留在他的伤疤上,灼热有如火烫。

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慕泽从自己的记忆力搜肠刮肚的想,也想不出头绪,只好做出淡淡的样子又垂下脖子。

秋月被叫过去站在那大官身边,慕泽还在原地站着,看他们的样子竟是一直在研究他。

“你叫什么名字?”

“……慕泽。”

慕泽低着头回答的谨慎,不知道他这么问到底有什么用意。

“来这里多久了?”

“……太久了,慕泽也不记得了。”

有些事情当隐则隐,慕泽又不是傻瓜,才不会什么事情一问就透给别人。

那问话的人沉吟了一会儿,慕泽等的不耐烦,又诧异的觉得声音耳熟。可记忆像是被人从中间打断了一截,怎么也拼接不上,只好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一会儿过来一个明月楼管事的人,那个锦衣公子把那人拉过来细细盘问。慕泽想听一下他们说话的内容,可惜他们声音太小,怎么听也听不到。

“你是这里的琴师?”

那人的语调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慕泽点点头。

“平日里不见人的,那……见过客么?”

深吸了一口气,慕泽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不好意思,慕泽只管弹琴,明月楼里各司其职,慕泽并不见客的!”

17.认亲

慕泽闷闷的送走了秋月,心里面不大舒坦。一点点是为了秋月,还有就是那两个人打量自己的眼神。

熟悉的眼神,却并不知道是谁。

慕泽有些记忆,只是混乱。他在外面漂泊了很久,来到明月楼的时候浑身是伤,等他好了,却想不起来是怎么受的伤。

刀剑的伤痕,身上有,脸上也有。有时候慕泽对着镜子看自己,也明白自己是好看的。笑一笑,嘴角眉梢都起了惹人遐思的涟漪。这样脸上徒添了一道丑陋的疤痕,慕泽不觉的可惜,只是莫名的轻松。

他有些时候也会做梦,梦见熟悉的人脸,身影,来来回回的在自己身边转走,可惜他都不再记得。

有些人对他很亲密,也有的人很凶,把他吊起来鞭打,慕泽梦醒了,却并不怨那些人。

今天来看他的人好像也在梦里出现过,却不过是不相干的,某个熟悉的人而已。

慕泽让人打来热水洗脸,收拾了一下东西。他东西不多,来到明月阁的时候几乎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件东西是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块。

对着阳光会反射出好看的颜色。

慕泽最饿的时候也想过把那块玉当了,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宁可当了几天的劳工换了馒头,也不舍的去当那玉。

如今他总算有了一份“营生”,这些年藏形匿踪惯了,慕泽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仍记得不敢多露形貌。

他大概是被什么势力强大的仇家追杀,才会被迫成这副样子。今晚他还有许多曲子要弹,晃到前台,一个管事的人就拽住他到帘子后面,底下人潮不断,台上命运未决的人有很多,慕泽送他们曲子上路,看着他们一个个被买了下去,从此再不相见。

闹了一个晚上,明月楼里的人昼伏夜出,生活早就颠倒了。慕泽初来的时候很容易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是个夜里不愿意睡觉的人。

慕泽从座位上起来,揉了揉腰,天亮了,他该去睡觉。

一觉睡得香甜,慕泽醒的时候还是下午,离傍晚开楼的时间尚早,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再睡不着,就索性爬了起来。

洗漱了一下,慕泽挨到窗户外面的台子上靠着木栏往下面看。

太无聊了,慕泽找不到事情干,看看底下街面上的人群熙攘,就觉得生活和静美好。

没有什么期待,只是为了活着。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迷茫的生活更加可怕呢?

可慕泽也不会傻到去寻死,那样反而更加无聊。

说不定他背负血海深仇,迟早会有人找到他,带着他返回家乡。

慕泽支着下巴漫天想象,觉得要是这样一定挺有意思。

他却不知道,他甚至连家都不曾有过。那个冰冷而华美的皇宫,到底可不可以算作一个家呢?

