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之治 上————虞南
虞南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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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泽,你原来叫文璟,以后还是用以前的名字吧。”

名字这种事情无所谓,反正不过是个称呼。慕泽答应的很痛快,就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好多次他们叫他他都没有反应。

“文璟,别在这边玩了,文泽给你新买了琴,你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文璟?”

“哦……”苏文璟挺不乐意的放下手中摆弄的东西,他们一直在坐车,这里已经不知道是到的第几个小镇了,还是没有停下。

好不容易找了个客栈歇歇,苏文璟才出来玩了一会儿,就被叫回去,当然不甘心。

“四哥,我们什么时候到?”

他这阵子和文慕混的不错,文泽不愿意说话,都是自己在一辆车里忙自己的,苏文璟闲的时候就蹿到苏文慕的车里找他玩,幸好文慕从来没有嫌他烦人。

“再过几天吧……坐车的确很累,文璟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苏文璟连忙否定。

他可不敢再生病了,上次只打了个喷嚏,就被两个人叫来一堆的大夫检查。打喷嚏这种事情很平常嘛,苏文璟摇摇头,要是他真生病了,不知道还要再受什么恐怖的折磨。

回了客栈进了自己的房间,苏文泽果然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等自己,桌子上放了一个大大的盒子。

“送给我的?”苏文璟挺高兴,冲上去把盒子打开,抚摸着里面的琴。

“现在可以只弹给自己听了。”眼睛笑得弯弯的,苏文璟珍重的合上盒子,“再也不用不想弹琴的时候也去弹了。”

苏文泽像是被苏文璟的话刺激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苏文慕也挺尴尬,只好呵呵干笑两声,把琴端起来,“我去把琴放到车里,咱们下午就走了。”

等到苏文慕出去了,苏文璟坐在苏文泽对面,百无聊赖的喝茶。

“文璟……你是不是记起来什么?”

“什么?”苏文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没有没有,文泽,我刚才这么说你生气了?”

“没有。”

“我是说的真心话。”

“嗯,我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他这些年是在男倌馆里怎么过的?知道他刚来的时候为了能争上一个弹琴的名额,怎么去巴结当时最红的琴师?知道有人打过他的主意,半夜里和人撕打,伤了人反而是自己被罚?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明明知道这些都不是他们的错,看见他们这样奢华而清闲的生活,就有说不清的愤愤不平。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找他?明明这么有钱不是么?为什么要等到别人看见自己了,才来接他。

或许他们也有难言之隐。这么多天来苏文璟一直这么想着安慰自己。可惜现在终于压制不住,到底伤了别人。

他不愿意这样,只是一时失了控制。

哥哥是好哥哥,弟弟是好弟弟,不对的是他自己。

他被心中模糊而巨大的怪物占据着,时不时就会冒出可怕的想法。

也许他们根本不想见到自己呢?

……不会的。他们对自己这么好。

好的有些过分了吧?不会是因为以前做过不好的事,所以现在才来弥补?

不会的,都是亲兄弟,所以才对你好的,别傻了。

这样自问自答着,连睡觉也不安稳。苏文璟觉得自己挺奇怪,别人对自己不好会怨恨,等到对自己好了,又觉得太过了。

大概是这些年来忍气吞声惯了,所以才会这样的反常。

和两人一起吃饭,他们吃饭优雅好看,再看看自己的,苏文璟不止一次的怀疑他们真的找错了人。

眉眼没有哪里相似的不说,习惯也不一样。气质肚量更是提也不用提。

旁边的两人看他有些心不在焉,一边一个的给他夹了菜放进碗里,苏文璟回过神,感激的笑笑,连忙打起精神吃饭。

吃了一半就饱了,苏文璟看着两人吃饭的姿势发呆。

“我们家在哪里?”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苏文泽教训他,虽然是教训,语气还是温柔。

“可是我吃完了。”

苏文慕笑笑,扯了扯苏文璟的脸颊,“就吃这么点,看你瘦的,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

“谁说的?!”苏文璟大刺刺的撸上袖子挥舞着自己的胳膊,“怎么没有肉了?”

“肉在哪里?”苏文慕故意四处乱瞅,抓住苏文璟的胳膊,“这里有肉?我尝一尝!”说着就把嘴凑上来,做势要咬。

“文慕!”苏文泽声音不大,却莫名的不怒自威。

苏文慕被吼了一嗓子,不自然的放下苏文璟的胳膊,“还没吃完饭呢……文璟你也再吃一口。”

苏文璟挺奇怪。明明苏文慕才是三个人中间比较大的那个,怎么反而被弟弟指挥?不过他也不会傻到就这样干脆的问出来,看苏文泽那副样子就没人敢惹,大概是个性问题?什么时候他也要做出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大概从此以后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吃好饭又歇了一会儿就继续赶路。苏文璟自己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翻出苏文泽上午给他的礼物。

