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键还是没按下去。

我列了张清单出来，环游世界是不可能的，我只有一天的时间。这时不禁想抱怨，如果有一周的循环时间，就能增加很多能做的事了。

犯罪的事我现在也没有胆子做，还是会有顾虑，要是隔天恢复正常时间的话，我不就变成货真价实的罪犯了。

体验死亡也不能。我想着这个问题，还是有些疑惑。之前是因为宿醉我才发现身体无法恢复，说不定其他方式可以？

先做个实验好了。我拿出美工刀，医药箱在旁边待命。拿棉花沾了些酒精，擦了擦手腕，美工刀用打火机很快地烤了一下。

我深呼吸，闭上眼睛，在手上划了下去。很痛，但是没流血。

妈的！我心里骂，真不像个男人，一点痛也怕！

第二次，我用更大的力道划下去，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刀子切进肉里的触感，真他妈的恶心！

我丢了刀子，按着手止血。太用力了，血流不止，只好先拿布用力扎住，再拿了布条绑住上臂。过了一会儿血就不流了。

嗯，至少可以证明，割腕自杀要是没有把手切断的决心是很难死的。

我上了药，仔细地做了包扎，就等明天再看看吧。

接下来，我要想办法找出原因。如果能知道是什么造成的，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在计算机前折腾了老半天，找到的答案不外乎「时空产生皱折」或是「时空重迭」等等超现实字眼，而看到最多的词是「虫洞」。

对于读第一类组的我，这种物理还是天文的理论实在是让我看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基本理论重点是，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不是直线，而是虫洞，这是一种次元的概念，我们所居住的三维空间，产生连接不同时点的四维虫洞。

而虫洞两端的出口，可能会以不同速率在进行着。

可能是在我周围的时间，产生了连接三月十八号和三月十九号的虫洞，而我在不知不觉间，每天踏入一次虫洞，瞬间进行了时光旅行。这样我会不会是人类史上第一个实现虫洞时光旅行的人？虽然并不是我自己想做的。

就目前看来，这也是最合理的答案。

但困难的地方是知道了原因也没有解决方式，就算真的是虫洞好了，我们也没办法看见它在哪里。

就像蚂蚁的认知里，认为自己生活在二维空间，不知道有三维的世界，更遑论住在三度空间的人类，怎样能看到生存在四维空间的物质和生命形式呢？

好不容易冒出的希望，似乎还没点燃就熄灭了。以科学的角度来说，我永远也找不到那条隐藏的道路。

我不死心地重新键入了几个关键词去找，但是始终没找到理想的结果，也没找到有什么相似经历的人。

到了中午，仪清如预期打电话来，我只能跟她说我今天有事，一切明天再说。而不久后，李翰文也打来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不想生太多枝节出来，眼前的麻烦已经够大了，但又想听听他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时我还是接了。

「喂，纪大老爷你在哪？我刚看到仪清一个人在树下枯等，你放她鸽子吗？」一接通他的声音就传过来，连带的还有下课时的喧哗嘈杂。

「没有，我已经跟她通过电话了，今天有事不能去学校。」

「你今天没来？身体不舒服？」

「在家里赶报告啦，熬了一夜都没写完，现在就跟战场一样呢。」我随便扯着谎，不知道应否再次告诉他。

「是哦，那今天打工你也不去啰，我帮你请假？」

「OK，明天见。」

我听着通话切断的嘟嘟声，好一会儿都舍不得把耳朵离开。

想起与他以朋友相待的时间，都是充实而珍贵的。而现在我的心中开始有了疙瘩，虽然还尚未厘清那种感觉，但之后还能以朋友的名义，如往常一样，和他嬉笑吗？

我看着屏幕保护程序里我们的合照时，想起我们过去一起度过的时光。

从那之后，我们几乎做什么都在一起。我被其他学校混混找麻烦时，他帮我出头，两人携手浴血奋战后，光荣负伤送医院。

我也曾帮他追女朋友，帮他出主意、搞破坏，虽然最后搞砸了……高三时，我们一起挑灯夜读，约定好要考上同样的学校，虽然他有一半是为了老姐……

为什么我会对这样的他，怀抱着异样的情感？这是我怎么想也想不透的问题。

下午我骑车到了学校，走进位在校区一个角落的图书馆。S大图书馆的丰富馆藏远近驰名，十层的建筑物占地辽阔，但和S大广大的校地比较，只不过是占了一个旮旯角，我来这里希望能找到更多答案。

