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狩————佩兰
佩兰  发于:2010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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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离宫时,冷焰泉就曾被林涛足足三个月的冷漠以对给折磨的后怕了。林涛的不理睬,那便是真正的无视了。他可以照常同你说话,注视着你,与你同行,但你就是感觉不出他的眼中、口中、身边,真的有你存在的痕迹。

所幸的是,林涛极少会有真正生气的时候。但只那一次,也足够冷焰泉一生记忆深刻的了。

“皇上多虑了,臣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是旧事重提。”林涛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冷焰泉的怀中,唇边的笑意浅淡而真切。身后那份借由肌肤相处而传达来的关切之情,总能令他通体舒畅,心情愉悦。

“那么久远的事,臣都忘了。所以皇上也可以忘了,不必一直耿介于心。”

“胡说!就算你说忘了,朕也不会忘的。”冷焰泉握住林涛的手举在眼前,因过分压抑情绪而使得声音都变得呜咽暗哑。“朕一直都记得,朕欠了你什么。”

当年伪王之乱,林涛明里投身于伪王一方效力,暗中却传递情报,为冷焰泉夺回皇位搭桥铺路招兵买马。不想事成之时遭人告秘,身份败露。伪王大怒之下命人将他折磨至死,受尽了各种酷刑。

待被冷焰泉救出时,他只剩一口气就归西了,后得师父天机老人费心救治,才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这副身子是彻底的落下了病根,怎么大补都孱弱的很,一身好武艺更是因经脉全断而废弃。

他的手腕脚腕处,至今都还有一道月芽白的狭长细痕,那是师父为他重续经脉时留下的。

林涛抽回手隐于袖中,笑意不减,却叹息一声道,“皇上亏欠臣的,可不是轻易就能弥补的了的。”他不可能不计回报,只是他要对方心甘情愿的付给他,事隔多少年都一样。

冷焰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沉郁的心情也随之好转了不少。趁机偷了个吻,笑道,“朕拿一生来弥补还不够么。”

“如此这般,便是够了。不过只够了本钱,还不够利息。”他是商人,商人便最贪心。

“你还真是事事不容吃亏啊。”冷焰泉摇头大笑,笑的畅快。“你说吧,这利息要怎么算,朕还是付的起的。”

“皇上知道,臣的帐从来都是一笔一笔的算,不急于一时。”言下之意,有些事,是要等秋后算帐了。

冷焰泉点点头,答了一声好。他早打定主意,不管林涛提出何种要求,他都会应诺。

想必林涛对他纳妃一事,虽能理解,但还是介怀。他就是爱看林涛为自己吃醋的模样,因难得一见,才越发是想看。虽然后果通常是惨了些。

“皇上,臣还有一事……”可怜冷焰泉舒心快意的畅想,下一刻就被林涛给打断了。“不过此事既是皇上主动提及的,想必也该很有兴趣才是。”

此刻的林涛,浑身上下都写着算计二字,倒是名副其实了狡狐一说。

 

 

8.

冷焰泉后悔了。他千不该完不该,不该在林涛的面前提什么趁着夜色好爬墙。

这本是他随口提及的一句,并无定要被采纳之意。哪知林涛不仅是采纳了,还笑语偃偃的表示要事必躬亲的即刻赋之行动。

当然,林涛要夜探韩府,冷焰泉自然也得跟去。

但想他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学那夜盗宵小,做些有损体面之事。再则即便是真要做,叫暗卫去做便好,大可不必亲历亲为到如此地步。左右一思付,总觉不妥,便琢磨着要怎么说才能使林涛改变主意。

可林涛只一句“皇上去臣府中不是常用此法么,臣还以为皇上挺善此道的”,便愣是将冷焰泉张口欲出的要推诿回旋的话儿全给逼回了肚里,只得一口应承了下来。答应的那个爽快劲啊,旁人听了还当他是唯恐回答的慢了就去不成了呢。

