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就像是小学生一般的字，当年总会被父亲调侃，属於母亲的笔迹。而从寄信的时间和地址来推断，应该是当年母亲生病住院的时候。
“你为什麽会有这种东西？”沈岩带著怀疑的眼光看向对方。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只要你相信这封信不是我弄假做出来的就好。”
抽出里面同样已经泛黄了的信纸，沈岩低下头默默地看了起来。
『成添，其实我很早就看出来你已经不爱我了，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真正喜欢的人竟然会是那个叫卓驯的孩子。或许总有一天你会想和我离婚也不一定，但是在此之前，我只希望你能偶尔来医院看看我……』
视线被紧紧地定在了卓驯这个名字上。从胃里不断有东西向上涌出来的感觉让沈岩没有办法再继续看下去。
自己终於明白了那个时候的母亲为什麽经常会说那句话了。在终於了解了真相的同时，却也感觉到了某些原本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东西正在渐渐地崩塌。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30
Chapter 30
受台风影响而不用去工地的日子里，沈岩选择一个人呆在家里消磨时间。一直以为台风只会在夏天出现，直到听到窗户被吹得砰砰作响後，沈岩才不得不更正了自己错误的想法。与此同时，也彻底打消了去便利店买晚饭的念头。
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才终於发现了几个月前买的泡面，刚准备烧水却听到了放在床上的手机发出了令人厌恶的震动声。沈岩不爽地咋了一下舌，还是走到了床边拿起了手机。
是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号码，稍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按了接通键。
“喂。”
沈岩略显不耐烦的声音让手机的另一头短暂地沈默了一会。
“…是我。”
尽管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曾经一心一意为自己付出的女人，但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沈岩还是放松地笑了。
“是老板娘啊，怎麽会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
“我回老家後就再也没有和你联系过了，最近还好吗？”
自己目前的情况怎麽样都称不上好吧。但即便如此，面对这个早就和自己不再有关系的女人，沈岩还是换上了最为轻松的口吻。
“还不错吧，你呢，在老家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明年…我可能就要结婚了。”明明说著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老板娘的声音却透露著一股让人忽略不了的低落，“沈岩，对不起…那个时候，如果我没有选择逃掉的话…”
因为被拍了裸照而被迫离开的老板娘，用母亲生病需要回老家照顾她的理由离开了自己。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任何错的女人，反过来不断地对自己说著对不起。但是，在此之前的自己却一点都没有感到自责过。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够挽留住这个女人的话，或许也就永远都不用知道那个令人作呕的真相了。只可惜，已经没有办法重新来过了。
“还是陪在你妈妈身边比较重要，你不用在意我这里。”
将视线投向窗外陷入整片黑暗的天空，在几乎找不到尽头的空洞里，沈岩意外地感受到了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宁静，那种感觉是再多的阳光也填补不了的踏实感。
“老板娘，恭喜你要结婚了。”在挂电话之前，沈岩笑著说道。
吃了因为泡太久而涨开了的面，沈岩从冰箱里拿出了最後一罐啤酒。拉开拉环那一刻的清脆声响让沈岩忍不住喝上了一大口。仿佛能够麻痹神经一般的苦涩口感在口腔里慢慢化开。
想象不了没有了啤酒该怎麽熬过一个晚上，所以尽管天气恶劣，沈岩却还是决定去一趟便利店。只是一开门後，一个被雨淋得已经浑身湿透的身影就进入了他的视线内。
站在门口的男人脸色苍白，一直在发抖的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著。但在看到了沈岩的下一刻，还是露出了微弱的笑。
“我的车拿去维修了，能过来的电车也都停了，所以只能走过来。”
为了和自己见面而走了那麽长时间路过来的男人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自己却已经没有办法用以前那样的目光去注视他了。所以无视掉一切对方这几天发过来的消息，甚至连电话都选择了不接听。但自己在另一方面又很明白，再怎麽逃避，总有要去面对的一天。
“进来吧。”淡淡地说了一句，沈岩转身走回房间里。
简陋的公寓里没有任何能够取暖的设备，给了对方一杯热开水，沈岩把还算干净的毛巾放在了男人的面前。
“谢谢。”男人小心翼翼地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没想到这次的台风会这麽厉害呢。”
“在日本的书法交流会怎麽样？”
男人还擦著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沈岩的眼神里染上了惊讶。 “你收到我的短信了？”
拿起放在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沈岩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麽不回我？”