找了一堆论文和期刊，还有各式各样的科学杂志与着作，虽然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就像是无字天书，但我还是尽可能地把有用的信息记下来。

在书堆里时间过得很快，等我对外面的世界有反应时，是广播着闭馆的时候。

我到停车场牵车时，看见了不远处有间DVD出租店，我进去办了会员，想把所有牵扯到时光旅行的电影都租回家，考虑到只有晚上的时间，我挑了两片回去看。

不过想当然耳，当然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看到。

隔天，我一早起床，看了看手上的伤，果然没有痊愈。我有些沮丧，反而有点希望造成「现在」的力是不可知的，如果是不可知的，我就能完全放弃希望。

不过几个问题看来都很符合「虫洞」理论，既然知道了症结所在，人就会想探究一切去寻找医治的方法，但凭着人类现有的知识科技却无法解决。

然而我也只能从这唯一的可能性着手了。

用功的生活只过了两天我就受不了了。隔天起床之后，我一如往常的到了学校，认真的听了课，中午也风度翩翩地接受了仪清的分手，由于之前的几次表现都太逊了，就算分手之后，我也希望能给仪清留下我的好印象，毕竟我们分开了也是同学。

等李翰文来找我时，我直接要求他跷了下午的课。可以厮混的猪朋狗友是有很多，但我还是只想跟他在一起。

李翰文讶异地看着我：「哇靠，你才刚被甩而已，竟然还这么云淡风轻，你是心境上有什么转折吗？」

我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啦，我之前就感觉到，最近的相处很冷淡，大概就快告吹了，所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李翰文吹了声口哨，扔掉手里的烟蒂，戏谑地笑说：「你不会是被我影响吧，这么镇定，可别学我来者不拒喔。」

我瞄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多么声名狼藉了吧。」

「那都是不受欢迎的男人在造谣，我也是会挑的好不好。说得我好像在迫害女性一样，而且会来找我的女人也多半听过我的名声了，我又不是柳下惠，送上来的还不出手就太对不起她们了。」他毫不在乎说道。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说错了吧，柳下惠是坐怀不乱，你起码可以当鲁男子拒绝啊。」

他一摊手，摆出了个没办法的样子。

离开学校后，李翰文载着我到了离学校很远的小钢珠店，我们打算靠在小钢珠店打工训练出来的眼力，好好的大赢特赢一番。

我们走进一间坐了很多中年大叔的店，每一台机都仔细地看，观察面板上针的走向，最后选定了相邻的两台就开始厮杀了。

等我们双双中了大奖，店员明显地开始紧张了起来，在我们背后晃来晃去，监视我们有没有作弊。

我跟李翰文对看了一眼，在心里窃笑，凭我们的技术，哪轮得到他们来抓作弊？我们在打工时，就常常抓到耍小手段的客人，对于打小钢珠的各式各样的技巧，再清楚也不过了。

等李翰文第二次中奖时，那里的店长终于按捺不住，他很有礼貌地请李翰文离机，借口他那座机台要维修，八成是认为我们坐在一起互相掩饰，分开就没事了。

李翰文很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我用眼神跟他示意，也和他一起站起来，连奖品都没换就走出店门口了。

