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之治 上————虞南
虞南  发于:2010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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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那么些钱财,还不是可以任意出卖?

也不知道苏文慕他们看到信没有,他写下的不是笔小数目,还盼望他们不要觉得自己太过抬高身价。

苏文璟在泥地里坐的整个身子都麻了,偏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见着天越来越黑,本来只是晚暮,如今到了深夜了,那人也没有回来。

树林子里面不停的有些响声,苏文璟想起来野兽通常是这个时候出没,心里只盼望着苏文慕苏文泽快点来,不要等到自己被哪里蹦出来的狼虎之类的啃光了,那样连银子都白花了……

迷迷糊糊的大概是睡了一觉,苏文璟醒来的时候挺佩服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也睡得着。可很快他就清醒过来,窸窣的声音踩着树林里堆积的树叶,苏文璟嗓子里呜咽一声……完了,真的来了什么野兽了!

“文璟?”远处有人在叫他,苏文璟觉得心脏嘭咚狠狠的跳了一下,忙要站起来。

谁知道他被点了一晚上的穴,时间久了,穴道虽然自己解了,气血还没流通,这种时候当然站不起来。又着急又惊喜,苏文璟喘了两下,才大声喊出来。

脚步声近了些,又有火把,苏文璟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虽然明明知道是文慕他们来接自己了,还是忍不住的惊怕。

“文璟!”火光中文慕冲了过来,看见苏文璟浑身脏兮兮的蜷在落叶堆里,心里先往下坠了坠,等到走近了,看见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才略微放下点心。

弯下腰也顾不得脏,径自把苏文璟抱了起来,苏文慕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他的全身,又左摸右摸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松开皱着的眉头。

“我来抱他。”

苏文璟扭过头,看清楚说话的是苏文泽,虽然不甘不愿的,到底不由自己主宰。苏文慕把他小心翼翼的放进苏文泽怀里,看着他抱紧了,才自己拿了一根火把走在前面。

“文慕……”苏文璟扭过头叫他。

“先不用说,你一定累了,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先回去。”苏文慕回过头温柔的安慰他,看见苏文璟听话的点头,又看了一眼苏文泽,一脸铁青的样子,刚才和自己打架时候蹭到眉角的青紫犹在。苏文慕心里紧了紧,他是疯了,才会和当今皇上打成一团。

要不是那个来送信的人来了,大概连刀剑都会用上……

苏文泽此时眼里却只剩了这个人,他才下了车,就觉得情况不对,等到发现了回去车厢,那里除了一股迷烟的味道就剩下一架自己刚买给他的琴。

他差点又失去了这个人。看看来送信的是什么人物就能猜得出,虽然是为了钱利的人,身手却能赶上自己的平侍。被抓住了也还算镇定,并不是一般小贼的那般嘴脸。

能在这样的手底下把苏文璟救回来,只能说是老天重新给他的一次机会。

苏文泽双手抱着一个比他还大了一岁的男人,走路却并不吃力,一直抱着苏文璟回了他们暂时安身的客栈,把苏文璟的衣服扒了前后都检查了一遍才肯放心。

苏文璟光着身子站在浴桶里,满脸通红。他刚才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苏文泽半是粗鲁的扒光了衣裳。虽然是兄弟,这样赤裸相见也不大对头。

更何况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扒光了,苏文泽好整以暇的把他从头打量到脚,那副目光虽然只掠过自己的身体,苏文璟却觉得像是手掌擦过一样浑身不对劲。

站在热水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全身都脏了,转过来,我帮你擦擦。”

“……嗯。”苏文璟知道这个人是没法拒绝的,只好乖乖转身。

苏文泽撸上袖子,亲自拿了帕子帮他擦身,自从把苏文璟接回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打量他的身体。

帕子沾着水擦过的地方肌肤细嫩,白皙如常。

却不知为何,有浅淡的疤痕存留着,背上有,腿上也有,苏文泽把苏文璟扳过来,果然连胸膛上也有伤痕。

伸出手指缓慢的摩擦辨认,剑伤,还有擦伤。

苏文璟全身打着哆嗦,满脸通红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看他。

“你……身上的疤……”

恍然大悟一样,苏文璟打着哈哈,“这个?都是以前弄得吧……我也不大记得了。和头上一样。”

“是么。”苏文泽紧紧皱着眉头,再抬起头时目光已如平日般淡然。

“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你……我……”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你知道?”苏文璟挺惊诧,一双眼睛瞪大了看他。

“嗯……从那个来送信的刺客嘴里打探到的。”看苏文璟半明白的样子,耐心给他解释,“问出来你在哪里就把他交给下面的人了……很是拷打了一阵子。”

虽然省略了之间的过程,苏文璟还是明白,那样的人不会因为简单的拷打就说出什么。

所以那个刺客如果已经死了,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责任?