说真的,他不是不识货的人。这琴一看就是名品,他在明月楼里弹得那个是一个客人送的,已经够好的了,想不到还会有摸到这样的琴的机会。

他们家一定很有钱,不然怎么会随便出手就是这样的礼物。感叹的摸了摸琴木,拨了拨琴弦,苏文璟笑出来。这个苏文泽平常冷冰冰的,看不出来还挺关心自己。

车子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外面有些声响。苏文璟好奇的要掀开帘子看,刚掀开就蹦进一个人,被吓了一跳,苏文璟缓了一缓,才认出来是苏文泽。

“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苏文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几个劫匪而已。”

“劫匪?”苏文璟一下子有了精神,“什么样子?”看苏文泽一脸轻松不像害怕,苏文璟跃跃欲试的想蹦出去,“四哥在下面么?我们去看看……”

苏文泽叹了口气,“都是小毛贼,跟着这么多人,哪用得着文慕?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我就是怕你出去才特地进来看看。”

什么呀……难不成他还能下去捣乱么!

虽然不服气,苏文璟到底不敢违背苏文泽这样的人,沉默下来不再瞎蹦跶。

“文璟……”苏文泽说了一半又咽住,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们家在京城。”

“京城?!”苏文璟吸了一口冷气,皇帝脚下啊!他何其有幸能出生在那里。

“你当年是离家出走的……”苏文泽说话有些困难,昏暗的车厢里他侧面朦胧,却秀丽如画。

“我们以为你过段日子就会回来,所以没有怎么找过。时间长了也担心,断断续续找过几次,可是人海茫茫,又不知道你会躲到哪里去了,都没有找到。”

“别人劝我说你又有武功,也识字会画,断不会出事,虽然担心我们也没有办法。”

“别说了……”苏文璟定了定神,“文,文泽?”

“嗯?”苏文泽淡淡的应他,眼睛明亮,有些急切也有些释然。

“我……我虽然都不记得了,但也不怪你们。大概我呆的地方的确不太好,你们怎么想也想不到是在那种地方吧。”

苏文璟声音越来越小,想想自己在那种地方呆着,确实是不大应该。可是……

一双手被人握住了,细长而温暖,苏文璟感激的看看苏文泽,“对,对不起。”

“什么?”

“既然当初我是离家出走,总是我做错了事情,所以……”

苏文泽愣了一会儿,干咳一声,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说不出口其实苏文璟是被自己撵走的,也说不出口自己终于得知苏文璟是在男倌馆里谋生的心情。

如今他却跟自己说对不起。

他有什么脸面去承受这一句话呢?苏文泽第一次痛恨自己甚至连谎话都编不好。

对苏文璟好,仔细的照顾他,帮他去脸上的疤痕。

其实执意去除疤痕甚至不是为了苏文璟,他以为弥补他一些自己就能好受一些,可是却没有效果。

没有效果。他痛苦了太久,苏文璟却全忘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是好事情,他以前的记忆不见得有多么珍贵,甚至大多数的伤痛都是自己亲手烙刻上去的。

外面的撕打声停了,也就短短的那么一会儿功夫,苏文泽松开手,说要出去看看。

“披上我的衣服吧。”苏文璟把自己常在外面穿的一件宽松的衣裳给苏文泽披上,又给他戴上兜帽,“刚才我看外面下雨了,小心淋湿了。”

苏文泽笑笑,捏了捏苏文璟的手,低头出了车门。

天色昏暗下来,苏文璟觉得奇怪,怎么等了这么久也不见苏文泽回来。

眼睁睁的看着一道管子从车帘子伸了进来,苏文璟心觉有异,那管子吹出一股白烟来,苏文璟不及闭气,一阵香味入鼻,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晕倒了。

19. 虚惊

兜头一泼冷水,苏文璟睁了眼睛,四周黑漆漆的,过了一会儿能看清些轮廓,手底下一汪的泥水,苏文璟揉揉眼睛,正好抹了一脸黑泥。

“醒了?”

又冷又尖利的声音,难听的紧。

“这是谁?!这就是你们劫回来的人?”

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就听见两声清脆的耳刮子声音。站在苏文璟面前的两个人被刚刚说话那人赏了嘴巴子,依然老老实实的低头站着,半声也不敢吱。

“你们是谁?”苏文璟浑身泥浆,这才看清他们在一个木屋前面,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四处瞅瞅,荒郊野岭的地方。

“你们是山贼?我身上没有值钱的玩意儿,你们抢了我也没用。”

没人理他,几个人围着苏文璟面面相觑,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一样。

一个人扶着一个腹部受了伤的人走过来,怯怯的挨近,“我们的确看见那人进了那辆车,谁料到下来的时候换了衣裳,所以才……误把里面的那人劫来了。”

“嗯?”为首的那人低沉的哼了一声,凑了过来挨近苏文璟仔细打量,“这么说,这人就是那天他们在明月楼买下来的那人?”

