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名:今天暂时停止
作 者:杰克胡椒
出 版 社:鲜欢文化
出版日期:2009/8/6
文案:
他陷入了无限轮回的三月十八号,
却同时发现自己对好友怀抱着莫名的情愫。
但是,他的时间已不再流动,
他所能拥有的,
只有为期一天、却又无法言说的感情,
在朝阳初升后,一切再度归零。
每天结束、再重来,每天得到、再失去,
当「明天」变成了不可期待的奢侈妄想,
他要选择颓丧度过,还是认真以对?
而已经停止的时间,又该如何让它恢复前进?
……
楔子
今天,不知道是第几个三月十八号了。
我重复过着今天,一日往复一日,我心中对于回到正常生活的期望已经几乎磨灭殆尽。
陷入时间的无限轮回,我至今还是不敢确定这一切是否只是梦境一场?
这个梦已经太长、太痛苦,我挣扎着却还是无法清醒。
岁月已不再流动,我所能拥有的,只有为期一天的、无法言说的感情。不可抗拒的沉眠,在朝阳初升后,一切又再度归零。
过去这几天的记忆迭起,在周而复始的时间里,现在只有两个想法在我心里,靠着这两个微薄的希望支撑我继续活下去。
一个是脱离这个永无止境的地狱,另一个是……他……
第一章
听到老妈把房门拍得震天响,我揉了揉眼睛,等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便翻身一骨碌地爬起来。
和煦的阳光从窗户透入,房间里感觉不到丝毫春天该有的寒气。窗台上麻雀不停地叫,吵得要命。
三月十八号,今天也应该是很平常的一天。
我像平常一样进了浴室梳洗,不一样的是我淋了个晨浴,洗脸也比平常多搓了几下,刷完牙还用了漱口水。
我回房间换上衬衫和牛仔裤,多用了些发蜡抓头发,在镜子前多待了几分钟。
出房门前,确定几天前就准备好的小包裹躺在包包里。
一切就绪。
刚关上门又听到老妈的怒吼,我翻了翻白眼,就算现在我已成年,老妈对待我仍像小时候一般。
我悠闲地走下楼梯,这时老爸老妈已经风风火火地准备出门了。老妈坐在玄关穿鞋子,还一边回头警告我不准逃课。
我上前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别生气,今天的课迟到没关系啦。」
她一掌拍掉我的手,骂道:「别撒娇!把我的妆都摸掉了!」
「出门吧,快迟到了。」我无赖笑道。
老妈一看手表叫道:「惨了!我要走了,小白,赶快弄好去上学!」
我听到这个羞耻的昵称,都还来不及抗议,大门已经碰地关上了。
小时候老妈叫老姐是「小馨」,而我是「小昕」,后来我向她抗议道不要用这么像女生的称呼,因为老姐和我的名字发音一样,老妈就说:不想叫小新?那就叫小白或小葵吧。
后来在一次母姐会后,全班同学都知道了这个绰号,我因此度过屈辱的小学时代。
我苦着脸走到饭厅,老姐在餐桌旁收拾餐盘。她开口道:「你昨天通识课跷了吧?教授点名。」
我惨叫一声:「不会这么衰吧!?我才跷一次课就正好点名……」
老姐听完我的抱怨才开口说:「我请我同学帮你代点了,不过没有下次。」
闻言如听天籁,我赶紧谄媚笑道:「感谢你,大姐,我保证不会再跷了!请尽管吩咐我,姐姐有事,弟弟我应服其劳!」
老姐不理会我,包包拎着就出门了。我已经习惯她的冷淡,只是在心里暗暗诧异,姐姐竟然破天荒地帮我点名,要知道她对我这个一事无成的弟弟一向都是不假辞色、铁面无私,就算一点小事也不会纵容我,她简直可说是现代包青天了——以性格来说啦。
……该不会是交男朋友了吧?我如此寻思。老姐虽然是法律系系花,甚至还被公认是法学院院花,但真正敢追她的人却寥寥可数。
她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散发出的冷冽寒意比西伯利亚高气压还强,这样的人会有男朋友……我一阵哆嗦,连想都不敢再想下去。