苏文泽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边继续给他擦拭一边安慰,“你不要多想,他既然出来做这种事情,就一定已经存了必死的念头。只是人人都贪财,所以才动了歪心。我会派人把他埋了,这不关你的事,是我的责任。”

“嗯。”苏文璟闷闷的点头,知道他一片好心,然而心里还是不安。等到洗完澡出来换上新的衣裳,苏文慕就来招呼他吃饭。

20.残局

苏文泽最近都很忙,可还每每抽出时间来看他。一行人走走停停,苏文璟很是欣赏沿途的美景。苏文泽和苏文慕两个人这次再也不肯放他独自在一辆车里,总是有一个人陪着。只是又从来都不在一起。

起初苏文璟并不在意,还有些感激。后来才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状况有些不对。

以前再怎么样也会说笑两句,苏文泽不愿意理人的话,苏文慕也会挑起一些三个人都说得上话的话题。现在的状况,却变成了除了简单目光交流连话也懒得说的地步。

“四哥,”苏文璟一次趁着苏文泽不在,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起来,“你和文泽吵架了?”

他如今和苏文慕混的烂熟,可还是在某些地方固执的守着距离。现在提起这样的话题也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不小心触了苏文慕的底线。

苏文慕却笑嘻嘻的,“哪里,文璟你想多了。”说着就打着哈哈下了车去给苏文璟拿他说要看的书。

回来的时候苏文泽也跟着,他们两个很久没有一起出现了,突然这样一起就有些怪异。

苏文璟冷眼看着,那两个人非但不像有什么隔阂的样子,反而说说笑笑的,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苏文泽也扯开嘴笑了一下,虽然有些僵硬。

三个人一起吃了饭,像往常一样不时聊几句。苏文璟有些不自在,当着两人的面却不好发作。

明明就是吵架了的模样,为了自己一句话做出这种程度,苏文璟说不出到底是受宠若惊还是心酸惆怅。

他又不是瞎子,这些日子看着,总觉得苏文泽有些不对劲。不仅所有的人都唯他的眼色为尊,连身为哥哥的苏文慕都明显让着他,说什么都从来不会违背。

哪里是兄弟相处的样子?倒像极了君臣。

他又瞎想了。

苏文璟吃了饭后在一边躺着歇息,听苏文慕不时的跟他唠叨些京城有趣的地方玩意儿,也觉得有趣的很。

马车行到一半,苏文泽伸手叫了停,回过头拂开苏文璟头上散落的头发,“文璟,这附近有个有趣的地方,你要不要跟着我们去看看?”

苏文璟一下子有了精神,几乎是弹起来,“什么地方?”他这些天在马车里憋得日子长了,早就觉得无聊。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可趣,还是苏文泽亲自应承的,哪有不去的道理。

几个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交待了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休息,三个人由苏文慕引路,顺着路旁的小径往里面走。

交待了苏文璟不要乱跑,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夹着他,先是过了半人高的杂草,又过了半大的一小片林子,再顺着走草地上就显出了一道宽浅的溪流。

苏文慕快走了几步,沿着溪流往上游走,苏文璟见了这幅天地,呼吸也畅快不少,跟着两个人往前跑。

越往前越觉得水汽弥漫,不远的树木也觉得更加青绿些。苏文璟记忆里从来没有来过这么漂亮的地方,天是大片的蓝,并不用从某些罅隙的房间缝隙里可怜的呃张望。

可他什么时候在那样满是房屋和院落的地方呆过呢?

地上是满眼的绿,也有不知名的花,苏文璟对这些倒不怎么感兴趣,看着旁边那条浅浅的溪,就有种冲动跳到里面抓一条鱼试试。

潮湿的泥土味道,和弥漫的水汽。三个人走着走着,慢慢前面的路略显得狭窄了一些,水也稍微深了点,之前只到脚踝的话,现在已经可以没到文璟的腰处。

苏文慕停了脚步,回过身冲着苏文璟浅浅的笑。

喜悦的,炫耀一般的,和讨好的。

那样翘起来的弧度,和眼里的阳光完全混杂在一起,揉出一股熟悉而安心的味道。苏文璟顺着苏文慕指出方向往前看,飞泼到潭里的水,半路上撞到突起的石头上激起的浪花,和两边峻拔挺立的小小山崖。

“是瀑布!”苏文璟兴奋的喊了一声,难怪他越走近就越听见交鸣的水声,从高处滑落下来的水柱铺成一个平面,冲击着下方的一切生灵。苏文璟跑近了一些,静静的伫立了一会儿,才发现竟然有道小小的彩虹横在头上。

他是进到了谁的美梦里了么?苏文璟揉揉眼睛,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苏文慕早脱了鞋子踩进水里,不等苏文璟反应过来就泼了他一脸的水花。

“文慕!文璟身体不好,别被水激了着凉。”

