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已然换过了，他一向不愿意穿朝服，每次下了朝都要立刻换上舒适的便装。

这次连朝服都不换就去了织阳的地方找他，可见一定是重视至极。

罢了。

他总是想这件事情干什么？

又不关他的事情。

“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苏文泽挑了眉，不明白今天苏文璟是怎么了，以往他从来不会这么和自己说话。

都是小心翼翼，遵循礼法的。

一口一个皇上。

如今这样，他的确更欢喜些。只是定是因为了什么原因。

是气他和织阳的事情么？

“文璟……你和织阳……”

“织阳人真的不错，我还挺喜欢他。”苏文璟收了剑，顺手扔进一边小孟的手里，“你不用顾及我，怎么说我也明白那些道理。”

“什么道理？”苏文泽跟上苏文璟的脚步，一起进了屋子，见他头上冒汗，忍不住凑到前面用袖子替他擦。

苏文璟却退了一步闪开，一双眼睛斜挑着看他，“我也明白你立我为后，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你的后宫个个争斗不息，都是为了皇后这个位子。你又不想真的挑出一个来，到时候又弄出什么外戚之祸，也徒添麻烦。所以还不如把我推到前面，虽然我是男子，到底免了许多争斗。”

“哦？”苏文泽皱了眉头，不可置信的看他，“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你总是带了一些这样的心思。”苏文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苏文泽没法反驳，只好无奈的回望。

“文璟……”苏文泽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某种魅惑的姿态，走近了一步撩起他散乱的头发。

“你为什么总也不信我。”

“你要我信你什么？”苏文璟闭上眼睛，他没有力量再走远一点。

“要我信你的兄弟情谊么？”

他心痛的厉害，头也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只是心里还有话想说。

“别骗自己了……皇上，苏文璟不过是你的棋子，从找到我那日你怕是就想好了这步。”

“不是么？”

苏文泽放下手，一双眼睛盛了太多的东西。苏文璟没力气去看，只好扭开脖子。

“不是。”

他又骗他。

苏文璟觉得自己真的累了，腿也站不住，只好挪了几步坐到床上。

“皇上，文璟很累了，想要休息。”

“身体不舒服？”苏文泽却紧张兮兮的，张罗着要叫太医过来。

“不用了，我只是刚才在外面站了太久，有些累。”

苏文璟其实真的很想对他说，只要你赶紧走开，我的病怕就能好了。

苏文泽却一直不走，一直拉着他的手紧紧的不放。看着苏文璟疲累的闭上眼睛，睡了，才略略放下心。

嘱咐了小孟好好守着他，苏文泽叹了口气。饭还没吃，这一觉不知道又要睡到什么时候。

他知道他并不信自己。

可这也是应当的。他并未做出什么值得让苏文璟相信的事情。

苏文泽推开门，走进阳光里。房门里暗影瞳瞳，屋子外面却是阳光灿烂。此朝此年，往昔往事，苏文璟躺在屋子里面，他在外面站着。

一瞬间像是回到小时候。

他睡着了，自己兴冲冲的跑来给他看父皇赐给他的徽州石雕，精致的小石头，上面雕着个老虎的样子。

在外面守了一会儿，刚才的兴奋也消失不见。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趣。

明知道他会拿起来看看，然后安慰自己，好漂亮。明明他其实有许多更好看更精致的东西。

可还是要跑过来想看他的表情，就算是安慰也好，他也想听到。哪怕是刻意的。

这样痴惘的过了一年又一年，他说他喜欢自己。

拒绝他的那一瞬间竟然有抱负的快感。

他终于也可以一边给他温柔，一边安慰他。同情他，可怜他——喜欢他。

他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也懒得分，这样不是很好？他和他一瞬间颠倒过来，自己从未得到的，从此变成他永远得不到的。

可时候越长，就越觉得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

反而开始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傻极。

母亲死的那天他还记得，她手里一直握着一个挽头发的双尖，是父皇赏给她的，两端刻了精致的竹子，正应了母亲的小名。

他的幼时都是在这样不正常的感情里度过的，嫉妒，羡慕，和莫可名状的喜欢。

长大了也一样，持续着这样偏执的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

是从苏文璟病了还在苦苦的等着自己，还是苏文璟在他大婚的那天拦住他的时候？

还是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不一样了？

苏文泽叹了口气。

他欠了苏文璟很多，唯今只想弥补。

其他的，他不必去想。他是皇帝，想要什么会得不到呢？苏文璟也迟早能够明白这点，他什么都忘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从此少了很多顾虑。

他不再喜欢自己，不再眷恋。看着自己的目光里不再含着深情。

不会疯狂了一般追寻着自己，不会为了自己再也不顾其他。

苏文泽握紧了双手，衣袍窸窣的抖动。

他错了么？

一直以来对待那样的感情，曾经那样珍贵的东西，如今终于消失殆尽。

已经来不及了。

他错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