「真痛快，为什么以前都没想到要这样玩，亏我们在这一行做了这么久。」李翰文边走边伸懒腰说道：「下次打工请假去店里玩好了。」

「想得美！养了我们这么久竟然还想去拆他的台，店长八成会叫我们滚出去吧。」我蹲下来绑鞋带，李翰文趁着空档又点了根烟。

「说起来，刚才那间店真可恶，中了两次大奖就赶人，摆明着欺负我们两个是学生，如果是流氓看他敢不敢这么做！做生意也做得太没风度了，真后悔刚没有多中个五次再走。」我恶狠狠地拽着鞋带说。

李翰文靠着墙壁，喷了口烟：「你要是真中个五次奖，就不用自己走出来了，他们会给你几个黑轮，再恭敬地送你出来，连走路的力气都省了。」

我绑好鞋带，站了起来：「妈的，下次再去那间店赢个一把！」

「我劝你不要比较好。」李翰文从包包里掏出携带式烟灰缸，将手里的烟捻熄丢进去：「刚打的那台机我做了点小手脚，等一下他们发现后一定会暴跳如雷，说不定已经在调监视器录像带出来印我们的照片了。」

「你做了什么？」

李翰文脸上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表情：「我把代币和吃过的口香糖塞进投币孔和小钢珠的洞了，他们要是不拆了那台机，就绝对清不掉。」

他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枚铜板给我，我哑然失笑，那是我们之前在其他游乐场兑换的代币，没想到他没用完还带着。那铜板比一般的硬币大又厚，硬塞进投币孔里，正好可以把洞口塞得严严实实、一点点缝都不留，大概要用焊枪把它熔了才能弄掉。

「哎，既然都干了这种浑事，我们就再多做一些缺德事好了。」我把代币丢回给他，不是询问他的意见，而是不容分说的语气。

李翰文眯起了眼睛看着我，彷佛我说了不可思议的话。

在商店买了所有颜色的喷漆，浩浩荡荡地直冲河边。到了一处桥下，我们一人分了一道墙，就开始即兴发挥起来。

「喂。」李翰文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喷漆的喀啦喀啦声不断，「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做这些事嫌老了吗？」

我忙着作画，头也没回，手不停动作：「不会啊，就是要趁现在年少轻狂一番，再等两年，可能要做都提不起劲来了。」

李翰文嗤的一声笑出来：「我现在才知道你的人生态度这么积极，这早该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做了的。」

「拜托，我们高中那时候一天到晚就是考试忙升学，哪还有闲情逸致这样胡作非为？」

他没说话，我们只是背对着不停地画。

在沉默中我先开口：「我们也已经大三了，很多事现在不做就来不及了。接下来升上大四，光准备毕业论文就一个头两个大了，什么毕业前的狂欢根本没时间。」

我说的也不完全是真话，我心里想着。只是希望在毕业分道扬镳前，在你还没真正爱上别人前，能有多一点的时间是属于我的。

「也是，你应该打算毕业后直接去找工作吧，不想继续念研究所吗？」李翰文问道。

「嗯，你也知道我实在不想再念书了，也想早点就业出社会，所以才赶着还有时间时大玩特玩，否则你继续念研究所而我在外工作，到时候能聚一聚的时间也很难找了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心痛于现实的残酷，我很庆幸现在是背对着他，没让他看到我脸上的痛苦与不舍。

过了良久，李翰文开口道：「我也考虑直接毕业好了。」

我吃了一惊，就想转头去问他，转了一半硬生生地把头扭回来，问道：「你不是要念研究所吗？老姐已经确定要直升S大硕士班了，你……不打算追上去吗？」

「我仔细想想，只要通过司法考试，有没有上研究所似乎没那么必要了，而且我也想跟你一起工作。反正有你在，我一样可以光明正大进出你家吧，这我倒觉得比在学校天天见面还来得有效，先收服你家人就不用担心以后会有障碍了。」李翰文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你以为是皮卡丘啊，还收服咧……」我努力不让声音流露出心中的喜悦。为了他那一句「我想和你一起工作」，我就觉得快乐得无法自拔了。