苏文璟这次看清了他们的打扮,竟然都是整齐划一的一身黑锦束衣,面也都蒙着,可怎么看怎么少了山贼应该有的那些样子。

“你们是为了劫人来的?”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虽然看不清面目,还是感觉到面前领头的那人突然泛起的杀气。苏文璟徒劳的向后缩了缩身子,瑟缩的问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大,不用跟他废话!我们布置了这么久就抓回这个人,回去一定交不了差,不如一刀杀了,再去劫一遍!”

那领头听了属下的话,回手就扇了那人一掌,掌力之大,把那人打的跌倒在地上,好长时间也没爬起来。

“蠢材!这次是我们掩装巧妙,你当他们是什么人?上了一回当还能再上?!”

底下的人默不作声,那领头的又说,“罢了,这次我们任务失败,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老大……不如我们拿这小子去威胁他们?”

苏文璟瞪大了眼睛,这些人还真敢想,以为自己是什么关键人物一样,竟然连这样的招数也敢说出来。

“你们也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被买下来的,他们又怎么会为了我做什么……”

众人本以为抓到根救命稻草,被苏文璟一句话浇灭了希望,那老大却不死心,逼近了苏文璟低下头问他,“他们把你带了这么远,不是喜欢你,就是当你是个很重要的人。”

苏文璟长叹一口,哈哈笑起来,伸手撩开头发,露出那道长长的伤疤,“你看我如今的模样,谁还敢要我?不过是他们见我可怜,所以随身带着,就是回去了也是当个下人养着。”

“下人也会特意拨一辆马车,好吃好喝的供?”那人抓住苏文璟话里的漏洞,嘲讽的问他。

“那都是因为我能弹了一手好琴而已。可如今世上有才的人多得是,少了一个我,他们照样能到别处再觅到一个琴师之类的人物。”

众人都不说话了。半晌,领头那人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站直了身子不再盯着苏文璟,“一个人留下把他解决了埋在后面,其他的先回西堂聚首。”

“等……等等!”苏文璟听出来不妙,连忙拦住他们,一帮人却不理他,个个形容苦闷,就这么四散了去。

早知道就让人带着自己去见文慕文泽他们了,虽然为难他们,但起码自己性命无忧。

怎么就忘了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骗过了他们自己还能被留了活口?

被留下的那人连拖带拉的带着苏文璟往后院走,苏文璟没了挣扎的力气,脑袋里转个不停,偏偏这种时候只剩下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可惜了,才见到亲人,就要被拉去埋了。

将来他们找不到自己还好,找到了,只一堆脏土一堆白骨,不定怎么个伤心。苏文璟虽然刚才说的大义,如今死到临头了,才觉得后悔。

“这位英雄,”苏文璟撑出一口气,“这位英雄,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你们要劫的那人的哥哥。”

拉着他的那人刚把他弄到后院,听苏文璟这么说,冷哼了一声,“我还是他大爷呢!”

“……”苏文璟没想到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只好做出诚挚的样子一遍遍的说,“我真是他哥哥,他才把我找到,你想想,我这副样子,他们又好吃又好喝的待我,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可怜?”

那人沉默片刻,毕竟是关乎性命的事,犹豫再三,放下手中的刀,“那怎么现在才说?欺负我们好骗么!”

“岂敢岂敢!”苏文璟看他一脸凶相,倒抽一口冷气,“刚才小人是为了不给我的兄弟们找麻烦,哪里知道现在竟有性命之虞,所以才和盘托出。”

“哼!”那人又打量了他两眼,忽的皱了眉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那人还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

“怎……怎么没有?!”苏文璟口吃了两下,“是他们亲自告诉我的,关乎性命的事,怎么好拿来说笑?”

看他神色有些松动,苏文璟继续道:“这位英雄,不如你帮我给他们送一封信,按照你的条件来……如今他是断不会肯跟你们走的,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让他们给了你大笔的银子,到时候你想跑到哪里去就跑到哪里去,何苦又要回去跟着那些人送死?!”

那人沉思了一会儿,有些怀疑的看着苏文璟,“你此话当真?他们真的肯为你赎身?!”

苏文璟本来以为他还是想把自己带到那领头人身边,见他竟然愿意要银子逃跑,心里总算放下来。指天画地的应承了一万遍说一定当真,又用那人寻来的纸笔写了封信,由着那人把自己安顿在那木房子后面的一片林子里,才目送着他走了。

钱果然有大用处,古人诚不欺他!

想来他前段日子过的如此凄惨,还不是因为没有钱?如今救他一命的也是钱财,苏文璟心里面不知道什么味道,只觉得人生在世,酸甜苦辣,真的要都尝一尝,才能品出来其中无耐心酸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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