“因为你是和那个男人一起去的。”
卓驯的表情从最初的吃惊渐渐变成了不解。 “沈岩…你在说什麽啊？那个人是我的老师，我当然会和他一起去的啊。”
“那如果我说，现在要你在我和他之间做个选择的话，你会选哪个？”
“这根本是不一样的感情啊！”
“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区别。”紧紧地注视著男人的眼睛，直到对方的表情慢慢失措起来，“书法和我究竟哪个更重要。”
这是自己给对方的最後一次机会。
只要眼前的这个男人放弃书法，彻底离开那个男人，或许自己也能做到不再去想那件事情。
这也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後的让步了。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31
Chapter 31
“书法和我究竟哪个更重要。”
根本不由卓驯去仔细考虑的问题笔直地投了过来。卓驯不知道在自己去日本的短短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以至於让眼前的这个男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离开那个男人就不行了麽？”
男人冷淡的语气促使卓驯抬起了头，然後就如同他猜想的那样，接触到了一双蒙上了阴影的眼睛。
“为什麽一定要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自己一无所有的世界里注入了唯一的色彩，使自己第一次发现了这个世上还有自己想要去追求的东西。卓驯没有办法去想象有一天会离开老师，更是一次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书法。
“我知道你没有办法原谅你爸爸，可是不管怎麽说，他毕竟是从小就教我写字的人，是我唯一的老师啊。”
“老师？”沈岩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以为那个人真的只是把你当作学生看麽。”
窗外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在卓驯还搞不清状况的时候，便听到了来自隔壁『花盆被风吹倒了』的叫声。那种支离破碎的声音听起来惨烈至极。
“你在说什麽啊…”
卓驯难以置信地看向露出一脸淡然表情的男人，却怎麽也找不到对方是在开玩笑的蛛丝马迹来。
“那个人一直以来都用什麽眼光来看你，要不要我来告诉你。”
“不要再说了！”心里堆积著的东西已经再也承受不了了，卓驯终於大声地喊了出来，“我不想听到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来！”
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做什麽都可以。
只要能传达到对方那里，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可是，仅仅想要守住书法这最後一块角落。只有这麽一点点的要求而已。
可是，为什麽却连这麽一点点的要求也不能如愿？
“老师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说出这句话的卓驯重新迎上男人的目光，却意外地看到了对方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受伤了的神情。
再短暂，却还是在心脏那里深刻地烙下了印记。
“那你觉得他是哪种人？”男人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就像是故作轻松一般地拿起了一边早就已经不冰了的啤酒，“看来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不是的…”
在自己心里，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如果再也不能写字的话，那样的自己和废人还会有区别麽。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自己也希望能够说服对方。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沈岩…老师一直以来都只是把我当作学生看待的，他最爱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你的妈妈麽？”
“够了！”
刚才还在男人手里的啤酒罐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太过用力的缘故，易拉罐的形状甚至都有些变了形。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岩，卓驯只是怔怔地看著还没有喝完的啤酒慢慢地流了出来，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和你一起了。”
在卓驯正准备抬起头的时候，男人看著他，低声地说道。
直到能传达到你那里 32
Chapter 32
把被啤酒弄脏了的地板仔细地擦干净，卓驯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外，却始终等不到一个多小时前离开的男人回来。
想要就这样等对方回来解释清楚，已经不可能了吧。
重重地叹了口气，卓驯苦笑著走出了公寓，把钥匙放回了门口的邮箱里。
来的时候因为台风被暂停了电车终於又重新开通了。根本不用走动，卓驯就被身後蜂拥而至的人群挤进了车厢。站在连呼吸也感到困难的电车里，听著广播里工作人员不停的道歉声，卓驯木然地看著车窗外灰暗的风景。