我和老姐就读同一所大学,寒假选课时选了门全年级通杀的通识课。后来知道老姐也选了这门课时,我后悔也来不及了。一进教室就被人指着窃窃私语说:他就是那个不成材的弟弟。
我当初一考上大学就被老妈赶出家门自食其力,只有在月底阮囊羞涩时厚着脸皮回家等待发薪日。虽然今天才十八号,但之前为了讨好女朋友买的礼物让我提早透支,昨天回家时免不了又挨了一顿刮。
我慢慢享用完丰盛的早餐,还看了下晨间新闻。
盖达组织又攻击了某个欧洲国家的首都车站,发表他们的革命宣言;美国总统大选民主党和共和党吵得不可开交,白宫发言人开记者会澄清,并没有秘密援助伊朗制造核子武器;昨天晚上在巨蛋林姓歌手的演唱会歌迷太过热情,连舞台都垮了;次级房贷风暴继续席卷全美,影响全球股市……嗯,幸好我没做什么投资。
反正都狠下心来跷掉系篮的练习了,也不多那一堂课。
「趴趴羊」可不是浪得虚名的,畏畏缩缩的,讲话比课堂上聊天的还小声,而且又不太当学生。托了他的福,我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迟到。
看看时间,嗯,现在去刚好可以赶上第二堂课。
到学校时,第二堂上课钟已经打了,我走到教室,偷偷从后门摸进去,坐上最后一排。幸好赶上了,趴趴羊竟然在点名!
虽然大家都说趴趴羊的课是必修的营养学分,但有一点他很坚持,他一学期只点三次名,一次没到就死当,除非有相当充分的理由,例如结婚生小孩或是参加葬礼之类的,而要能提出证明他才相信。
所以每次趴趴羊一点名,台下就忙着打电话传简讯、CALL还在睡觉的人来。
「纪承昕。」
「到。」我举手。
大头从前面转过头来。啧啧,又大又圆的刺猬头正好塞满我全部的视界,他小声道:「我才传简讯叫你来点名你就到了,老大,干嘛不早个几秒啊?」没等我回答,他又问:「今天晚上跟M大产经系联谊,你去不去?」
「不去,今天有约会。」我斩钉截铁地回答,「而且你什么时候见我去联谊了?」我不太喜欢联谊。那种场合,男生去是为了泡马子,女生去是为了钓凯子,老实说,我很讨厌这种非真心交往的心态。
大头继续无耻地说着:「没关系啦,只是偶尔联谊,又不是叫你搞外遇,这次的妹真的超正耶……」他苦口婆心地劝了我一会儿,知道自讨没趣,便嘟囔着:「好东西跟好朋友分享哎……」
心不在焉地上完上午剩下的三堂课,中午我拒绝了同学的午饭邀约,直接到了商学院和法学院大楼中间的樱花林道。
这里应该算是S大校园里最美的地方了吧,青石板铺的大道,两旁种满了桃红色的山樱花,树与树之间是一盏盏墨绿色的宫灯,旁边还有休憩的木制凉亭,整条大道显得古色古香。
有很多偶像剧都来这取景,这条樱之道俨然成为S大的招牌景点。
我走到了最角落的树下,这棵树下是仪清一年前跟我告白的地方。去年这时候还整树都是花苞,今年因为春天来得早,现在已是盛开的时候了。
我并不是个浪漫的人,仪清也常说我不解风情,连山樱花都以为是梅花。
但现在樱花树枝摇曳着,花瓣随着风在半空中飞舞,在这落英缤纷中,我也有点恍惚。这样的气氛确实是挺适合约会的——只除了从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
仪清高中时就跟我同班,她说,在高中时就喜欢我了,本来打算毕业后就要忘记,没想到和我考上同一间大学,因此她决定要告白。
这是她当初告诉我的,我还记得随后她便说了喜欢我,我还反问她:你确定吗?这件事后来也被仪清一直用来证明我「不解风情」的说法。
我们开始交往后没多久,便约定了每年的三月十八号,我们都要一起在这度过,确定彼此的心意。
我坐在树下的石椅上,看到仪清从另一头翩翩而来。
春寒料峭,我坐在石椅上觉得有些冷,早知道就穿外套,不应该为了维持潇洒的外表只穿了件衬衫。我在寒风中吞云吐雾暖和身体时,猛然一股力道从背后压了下来,害我一口烟噎住吐不出来,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咳嗽个不停。
「抢劫!」在我身后的人勒住我脖子喝道。
