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狩————佩兰
佩兰  发于:2010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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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说过了,朕来做铒,不是更为合适么。”冷焰泉慵懒的半靠在绸锦的床帐上,双眼紧盯着林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情绪的流露。

然而林涛将情绪内敛的太好,始终是恭顺谦和的叫人捉不出缝隙。不得已,冷焰泉叹息一声,这才道了实话。“朕是怕这次要是不来,你便不会回来了。”

林涛眼角微抬,就在冷焰泉以为会从其中看出什么时,又不动声色的垂了下去。“皇上多虑了,臣辞官一事,的确是为掩人耳目。”

“这理由,朕信了。不过怎么不是告假或是告病,偏偏是辞官。”冷焰泉反握住林涛的手,不容他闪避。“朕纳妃,真的不为情事,涛你不也默许了这法子的么。”

林涛迎上冷焰泉急于探询的目光,优雅的笑道,“皇上纳妃子的理由,臣也信了。所以皇上真的不必担心,不得回报的亏本事,臣是不会做的。”

“那倒是,你的商人本色,朕可是体味的深刻。”冷焰泉颇为感慨的应和着,似是信了林涛的这番解释。可话锋一转,又犀利的说道,“可朕也知,你是绝不会委屈自己的。”

这话犹如一面通天镜,将林涛整个人里里外外的照了个通透,心里掖藏的酸涩这一次是真的无所掩饰了。

是了,他一贯高傲而随性的,从不委屈自己,也从不为任何人低头。只是隐忍的太好,不爱锋芒毕露。唯有冷焰泉,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心甘如饴为之付出一切的存在。

他可以为他受尽磨难,可以为他除尽障碍,可以看他立后纳妃,可以被人枉做佞臣……这些他通通都不在意……可是心会累,会有想歇息的时候……

他阖上眼,任凭眼角溢出的水渍被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拭去。感受那人滚烫的气息萦绕在自己的胸口、颈项、面前,心底的酸楚无以附加的蔓延,又渐渐的平息,归为一处。

“朕知你不会真的背弃当年的承诺,可朕不想要等上个十几年才能再握住你的手。要是朕的皇儿长的再快些就好了,那样朕就可以早日退位和你快意余生了。”冷焰泉怀抱着林涛,一言一语都敲在他的心坎上。“所以朕追来了,此次的事了结后,你可要乖乖的跟朕回去哦。你承诺过朕的,要长伴朕的身边,不离不弃。”

靠在爱人的怀里,林涛瞟了眼一脸笃定的冷焰泉,有心想泼盆冷水。“皇上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贪心了么。”

“呵,这点朕可是跟你学的,得了便宜不占,那是傻子。”冷焰泉轻啄了下林涛绯丽的红唇,笑的活似使狐狸吃鳖的猎人,得意非凡。

 

 

10.

隔日,林涛起的晚了些,但精神格外的好。他已许久没睡过这等安适的觉了,总免不了贪恋一些。

伸手探了探身边的床缛,已经冰凉,那人想必是早就起身了吧。忍不住嘴角弯了一个弧,并不因睡时两人醒时一人而觉得寂寞。

同床而眠时,那人总要比自己起的早些,然后料理好一切再等自己起来。这已成惯例。哪日醒来时那人要还躺在身边,那才显奇观呢。

掀开床帐,阳光正透着窗纱铺撒了一地的金光,屋里明晃晃的一片。他抬手遮住眼,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要迎接这光明,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头下。

林涛还只披了一件薄衫,门便“吱呀”一声被推了开,两道身影蹑手蹑脚的蹦了进来,一人手里端着脸盆毛巾,一人手里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新茶。这两个少年兼任了仆役,还是不减跳脱的个性,连走路都是一蹦三跳的不踏实。

见他醒着,林宝长舒一口气,立刻过来伺候他梳洗,嘴里还有话念叨着,“老爷极少睡的这么实沉,我一早就进来好几趟了,老爷都没醒。若要换做平日,早该教训我进门不敲门了。”

齐笙在后头跟着补了一句,“你既知道干嘛还不敲门?这不找骂么。”

