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林扶桑走在街上，走着走着我故意放慢了脚步，有猛地拉扯了林扶桑一下，让他转身面对我：“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但是我不是一个猥琐的人。如果有一天你有了更宽阔的天空，绝对不要留念我，能飞多远飞多远。不管谁阻拦你都要坚定自己的目的，朝着你心中的方向飞去。剩下的一切我都会替你扛着，就当是我为了报答你这十几年的跟随吧。”

林扶桑似懂非懂的看着我，面色凄凉：“可是我已经找不到飞的方向了，天地广袤，但是没有一处是我的归处。少门主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会恨我吗？或许你不会，你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林扶桑面色苍白的看着，眼神涣散。

后来想想叶一本你果然没心没肺，如果那个时候我懂，如果那个时候我了解他，或许我不会那样做……但是做了，并且悔恨终生。

我从未想过狐离和莫拒霜居然会同时来找我，他们两人一个站在我前面，一个站在我后面。

我与他们面面相觑，我想着今天好晴朗啊！天下红雨了啊！

莫拒霜率先开口，直入主题：“他好吗？”

说不上难过，我只是满腹心酸，我想说他丰神俊朗，气质不凡，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两个字：“很好……”

莫拒霜满意的笑了笑，那是一种会心的笑容，我从未见他在我面前这样笑过。

狐离向我走进，将我挡在了身后：“阿霜，我们之间你从来都是最执着的那个人，多年如此，只是我从不服输你也是知道的。”

莫拒霜对狐离不屑一顾：“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你了，就算你千般否认，你还是变了。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你拿什么和我比。”

“我从未否认过我变了。”狐离温文尔雅的说。

莫拒霜神色一变，口气凛冽的问：“这算什么？”

狐离莞尔，只是我觉得他的笑容并不真实：“什么都不算。”

“十年之约，飞天楼上不见不散。”莫拒霜将一摆一甩，潇洒离去。

林扶桑已经不知在何时知趣的退下了，偌大的街道上只剩下我和狐离两两相望。

“原来莫拒霜喜欢叶吟溪啊。”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嫉妒？”狐离声音冰冷的问我。

“嫉妒，我想我是嫉妒吧。”这话我说的一半真一半假。

狐离一掌拍在我的胸口，我措手不及跌坐在地上，口中呕出一口鲜血。

“叶一本，不要一再挑战我的权威，我说过不希望你与莫拒霜再接触了。”狐离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我，并没有上来拉我一把的意思。

“真是奇怪，他喜欢叶吟溪你也喜欢叶吟溪，我帮你除掉一个情敌不是更好吗？最好我能让莫拒霜喜欢上我，琵琶别抱，这样你就可以与你的旧情人逍遥快活了。虽然这个目标很难达成，但是为了我尊敬爹爹，我一定会不辱使命的。”我吐出一口血沫子，对狐离粲然一笑。

“一本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这样就是这样了，太过自作聪明只能作茧自缚。另外我与叶吟溪和莫拒霜之间的纠葛，从来与你没有半分关系。”狐离终于转身走掉。

我就那样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突然奋力的站了起来，我不甘心就只有摔倒。

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我的胸口上，一碰就疼一想就闷，让人恨不得加倍的打回去。

有一种想毁灭美好事物的冲动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隔日中午，我刚一踏进老廖茶寮便听说有人在京城郊外发现了安管家的尸体，并且京中这几日不太平，好多武林人士都平白无故的失踪了。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 32 章

老廖茶寮里，仍旧人声鼎沸，人们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走进来，又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走出去。这里从来不是事情的终结，而是事情的开端。

戏台上的老头儿，年纪已经一大把了，平日里还是日复一日的，神采飞扬的在戏台上讲着那些，兴许没有人听见去的评书。

“话说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美艳绝色的女子，让武林中所有的男人趋之若鹜。后来有一天，他的芳心终于被一位年轻的书生打动，两人爱得难舍难分
      ，谁料书生竟然是武林中人，接近她不过是为了她家祖传的内功心法。我们的故事从这里拉开序幕，那场变故可谓是牵扯江湖十载啊。”老头儿打起了响锣，说的是口沫横飞。

我瞥了他一眼，朝后院走去，掀起门帘子的时候不知是否有感而发，喃喃自语的念了一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句话本事古龙先生写的，我妄自猜测先生写这句话的意思，无非就是人的心，是世间最复杂的，最难的不是人与天斗人与地斗，而是与人心斗。

相比前厅后院就显得要冷清多了，我站在后院中间半天，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竟然不知道为何而来，想知道些什么。

我在后院站了很久之后，最后悻悻然的走掉了，有些事情看来必然的是不能走捷径，还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去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去查。

于是我决定今晚先去春风得意楼，找逍遥邪颜商量后再做打算，现在还是打道回府先做休息来的实在。

八月正是酷暑，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热了起来，知了叫的更欢了，无端的让人狂躁。