想当初人在京都时,冷焰泉留不住林涛在宫中过夜,只能偶尔趁夜摸进太宰府,才得以贪得一丝欢愉。起先还唯恐林涛生气,去的次数不敢太多,人见着了也不该强求。后来见林涛既不推拒也不冷言相对,以为爱人是默许在心,去的次数自然也就频繁了起来。

那时他还偷香偷的满心舒畅,走哪都是面若春风拂过。到今儿个才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也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不过好在林涛叫人备了夜行装,没打算在潜入人家时还正大光明的抛头露面。而以冷焰泉的身手,即便是带着一个人,要做到悄无声息也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一入韩府,首奔北厢房。

那儿是全府里最灯火通明的一处,守在那的丫鬟武仆也是最多的。而韩温就坐在房内,许久后才愁容惨淡的扶着他那还在啜泣的夫人踟躇而出,人也愈发是显得苍老逅偻了。

不多时,一掌灯的丫头出来说道,“老爷吩咐了,少爷是该歇息了,周围要清净些。今晚值夜的值夜,其余的都各自回房去吧。”

那些丫鬟武仆这才纷纷退去,只留下三四个依然守在门外。

两人躲在假山后面等着,待屋里的灯也熄了,才寻了后窗潜入,避开了门前的人。

屋里的那个掌灯丫头本就依在桌边头如捣鼓昏昏欲睡,再被冷焰泉点了昏穴后更是不省人事。而躺在床上的素服男子面色发青嘴唇发乌,连脉象都微弱无比,自然是昏穴也省得点了。

“这就是韩家的那根独苗?!病的也有够惨的。”冷焰泉还想凑近看得仔细些,却被林涛一把推开,嫌他挡在那碍了事。

林涛先是翻了翻韩家少爷的眼皮,又掏出一溜金针顺着右手腕上的脉络逐根插了下去,接着是腹上五穴,足上三穴。动作娴熟,颇有其师天机老人另一名号“圣医尊者”的遗风。

冷焰泉看得啧啧称奇,又犹有不满道,“涛,你何时学会这金针探病了,是想改行做悬壶济世的医者么。居然一直瞒着,该当何罪。”

“不过是久病成医,学得些皮毛,不足提及。”林涛双眉微蹙,不欲多言。

他虽师从天机老人,但从未习过医术。直到自己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多年武艺全废,无以自保,又不想这残败的身子拖累人,这才从头学起,将天机老人的医术学了个七七八八。虽比不得他师父,但医术也绝不是只得皮毛的程度,只是一直从未在他人前展露过,无意间竟连冷焰泉也瞒了过去。

冷焰泉也没有责怪的心,但嘴上仍是不依不饶,“涛,你既瞒了,回头可得甘心受罚了。”一只手已顺着摸上了林涛的手背,指间轻轻刮挲着。

林涛回首粲然一笑,扬手就是一针下去,当然是只扎肉里,但也足够痛的。

冷焰泉身形一僵,闷吸了口凉气,讪笑两声,乖乖的将手收了回来,缩在袖中自怨自艾的摸了两把,眼头恨恨的盯着金针。

这会儿他可是不觉得林涛挥舞指间那精巧的玩意有多新奇有趣了。

林涛拔了金针,见针头上已然变黑,而黑中还尤带一缕青丝。“果然,是乌甲青。”

冷焰泉剑眉一拢,低吟道,“下手够狠的,出手就是剧毒。”

他早已在林涛行针的空挡便将屋内查探了个遍,这会儿出手就挑开了床头的紫砂香炉,搓了点香灰放在鼻前嗅嗅,又伸到林涛面前。“古怪的香,紫苏掺着板蓝的味,这是毒药还是解药?”