两个人没一个听他的,都踩着水花玩闹起来,完全不似已然成年的人。

苏文泽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赤了脚踩进水里,站的远远的看他们。

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

苏文泽不是一直要瞒着文璟,可关于他的身世,自己的身世,两个人的从前,全都无从说起。

每次面对苏文璟的时候他都有对他倾诉的欲望。

要怎么说呢,自己其实是一国之君,而你是我的哥哥,在世人眼里早已故去。

牵连了多少云烟往事。

他每天都很忙,找到了苏文璟,一方面替他担心,一方面也是烦闷。

要怎么安顿他才好。

要送到文慕府里么。

要另外赏他一方府第么。

要不要昭告天下,还了他的声名,当做补偿。

他是皇帝。纵然如此也只是血肉之躯,和世人一样的有烦扰,也有苦闷。

甚至要更多更深。

他知道世上有人更苦,日日不见米粮,或者整天沿街乞讨。卖艺卖身也是有的,每个人都活在这样的生活里,并不能因为自己是皇帝就能解了一世烦扰。

他不过是凡人而已。

苏文泽知道自己是脆弱不得的,那么多的人踏着血路走上这个位置,并不会因为日常的烦扰就被打击的丧失自信。

可他也有累的时候。

这种时候,他就想歇一歇,不去想从前,不去想以后。昨日之烦恼,今日的苦闷,明日的忧愁,统统都不在他的思考范畴中。

可这么快就居然到了京城。

把苏文璟带进宫里,看他惊得睁大眼睛不断的向四周张望,明显瑟缩的模样,又好奇的东张西望。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这明黄的瓦片和宫墙,烦嚣的红尘,和哀极的过往。

可为什么偏偏自己什么都记得。

什么都记得,一点都不曾落下。从那日他俩初见,暮色里尖尖的下巴和细长有神的眼睛。

他摸着自己的头,手势温柔,声音带了点傲气。

对他说,“我走路累了,想抄些近道。”

明明还似昨日的事情,一晃眼人事全非,苏文泽却全无办法。

被苏文璟那样信任的姿态束缚了手脚,困在密密麻麻的网里不能自拔。

是他该得的,这些已经被别人弃置不要的记忆,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提醒自己这世上属于他们两人的伤悲如今只能由自己承担。

是他该得的。

“文泽,你怎么住在皇宫里?”苏文璟转过头眨巴着眼睛皱着眉头问他。

他不是傻子,这般富丽堂皇的地方,从故事里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可万事只能眼见,眼见了,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一方天地,只配住进尊若天子的人物。

“……”

“你是皇帝?”

“……”苏文泽点了点头。神态安静,又有些微动摇。

一时间轿子里安静至极。

苏文璟被口水呛住了,咳嗽了两声,苏文泽伸过手替他拍拍,反而咳的更加厉害。

这实在是太过惊人的消息。任是苏文璟拄着下巴想过千百遍自己原来的身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皇子。

……可他是谁呢?

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在朝中,四皇子是四哥,文泽应当是十一。剩下的死的死,散的散,流放的流放,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苏文泽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到底是哪一个人。

可是他们说自己叫文璟。

苏文璟笑了,他早该推断出他们的地位。苏家天下,当今天子不是正叫做文泽么?!

只是平日里几乎不会出现在人们口中,听在嘴里只觉得耳熟,哪里知道竟然是这般人物?!

他叫文璟。

可……苏文璟是谁?

忽然觉得心里痛了一下。

苏文璟困惑的眨眨眼,苏文泽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在那里闭目安神,他当然不好打扰。只好闷闷的憋着,想的头都疼起来。

下了轿子就有人守着,苏文璟不安的站在一边,幸好苏文慕从后面的轿子里跟过来,连忙跑过去,站在苏文慕身边。

“小孟,这是……文璟公子,你先带他去洗漱一下,一会儿一起来吃饭。”

苏文泽的声音极动听,却含着肃穆。往日里刻意掩饰的威严如今都回来了一样,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变了个人。

一瞬间还是觉得在梦里,这样的光景,夜晚的月光沿着屋檐斜照过来,明明是如梦似幻的地方和光景。

小孟已经扯了扯他的衣袖,细致的眉眼瞅着自己,“主子,奴才带你过去洗漱。”

嗯……这人看起来亲切。苏文璟一瞬间对小孟有了好感,回头看了苏文慕一眼,接触到他安慰的眼神,才转过身跟着小孟过了拐角。

留下苏文慕看着他在廊角闪过的衣角发呆。

“皇上,您打算怎么安排文璟?”

“……”苏文泽没答他,偏过头凉凉的看他一眼,像是责怪。

“暂时先这样,他身份特殊,朕要安排一下。”

苏文慕低下头,掩住失望的神色。他也明白的,想要回到从前,已经不可能了。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没有谁有那个能力扭转乾坤,纵使有心,天下悠悠众口,前朝今世多少先祖,和自己的一点私心。

这样的阻碍,没有哪个人能跨过去的。

一盘残局,苏文璟和那人各执一方,却无处落子。

算起来,到底自己算不算被弃置在一旁的,默默无闻的卒子。

21.雷雷

苏文璟当晚就被拨了一处院落,放在皇宫里养着。

当他是什么人呢,苏文璟没听苏文泽给他个交代,只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住进皇家大院儿是不成礼数的。

宫里这么多女眷,除了女眷就是太监,再不了都是些侍卫,一个个精忠为主,目光炯炯的经过他们一遍就被目光搜一遍身。

他就不怕自己一时糊涂,看中了个什么宫女之类的人,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什么让他下不来台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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