林宝呲着牙跺跺脚,脖梗一扬,“要你管。老爷都还没说呢。”

齐笙想来是习惯了他时而呛辣的个性,好脾气的笑笑,“我是想不通才问出口的,你不愿说我不问就是了,你别恼。”

“谁恼你了,我还懒得理你呢,你自作多情个什么。”林宝撇撇嘴,小下巴扬的更高了,眼神却止不住往齐笙身上瞥。“我不要和你说话,你也别和我说。”

“哦,那好,等你想和我说话时再说好了。”齐笙仍是笑呵呵的,还接手去帮他端盆洗毛巾。

可林宝却愈发是不高兴了,两个腮邦一鼓一鼓的,像极一条含了水的小金鱼,只能吐出泡泡。

林涛却有些意外眼前的局面。他一直觉得齐笙这孩子太实心眼,嘴拙人憨,容易受骗受欺负,而这半年来的观察也确实如此,他才会一直派人暗中看护。而林宝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着长大的,被他纵容的任性骄气伶牙俐齿,但也心思缜密做事利索,如今却一再的被齐笙吃的死死的,果然是关心则乱么。

不过这两个少年他都喜欢的紧,他们愿在一起,他也不会横加阻拦,倒是乐见其成。

以前他也收留过不少孩子,可没一个像林宝一样一直带在身边,想来他是真把桃花少年当自个儿孩子来养了。现在知其心里有了牵眷的人,多少是有点儿大不中留的唏嘘感。天下父母心,他算是体味了一回。

“二爷人呢?出门了?”林涛接过齐笙捧来的新茶,拍拍林宝红通通的小脸,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安抚性的摸摸他脑袋。

林宝把头钻进林涛的怀里,胡乱的拱了拱,埋着就不肯出来。

林涛宠他却很少这样亲近的抱他,如今是自己先开了头,虽觉得有些不惯,但也不好推开,只能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待这个钻了牛角的少年自己平复情绪。

“二爷一早被知府大人请去了,临走前交代说午膳不必等他回来吃了。”齐笙的眼中说不出是羡慕还是苦涩,一眨不眨的盯着背对着他的林宝,两只手都搅在了一起。

“这茶不错,是南山的毛尖吧。这是贡品,楼里可没这货。”林涛浅啄了口茶,原只想润喉,哪知这茶清香俾口,甚对他的喜好。想来,除了那人也没人能这般准确的投他所好了。

“是二爷带来的,嘱咐了只给老爷一人品来。”林宝闷闷的声音传来,“二爷说了,老爷身骨凉薄,不易饮酒,还是以茶代酒的好。”他小小年纪情绪起伏的快,明明这会儿已经没事了,却硬是赖着不想起来。

林涛也就由着他,心知都是体贴他的身子,可嘴上却打趣道,“小宝,你跟了我多年,怎么这二爷一来,你就改换了立场了,莫不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当然不是。”林宝总算是抬起了头,却是又委屈又愤慨的模样。“我心里从来就只老爷一人,别人我才懒得理会呢。”

“真的只我一人么……”林涛摇头失笑,揉揉他柔软的发髻,睨了眼抿紧唇一脸紧张的齐笙,才道,“你向来说话没个分寸,都怪我管束你少了。你要知覆水难收,违心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若伤了不想伤的人,追悔莫及时你可要哭鼻子了。”

“才……才不会呢。”林宝嘴上说着不会,可神色间已见悔意。林涛的话他向来是奉做圣旨句句听进心,这番话为的是何他怎会不知。不过心里明白归明白,叫他开口先示弱,却是难事一件。

好在齐笙也是迁就他惯了,愿意先做下台的阶梯,上前牵着他离开道,“小宝,糯米糕想必已经蒸好了,我们去给老爷端来吧。”

林宝诺诺的点头,乖乖的跟着齐笙出去了。林涛站在窗前看着,见他们一路拉拉扯扯又笑颜如花,犹如最为明媚的春光,直逼人眼。

忆起当年他与冷焰泉相知相守时也是这般年纪,而相逢相识则还要早些。那时两人不过都是十岁的孩子,却争相显现自己老成的一面,说起话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君臣之言,但所言之语却是胆大了些。