“解药,不过是半成品。只能管得一时,断不了根,用多了还会上瘾。”

冷焰泉拍净了指上的香灰,再睨了眼面容枯槁几近将死之人的韩家少爷,冷笑一声,“这等控制人的好法子,他倒是用的自如啊。”心头寒凉混着怒气,织成惊涛骇浪,偏又无力宣泄。

林涛反握住冷焰泉的手,无声的安抚,温脉如玉的眼中有着淡淡的劝慰和谅解。下一瞬,他人已被冷焰泉紧紧的圈在怀中,炙热的吐纳熏红了他的耳根。

放软了身子,把头枕于对方苍劲有力的肩头,他知冷焰泉是想起了什么。

当年伪帝也是疑心极重之人,对于下属也常已毒药控之,何况他是中途归附后又因泄密而被告发,身上更不止被下了一种毒。不过因祸得福,得以百毒不侵,但也药石无用。若要用药,便得下猛药,药性之强非要将人折磨的去了半条命才能有所成效。因而他这些年即便是一直被冷焰泉用那些名贵的药膳温补,也不曾有星点见效,就是这个缘故。

不过这点他是不会说出的。伤是自己的,苦也是自找来的,一切都是他自愿受之,并不是为了搏得几分同情愧疚,自然也不必到处宣扬。

尽管,他知道冷焰泉心中的痛,从来就没因他的淡然处之而少去半分。

“泉,该走了。”推开温热的怀抱,林涛在冷焰泉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贪恋与不舍,顿生了几分捉狭之意。“这还是在别人的地头里,要是无意间叫人给窥去了,以后可得天天蒙着面出门了。”

冷焰泉见他耳根的潮红还没退去,面上又因烛火的昏暗隐去了苍白,眼含柔波,唇瓣嫣红,身薄而韧,由内而外生出的一股风情,将心挠的痒痒的。若不是地点不对,还真想就这么压上去,先亲吻个遍再说。

“还不走?不是舍不得了吧,我可不奉陪哦。”林涛极少会这般撩拨冷焰泉,偶一为之,效果却是惊人。

“哦?不奉陪,那可不成。”冷焰泉手劲一使,人又入了怀中。不过这次没再耽搁,揽着人就又从后窗飞出,一路飞驰,急着回解忧楼呢。

林涛见他如此急切猴急,不由暗笑在心。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道,“等等,那香灰我那没拿上呢。”要做完整的解药,总还是要有个参照的好。

冷焰泉脚下不停,得意的朝林涛一笑,“无妨,已经拿上了。”原来他早就料到林涛会要用到,就拿绢巾包上了一小包揣在怀中。

林涛见冷焰泉眉飞色舞的欢喜劲儿,便知自己今晚是在劫难逃,突然又生了几丝后悔。真是干什么不好,偏要撩拨了一只饥渴的狼……

 


9.

林宝半跪在床头,手里捧着一卷纱布,一圈一圈的缠绕在冷焰泉左臂的伤口上。齐笙跟在林宝的身后探头探脑,既帮不上忙,又不肯离去,反而比床上的两人还要紧张。

伤口已经用最好的金创药凝碧膏抹过了,能止血止疼生肌活肤。可冷焰泉始终眉头紧蹙,面色沉郁,似有千斤的重担压在心头。

“二爷,伤口处理好了。还有什么要做的么?”林宝手脚一向麻利,这会儿他已经收拾好了药箱站在一旁请示着。

冷焰泉没有回话,还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倒是齐笙轻扯了下林宝的衣角,附在他耳边道,“是不是你包扎时弄痛了二爷,二爷才这般闷气,我看还是去找大夫来吧。”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般笨手笨脚么。”林宝听着这话不顺耳,不郁的嗟了一声,一手肘拐了过去,正中齐笙的肚中,当即疼的他哇哇直叫。

“我是关心你啊,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齐笙捂着肚子哼哼,他挺委屈的,明明是担心林宝会无意间触怒了圣颜,结果好心没好报。“早知我就不跟来了。”还不如继续窝在被子里睡觉的好。

林宝见他痛的眼泪冷汗都直往外冒,也觉得刚才那一手是下的重了些,可要道歉吧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瞥开眼仍是嘴硬道,“谁叫你置疑我的医术的,我就是再不济,包扎个伤口还是会的。”

“我是真的很痛耶,你还这样说我。你可真无情。”齐笙委屈的俏脸都皱成一团,双眼鼓鼓的瞪着林宝。“我要回房去了,不等你了。”