我觉得胸口闷闷的，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一口鲜血从喉头涌上来。狐离那日是下了狠手，倘若不是我及时运用内力护住心脉，只怕我现在已经站在奈何桥边吹着冥风了。

人为什么不死呢？我想别人可能会有千千万万的答案，而我的答案很简单，活在当下。

回到梅园后，我便回屋埋头睡觉。

梦里看见了我久违辂黎，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平静的心潮，在看见了他之后，就掀起了风浪，乱的不可自拔。

辂黎站在那里对我笑，是那种带着歉意很温暖很温暖的笑意。

我突然懂了他，懂得透彻：“辂黎你应该走了，难道你继续痴念在这里，狐离便能看见你吗？除非天塌地陷，太阳西出，否则你和他都是阴阳两隔，两个世界的人了。”我这话说的残忍，没有留一丝余地。

辂黎慢慢的靠近，他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我看见他的嘴里竟然没有舌头。我浑身一抖，面色苍白的看着他。

辂黎摇头苦笑，轻轻的安抚我，在我手中写道：“佛说嗔念便是罪过，这便是我应该受的惩罚。一本不要执着，不要步我的后尘。我不得不走了，如果说我现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就是你了。”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有种感觉就好像突然失去了至亲一般，整个人心里空落落的。

我看着辂黎的身体慢慢的变得虚无透明，故作冷静的对他说：“保重。”

我突然醒了过来，坐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只觉得整个人异常疲惫，可是我猛地想到了什么，连忙朝狐离所住的地方跑去。

狐离的房门，我从来没有主动去打开过，甚至我连一次都没有主动去找过他。

我站在那扇木门前，总觉得进一步咫尺天涯退一步天涯咫尺。

狐离坐在房内，我这样冲进去，他也仿佛无动于衷般，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我一眼。

我不管不顾的冲到他面前，将双手放在桌上撑起身子对他说：“请对我说一句话，两个字而已‘保重。”

狐离疑虑的看着我，我不甘示弱认真严肃的看着他，终究是他妥协：“保重。”

当我听到这两个字时，明显感到心中一松，好像卸掉了一块很大的包袱。

辂黎，你用尽一生的爱人，在这里与你做着最后的道别，你若泉下有知安心的走吧。

狐离开口，声音轻缓：“一本你的伤？”

“不劳你费心。”我夹枪带棒的回答他。

“过来让我看看。”狐离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感觉简直是受了奇耻大辱，猛烈的挣脱他的怀抱：“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种策略在本少爷这里不管用。”

狐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茫然：“那日我出手是太重了。”

我放声大笑：“你不只一次对我动了杀机，狐离我与你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倘若那天你想杀我真是轻而易举。不过我希望有一天你真想杀我之前，先对我打个招呼，好让我有所防范。你为什么从来不想想你未必杀得了我，而我又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让你拍上一掌。”

狐离依旧是笑意如水，淡漠如云：“一本就算你是孙悟空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我将他的话完全当成笑话看，我自然不会在他面前露出真正的实力，刚才那段话也是气话。

可是我扪心自问，如果他要杀我，我能像林扶桑辂黎一样，为了自己心中的爱人放弃生命吗？

答案是否定的，叶一本是自私的，我可以毫不感觉羞耻的对全天下说一句，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可是我也无法确定这个男人是否值得我去爱。

谁又能说叶一本不是修罗的化身呢，这时我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并且决定付诸现实。

狐离你打在我心上的伤口，我舍不得打回去，可是总有能让你心疼的办法。

我面对着他退出去，关上房门的一霎那，对狐离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颜。

夜晚，长安的灯火如长龙，映的护城河上点点灯光如星光。

我拖着林扶桑去找逍遥邪颜，不出意外他依旧在老地方品着孤酒。

逍遥邪颜看见我时很是热络，眉开眼笑的拉着我在旁边坐下。林扶桑执意站在岸边等我，没有跟我上湖心亭。

“叶一本，那日是我不太理智，我在这里先自罚一杯。”逍遥邪颜说着一饮而尽。

“酒韵美，酒伤悲，酒不醉人人自醉。北静王看来是满腔愁绪，这才日日借酒浇愁。你与我之间何来谁错谁对，那日真要说不理智，也是我失礼在先。如此看来，我便只能先自饮三杯了。”说着我捧起酒壶，直接对着嘴里就倒酒。

逍遥邪颜拍掌大笑：“好酒量，好酒品。”

“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陪你喝几杯酒的，你也知道安总管被人杀害，在城郊发现了他的尸体。我感觉到这件事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如今安总管的尸体放在义庄，有专人看管。我想让你带我去查验案宗光的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我切入主题。