就这样一直平淡的生活着,没有之前的记忆,也没有之后的目标。慕泽挺努力的,在琴上也下了功夫,一下子来听他弹琴的人又多了许多,慕泽挺高兴。

秋月被买走已经十多天了,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慕泽也只能担心,那个大官据说第二天就回京了,之前让慕泽误以为他们有深厚渊源的眼神被证明只是误会,有些失望,还有些许庆幸。

“慕泽,底下有两位公子点名要听你的琴。”楼里的小童过来通报,手里已经为他端了他弹琴专用的垫子,“刘管事说了,让你一定快点。”

慕泽点了点头,匆匆梳了两下头发,拿根带子系上了束在脑后,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平日里的旧衣下了楼。

反正他是卖艺,又不用见人。不过刘管事既然发了话,一定是个大人物,慕泽不想惹事,顺着后门进了雅间,躲到帘子后面。帘子对面坐着两个人,模糊的觉得俊朗,气质也不像那些常来逛阁子玩弄人的对象,慕泽坐正了身子,轻声问他:“请问两位客人要听什么曲子?”

等了一会儿也没人应声,慕泽抬起放在琴上的视线,又按着原话问了他们一遍。

“无妨……就弹你最喜欢的。”不知道是谁终于答了他。慕泽领了命,随手弹了一曲,那人让他继续,慕泽只好又接着弹。

先是《思闲》,之后《掠欢》,弹了一首《梦回朝暮》,慕泽想想,觉得他最喜欢的还是那首《思闲》,就又弹了一遍。

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慕泽只是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在小时候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他闲的时候就努力回忆一下,也会捕捉到一些片段,只是稍纵即逝,每次没等到慕泽抓住什么,就头疼的要命。

好像有一次是这样的,夏天太热,慕泽倚在池塘边上脱了鞋子,用脚趾头波着水池里的水玩。

那个人端着书走过来,慕泽不愿意他看书,说不上是什么心思,“哎呦”一声装作掉到水里。

水池子不深,慕泽站在那没倒胸口,偏偏装作溺水的样子胡乱呼叫着扑腾。

那人也看见了,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蹦进池子里救他,他比慕泽个子要高些,才蹦进去就知道上了当,手里还因为紧张抓着书,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全湿了,慕泽被他一把拎起领子拽了起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慕泽眯着眼睛想,好像他终究还是没有跟自己计较,闹了一阵子别扭,到晚上两个人又和好了。

他不曾抓住的年少,终究因为这样的记忆而显出一些温暖的轮廓来。慕泽想着笑出来,手边弹得曲子不停,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竟然走进了帘子里面,盯着他一眨也不眨的看。

前面坐着的只剩下一个人,慕泽手上停下来,站起身子和转进帘子的这人对视,挺年轻的英俊公子,目光里却尽是恍然。

“这位客人……慕泽并不见客的。”有些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慕泽心里有些怨让自己见这两个人的刘管事,怎么放了这么随便轻慢的人进来。

他的规矩这两年都被人好好的守着,这次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以后有人拿这种借口要见他,明月楼也替他拦不下。

肃了肃面容,慕泽后退了一步,“如此慕泽就先告退了。”

那人并未拦他,等他走出去两步,才发声叫他,“文璟……”

声音温和好听,像是浅鸣的弦琴,慕泽有些奇怪,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八成那人在叫自己。

转过身疑惑的看那个人,见到慕泽回头,那人就笑了出来。

慕泽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阳光。那样充满感情的对着自己笑,仿佛等待了很久的花匠,终于看到花开一样。

“文璟,我是文慕。”

脑袋里哄的炸开了,慕泽觉得眼前的人真的是熟悉的,文慕……他很明白自己认识他,又不明白是什么时候什么关系。

是很熟悉的人,很亲近的人,因为这样的名字把曾经的感情和思想勾连出来。慕泽愣愣的站在那里,“你……”

“文璟,我是你四哥啊……”

自成文慕的男人背过身在脸上摸索两下,转过来的时候鼻子更挺些,眼睛也变成细长的形状,却更加好看一些。

慕泽有些紧张的搓搓手,“那个……我……不太记得了。”

“文璟?”

苏文慕很是吃惊,“你怎么……”回过头叫像石头一样钉在椅子上的人,“文泽,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站起身走过来,掀开帘子进来。

慕泽仔细看看那人,眉眼细致,看着自己的目光柔情无限,慕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大自在。

“这个……我脑袋受过伤,以前的事情都不大记得了。”说着还抱歉的看了两人一眼,为什么要失忆呢……你看,这两个人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可这也不是慕泽能够决判的。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那个叫文泽的人终于开口,声音黯涩,有些强忍感情的味道。

“这道疤么……”慕泽不在意的摸摸那道挺长的疤痕,“不记得了……很吓人么?”