他一贯脾性温和木讷,遇上了林宝后更是被吃的死死的,可这并不表示他不懂得反击。一片好心反落到被责怪,对方更是死不认错,谅是他脾气再好也有生气的时候。

“不等便不等,谁希罕。”林宝也算是平日里欺负齐笙惯了,心底明明已有些发慌,可嘴上就是不肯服软。“你要走快走啊,还站在这做什么。”

齐笙气的也发了倔劲,“那好,今晚你不要来跟我一起睡,以后也不要。”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人更是干脆的转身就走。林宝这下是彻底的着慌了,连忙跟过去一把拉住齐笙的手道,“好嘛好嘛,我给你看看就是了嘛。说吧,哪里疼,我给你揉揉。”说着便在齐笙的肚子上摸了两把,做势就要解他的衣衫。

齐笙被他这么一闹腾,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一抬首,又见冷焰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脸立刻红了个透,这才意识到他和林宝的一番吵闹早就被人看了够。

“你别摸了,我不痛了……”他抓住林宝游走的手,摇了摇。

“咦?不痛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哦,那你就没理由不让我跟你睡一起,以后也不许你这么说。”可惜林宝不懂他的暗示,还只当是齐笙妥协了,不与自己闹别扭了,正高兴着呢。

“唔,嗯,好……”齐笙为难的垂下眼,正想着要如何才能赶紧从这房里离开,省得笑话叫人越看越多。

“都弄好了?那就回去睡吧。”

林涛的声音有如天籁之音从天而将,齐笙感激的用眼神膜拜。而林宝则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拽上人就迅速的离开,出门后还不忘回头将门给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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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涛的目光落在冷焰泉扎好绷带的左臂上,那一圈白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显得有些刺目。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那圈白给扯下,省得缠在那时刻提醒他偶一为之的任性所造成的后果。

如果不是自己心血来潮的改变主意,这伤口本不该有的,或者说,是本不该有机会有的。下意识的抚上伤口的位置,他的心里也像是被箭划过似的狠狠的蛰了一下。77E32D83BB还幽如:)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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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冷焰泉本是带着他离开了韩府,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硬是又半途折了回去,重又在韩府里仔仔细细的转了个遍,连茅厕都不曾放过。后来又潜在韩温的卧房窗下,偷听人家夫妻对话。

不想再离开时正巧撞上了夜巡的武仆,一时闪避不及被人包围在当中。他那时还笑称韩府里的恶犬果然是多,结果下一刻一枚短箭就划破了冷焰泉的左臂……

所幸,箭上没毒,伤口也不深,只是擦破了皮罢了。

明明,明明是可以避开的,这人就非要挨上一箭叫自己担心一下才满意么。跟个耍小性子的小孩子似的,用什么苦肉计,亏得这人还是百姓敬仰朝臣爱戴自诩威严的一国之君。

轻呵一声,对上冷焰泉宛如深潭的两汪眼眸,看着其中那暗藏不住的笑意,便知自己刚才担忧的模样叫对方尽收眼底。

显然,这人是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不知悔改的。

恶从心底起,手下狠狠的一拍,听到某人一声惨痛的哀嚎,才满意的收回了手。有的人,果然是欠教训。

冷焰泉很没形象的在床上滚了两圈,见林涛没有理他的打算,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蹭到林涛的面前,把左臂伸了过去。“涛,真的很痛啊。你可真无情。”

林涛只轻漫的睨了一眼,哼了一声道,“臣以为,皇上是金贵之躯,不比凡人,可以刀枪箭簇不入呢。”

“呵呵,这不是意外么,朕也不想啊。”冷焰泉见现从齐笙那学来的一招不管用,忙变假责怪真委屈为主动弃甲认错。“朕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下次?!下次还是臣来给皇上当盾牌吧,不然臣有几条小命还不够做赔的呢。”林涛说归说,可表情已柔和了许多。他慢慢为冷焰泉揉着抬酸的胳膊,说道,“皇上若是不放心臣办事,着人随行便是了,不必亲自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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