我知道李翰文喜欢老姐，也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之前曾在学校见过他们，在下课时间时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相谈甚欢的模样，看起来相配至极了。

我这时才知道他们会在其他时间私下见面，也衷心希望他们可以发展下去。

我想可能只是我自己私心希望他可以留在身边，成为我们家的女婿至少还会有名为家人的牵绊存在，总好过他喜欢上其他女人，与我渐行渐远……

我突然惊觉自己的态度十分不妥，赶紧把这想法抛诸脑后。我想我只是一时之间情迷意乱，总有一天会恢复正常的，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了。

「你画完了没？」李翰文问道。

「等一下！」我匆匆忙忙拿着喷漆胡乱喷了一通，「好了，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转身。」

我丢下喷漆，数着：「一、二、三！」然后回头。

李翰文也转过来了，用他盈满笑意的眼睛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画，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震撼。那面墙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漩涡，黑色、红色、金色，各种浓烈的色彩交织着，好像要把看的人也吸入中心一样。

他的笔法非常张狂，色彩也很大胆，跟我认识的李翰文不大相同。

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悠然自得的，虽然表面上他和任何人都处很好，但他其实是很冷淡的人，就算说他虚伪也不为过。他总是冷眼看着其他人为了琐事忙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心里瞧不起他们的愚昧。

我敢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本性，也敢说我是唯一一个跟他交心的朋友，而他也只有面对我时，是毫不掩饰的。

但今天我发现了，似乎还有我不认识的李翰文，以为在一起那么久了，我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如果这幅画可以真实地反映出他的内心，是否代表他心里也有这么激昂的感情和烦恼？

「喂！」正当我盯着他的画出神时，他出声了。

「嗯？」

「你画那什么幼稚的东西啊？」

我转过头，看着我画的墙。

我画了一幅风景，蓝天、白云、绿地、温暖的阳光，以及将草原点缀得春意盎然的缤纷花朵。还真的像幼儿园小孩子画的东西呢。

「你画那又是什么恶心的东西？至少我的还看起来像幅画！」我毫不留情地反击。

「拜托，这就是艺术好不好，就是要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画什么，才叫做艺术啊。」他厚脸皮地说着，「我家旁边的托儿所，随便一个小朋友都画得比你好。」

「你说什么？」我拿起喷漆就往他身上喷，他闪躲不及，衬衫上被喷了一道红漆。

「你竟然这样对待我的名牌衬衫！」他抡起散落一地的喷漆也开始朝我攻击。

两个完全不懂艺术的家伙，就这样为了艺术开打了。

我们喷完一罐又换一罐，像要忘了所有烦恼般让自己沉浸在这疯狂之中。

「你们在干什么！」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打断了我们的幼稚嬉闹。

我们探出头一看。完了！是警察！

「快跑！」我们拎起包包就拔足狂奔。

经过李翰文的摩托车时，我停下来忙大叫：「你跑过头了啦！你的车在这！」

李翰文回头露出受不了的样子拉着我就跑，边大骂：「小声点！你白痴啊，警察会记车号啦！」

我识相地闭上嘴，乖乖的跟着他跑。凭我们的速度，那个中年凸肚子的警察绝对追不上。我们跑上河堤，往人流汹涌的繁华商业区跑去。

脚步轻盈地踩在地上，风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景物快速向身后逝去，周遭的喧嚣也都抛在后面。虽然是在逃命，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世界彷佛只剩我们两个。

我看着李翰文奔跑的背影，我知道我现在脸上一定充满眷恋，多希望能就这样跑下去，抛开一切。

躲进一处巷子里，确认那警察没跟过来，才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简直快虚脱了。

「累……累死我了，高……高中毕业后就没这样跑过了，原来我还宝刀未老嘛。」李翰文都喘不过气来了还硬开口讲话。