“你果然心思缜密，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一同前去。”逍遥邪颜爽快的答应。

“即刻启程。”我断然拒绝他明日再去的提议。

“现在黑漆漆的，你我前去义庄那样的地方恐怕不太妥当吧。”逍遥邪颜委婉的拒绝，不禁害怕的向后缩了一缩。

“时间拖久了，我怕会有变数。莫非堂堂北静王，还信怪力乱神这些东西。”我不屑的看他一眼，故意刺激他。

“本王当然不怕，去就去。”逍遥邪颜果然禁不住我这样一激，硬着头皮答应了我。

“这样甚好，你不怕我怕，有北静王贵体龙气镇邪倒也不错。”我平静的对他说道，一想起要去摆满尸体的地方，就觉得脖子上阴风阵阵。

“你……”逍遥邪颜气急。

我们提着三个白灯笼，走到了义庄的门前，深夜的义庄里除了门前的两个守卫，里面更是没有一个活人，全是尸体。

我踹了逍遥邪颜一脚，示意他先翻墙进去。逍遥邪颜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暗自吃痛又不能发出声响。他坚决的摇头拒绝，用手指了指我，让我先跳进去。

我当然宁死不从，伸出手就将他往上提。逍遥邪颜挣扎的厉害，手脚并用的对我又打又踢。

我们两正在僵持之际，林扶桑无奈的看了我们一眼，纵身跳入义庄内。

我与逍遥邪颜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鄙夷的转过了头，翻进了义庄。

“这里那么多尸体，究竟那一具才是安总管的啊？莫非要我们一个一个的去查，吓到自己是小冒犯死者是大。”我小声的对他们说。

逍遥邪颜幸灾乐祸的说：“刚才你还是豪情万丈，现在吓得尿裤子了吧。”

我刚想反驳，突然听见一阵怪异的响动：“妈哟。”连忙抱住了林扶桑，贴在他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逍遥邪颜显然也吓了一大跳，用手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

林扶桑眉头一皱，不着痕迹的替我拿开了逍遥邪颜的手，安抚似的来回上下的轻抚我的背。

“只是一只野猫而已。”林扶桑平静的说。

我连忙从林扶桑身上下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转头一看，逍遥邪颜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冷汗都吓出来了，顿时我心里又平衡了，人生又美好了。

“这地方我来过，白天的时候我就来查看过安总管的尸体，只是没有查出任何异常。你们跟着我走便是了，但是可千万不要跟丢了啊！”逍遥邪颜的声音都在颤抖。

丫害怕就害怕，在这个时候还非要装逼。

“你丫既然知道安总管的尸体摆在那里，为什么不早说。”我白了他一眼，抓住林扶桑的衣角，跟在他身后。

“我这不是没机会说嘛。”逍遥邪颜强词夺理。

丫就是想乘此机会为难我，没想到倒把自己吓得够呛。这下好了三个人，两个人都不顶用，就看着林扶桑顶天立地了。

我拿着蜡烛，忍住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仔细的查验着安总管的身体，从外表上他是被人刺中胸口一刀毙命的，并且这刀法还是我极乐门独有，

我让林扶桑将安总管的尸体翻了个面，果然如逍遥邪颜所说看不出什么异常，除了让人一眼明了的伤口，全身上下甚至连点挫伤都没有。

”明日我们启程，去发现安总管尸体的地方看看。你命人刻意隐藏了安总管身上的刀伤，只说他是被人伤害的，无非是想掩饰他身上所受的刀伤，乃我极乐门的独门刀法。不知道若是狐离知道了你的这翻心思，会不会感动的痛哭流涕。”我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逍遥邪颜说。

“他只会怪我多管闲事，不屑一顾。可是这尸体我已经反复查看了无数次，除了这刀伤之外，身上连毒针都没有种一根，难道极了门内有内奸？”逍遥邪颜询问我。

“说不定是狐离做的呢？”我笑着反问他。

逍遥邪颜好久不说话，开口惊人：”不会是他做的。“

“你真的是无条件的信任他，还是信任自己有瞒天过海的本事？”我一语道出他的心事。

“叶一本你太尖锐，总有一天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逍遥邪颜第一次毫无芥蒂的对我谈着这些话。

我不置可否，猪倒是不会锐利，只会吃了睡睡了吃，可是就算猪这样与世无争，人还不是的将它们宰了来吃。

“什么人？”我发现不懂连忙追了出去，居然又是她叶玉洁。

“叶公子，我们又再次见面了。”她盈盈一笑，对我款款行礼。

“你来此有什么目的，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谁来幕后主导这些？”我连珠发问，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突然我感觉头昏眼花，身体软绵绵的，幸好林扶桑及时上前接住了我，我凝神一看，哪里还有叶玉洁的影子。

而同一时间义庄的天空也被火光映亮，今夜的长安注定不平静。我们因为怕被人发现，只能先行撤退。

而那一具具的尸体，也随着义庄的覆灭被烧成了灰烬，撒在了尘世的微尘中。

生前的繁华富贵，终究是带不走的。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