那时自己的父亲和先皇也都还在,他还是记得先皇曾牵着他的手站在鉴星楼上俯瞰整座皇宫。天还没尽暗,掌灯的小官还未将灯烛点起。凝重的暮色下是黑压压的一片死寂,只有遥远的钟鼓声一波一波的传来,宣告着一日光华的逝去。

白日里华贵端凝的宫殿,褪去了五彩斑斓的外衣,便只剩凄苦的风装点着这寂寞欲望,徒劳的挣扎翻滚着,触不到彼岸的尽头。

乱红渐消愁渐绕,深宫不闻钗头俏。从来只见佳人笑,怎知袖罗掩泪熬。

当时这四句诗先皇只念过一遍,他就已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多年以后,他才知这诗是冷焰泉在其母后病逝时所作的。只得先皇一人看过,便烧掉了。

先皇道,宫中煞苦,枯容俱在一念间,江山百年,兴亡全系一人身。为尊者,唯有寂寞长伴。

他道,大皇子心怀天下,必会是位好皇帝。而他,会一直长伴其左右,不离不弃。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铮铮有力,清脆响亮。他看到先皇欣慰的笑容,和父亲无言的鼓励。可他,只是对那聪颖心慈的同龄皇子有了兴趣,才许下了这份诺言。

而今,相伴已十八年,情犹在,心已老。倒不如那两个身披阳光的少年,来去如风,一身洒脱。

 


11.

冷焰泉这趟门出的,不仅是午膳时没能回来,就连晚膳都没来得及赶上,回来时已是饥肠辘辘,人一入门就眼巴巴的瞅着林涛,那可怜又疲惫的模样,算是什么气质啊形象啊全不要了。

林涛叫人温了八宝珍珠羹,一连盛了两大碗,全叫冷焰泉三两下就给解决完了。要添第三碗时,他才满足的咂吧了下嘴道了声饱了。

冷焰泉有了精神,这才仔细的看了下那钵羹,并不觉与平日在宫中所吃有异,可就是觉得格外的香甜,不禁感慨道,“饱时不知饥时味,宫中珍肴佳品甚多,倒不如这一碗粥来得救命啊。”

林涛见冷焰泉盯着粥大发感慨是又好气又好笑,哼了一声道,“这粥就是再不济,也比得上宫里那些每日贡上的燕窝参汤鲜美。解忧楼里的大厨,随便挑一个出来也能和那些御厨打擂台争个高下了。”

他这话不假,解忧楼里请来的大厨,哪一个都是料理界数一数二的好手,做出的菜更是佳肴中的极品,不然他这酒楼也无法再短短一月的时间内就名震整个济安城。

要知,济安城的人比吃比穿比找乐子,在膳食上嘴巴刁也算是出了名的。

冷焰泉却像头次才见识到似的,一脸艳羡的拽了林涛的一边衣袖道,“涛,朕难得出宫一次,这次你可得好好的款待下朕,要朕见识下你这解忧楼的招牌到底有多响亮。”

林涛抽回了袖子连退几步,保持了一段距离才道,“皇上这是去了哪了,怎的出门一趟就似饿了三五天似的,是盘算着怎么吃垮臣这解忧楼不成。”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精小的算盘,啪啪的算了起来,边算还边念,“住宿费一天一百两,饭钱一顿八十两,酒一壶十两,茶一壶八两,车马费一趟五两……粗略算算,皇上回宫后至少要付臣五千两银子。”

冷焰泉见他算的眼冒精光,忍不住抖了抖,软着声道,“爱卿,你这是开黑店么。”

林涛却一本正经的答道,“臣以为,区区五千两,并不算乖。不过这只是皇上住在解忧楼里的帐目,以后的还得另算。”

冷焰泉怔愣了下,苦着脸道,“你把朕卖了,看值不值这么多银子。朕才下了旨从户部整起,要大小官员清廉自爱,朕却不能以身作则,回去后那群口是心非的家伙怕是又有理由觐见了。”