我转过头去,要看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不意外的对上一张轻浮的笑脸。
「靠!你是要压死我还是呛死我啊?」我没好气说道,「有啥好抢的?」
「还有什么?还不就抢钱抢粮抢娘们?不过我知道这些你都没有。」李翰文拍拍我的背顺气,然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怎么一个人孤单坐在这儿?还以为你今天会和仪清手牵手一起去约会。」
他顺手从我胸前口袋里拿出MILD
SEVEN和打火机,就自顾自地抽了起来,「别再抽LIGHT啦,一点味道都没有,男人就应该抽重一点的啊。」一边还对着我的烟撇了撇嘴。
「那你就不要每次都抽我的烟,自己去买!」我抢回我的烟和打火机。
他不以为然笑了一下,往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别生气嘛,相公,妾身帮你揉揉。怎样,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你和仪清在打情骂俏的,想说不要来打扰你们。今天是周年庆,要约会吗?」
「我们分手了。」我有些无奈说道。
「吵架了吗?没想到你们两个全天下脾气最好的人也会吵架。你就算了,仪清可是出名的温柔没脾气耶。」李翰文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那虚伪的模样让我想把烟塞进他嘴里。
「不是吵架,是真的分了,是仪清提出来的。」我捻熄手上的烟,都已经烧到滤嘴了。
他从椅背上抬起头,迟疑了一下,「为什么?你……答应了?」他问道。
「嗯。」
他沉默了一下,叼着烟说道:「你没想要挽回吗?」
「没有。仪清说,觉得我不爱她。」真是老套的说辞,偶像剧都是这么拍的,无足轻重的男配角被发卡时都会得到这样一句。
李翰文皱眉道:「那你什么也没说吗?我很了解你的个性,但女孩子应该要哄哄她的。」
我拿了根烟出来,他凑过来帮我点火。
「没有必要,分了就分了,还有什么好强求的?我也觉得奇怪,竟然能这么坦然面对,感觉好像突然冷却下来。」
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她说,我把和她交往当成是例行公事,交往这一年来,我从没主动打电话给她,让她觉得只是自己在一头热。刚开始交往时,她也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她觉得可以靠我们相处的时间来弥补,但过了一年,我还是对她没感情。」
我猛吸着烟,没有看李翰文的表情。
「连今天是我们交往周年我也不知道,是仪清提醒我的。」我扬了扬手上包装精美的礼物。
老实说,仪清跟我提分手时,我并没有任何哀伤或不舍的感觉,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解脱。
仔细想想,我从来没主动打过电话给她,都是仪清打来或传MAIL,问我吃饭了没或是明天期中考要加油。
反而坐在我身边的李翰文是我最常打电话的对象,连新电影上映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叫李翰文跟我一起去。
「仪清说,我很好,不管她有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但我不管对任何人都一样,她并不是特别的……」
李翰文看着我,说了:「今天打工完后,一起去喝酒吧,我请你。」
「怎样,要陪失恋的朋友去喝酒谈心吗?」我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好笑。
「不是,要去庆祝,你被仪清这个正妻休了,我总算媳妇熬成婆了……啊,是小妾熬成妻啦,更何况,你的样子哪里像失恋?我要好好地开导你,毕竟是你第一个女朋友,教你什么才是与女人相处的正确方式。」他自以为是情圣地说着。