自以为已经越来越了解沈岩了，可是说出『够了』这句话的男人，卓驯却是第一次看到。就算是当年把李维宗打成那样的时候，沈岩都没有露出过像今天那样可怕的表情。
而令他露出这样可怕表情的，却是自己。
“没想到这种天气你还会出去。”
往家走的路上，卓驯听到了从身後传来的声音。对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顾远加表示惊讶，於是卓驯停下了脚步。
“虽然这麽晚了来找你不太好，不过实在是需要几本能教初学者的书，老师说你这里有，所以我就来了，方不方便？”
即使现在一点都没有欢迎对方的那种心情，可是面对特意过来找自己的顾远加，卓驯还是努力挤出了微笑。
“去我家坐坐吧。”
平时老师偶尔也会把练习的场所安排在卓驯家里，所以同样是老师爱徒的顾远加并不是第一次来。卓驯走到厨房刚想要泡茶，却在察觉了茶叶都用完了之後，只能拿出冰箱里现成的乌龙茶给对方了。
“不好意思，茶叶正好用完了。”
“没关系啦，我喝什麽都可以。”男人爽朗地笑了笑。
“基础的书我大部分都留著，你要的是哪几本？”想著越快进入主题就能越早让对方走，卓驯走到书架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老师出的那几本就可以了。本来是问老师要的，不过他说他那里已经没有了。”
老师给自己的书都放在了书架的最上面一层，卓驯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发现顾远加比自己更早一步够到了书。
“是想让我早点回去麽？”
卓驯有些吃惊地转过身去，顾远加放大的脸孔就在眼前。
“那种会随便说你和老师关系的男人，你值得为他难过成这样麽？”
“你怎麽会知道这件事？”
“站在沈岩公寓门外面就会知道了。”面对卓驯刺过来的戒备目光，顾远加却一点都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慌乱，“老师只是不放心你为什麽一下飞机就急著要走，所以要我一直跟著你。”
被当面揭开伤疤，卓驯蹙起眉，不甘心地移开了视线。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提醒过你，如果两边都不想放弃的话，到了最後可能什麽都得不到麽？”
肩膀被笔直看向自己的男人握住，在还没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就被拥抱了。
“离开沈岩吧。”顾远加的声音在耳边飘过。
是啊，根本一点都不愿意听自己解释的男人，说著再也没有办法和自己在一起的男人，或许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尽管如此，被打击成这样的自己却还是想要继续下去。
“放开我。”
面对顾远加温柔的拥抱，卓驯冷淡地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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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3
在没有喝过白酒之前，沈岩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啤酒才是最好喝的东西。但一旦尝试了之後，他竟然意外地发现，其实自己的酒量远远能够胜任更为浓烈的酒类。
在给坐在对面留著落腮胡的男人倒酒的时候，沈岩发现瓶子已经空了，刚想要重新点一瓶，却被对方阻止了。
“你已经喝了很多了，不要紧吧？”
“没关系啊。”沈岩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最近你经常能陪我出来喝一杯，我是很高兴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点的同事带著一脸怀疑的神情，“不过，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出来喝酒就表示有心事麽？”
“问题是你之前都不肯来啊。”
眼前的这个人比沈岩想象中要细心多了。原本以为找个人随便打发一下时间总比回家要好，看来在无意间还徒增了麻烦。
按照原来的那个时间表下了班就回家的话，很有可能会再次见到卓驯。为了避免和他见面，沈岩从上个星期开始就选择不太回家了。毕竟，对於曾经有著不良嗜好的自己来说，能打发时间的地方到处都是。
入了冬的天气让一直都不太怕冷的沈岩也不得不翻出了家里唯一的一件外套。只不过，在他穿上外套准备过冬的同时，却也很不合时宜地剪了头发。看著镜子里自己的头发短到几乎是光头的程度，沈岩有了一种重新回到了监狱里的感觉。
自己果然一点都不适合普通男人的短发造型，就像自己再怎麽努力去适应普通人的生活，那种从身体里发散出来的浮躁还是无法彻底退去一样。
下了班重新打开手机的时候，照例收到了很多条来自卓驯的消息。即使自己从来都没有回复过他，但是卓驯还是每天都提出想要见一面的要求。沈岩拿出口袋里的烟放到嘴里，然後，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今天不约朋友去喝酒吗？”
找准了时间给沈岩点上火，单秋津靠在墙边笑著问。
已经再也不会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单秋津感到惊讶了。而原先对他的厌恶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里变得不那麽重要了。
“受不了那种问长问短的人。”把手机放回了包里，沈岩深深地吸了口烟。
“其实你这样整天都不回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搬回我那里去怎麽样？”
沈岩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我也受不了你这种死缠烂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