“没有!”这次是两个人一起说的,慕泽挺感激,还是拨下来些头发挡住一些疤痕,“我就是怕吓到人,才不大见人。”

“文璟这样也一样好看。”那个叫文慕的人走过来,亲昵的拍拍慕泽的肩膀。

像是很久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形一样,要不然就是在梦里梦到过。慕泽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亲近,这样被热情的招呼,就有些受宠若惊。看他们的衣着和气质就不是普通的人,尤其是那个穿着一身白长得像仙人一样的人,是叫文泽么?举手投足自然带着不凡的气势,慕泽被苏文慕亲热的搂着肩膀,抬起眼睛又偷看了始终面带微笑看着他们的文泽一眼。

“……你们真的没有认错人么?”慕泽还是觉得不大敢相信,挺认真的刻意离开了两人,“我的名字叫慕泽……”这样说着也觉得好笑,两个名字一个人取了一个字,倒真有些巧合。

“恋慕的慕么……”苏文慕挺开心的问他。

慕泽老实的点头,“恩泽的泽……”

那个叫文泽的人忽然闭了眼睛,一幅很痛苦的模样,慕泽担心的看看他,确定他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这样,转过头疑问的看着苏文慕。

“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哦……”慕泽了解的点点头,“我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记得自己的名字,也挺奇怪的。”羞涩的笑笑,慕泽又被苏文慕伸手搂住,这次却更紧了一些,几乎能感觉到苏文慕衣服下的体温。

“你原来是叫文璟的……不过这个名字也挺好。他是你的十一弟,你再仔细看看他,真的不记得了么?”

“不记得。”

慕泽很干脆的回答,又看了那人一眼,没好意思说对文慕反而有些印象,怕这样会伤了据说是自己的弟弟的心。

即使是这样,他干脆的回答还是严重刺激了某人的心脏,以至于紧紧抿着的嘴唇全无血色。

慕泽想过自己的身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大家族的成员。竟然有十一弟弟……那他是第几?他……有爹娘么?又觉得自己被找到的事有些蹊跷——这两个人莫不是骗子?

立刻就否决了这样的想法。光看他们这样的身份行为,就不像是骗子。何况自己没财没貌,谁闲着没事来骗自己……又不是傻子。

苏文慕好像了解慕泽的想法,“我们前些天有朋友来这里,看见你就觉得面熟……这不,正好我们两个在不远的地方有些事情处理,听到消息就连夜赶来了。”

文泽始终在一边静静的不说话,慕泽点点头,做出了解的样子。

“和我们回去吧……”

苏文泽垂下眼睛,睫毛长长的,“家里人都很想你,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都很担心。”

“……”

“你们真的没有认错人么。”

“不会错的。”苏文泽微笑了一下,“我怎么会认错你呢……”

这样一笑,慕泽却看呆了,只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人更好看的人了,糊里糊涂的答应了,那两个人办事倒快,自己都不用回去收拾,就有人一脸谄媚的帮自己把行李收拾了拎来,迷迷糊糊的跟他们走出了明月楼。

18. 迷烟

慕泽被好好的招待。想吃什么不用说就有人来送,还都很对自己的胃口。穿的衣服一套接着一套,去哪里都有侍从跟着。

受宠若惊,受宠若惊。慕泽回绝了这个回绝不了那个,第一次觉得有家人的感觉原来这么好,被人疼原来这么好。

可惜,可惜他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文慕来看自己倒还好,每次文泽来看他,他就不敢面对那双满是歉疚的眼睛。

——好像自己失忆全是那人的错一样。

头上的疤去不掉了,文泽找了许多人来瞧,都说时日太长,刀口又深,后期养的也不行。在头上乱七八糟的涂了无数种药膏之后,慕泽终于受不了了。

“你们果然觉得我头上的疤痕吓人。”

文慕完全否定,又把慕泽搂在怀里安慰。文泽也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手里拿着那瓶要往他头上抹的药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干什么非要把我头上的疤去了?有了疤你们就嫌弃我了么?”

“慕泽,你自己不想把这疤去了么?”文泽把药放到一边,郑重的问他。

慕泽狠狠的摇头,“不想!留着挺好的。”

新认的两兄弟挺失望,还是由了他,从此再也不提伤疤的事情,对慕泽更加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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