林涛本就一直忍着笑,听了这话一时没憋住,笑出声来。“臣可没让皇上从户部划钱。皇上此次既是私访,所需费用自然得自付,想来那些私房钱应该是够了的。”

冷焰泉听他笑了,前一刻还跟着高兴,后一刻就猛的跳了起来直摇头。“不成不成,你又不是不知朕这皇帝做的可怜,朕的那点私钱,在你这买上几壶好酒就不够了,哪里付的起你这咋舌的帐单。”

“哦?臣以为皇上是早有此准备,才打算在这次的赌局上大吃一笔。”林涛故作不见冷焰泉的冷汗涔涔,慢条斯理的道,“皇上,臣经营这解忧楼也不容易,前后打点哪处不是自掏的腰包。何况这酒楼既然开了也不能一两个月后就关门大吉,皇上不如体谅下臣,还是不要从臣的口中抠去银子的好。”

冷焰泉听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表情,似极不可置信又似极佩服。“涛,朕一直都知你是做商人的好料,可不知你敛财的手段也是这般高明。倒是户部的那些蠢材,只知出不知进的,你回去后可得给朕好好教教他们。”

林涛却一脸不以为然。“皇上是不是忘了,户部的那些蠢材也是臣推荐上去的,这次的事,臣也有连带的责任。”

冷焰泉大手一挥,大笑着把人抱进怀里亲了两口。“行了,别人不知,朕还不知你么。你既一手安排下来,朕只等着看结果就是了。”

“戏可不能白看,皇上人也不能白来。皇上,你说是么?”

“那是自然,该出力时朕自会照办。”

两人像打着哑谜,互相话都说半分留半分,而个中意思,除非是像他们这般极有默契,怕是都的猜上好久才能触得些一二。

而他们却以此为乐,珍惜着这独一无二的心灵相契。

冷焰泉搂着林涛,见他先是挣扎后是全身僵硬,总有推拒之意。不得已,只得松了手。“唉,说到底,朕不过才有这个意象,你怎就知了。难不成朕身边的都是你的眼线?”

他这话并无半分责怪之意,反而是好奇的刨根问底。但若是换做别人,被他这么问的,接下来不是罢官就是入狱了。

不过他不提这个问题还好,一提林涛反而离他更远了些。“皇上身上那胭脂味,香浓的很呢。”

“真的?!”冷焰泉有些不自在在自个儿身上闻了闻,先是皱着眉头道,“香味是挺重的。”接着又眉开眼笑道,“不过也不是太明显吧,果然涛还是在意的。”

林涛见他这般欣喜,想不搭理他吧又觉得这样岂不是更证实了他的话,左右想来竟难得的嘴拙了起来。兀自暗恼的撇开眼,不欲再此话题上继续纠缠。“皇上和韩知府谈的可算酣畅吧,济安的花街酒好人好,皇上不是神往已久么,实不该狼狈而归啊。”

冷焰泉哀叫一声,又扑了上去,这次是怎么也不肯松手了。“涛,这等苦差事朕下次绝不会做了,你就好好心,别往朕的痛处上戳了。”

他一大早就被韩温请去府中,无外忽是因昨晚的那场骚乱而想试探一番。而他则将计就计的自诩自己是闲散的游医,此次来济安只是为见自家大哥一面。接着便顺理成章的见着了韩温卧病的公子,把从林涛那听来的话照着说了一通,并许诺会为之配药治病。

韩温夫妇感激之余留他过午,而他心有他事也没吃上几口。尔后韩温又邀他上了花街的明月楼,他便趁机旁敲侧击下堵一事。他料定韩温在这事上是定不会吃亏,才想探些消息。不想韩温却口风极紧,尽扯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敷衍他。

这一耗又是一下午,他早感腹中饥饿,但知花街里的东西是含了春药吃不得的,又被那些莺莺燕燕的缠着烦,还脱不了身。最后总算是寻了个借口没让韩温为他安排过夜,一路急奔的回了解忧楼。

“韩温不见得是真信了朕能治病一说,想来也还是将计就计的试探。不过他既是被迫为人所控,若真治好了他儿子的病,让他为朕所用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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