「你今天应该有约会吧?是小琳吗?」我问。
「小琳已经分了,今天是外文系的学姐……不过,为了你,就算是洁西卡艾芭我也要推掉。」他深情款款地对着我说。
我白了他一眼,「真怀疑你怎么还活得到现在,被你甩掉的女人都可以塞满一间教室了。话说回来,小琳你跟她还不到一个月耶。」
他无辜地说:「我可跟你说清楚,这次是她甩掉我,因为我追学姐的事被她发现了。就某方面来说,我也算失恋吧。今天我们两个为情所伤的男人,就一起诉苦、互相舔舐伤口吧。」
我瞪着他,「你这个可恶的劈腿男!你不是要追我老姐吗?她都快毕业了耶,你还继续风流成性,别说你这样伤了多少人,最后受伤的会是你自己。」
他露出痞子的笑容:「谢谢你。咏馨还是待字闺中吧,而且她不是要继续念研究所?你没看过她跟我说话时,周围男生的怨气有多深吗?我可不会担心她被别人追走呢,慢慢来就好。」
我愤怒地看着他。他摆摆手,用无奈的语气说:「我也想作个好人啊,但女生们不给我这个机会,连一张好人卡都没收过,更别说自己来找我的……还有男人们,每一个看到我都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的模样……没办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
「哎,打个商量,问那些好人们,要是有愿意发卡给我的女生,介绍一下,我免费见一个爱一个,其他都留给他们。」
我不置可否哼了一声,也懒得搭理他。突然想到老姐的反常,便问他说:「你最近有听到什么传闻吗?例如老姐交男朋友之类的。」
「怎么可能?我这几天中午都跟咏馨一起吃饭,从没听她提过,要是她交了男朋友,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这时八成全校都知道了!」
我愣了一下,这事从没听他或老姐说过。虽然他们同是法律系,但毕竟不同班,如果要每天一起吃饭,除非是事先约好了……
我心里有些郁闷,我的好朋友和姐姐竟然「私通」没让我知道!虽然说他们彼此认识,要见面的确是没有必要通知我,但就是有些不满……
我心中一惊,刚刚的想法实在太小气了!
我就坐在那里抽烟看天空,李翰文也没走,一直到下午第一堂上课钟响,他还是没动静,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喂,上课了,你还不去吗?」我提醒他。
他用很贱的表情吐着烟说:「Frankly,my dear,I don’t give a
damn.」(注:坦白说,亲爱的,我才不在乎。电影〈乱世佳人〉台词。)
我白了他一眼:「拜托你别在我妈面前这样说,我妈最爱幻想自己能像郝思嘉一样,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耶。」
「这你大可以放心,我相信纪妈对我的喜爱绝对不下于白瑞德!」他自信满满说道。
他说的倒没错,一点夸张也没有。李翰文常来我家,和我们一家子都很熟。我妈常夸他帅,抱怨自己的儿子怎么没有继承双亲的美好外表。
连一向对他人不苟言笑的老姐,都能和他聊得开怀,所以我想,就老姐的态度看来,她对于李翰文应该多少抱持着些好感。
就这点而言,他的胜算已经比其他人都大了。
我们就这样一根接着一根抽。他拿起我扔在旁边的盒子,包装拆开来露出饰品盒时,他吹了声口哨,「你这次可真的砸下重金喔,这牌子我知道,女人都喜欢的吧,可惜没送出去。」
我接过来打开盒子,细细的白金炼垂着小小的坠子,躺在黑色丝绒布上,流淌出阵阵的波光。
李翰文啧了一声,叹道:「仪清真傻,起码也收了分手礼物吧。」
我看着手上的项链出了神。突然,他冒出一句:「没人送就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